熏池依旧望着天空,眉头微微一皱:“尚未。”

话音未落,雷声大作。

此雷才是最后一记!

若一心中巨震,脑海中他被自己破开胸膛的画面蓦地闪现,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扑在熏池的身上,将他与孩子一起挡在身下。

劫雷划下,撕裂了空气,若一嗅到了自己头发焦糊的味道。

她会死……

铺天盖地的白光之中,一个黑影踉跄的奔至他们身前,双手一展,以身做盾,拦在了天雷与若一之间。

若一眼珠微微向后一转,瞳孔惊恐的紧缩。

“莫默!”

作者有话要说:呼……今天班级搞活动……我是苦逼的主持人,吼了一晚上不说,还要累死累活的熬夜赶作业……

对于这个发文迟了的事,我诚心诚意的悔过……我悔过!!

50

50、第四十五章

莫默!

若一张开唇,来不及叫出一个字整个世界便被一片惨白所包裹。

莫默的身影寂然消失在那片灼目的光华之中……

时间仿似在这个点断出了个空白,若一耳边只余婴儿的哭声,显得格外的凄凉。

寻常宫。

倾月缓步踏入大殿,却没见着素日皆在书案之后处理事务的季子轩。她一转身便往阁楼上寻去。走到阁楼之下便见泰逢静立在入口处。

泰逢颇为无奈的对她笑道:“宫主有令,任何人不得上去。”他接着撇了撇嘴,“今日一早起来便似发了极大的火,一直站在阁楼之上,不肯下来。方才我听见上面有不小的动静,想去看看,也碰了一鼻子的灰。”

倾月点了点头。未来得及多想,季子轩便从里面缓步走出。

“宫主。”两人跪地行礼。

季子轩淡淡嗯了一声,径自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泰逢苦笑:“到底是谁有如此本事惹得宫主心情坏成这样,竟连人都不想搭理了。”

倾月望着季子轩的背影奇怪的皱了皱眉:“你方才可看见,宫主的眼睛好似有些不对。”

“不对?”泰逢唇边的笑冷了冷,“宫主习的是瞳术,两百年前被苍霄毁了一双眼睛之后,他的眼还能对到哪里去。”

所谓瞳术,便是依靠双眼或是魅惑,或是威慑,或是直接对敌人进行攻击的法术。季子轩倾心与此术,毕生的精力几乎都花在了上面。

两百年前,苍霄废了季子轩的双眼,此举无异于砍了马儿的四蹄,断了练武者的双臂。

季子轩虽仍能感知周遭环境,但是于法术而言,他已经是半个废人了。现在他所有的,不过只是一身强大的灵力与过人的机智。对上寻常妖物自是不打紧,可若要论单打独斗,他与苍霄早已不能比了。

倾月听了泰逢这话,眉头依旧紧蹙不解。她担心的是方才宫主的眉目之间似乎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就像是与谁大斗了一场一般……

回到寝宫,季子轩关上门,立在门后静静站了一会儿。

他双目依旧如往日一般无光,但瞳孔的颜色却比平时还要黑上三分。

似是困极,他合上双目,慢慢走向里榻。未走几步,他身形蓦地晃了两晃,膝头一软,竟直直跪倒在地,他忙扶住旁边的立柱,一手覆手于脸上,掩住双目。

须臾,指缝中便渗出几许血泪。腥红的血沿着手背滑过他的腕骨慢慢流入长袖之中。

歇了好一会儿,目中的疼痛渐渐隐去。季子轩苦苦一笑:两百年的修行,为了今日一时心软就此废了。

他不该插手,但是感觉到那劫雷一记一记的砸下,犹如一道道催魂的符砸乱了他所有的理智与计划……最后弄得现在如此狼狈,然而,即便如此,他乱了许久的心,此时却安了下来。

“情根……”季子轩自嘲笑道,“到底还是没断得干净。”

独自歇了没多久,他便听见屋外响起了轻细的脚步声,他坐于床榻里面,刚将隔帘放下外间便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宫主。”倾月行礼。头没有垂下,往里榻望了两眼。

“何事?”

倾月回过神来,凝肃答道:“安插在青丘的探子传来急报,酸与鸟化作了人形。”

季子轩一挑眉。

前段时间才听闻酸与鸟正在青丘与苍霄一行在缠斗,依着苍霄和子檀的行事作风,怎的会由得酸与鸟破开神的封印完全苏醒……

联想到方才有几记劫雷莫名消失,季子轩便知道了原因。

而今人已救下,却留了酸与这么个大麻烦。上古妖兽一旦苏醒了一个,世间必定魔气大盛,彼时其他妖魔破土而出的时日只怕是会越来越快。”

季子轩沉声道:“速去招弟子回宫。”

倾月道:“宫主,何不像上次对付九蛮那般,我们只作壁上观,让酸与鸟与妖族为难,我们还可不借刀杀人,助酸与一臂之力,让其灭了苍霄,之后再除掉酸与……”

“此刀不可借。”季子轩静静道,“酸与而今已完全破开封印,上古妖兽之力不可低估,彼时他若将妖族重创,以我仙族之力定难以让他伏诛,若到那时,九州定会生灵涂炭。谁也担不起那个骂名。”

“是倾月莽撞,请宫主责罚。”

“罢了,我们与妖族相争多年,如此衡量轻重早已习惯了。以后,咱们怕是免不了要与妖族有所合作,你作为四将之一,不管心中如何想,言辞上绝不可如此做表率。”季子轩道,“且去将寻常宫所有弟子都招集过来。云渚呢?”

倾月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自上次与宫主去过婴梁之后,他便拖着一身伤老是往外跑,东奔西走的,也不知到底要去何处。现在急招他回来恐怕还得费上一番功夫。”

季子轩默了一会儿,又道:“雾归呢?”问出口的语气竟带着些许无可奈何的叹气。

倾月听闻这个名字,额上的青筋跳了几许,碍着季子轩的面,她依旧有礼答道:“十二年前说是要去海外仙岛寻个美妙人儿回来……娶了生儿子,出海之后至今也未曾有过他的消息。”

季子轩一声长叹“罢了。他自由散漫惯了,此次也并非真到生死危及的关头,就随他去吧。”

又听季子轩交代了一些事之后,倾月躬身退出殿内,临出门之时,她状似随意的向里榻一张望,隐约之中,她似乎听闻纱帐之后那个运筹帷幄的强者疲惫的叹了声气。

此一声,道不尽的无力疲软。

可是她知道,当下次再见到他时,季子轩依旧是那个睥睨天下的寻常宫主。

无情自然无殇。

……

当若一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久违的阳光透过竹窗洒在了她身旁。一转头看见熏池正在桌边整理草药,似察觉身后有了动静,他慢慢转过身来,温和一笑:“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若一眨眼,脑中的记忆瞬间想起,她猛地弹坐起来:“莫默呢?”

熏池忙将她摁住,轻轻“嘘”了一声,又往她旁边指了指。

若一这才回头一看,只见莫默衣衫褴褛的躺在旁边。那个肉嘟嘟婴儿也正安然酣睡着,他小小的拳头紧紧拽住莫默的的食指,半点不放松。

经历了劫雷惊心动魄的追杀后,看见他们母子这么香的睡在一起。

若一不由眼眶微红。

熏池道:“那雷不知被谁拦下了,可是余威仍是弄伤了她。我帮她擦了脸,却不好动手替她换衣物,正好你醒了,便替她打理一下吧。我先出去熬药,她才生产完便经此般风波,着实得调理一阵。”

“熏池……”若一感动了几番,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吐到嘴边的只剩一句,“谢谢。”

熏池浅笑道:“多年不见,倒还与我生分了。你若真要谢我……”他话语一顿,“算了这话还是改天再说吧。”言罢,也不给若一问话的机会,转身便出去了。

若一此时也不想深究。自衣橱里面拿了一件莫默素日里穿的衣服出来,刚想替她换下脏衣服,莫默的眼猛的一睁,眸中的杀气一闪而过,待看清是若一之后,她松了口气,又换了副调笑的语气道:“若一,大白天的就给爷宽衣解带,你可是忍不住了?”

若是平日,若一听到这话定是少不了与她一番戏弄,但是今天她看了眼莫默苍白的脸色,手不停的帮她把破衣服脱了,正色道:“都当妈的人了,不给你家肉球做个榜样么?”

莫默一听这话,神色一怔,眼眸一转,看到了躺在身旁的肉球。

她像是一时间看呆了:“是……是坑爹货?”

若一点头。

莫默手痒的在孩子身上左捏捏右掐掐。

若一实在看不下去的拍开她乱抓的手:“又不是海绵做的,别这样捏好不!碎了怎么办。”

“是坑爹货?”

莫默全然没将若一的话听进去,又对孩子一阵上下其手,最后总结道:“皱巴巴的,丑成这副德性,肯定不是我的。”

若一长叹一口气,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母亲,这孩子前途十分堪忧。但是当她看见莫默的眼神时,若一心道:如果此时有谁想将这孩子从她身边抢走,莫默怕是拼了命也会去救孩子吧。

好一会儿莫默才察觉到自己的食指被小孩捏在手中,她吓了一跳,要抽回手,不想孩子却猛的颤了颤,骇得莫默浑身一僵。婴儿将她的手指拉着放到了嘴里。温热的一含,又咂巴了两下嘴。

莫默目光微不可见的柔了下来。

“若一,他……我从未把他当做是个孩子,我莫名其妙的怀上了他,一直将他当做一个不应该的错误和累赘。但是,我现在才深切的感觉到,他是个人,我的孩子。而我差点把他扔掉……”

“如今他幸运的活了下来,我也活了下来,照理说,我应该感到万分庆幸和欣喜,但现在,他这样摆在我的面前,我却觉得无比害怕。”莫默

孩子握住的食指一动,转而握住他短而肥的手臂,仿似在找孩子给予自己力量,“我不再为自己而活,更要为了他而活,我怕,因为我,他活得委曲不安。”

若一垂眸,这是她第一次见莫默如此坦然的说出她害怕,母亲这种身份对于莫默而言,应当是个巨大的挑战。这个孩子的身份注定了他此生难以长安,九尾白狐一族容不下他,季子轩也容不下他,莫默能带着他到处躲,而又躲得了几时呢……

唯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若一想缓和缓和气氛,笑道:“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些事到时候再说吧。现在给孩子取个名字才是最重要的。莫默……”

“坑爹货。”莫默说得毫不犹豫。

“喂……”

似乎觉得这个名字确实太伤天害理了一些,莫默寻思了一会儿,唇角竟挂出了个苦笑:

“就叫莫寻吧。”

莫寻。

莫要再寻。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是拼命在码了,至于虐什么的。。。最近表示很无力

。。。。。。

51

51、第四十六章

世界一片惨白,若一觉得自己行走在无边无际的空旷之中,四周死寂,她甚至连自己走路的声音都听不见。

突然,前面出现了两点触目惊心的血红,往前一望,只见那血红色的点由疏至密连成一条线,蔓延至远方,她不由自主的顺着那串可疑的血迹往前走去。

而越走血越多,最后竟连成了一股细流。

若一脚步一顿,耳边渐渐听到了有什么粘液被搅动的声音,她迟疑的往前踏了一步,周遭的惨白蓦地变作一片漆黑,一个巨大的血池在她脚下如野兽张开大口一般慢慢开启。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那细细的血液缓缓汇入池中。

突然右手一阵刺痛,若一低头往下一看,却见自己的掌心裂出一道口子,淌出鲜血,混入地上的血液之中!

她惊慌的捂住自己的手心,试图用衣袖将血止住,但是衣袖很快就被染红。

眩晕感传来,一如当初她每日上寒玉峰放血救子檀一样……

若一踉跄着脚步往后跑,一转身却见来时的路长满了荆棘,而荆棘之上……全是人。

一具具双眼暴突,面色青白的尸体。

若一害怕得想尖叫,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救救……”头顶忽的传来虚弱的呼救声。若一骇然抬头——

红莲!

他被钉在墙上,发丝覆满脸,血红的衣服上破破烂烂,那些伤口无不发脓溃烂。这次他竟比上次看见更惨上三分。

若一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忽闻一声清啼自远方而来,一只凤凰倏地飞近,它尖喙一张,扑至红莲身前,生生啄出了他的一只眼睛!

红莲惨叫不断,声声凄厉……

“月凰!”

若一一声惊呼,猛的坐起。

屋外随即响起了婴孩的嚎哭声,接着又听到莫默头疼的“啊啊”大叫和她气得拍床板的大骂:“颜若一,大半夜嚎个毛啊!你自己来把他哄睡!”

若一还未从梦中的惊惶中走出,身上的冷汗流个不停,窗外夜风往屋里一送,吹得她浑身发寒,连忙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

她用左手摸到自己的右手掌心,在那里有一条凹凸不平的痕迹,正是她以前为了救子檀时,割破掌心留下的。

那些血……对啊,从前她怎么未曾想过,她的血为何能让子檀苏醒。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来自异世么?还有梦中那个红莲……

门缝中照进一缕温暖的橙光,熏池掌着灯推门而入:“做恶梦了?”

他将油灯放到桌上,灯光和着他温和的声音渐渐驱走了夜里的寒凉。

若一慢慢镇定下来。她在被窝中摇了摇头道:“算不上是恶梦,只是很奇怪……”

“有何奇怪。”

若一斟酌了一下言语道:“自上次厉完劫之后,我脑海里偶尔会闪过一个人影,我一直没当回事,但现在,却越想越觉得,此事或许另有蹊跷。”

“看见了什么?”

若一将当初在婴梁山的事与熏池大致讲了一遍,才道:“子檀说,那个叫红莲的男子灵魂和肉体被强行分开了。那本是一个只由魔气组成的身体,但是我却隐约感觉他在求救……这几日,当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脑海中便老是晃过他的影子——被血淋淋的钉在墙上,虚弱的求救。就像他随时随地都盯着我,一但我一个人,他便会找上我一样。我之前一直以为是幻觉,可是今晚这个梦……熏池。”若一道,“梦中那些场景太过真实了,真实得可怕。”

熏池听了这番话,长久的默了会儿:“若如你所说,怕真是有人在用移魂之术。”若一不解,熏池慢慢解释道,“此术凶残非常,灵魂与肉体本是上天所赐,待到死亡之时才会分离。而今这红莲被人活生生的移了魂魄,肉体要日日承受锥心之痛,而魂魄被锁在一团魔气之中,迟早会泯灭了人性,化作一个无心怪物。这术要施,绝非一日能成,只怕是做这事的人,早有了一个惊天预谋。”

“惊天预谋?”

熏池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你自梦中看到的这些场景不会是空穴来风。想来或许是那人寄了一缕神识在你身上,依着仅剩的神志在向你求救。”

若一愣了一番,想到梦中那人的惨象,心头顿时一沉:“可是我现在并不知道他被困在哪里,更没法救他啊。”

“若一别急。我方才已说过,施此术必定要有一个长久的时间,既然如今那个叫红莲的男子还能躲过施术者的耳目向你求救,可见他本是一个心神至坚的人。这一年半载他应当也能撑得过去。”熏池默了默,似乎想到了什么,“若一,你可确定他的身体是由魔气聚集而成的?”

若一点头。

熏池的脸色沉了沉,在火苗的跳动下竟显得有几分肃穆:“若是如此,只怕背后那人想做的事,比我所想的还要惊人。”

若一怔了怔:“背后那人是谁?他到底想做什么?这又关魔气什么事?”忽然,若一脑中似乎闪过什么线索,但瞬间又消失了,让她怎么也抓不住。

熏池道:“正是魔气。”

两百年前,熏池守护的灵山空桑被破,自此镇守诸山妖兽的上古封印之力被大大削弱。之后苍霄入魔,九州魔气大盛,地下妖兽的魔气不断泄露。现在,九蛮破开封印,又出现了红莲这样的“人”,若这不是天意,而谁谋划的……

如此一想,若一脸色不由青了三分:“难……难不成,那人想让天下入魔?”

熏池眼眸眯了眯:“恐怕不止。”他道:“若一不知,移魂之术乃是逆反天道而行。其术凶险至极,连施术者自己也得担上巨大的危险,一个不慎,便是魂飞魄散不得超生的下场。但若最后成功了……那人便等于有了逆天之力。彼时,不管是你我,还是仙族妖族,都无能为力了。”

若一心中一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熏池也沉默了须臾,盯住若一开口道:“若一,你可曾想过能凭自己的能力护住天下苍生。”

“我?”

熏池点头:“若是我说,而今的你能力护住苍生,你可愿意去做?”

若一笑道:“熏池说笑呢,我怎有那个本事……”

“若一。”熏池认真的盯着她,严肃道:“这事我绝不与你说笑。你应当已经知晓你身体中有封魔之力。而今那幕后之人想以魔气来兴风作浪,你身体里的这股力量便是他的天敌。”

若一怔然:“你如何知道我……”

“此事我稍后再与你说。你拥有这股力量,却苦于不会使用。现今,我能教你使用。只是其间会吃不少苦。你可愿受这皮肉之痛,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真的?”

“真的。”

若一琢磨了会儿,摇头道:“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和野心想护住天下苍生。”熏池刚想开口劝说,若一又道,“当那些劫雷一道道劈下来的时候,我只有抱头乱窜,甚至想过扔掉孩子来换取自己活命。你替我挡了劫雷,被弄得一身的伤,连虚弱成那样的莫默也拼死的出来了。而我却只有抱着孩子,蜷在地上,感受到孩子虚弱的气息,什么也做不了。在我刚回九州的时候,也只能任人掉在城楼之上,被用来做要挟武罗的棋子。两百年前,魔气破开空桑结界,我除了用这双手帮你剜掉你的心,然后卑贱的逃走之外,也什么都做不了。”

熏池眼眸软了软。

若一摸了摸自己掌心的疤,垂眸道:“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和野心想护住天下苍生。我只是想能护住身边的人,能护得住自己就好了。”她抬眼望向熏池,跳动的烛火印入若一眼中,让她的眼亮得出奇,“若我甘受你所说的皮肉之痛,我就可以有一份力量能帮你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