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纪皖脸上的红疹就退得差不多了,两个人一起去看了姥姥。

纪皖原本想着让姥姥搬到一起去住,也好有个照应,可姥姥却不愿意,她住在这里挺好,周围的邻居都是相熟的,好几个都是一起住了十多年年龄差不多的老人,大家在小区里唠嗑,日子过得不算寂寞,这两天社区还请来了老师,在庭院里教大伙儿唱戏,姥姥年轻的时候去过合唱团,底子很好,学得很来劲。

纪皖头一次庆幸自己当机立断,坚决没让舅妈把房子卖掉,这样丰富有趣的生活,就算是再富裕的物质也无法比拟。

老人家一个人住着总让人不放心,贺予涵就专门替姥姥安装了室内报警系统,纪皖从手机上就可以看到姥姥客厅和卧室的动静,以免老人家年纪大了发生什么意外。

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饭,收拾完碗筷,大家坐在院子里闲聊,姥姥给他们唱了一段刚学的越剧《桑园访妻》,咿咿呀呀的很是有趣,临走的时候纪皖都恋恋不舍。

“皖皖啊,”姥姥把她拉到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俩这算是定下来了没?什么时候要见家长啊?”

纪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俩早就三级跳到了结婚,贺宁怎么也不可能来配合她和姥姥见面商谈两家的婚事。“姥姥,其实我们俩…算是在一起了…”她斟酌再三开了口,“我们也不追求什么形式,这样挺好。”

姥姥惊愕了:“这怎么行!好歹双方家长总要见一面,就算再简陋也要有个形式,要不然你会被他们家瞧不起,不行,姥姥要和小涵好好说说。”

纪皖拽住了姥姥委婉地说:“姥姥,现在都是新观念了,我不在意的,真的。”

姥姥看着她,神情一下子消沉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絮叨着说:“你们年轻人的观念我真是不懂了,姥姥还攒着钱要给你当嫁妆呢,好歹要办个酒席吧,姥姥养了你二十多年呢,怎么能这样不声不响就被人娶走了,这样姥姥以后去了地底下都没脸见你妈…”

一提起纪淑云,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纪皖勉强笑了笑,她深怕姥姥担心,终于妥协:“姥姥,我和他商量一下,过阵子看看再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怕麻烦。”

姥姥这才高兴了起来:“这才对嘛,他们家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大孙子要结婚了,还能不热闹点,你们啊,就是不明白我们这些老人家的心思。”

纪皖只能苦笑,贺宁要是能和普通老人家一样的心思,那就不叫贺宁了。

“皖皖你要加把劲啊,姥姥还想在走以前看到你的宝宝呢,一定和你小时候一样,你小时候可好看了,像洋娃娃一样,看到的都想抱抱你…”姥姥絮絮叨叨地扯了很远。

“姥姥你胡说什么,你要长命百岁的。”纪皖忍不住抱着姥姥的胳膊撒起娇来。

姥姥记挂的这件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如果和贺予涵说,他肯定能给她一个盛大的宴席,可纪皖却不得不考虑贺家的感受,更何况要是婚宴上没有男方家长的出席,姥姥肯定能看出些不对劲来,又要难过了。

贺予涵已经在贺家四面楚歌了,她不希望再替他带来更多的麻烦。

没过几天又是贺家全家聚餐的日子,纪皖琢磨着,既然现在他们俩的婚事已经成了定局,还是应该把贺家的长辈当成自己的亲人,如果贺宁对她有了那么一丝好感,再让贺予涵去说个软话,说不定这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长长的餐桌旁,气氛莫名有些紧张。这是自那次冲突后,全家第一次到齐,前几次贺予涵都找了各种借口没回来。

纪皖坐在贺予涵的身旁,距离主位就一米远的距离,大家都到齐了,贺宁才从楼上下来,目光扫过餐桌,在纪皖身上多停留了两秒。

纪皖只觉得那目光森冷凌厉,所到之处好像要被刺穿了似的。

“吃饭吧。”贺宁沉声说着,自顾自地夹起了一块排骨吃了起来。

四周这才有声音响了起来,纪皖闷头吃饭,倒是贺予涵,舀了好些她爱吃的菜放在她的盘子上:“慢点吃,安婶的菜烧得很好吃。”

安婶在旁边高兴地接口:“小少爷你喜欢吃哪个?里面还有,我给你们多盛点来。”

“红烧萝卜好软,很好吃。”纪皖尝了一口称赞道。

“冬吃萝卜夏吃参,大夫人在世的时候特别喜欢这种烧法,”安婶笑着说,“她就喜欢吃软的。”

纪皖迅速地瞥了贺予涵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便微笑着说:“知道了,下回我在家也烧得软点。”

对面的贺予灵娇笑了一声:“哎呦,大哥大嫂看起来真是恩爱,真是温柔乡英雄冢啊。”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不是滋味,贺宁握着筷子的手显然滞了一滞:“好了,吃饭,食不言寝不语都白学了?”

餐桌上重新安静了起来,就连贺予彤也乖乖地吃饭,偶尔挑出一些不爱吃的香菇和葱,还做贼一样,一边偷偷看着贺宁一边塞在了盘子下面。

贺宁只当没看到,眼看着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咳嗽了两声,神情严肃地说:“今天既然大家都到了,有些话我就在这里说一下。”

大家也都停了下来,纪皖潜意识觉得这话可能和她有关,不由得看了贺予涵一眼。

贺予涵在餐桌下握住了她的手,冲着她安慰地笑了笑。

“予涵既然已经结了婚,我们家就多了一个新成员,”贺宁缓缓地道,“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到此为止。家宅安宁,是最要紧的事情,你们都懂吧?”

他的目光威严地在餐桌四周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贺予涵的身上。

底下的人参差不齐地应了一声,贺予涵漠然点了点头,就连贺予彤也脆生生地加了一句:“爷爷我知道,要团结友爱。”

占芸没好气地佯作拧了一下她的耳朵:“就你话多。”

贺予彤嘟着嘴转过头来,冲着纪皖做了个委屈的鬼脸。

纪皖抿着唇,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没看着贺予彤笑出来。

“予涵,既然她是你媳妇了,有几件事情,我也不得不提醒你,”贺宁没瞧见小孙女的小动作,继续说,“身为贺家的人,贺家的利益要放在第一位,我听说你媳妇在打什么官司,这样下去对贺家会有负面影响,尽早解决撤诉了吧。”

第39章 |38|37|0037

纪皖一下子僵住了。

告林滨的抛妻弃女案第一次庭审已经结束,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加上纪淑云已经过世,法院需要重新整理相关证据,第二次庭审定在这周四。

虽然审判结果没有出来,但大网络媒体对这个案件做了相关的跟踪报道,官博上面关于的讨论已经超过了这个官司的本身意义,渐渐往纵深发展。

纪淑云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林滨到底应不应该收到惩罚?

对这种社会恶俗到底有什么可以破解的方法?

女孩子应该怎样做才可以让自己不受到这样的伤害?

很多网友都发表了很精辟的见解和讨论,更有一些深受其害的网友在下面求助,揭露了很多现实性的问题。

纪皖觉得,她的这场官司,如果能够警醒一些人,唤起他们的良知,或者帮助到一些在迷茫中深受其害的女性们,那将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当然,如果能在法庭的震慑下,让那对母子真心在纪淑云的坟前悔过,这将意味着她可以抛去从前的束缚她的桎梏,对她有着更为重要的意义。

她怎么能够半途而废?所有的人都会看不起她,包括在天上默默注视她的纪淑云。

餐桌上的沉默渐渐有些难堪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纪皖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开口,手上就被贺予涵用力地按了一下,他朗声开了口:“爷爷,这个官司是皖皖妈妈临终的心愿,死者为大,皖皖不可能放弃。不过你放心,我会把这件事情对和宇集团的影响消除到最小。”

贺宁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你怎么消除?贺家的人居然为了这几十万的赡养费打一个官司,还是父女对峙公堂,这要是放在从前,就是不孝的大罪,有女儿去告父亲的吗?”

“目前还没人把这场官司和贺家联系起来,毕竟我和皖皖的婚姻还没有在公众面前爆过光,”贺予涵朝着贺卫庭看了看,“以后应该也不会,二叔你说是不是?”

贺卫庭老奸巨猾地笑了笑:“我觉得爸的顾虑有一定道理,当然啦,你们俩要是一定不肯听,二叔我是没办法的,谁让你不是我儿子。”

贺卫芳盯着纪皖,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予涵,不就是几十万的事情吗?跟人争显得小家子气,要这钱到姑姑这里来拿就是。”

纪皖咬紧了牙关这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反唇相讥,淡淡地说:“这不是钱的事情。”

“是,这不是钱的事情,”贺予涵接口道,“爷爷,这也和父女没有任何关系,皖皖和他的父女情分,早就在二十多年前就断了。”

贺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俩:“那你们这是不同意吗?”

贺予涵刚想说话,贺宁厉声打断了他:“让你媳妇说,有你什么事!”

纪皖的后背挺得笔直,迎视着贺宁阴鸷的目光,好一会儿,她轻声开了口:“抱歉,爷爷。”

贺宁的眼神中有种山雨欲来的暴怒:“很好,那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想必你也不会同意。”

“什么?”纪皖艰难地问道。

“贺家的媳妇都挺安分守己了,就连予涵的妈妈,当初一心要成为交响乐团的首席大提琴手,嫁给了卫安后也隐退了,”贺宁的语声沉缓,“你那个小公司,我觉得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席衍有股份吧?你就交还给席家或者关了,贺家不缺你这点钱,好好呆在家里相夫教子。”

纪皖的脑中“嗡嗡”作响,几乎就想拔腿就走。

谁允许他们这样漫不经心地说着她的心血?

难道小人物的努力就可以这样被一笔抹煞吗?

她很想义正言辞的驳斥,可浑身的血液都朝上涌去,手脚有种脱力的虚软,以至于她刚一开口声音就断断续续的带着颤音:“爷爷…我…很…”

“爷爷,”贺予涵的眉头紧皱着打断了她的话,“你给我们点时间,我的公司我游刃有余,现在还没到需要皖皖相夫教子的时候。”

贺宁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扔下“很好”两个字,就大步离开了餐厅。

大家的神情各异,但显然都松了一口气,各自拉开椅子站了起来,贺予灵更是心情愉悦地抹了抹嘴,冲着安婶叫道:“安婶,我想喝杯青瓜汁。”

“好的,二小姐你稍等片刻。”

“大嫂你要吗?美容。”贺予灵冲着纪皖笑道。

纪皖沉默着坐在原位摇了摇头。

“怎么不开心啦?”贺予灵笑嘻嘻地说,“别啊,我现在特别崇拜你和大哥,真心的,你们俩太牛了,继续,保持!”

她朝着纪皖撒了个飞吻,蝴蝶一样地飘出了餐厅。

贺卫芳神色愠怒地看了他们俩一眼也走了,眨眼之间,餐厅就空荡荡的了。

“对不起。”纪皖茫然看着贺予涵,这一瞬间,她忽然萌生了退意,不在同一个世界上的人,如果强求在一起,的确是种错误。

“对不起什么?”贺予涵捧着她的脸,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我没法同意你爷爷的要求,”纪皖困难地说,“以后恐怕也是不行的,这样会连累你,要不然我们俩还是…”

“算了”两个字还没出口,贺予涵就吻住了她。

这个吻很是粗暴,贺予涵用力地吸吮着她的唇瓣,甚至在上面重重地啃噬了几口,这才恨恨地松开了纪皖。

“以后还敢乱说吗?”他威胁道,“你再有这个念头,我就把你关起来。”

纪皖喘息了两声,伏在了他的胸口闷声说:“爷爷那里…怎么办?”

“没见我用了缓兵之计吗?”贺予涵笑着说,“行了,我会搞定的,你就专心做你的事情吧。”

纪皖不知道他会有什么神机妙算,经过这几次的接触,她明白贺宁虽然创立统领着和宇财团这个国际性的集团公司,可骨子里是个非常固执、传统的老头子,轻易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而贺予涵虽然看起来总是和贺宁对着干,可对这个爷爷还是很崇敬的,抱着不一样的感情。

她很不愿意看到祖孙俩为了她的事情再次起了不可调和的冲突,可她也不能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上退让,如果她照着贺宁的意思做了,那她还是那个坚强自立的纪皖吗?不就成了一个依附在男人身上的菟丝花了吗?

第二次开庭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很意外的,那天来了好几家媒体,对纪皖进行了现场采访,主持人还受网友所托,再三追问了这是不是一场炒作,最后赔偿的赡养费是否真的要捐给慈善。

林滨出现的时候好像做贼似的,刚想溜进庭审室就被记者发现了,一窝蜂地围上去堵他,他狼狈万分,记者们的话都字字如刀,他答也不是,不答更不是。

“请问你当初逼你妻子打胎,有没有想过那是一条人命?”

“请问你和你母亲为什么一定要男孩?尤其是你母亲,她自己不也是女的吗?”

“这么多年了,请问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纪皖站在不远处看着被记者们围在中间的林滨,林滨显然瘦了很多,眼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原本还算是儒雅俊朗的中年人此时佝着背,看起来有些畏缩。

他和记者们推搡了好一会儿,这才从人群中突围而出,步入了庭审室,他的律师正在里面等着他。

二次庭审没花多少功夫,事实已经非常清楚了,对赡养费双方都毫无疑义,但林滨辩称自己已经给过赡养费,但是被纪淑云和纪皖退了回来,更何况,纪皖已经成年,纪淑云已经去世,所以这笔赡养费不用再给。

纪皖的律师则辩称赡养费的给付和纪淑云有没有去世没有直接关系,更不会因为母女俩一时的拒绝失去其真正的法律意义,就好比林滨虽然没有尽到抚养的职责,但和纪皖名义上的父女关系却无法从法律上割断。纪皖是纪淑云的法定唯一继承人,这笔赡养费理当由她继承,任何人都无权置喙它的用途。

法庭最后判定纪皖胜诉,林滨需对当年抛妻弃女的行为登报道歉,并在限定日期内支付赡养费二十五万,考虑到林滨曾支付过赡养费但被退回,利息十万不予支持。

宣读完判决书后,林滨失魂落魄地瘫在了椅子上。

纪皖并没有兴趣去欣赏他的模样,收拾完资料,和律师一起朝外走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的胳膊被人拉住了,林滨满脸恳求地看着她:“皖皖,现在我的名声全毁了,工作说不定也要丢了,这些年的奋斗全白费了,你非得这样赶尽杀绝吗?我没钱,要命一条,你要真那么狠心,就把我的命拿去!”

纪皖漠然看着他:“我要你的命干什么?你不付钱,法院会强制执行。”

“我真没钱…”林滨失魂落魄地说,“她在投资新项目,家里的钱全都投进去了,连房子都抵押出去了。”

“你把我妈这笔钱也给她了?”纪皖愕然。

“你们不是不要吗?退回我账户就被她拿走了,”林滨辩解说,“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没钱,只有这个月的工资还剩五百块,你要你拿去。”

纪皖气乐了:“你以为法院的判决是玩笑吗?等着卖房子卖车吧。”

“皖皖你别这样,”林滨也顾不得要脸了,“我家里都快闹翻天了,亲戚朋友也在背后戳我脊梁骨,我倒霉了你有什么好处?这钱就别要了,顶多我给你打个欠条,以后有钱了就给你。”

纪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和你妈到我妈坟前去认错道歉,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林滨满口子答应:“好,我明天就去认错道歉。”

“不,还有你妈。”纪皖固执地说。

“那不行,那是你奶奶,”林滨断然拒绝,“她都多大岁数了,你让她去给你妈道歉,那是要了她的命。”

“她真的没有意识到她的错吗?”纪皖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她想要扼杀一个已经成型的女孩的生命,毁了一个原本可以幸福的三口之家,更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她也没有什么错啊,她这个年纪的人都是这样想的,这是习俗,不能怪她啊。”林滨辩解着。

“那好吧,就让她跟着她的宝贝儿子、宝贝孙子过日子吧,我替你们去赎罪,钱请你准时打到我的账户里,不然我申请强制执行。”

纪皖冷笑了一声,刚想掉头离开,林滨的手机铃声骤然响了起来,林滨一边拉着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接起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了一阵哭喊声,林滨的眉头紧皱了起来:“妈你哭什么…别给我再添乱了…什么!”

他的声音骤然尖利了起来:“浩浩他抢了你的钱?这不可能…他不在读书吗…什么…他没去读书…妈你怎么了…摔了一跤…”

挂了电话,林滨的脸色几近惨白,扶着墙壁急促地喘息了几声,喃喃地说:“你奶奶她…摔了一跤…送医院腿…断了…”

第40章 |39|38|37|0037

医院里乱哄哄的,病房前挤着一堆人,有警察有邻居还有医护人员,不时传来呼天抢地的哭泣声和怒骂声。

纪皖第一次看到了她血缘上的奶奶,这个纪淑云痛恨了一辈子的女人。

和注重仪表的姥姥完全不同,这个老太婆看上去很瘦,颧骨高高突起,穿了一件明显不太合身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干巴巴的,可能是因为刚刚歇斯底里地哭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躺在床上捂着胸口哎呦哎呦地叫唤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似的。

林滨的老婆在旁边和警察说话,她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不过还是陪着笑脸:“对不起啊警察同志,都是误会,不是抢劫,我妈她脑子不太好使了,也不知道谁胡乱报的案,别做笔录了,真的不是抢劫。”

“是不是抢劫不是你说了算的,”警察被闹腾了这么久,说话也带了点火气,“按照我们了解的情况这都够得上入室抢劫了,涉案金额八万块不算小数目,你这样胡乱改口供,犯的是包庇罪你懂不懂?”

林滨的老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肚子气没处撒,一见到林滨顿时爆发了,冲上去就朝着林滨挠了过去,林滨避之不及,鼻尖上被挠出了一道血痕:“你瞧瞧你们家这个破事!吃自己女儿的官司还不够,连自己儿子都管不好,你妈更是绝了,有这样把孙子往绝路上逼的吗?不就几万块钱,她这是准备把浩浩送进牢房里去吗!”

“坐牢?”老太婆茫然地看着他们俩,忽然一下激动了起来,“警察…警察同志,浩浩可不能去坐牢,我给你跪下了,千万不能抓我那大孙子啊,他从小就孝顺,这次一定是被坏人教唆了,你去抓那些坏人,对,就是那几个老是带他去打游戏的,染着黄毛头发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她想从床上爬下来去抓警察的手,那条摔断的腿却没让她如愿,顿时惨呼了一声又倒在了床上。

病房里乱成了一团,旁边来帮忙的邻居在那里一边看热闹一边窃窃私语:“老太这是自作孽啊,实在是太宠这个孙子了。”

“这种小孩还不如没生,丧尽天良啊,老太摔那里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跑了。”

“还不是活该,你知道这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新闻吗?”

“她逼她以前的儿媳打胎的那个?”

“是啊,作孽啊,那个儿媳人很好呢,还有那个她不要的孙女很厉害,名牌大学毕业,现在开公司当老总了,都上电视了。”

“瞧瞧她一定要的孙子,唉。”

纪皖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两步,看着这狼狈的场面,难言的快意和莫名的悲凉交糅在一起,让她一时之间心情激荡。

纪淑云如果能亲眼看到这一幕,一定能瞑目了吧。

不要再把自己的精力再用来记挂这些毫无意义的渣滓,她一定能活出更精彩的人生。

“皖皖!”林滨在身后叫了她一声,声音中满含痛楚。

她停下了脚步,漠然回头,只见林滨跌坐在病床上,双手抱头,行将崩溃。

“你看看…都这样了你还要逼你爸爸吗?你一定要把我也折腾去见你妈了才善罢甘休吗?”他哽咽着问。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老太婆半撑起上身,混浊的双眼定定地看向纪皖。

“你是…她的…女儿?”她喃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