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好车,他就疾步走入了homy皇京中心,这是和宇财团在际安市的力作,和homy复兴中心一东一西,一栋出租给各国顶尖的国际公司,一栋作为和宇财团的总部,堪称cbd中的标志性建筑。

他驾轻就熟地到了十六楼,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里整层都被函念投资租下作为在国内的大本营,入口处精致的logo十分抢眼,设计者现在正站在logo旁来回踱着步,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静沉着,可和他自幼一起长大的席衍却从中看出了一丝焦躁。

“都按照你的交代安顿了,”席衍松了松衬衫的领口,胸口莫名也有几分发闷,“瞧你这德行,这么着急为什么不亲自过去?”

等着他的正是贺予涵。席贺两家是世交,几代下来也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他自幼和席衍一起长大,两个人除了性格大相径庭外,一直是志趣相投的好哥们。

席衍生性风流,性格奔放,一直对贺予涵当年被甩的事情感觉到不可思议,更对这些年贺予涵孤身一人苦行僧般的感情生活感到不值,他指天誓日地认为,当初他要是亮出和宇财团孙少爷的身份,纪皖一定会像颗牛皮糖一样黏上了甩都甩不走。

为了证明他的理论,他和贺予涵辩论了几次,居然这几天还付诸于行动,贺予涵知道他的性格,越是拦着他就越是精神,索性也就冷眼旁观,看他怎么撞上南墙再偃旗息鼓。

不过,今天突发的意外让贺予涵也有点措手不及,他接到席衍的电话后迅速安排好了一切,却还是担心会有所遗漏。

“她非常敏感,更有她的骄傲,如果我出现,她十有八九不会接受我的安排,我不想和她在这种问题上发生争执。”贺予涵眉头紧皱,轻吁了一口浊气。

“宁愿接受我的好意也不愿接受你这个前男友的?”席衍有些幸灾乐祸,“那看来我在她那里的待遇还算不错。”

贺予涵的目光敏锐地打量了他两眼:“你又去调戏她了?席衍,别再惹她了,她不可能是你臆想中的那种女孩。”

那双幽深冷冽的黑眸在席衍脑中一闪而过,平静时的清澈、愤怒时的火苗、嘲讽时的傲然、微笑时的暖意…

他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飞快地把那黑眸从脑中驱除。“好好好,我错了。我现在知道了,她就是冰川上的雪莲,怪不得你会为了她独守空闺这么多年,是我眼瞎了,以后我也把她当女神一样供起来,跟你一起膜拜,行了吧?”

贺予涵轻笑了起来:“滚,她是我的,没你什么事。”

看着好友一脸独占的霸道模样,席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好歹以后我也要叫她一声弟妹吧,难道你想把她金屋藏娇连让别人瞧上一眼都不许?”

贺予涵居然思考了两秒,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遗憾地说:“你叫她一声弟妹是没问题,不过想听她叫你一声大哥就困难了,她要是知道你是我朋友,可能连个好脸色都不会给你,更别提你这两天做的这些事情了。”

“我这不是想给你出口气嘛,现在还两面都不是人了,”席衍耸了耸肩,潇洒地吹了声口哨,“不叫就不叫,此处不叫哥,自有叫哥人,叫我好哥哥的多了去了,咱不稀罕。”

和席衍告了别,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贺予涵开车出了公司。

他回国以后把自己创业的函念投资一起带了回来,国外的资产正在逐步处理中,国内的业务已经开始拓展,手上有几个在谈的项目都前景可观。

身旁的几个好友都有些纳闷,这次是贺家的大家长、他的爷爷贺宁勒令他回国的,明摆着就是要来接手家族企业,函念投资虽然发展前景良好,可和和宇财团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贺予涵却并不以为意,贺宁没有正式开口让他进公司,他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回国以后除了列席了一次董事会就再也没进过贺宁的董事长办公室,每周回老宅一次,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车子行驶得很缓慢,贺予涵有些心不在焉,到了一个岔路口,他猛地一下踩了刹车。

身后传来了急促的喇叭声,跟着的车子从他身旁飞驰而过,有几个恼火的还从车窗上探出头来骂了几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调转车头,朝着市二院的方向开了过去。

停好车,缓步穿行过小花园,贺予涵来到了坐落在医院深处的那栋贵宾楼。静静地靠在一棵老槐树下,他望着二楼病房昏黄的灯光,窗口偶尔闪过纪皖的身影。

所谓饮鸩止渴,见到了,却比那远隔重洋的六年多时间更让人牵肠挂肚。

她和母亲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现在心里一定很惶恐吧。

要是他此刻能在身边陪着她,一定会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告诉她不用害怕,一切有他呢。

只可惜,这都是他的臆想。

第13章

时间已经晚了,小楼里的灯一间间灭了,贺予涵却还舍不得离去。

空气中传来了浅浅的花香,他有些恍惚,忽然想起了那年校园里的在蔷薇花围绕中的操场。

高中的恋情都是偷偷摸摸的,更遑论纪皖这种好学生,两个人单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在课堂上偶尔交汇的眼神都带着别样的甜蜜。

那会纪皖的体育很差,每年的奖学金评选都有一样体育分的要求,有阵子她放学都会留下来练习她最差的八百米长跑。

操场在学校教学楼的最后面,一到春末夏初,围墙的栅栏上就会碧叶葱茏蔷薇花绽放,将外面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贺予涵每次都在放学后又从侧门溜进来,陪着纪皖一起练习长跑。

六七点钟的教学楼已经没人了,贺予涵偶尔有点出格的动作纪皖也默许了,那可能是两个人最快乐最亲密的一段时光,他在前面跑,一回头就能看到纪皖绯红的双颊和清亮的双眸。他在一片晚霞中握住了那双娇嫩柔弱的纤手,更在一片花香中吻住了朝思暮想的唇瓣…那感觉,就连现在回想起来都带着蔷薇花香的甜蜜。

那双眼睛里明明都是他的影子,怎么会在几个月后,忽然被告知他只不过是别人的替身?

贺予涵的手忍不住一紧,树叶发出了“簌簌”的响声。

他的眼神渐渐幽深冷冽,这些年,他把纪皖身旁所有的男性都调查过了,没几个可疑的对象,那个名叫盛海生的前男友出现在大二,根本不可能是纪皖心里的白月光,而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那个名叫卫瑾彦的青梅竹马。

卫瑾彦小时候住在纪皖家的斜对角,他的奶奶和纪皖的姥姥关系不错,小学到初中几乎都是一起上学一起做作业,高中后卫瑾彦去了城市的另一边和父母居住,也就是说,在他和纪皖交往的那段时间里,卫瑾彦不在纪皖身旁。

他离开的一年后,纪皖考入卫瑾彦就读的际安大学,两个人的关系看上去十分亲密。

不过那又怎样。

贺予涵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卫瑾彦现在和导师一起在国外交流学习,还有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在卫瑾彦回来前,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会让纪皖重新回到他的身旁,更何况,国外的生活孤苦寂寞,说不定卫瑾彦就有了一段异国情缘呢?

纪皖却不知道贺予涵在楼下站到了深夜,她担忧奔波了一天,晚上早早地就睡了。

纪淑云的症状第二天就好多了,她坚持说自己没事要出院,纪皖难得在她面前强硬了一次,最后协商结果就是做了全身检查再走。住院部人满为患,好多人都住在走廊上等着病床,幸运的是纪淑云住的那栋小楼人不多,各种检查也有专人陪伴,都进行得很顺利。

这个人情算是欠了席衍了,纪皖心里感激,专程打电话去道了谢,席衍却有苦说不出,只好含糊其辞地说让她放心。

纪皖医院和家里两头跑,那天纪淑云晕倒的时候姥姥一着急崴了脚,行动不太不方便,老人家一个人在家容易胡思乱想,一会儿心疼外孙女和女儿,一会儿觉得自己成了他们的累赘…

这天她回家给姥姥带了饭菜,一进门就看到久未联系的舅妈坐在沙发上,正在和姥姥说话,一见她,舅妈就冲着她亲切地笑了:“哎呀纪皖啊,几年没见越来越漂亮了。”

纪皖疑惑地应了一声,姥姥一共生了一儿一女,姥爷早早地就去世了,高三那年,舅妈、大舅她不知道为什么和姥姥大吵了一架,这些年就连过年都只有大舅一个人出现,舅妈几乎不相往来。

多了两个人,带来的饭菜不够,纪皖就又叫了两份外卖,舅妈一边吃一边寒暄,又关切地问了纪淑云的病情,只是姥姥的情绪一直不高,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纪皖甚至从她眼神中看出几分悲凉的味道,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吃完饭,舅妈说要去医院看望一下纪淑云,姥姥跛着腿说也要跟着去,纪皖打了一辆车把她们送到了医院。

纪淑云刚做完了ct躺在床上休息,一看见这么多人进来,忙不迭地坐了起来。

舅妈坐在床边打量着病房:“淑云啊,你看你,要多注意身体,别老是钻牛角尖,现在纪皖也大了,该是你享福的时候了,这病房看起来很不错啊。”

“皖皖的朋友安排的,”纪淑云笑着说,“反正就两天,也就随它了。”

姥姥被纪皖扶着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担忧地说:“再舒服那也是医院,皖皖,你妈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没?没什么大事吧?什么时候能出院?”

“还要等明天。”纪皖回答。

“妈,你的脚没事吧,”纪淑云看着姥姥很是担心,“皖皖说你崴了脚,一个人在家小心点。”

舅妈接过话茬:“是啊,一不留神就崴脚了,我刚才看了,脚都肿了。妈年纪大了,身旁没个人照顾总不行,你看你的身体不好,纪皖也忙着公司的事情,我看要么还是把妈接到我家去照顾,这样你们也可以省点力气。”

纪皖愣了一下,本能地拒绝:“不用啊舅妈,姥姥在我们家挺好的,我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从小到大都是你姥姥把你带大,这还不让你姥姥歇歇啊,”舅妈瞟了她一眼,说的话有点变了味了,“我们家那个可是老纪家正宗的嫡孙,一天都没靠上,现在要接你姥姥去享福你还有意见。”

纪皖一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姥姥。

姥姥心疼了:“小玲你怎么这样说话,皖皖又没有其他意思,她想照顾我。”

“照顾?说的倒是比天还好听,”舅妈不知道怎么就气坏了,“照顾你还搬出去在外面住?家里这样的情况还不自量力去创什么业?败了你的退休金难道还想把你的房子去败了吗?”

“嫂子!”

“小玲!”

姥姥和纪淑云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纪皖的脑袋“嗡”了一声,霍地站了起来:“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拿过姥姥的钱了!”

舅妈冷笑了一声,对着纪淑云说:“话说透了就没意思了,我不和小辈计较,当年我是觉得你可怜,你大着肚子离了婚,妈要照顾你我也没话说,你把自己那个破房子出租,赖在妈家不走我也没和你计较。可现在你女儿也大了,总不能还占着好处都不放,你这一病,妈你是顾不上了,到时候还得轮到我,我还是趁早把妈接走,这事你表个态吧。”

纪淑云忍着气说:“我知道你这些年都憋着不高兴,可当初是你不要妈带孩子的,还有妈的钱我可一分都…”

纪皖的脸刷的一下白了,还没等她想出说什么来,姥姥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你妹妹难,我帮衬着点也是应该的,你就别太计较了。”

“我看她是想不明白自己瞎折腾!”舅妈毫不客气地说,“当初我劝她不要离婚她非离,大着肚子谁敢逼她离婚?他林滨敢离就闹到他单位,他那位子就坐不牢!只要拖到女儿生下来,林滨那个耳根软的说不定早就回心转意了。后来吧离就离了,我劝她多要点家产,结果倒好,她倒是清高,没要林滨一分钱,就连女儿的赡养费都不要,这不是傻吗?倒是便宜了林滨那个畜生了,看看人家现在混得多好!成天就知道占家里人便宜,她这是安的什么心?”

纪淑云的脸色煞白,几乎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把话放在这里,妈住到我们家去,纪皖反正租在外面,你一个人自家小房子住住也够了,妈的房子就…”

“舅妈,合着你这是上门抢姥姥房子来了是吧?”纪皖瞬间理清了思路。

第014章

舅妈假笑了一声:“什么抢不抢的,你胡说什么这么难听,这两年我们家也很困难,你大舅就那么点死工资,家里买房贷了好多款,欠了亲戚朋友一屁股债,你弟成绩不错,想要出国留学,要一大笔的花费呢。”

纪淑云犹豫着看向姥姥:“妈照顾皖皖这么多年,我心里是希望继续和妈住在一起替她养老的,不过,我尊重妈的意愿,如果妈想搬到嫂子你那里去,那我就回我那里住去,我没意见。”

姥姥没有说话,那双混浊的眼睛中隐隐闪动着水光,纪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那双手粗糙而冰凉,一直在微微颤抖。

“出国留学那可是无底洞,四年学费加生活费,要一百来万吧,”她冷冷地问,“舅妈你这是打算把姥姥的房子卖掉吗?”

“你小孩子怎么一肚子坏水?”舅妈尖刻地说,“我是接你姥姥去享福的,只是顺便说说房子而已!总比你让你姥姥一个人留在家里把脚弄崴了强!”

纪皖没理她:“姥姥,你在自己的房子里住惯了,左右邻居都熟,万事也都有个照应,我看你是别去了。”

“姥姥怕拖累你们…”姥姥念叨了一句,目光在媳妇和女儿之间来回移动,她有些犹豫,“姥姥年纪大了,没用了…”

“有用得很,你在家里,我吃饭都要香一百倍,”纪皖往姥姥身上靠了靠,这才发现原本长得还算高挑的姥姥已经比她矮了半头,“姥姥,你的房子你的钱就自己好好收着,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给谁就给谁,别的就交给我,我养你一辈子。”

舅妈跳了起来,尖刻地说:“你说得倒是好听,还不是惦记着你姥姥兜里的这点退休金,我告诉你,你别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姥姥的法定继承人可不是你这个外孙女,说起来你姥爷死的时候我们就有权继承他财产的,那房子本来就有我们一份,我们去打官司——”

“嫂子!”纪淑云气坏了,“你也别这么咄咄逼人,就算妈这两年补贴了我几块钱,那当初哥买房子的时候首付还是爸妈给你凑的!”

她话音刚落就喘起气来,痛苦地用手掐着自己的腹部,纪皖慌了神:“妈,妈你怎么样?我去叫医生…”

纪淑云拉住了她的手用力地摇了摇头。

姥姥也着急了:“小玲你别再说了,你妹都这样了,等过了这一茬再说搬不搬吧。”

舅妈一脸的忿然还想说话,门被推开了,医生走了进来,沉着脸下了逐客令:“这都是干什么?医院里不准喧哗,留两个照看就好了,其他的赶紧走。”

这名医生姓周,四十来岁,纪淑云搬进病房后接手的主治医生,纪皖看了他的胸牌后去网上搜索了一下,发现是国内有名的妇科圣手。

周医生的脸色很凝重,把几份病理报告递给了纪皖:“你母亲最后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可是情况不容乐观,很可能乳腺癌复发,癌细胞扩散到了肝部。”

纪皖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扶住了办公桌,茫然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哑声问:“会不会弄错了?我妈平时身体很好。”

“这不是开玩笑的病,我们当然会仔细复查,”周医生很严肃,“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万一确诊,考虑一下怎么和你母亲说,我们医患双方都要先有个准备。”

纪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她不能去病房,只是凭着本能从旁边的安全通道一路下了楼,走到医院外的小花园里终于忍不住了,靠在树干上半蹲了下来抱住了头。

乳腺癌复发转移,死亡率几近百分之八十。

纪淑云才五十出头,高二那年割掉了右乳房,当年她想尽办法给纪淑云请了最好的医生,用了最好的药,提心吊胆地熬过了五年的复发期,她们一直以为从今以后病魔的阴影已经远去了。她还幻想着有朝一日她终于替纪淑云扬眉吐气,让那几个罪魁祸首在母亲面前恸哭流涕地忏悔,从此把这捆绑了母女二十多年的桎梏恶狠狠地摔碎,一家人快乐地生活。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泡影,那个再苦再难也不肯放弃她的母亲,那个相依为命了二十多年的母亲,有可能要带着终身的遗憾和愤懑离她远去,只要想到这个万分之一的可能,她就心如刀割。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好人总是没有好报,坏人却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幸福生活。

有人在焦灼地叫她的名字,身体被用力地拉了起来。

纪皖踉跄了一步,茫然四顾,好一会儿才把焦距对准了眼前的人。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贺予涵神情焦灼地看着她。

“没什么,头晕了一下,”纪皖挤出了一丝笑意,“这么巧,你怎么也来医院了?”

“看个朋友,”贺予涵简洁地说着,“走,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纪皖摇摇头,贺予涵却不由分说拽着她就朝外走去:“行了,别嘴硬了,你还欠我一顿饭,就当现在还债了。”

贺予涵开了一辆厚重的suv,车子行驶在路上,平稳顺滑,几乎悄无声息。他随手打开了音响,舒缓的音乐流动在车厢里,沉闷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我们好歹算是前恋人,怎么看起来把我当成敌人了?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他自嘲地笑了笑。

纪皖漠然看向远处:“你就当我是狭隘偏执、不识好歹的女人吧。”

贺予涵冷哼了一声,不仅狭隘偏执、不识好歹,还负心薄幸、始乱终弃。他的脸色很是阴沉:“你妈妈生病了?”

“不关你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纪皖僵硬地挺直了后背,下巴微微抬起,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一如既往倔强傲然的表情。

怜惜和愤怒两种矛盾的感情在胸口冲撞着,贺予涵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油门,好一会儿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那年分手,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你妈妈得了乳腺癌?”

“你…怎么知道?”纪皖倏地一下转过身来,惊愕地看向他,旋即又好像想到了什么,飞快地接口,“很快就治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除了这件事,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事情瞒着我?”贺予涵的声音冷冽。“我最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纪皖轻笑了一声:“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亏你还惦记着,你不会是不甘心当年的事情,想和我重温旧梦吧?很抱歉呢,我没这个念头。”

脑门突突跳了两下,贺予涵忍住了想要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你现在不想,不过这世界上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哪天你想了,告诉我。”

“谢谢,你的思想境界真高,”纪皖嘲讽着说,“我一定会珍惜你这个备胎。”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尖酸刻薄,可贺予涵却好像没听到似的,神情自若地看着前方,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没抖上一抖。

车厢里重新安静了下来,电台里有民谣歌手在唱歌,带着一股浅浅的忧伤,单调而执着。

纪皖下意识地看着贺予涵轮廓分明的侧脸,莫名恍惚了起来。

曾经那个少年弹得一手好吉他,和电台里的歌手相比毫不逊色。寂静的小巷里,少年偶尔会坐在墙头,拨弄着琴弦,少年的睫毛密且长,偶尔抬起眼来用眼神撩拨她。心头的柔软和甜蜜就好像春天刚冒尖的嫩笋,完全不受控制地疯长。

“怎么不弹了?”

“你唱我就弹。”

“喜欢听什么?”

“你唱的我都喜欢。”

清亮的吉他声伴随着低喃的歌声,就连夏日燥热的风都好像带上了几分凉爽,红砖堆砌的土墙,湛蓝的天空,绚烂的晚霞,渐渐褪色成了一帧黑白影画,又在脑海中渐渐淡去。

音乐一变,清澈的民谣远去了,换上了一首饶舌歌曲。

少年的脸骤然消失,在距离一寸远的地方,她可以清晰地看到贺予涵的睫毛低垂,在眼睑处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你…你干什么?”纪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贺予涵的嘴角似笑非笑,“咔哒”一声,她的安全带开了,纪皖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稳了,“喝点粥吧,我知道你没什么胃口,替纪阿姨也带点去,换换口味。”

这家名叫“稻花香”的粥店生意不错,贺予涵和门口的老板娘打了个招呼,熟门熟路地带着纪皖到了里面的雅座,雅座上放着留位的牌子,看起来是早就订好的。

刚才在车上的不快好像对贺予涵没有影响,他神情自若地点了一锅土鸡粥,两三样小食,还特意解释:“他们这里的粥都是砂罐现熬的,要花点时间,你先吃点小菜垫垫肚子。”

几样小食的味道不错,只是纪皖心里很乱,心不在焉地尝了几口,和贺予涵坐在一起,她总是浑身上下都下意识地紧绷着。

贺予涵却没吃,只是惬意地靠在沙发上,手臂舒展着,目光却紧紧地盯着纪皖,那眼神,让纪皖想起雪地上的头狼。

纪皖已经从刚才失常的状态中冷静了下来,这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她斟酌了片刻说:“贺予涵,我最近的状态不太好,也不是故意要对你恶言相向的,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不过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揪着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放,你说呢?”

贺予涵笑了笑:“如果我说我偏要揪着呢?”

纪皖气乐了:“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和你再谈一次恋爱给你甩一次你就解气了?你不是这么幼稚的人吧?”

贺予涵不置可否,正好,粥上来了,他亲手替纪皖盛了一碗,体贴地用勺子转了两圈散了散热气,又从里面挑出了姜丝,这才把粥递给了纪皖:“小心点烫。”

盯着他手边的姜丝看了片刻,纪皖的鼻子有些酸涩,她越发没有胃口了,胡乱喝了几口就放下了勺子。

“多吃点,这个容易饿,”贺予涵皱着眉头说,“你妈那里你别担心了,这不是还没确诊吗?就算确诊了,治疗的方法也很多,你这样倒要把自己先弄垮了。”

纪皖愣了半晌:“你…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

“我看朋友的时候碰到了周医生,他是我家的家庭医生之一。”贺予涵随口说。

纪皖挺直了后背,眼神冰冷,面寒似水:“贺予涵,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心态,这是我的隐私,你这样私自刺探是不是太过分了?”

四周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凝固了。

贺予涵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一股寒意袭上他的眼眸,阴鸷冷漠的气息瞬间笼罩在两人之间,就连原本热气腾腾的粥都好像被冻住了。

良久,他朝着纪皖稍稍俯了俯身,忽然抬手,指尖从她的鼻尖轻轻掠过。

“沾上粥了。”还没等纪皖怒斥,他淡淡地说,“还有,你要习惯,从今以后,你的事情我都会知道,直到你成为我的人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