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机甲内的通讯频道联系上了林言,要求她猛轰主跑道四周的敌军火力点,他知道炮营已经着陆了,虽然没有重炮,但总比用机甲向那些火力点冲锋要好得多,要知道跑道这周围的火力点用的全是合金,机甲能够对它们造成威胁的也就是导弹了,可如果不是直接射入它们的射击孔,单独一发导弹造成的杀伤力实在是用限,最为糟糕的是,在这种密集有序的火力点面前,稍为停滞就有可能成为牺牲目标,还不如用群炮轰击,至少十来发炮弹中能够有一、两发命中吧?而且他主要的就是让火力点中的敌人慌乱,忙中出错。

赖恩中尉有些惊异,自己的情绪竟如此高涨,仿佛他没受伤,而战斗才刚刚开始。他知道杀人会上瘾,如同打猎会上瘾一样。战斗欲望是一种奇怪的混合情绪:士兵的激情、勇毅、智慧、追求荣誉的心理和一种经搏斗战胜对手的快感。战斗的结果也许还不是主要的,士兵的灵感在于战斗本身。他参加一场战斗,有如画家创作一幅虎作家写一本书、设计师搞一种新产品、科学家揭示一条新规律,这个过程使他的生命如片光石火,在冥暗中闪烁。士兵一定有一首自己心灵的歌。但赖恩之所以如一头凶猛的野兽,是因为他坚信弗米尔高地的战斗注定帝国军要取得胜利。

炮兵营的代理营长是范格里特少校,能够在这里遇到老熟人,实在是值得庆幸。炮兵营着陆的时间本来很早,可他们的武器却迟迟没有上来,最糟糕的是他那个营的营长在着陆时被打死了,范格里特主动接过了指挥权,真够朋友的。在经过精确计算以后,他同炮兵们一起将六门能量炮推到前沿,用低伸的弹道进行直接瞄准射击。

帝国军的能量炮如同北风乍起般的肆虐射击,炮手们脱光衣服,只穿裤衩,测距,瞄准,装填,拉火,校正,一次齐射,又一次齐射…昨天由于各种原因,炮营的士兵倒是着陆了,但他们的武器却是出了意外,就像是叫化子没了打狗棒。受够了敌人一天一夜的折腾,重新得到武器的炮兵们发了狠,能量炮弹就像不花钱似的发射,天空中尽是炮弹射击的发出的尖啸声。

现在,不管是步兵还是机甲战士,都学乖了,他们宁可在堑壕里等待,也不愿意着敌人的火力冲锋,人有了依赖就会丧失主动性。不过,刚开始着陆的时候,那是为了取得立足之地不得不玩命冲锋,但现在已经站稳脚跟,拼的就不是热血,而是物资和装备。

终于,范格里特少校通知赖恩中尉:“还有五次齐射。”

赖恩现在指挥着一百多个杂牌士兵,这些人当中有步兵、医护兵、没了机甲的师士,他将这些人分成了三个排,任命了三名突击队员分别担任排长。他们都没睡好觉,疲劳、肮脏、痛苦,渴望早点儿离开这块鬼地方。

最后一次齐射刚完,赖恩将机甲引擎弄到最大,‘呼’的一声从堑壕里冲出来,拼命向前冲,一步也不停留,他手下的那些突击队员和士兵也都冲了出来,跟在机甲后面,一边跑,一边高声喊叫。

敌军士兵不知道是不是被炮轰傻了,居然没有放枪,就那么呆看着他们冲过来,或许是他们不相信帝国士兵竟会如此英勇,战场一下子静下来,空中回荡着帝国士兵狂热的喊声。

赖恩他们冲过主跑道一半儿的时候,敌人的机枪响了,开始是一挺,接着就有七八挺加入合唱。他的人不断地倒下来,痛苦地嚷叫,请求同伴把自己带走,倒是冲在前面的机甲没受什么损失。有人没经验,想卧倒在跑道上暂避一下飞蝗般的枪弹,赖恩看到了,打开公众频道,大声喝道:“蠢货!趴在那里找死啊?快冲过去才有活路!”

他将所有的导弹一股脑的射向前方的火力点,然后操炮轰击,第一个冲过了主跑道。

他跳入一个被揭了顶的火力点,第一眼就看到两个敌军正蹲在重机枪的后面射击…两个士兵也知道后面来了人,回头看见是一台机甲的时候,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

噗!噗!

赖恩毫不犹豫地杀死两名敌军士兵,然后向着从另一端坑道口冲出来的敌人扣动了扳机。这时候,他的士兵也纷纷跳进了火力点和堑壕,同里面的敌人进行短兵相接的肉搏。一阵匕首戳肉声、枪托砸头盖骨声、咒骂声、惨叫声和闷哑的枪声之后,赖恩他们终于拿下了跑道南方的阵地。敌军全部战死,其中一些人用手榴弹与对手同归于尽。

赖恩打开驾驶舱的盖,从里面出来,他拭去脸上的汗,总算觉得舒了口气。弗米尔高地的战斗一直激烈而不间断,如同把一群角斗士投入一个满是狮虎豺狼的竞技场中.大门一关,人和兽要斗到死去方休。他看看他的人,每个人都在修补工事和战壕,整理武器弹药。他们已经冲过了主跑道,也就是说已经从鸟腹位置将弗米尔一截为二了。

第七十四章 登陆(九)

“喂,兄弟,别光在那儿站着,过来帮把手。”

林言的勤务兵莫尔敦叫住一个东张西望的人,他个子很高,钢盔压得很低,穿着军便服,毫不起眼地混在人流中。

莫尔敦正在搬一箱能量块,这是专供机甲使用的,每箱二十块,共重二十公斤,两边都有合金把手,他叫来的那个人,将两个箱子叠在了一起,从登陆艇上搬到刚刚组建的通讯中心——他们在那里挖了一个大的防空洞,里面一共有四台天行者通讯机甲。

他们搬完之后,莫尔敦请求那人再帮他搬一趟,那人犹豫了一秒钟,终于答应了。事完以后,莫尔敦递过去一支烟:“谢谢你,老兄。”

那人这才抬起头来,莫尔敦猛地看到他的领章上有一颗将军星,不由得楞住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说出一句话,“谢谢您,将军。”

夏伯朗将军中将早消失在人群中了了,他着陆以后,并没有干涉林少威少将或者刚刚着陆的地面指挥官们。他只是带着自己的幕僚到处走走,看一看,他必须掌握第一手资料,才好进行下一步的安排。

选择第二着陆点,实属夏伯朗的一着高棋,他看到红二红三的空间已经饱和,就算将后续部队派过去,由于空间有限,只能是在敌人的炮火下增加伤亡,反倒对林言的指挥造成困扰,于是他选择弗米尔高地的鸟头位置开辟了一个新的着陆点。

出乎意料的是,着陆过程出其的顺利,由于敌人全力应付红区的着陆部队,没有想到帝国军会开辟第二着陆点,所以待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帝国军已经牢固地占领了阵地,而且伤亡极小。敌军适时地发动了反击,想要将阵地夺回去,但已经着陆并且完成部署的炮兵配合机甲部队向敌军猛烈炮击,在凶猛的打击下,敌军扔下了一大片尸体和熊熊燃烧的机甲,狼狈的逃窜回去…不怕牺牲和主动送死是两回事,在死神的阴影下,就算是铁打的金刚也会犹豫的。

能够避免近战伤亡,那就当然要避免,有了足够的弹药支持,机甲和炮兵一样都开始采取远距离攻击。但是,上与进入攻击的帝国军队越来越多,并且犬牙交错地同敌人混在了一起,所以在炮火打击的时候需要格外小心,有许多炮弹、导弹都不知道打哪儿去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太空舰队的舰载机编队开始助阵,这对进攻起了一定的加强效果。但是,由于这批机师新兵远远多于老兵,那些家伙的射击水平倒还可以,但投弹技术实在是太糟糕了。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夏伯朗中将正在同几个幕僚一起喝汤吃面包,一架帝国战机怪叫着俯冲下来,声音凄厉,大家不由得抬起头来,只见一枚炸弹端端正正的向着他们的方位冲下来。

“我的天!”一名少校大叫一声,十分灵活的翻身钻入旁边的一个掩体。

“隐蔽!”

夏伯朗中将也看清了这架战机,几乎在命令出口的同时,他也跳进了旁边的掩体…这可不是演习。

那枚炸弹呼啸而下,正落在他们那个饮食摊子的中间,不能再准了,连盛汤的盆子都给掀翻了。

大家等了半天,炸弹没响。夏伯朗中将带头钻出来,看到大炸弹钻入土中,弹尾还露在外面,象一只头埋在土堆中的驼鸟。

“继续吃吧。”夏伯朗将军又拾起了饭盒,那几个幕僚也各自从掩体中钻出来,大家都很庆幸,要是炸弹一响,这顿饭怕要与死神共同分享了。

“见鬼!把汤都掀光了,只好喝酒啦。”

夏伯朗用勺子敲敲炸弹的尾翼,“这个混帐机师同这枚不响的炸弹一样愚蠢透顶。”

尽管守着这个大家伙吃饭大家都感到很不舒服,可是谁也没有离开。他们就这样把后半顿饭吃完了,还喝了酒…事实上,阵地拥挤得很,也没什么好地方躲。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好运气,有一枚炸弹爆炸了,结果将五名陆战队士兵炸成了肉片。

总之,弗米尔的战斗激烈而又混乱。地方太小,人太多,工事太密集,火力太充足,象一群壮汉喝醉了酒,在一个挤满了人的澡堂子里舞刀弄枪,动一动就要伤着人。

就在第二着陆点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由红三地区向前推进的帝国部队却没有取得丝毫的进展。

帝国军在昨日死打硬拼的劲头仿佛消失了,既然已经站稳了脚跟,消灭残余的敌军只是时间问题。官兵们开始吝惜自己的鲜血。为什么不呢?有了大炮,机甲也有了补充弹药,空地联络也得到加强,只要一声召唤,太空舰队的舰炮和战机随时都可以召唤下来,为什么还要凭战士的血肉之躯一步一步的前进呢?即便是步兵也是有人权的。

詹姆斯中尉的人已经吃饭了,爱干净的还刮了脸,爱吃甜食的嘴里塞着巧克力糖,喜欢咸食的撬开了火腿蛋罐头。他们的仗打得可比昨天差多了。敌人机枪一响,就赶快卧倒。折腾一、半个小时,才前进三、五十米。经过D日的大灾难,人们突然意识到生命的珍贵。有人想到自己刚过了生日,一定要争取可以过下一个生日…只要活下来,一切皆有可能。

不过,战争更近。

詹姆斯发急了,他一脚踹向一名步兵…机甲的巨大机械足在那名士兵的身旁落下,顿时踹出了一个大坑,差点儿把那家伙吓尿了:“伙计!你来这儿不是度假,而是战斗的,快冲!”

其实他还有些话要对那名士兵说的,可那个家伙也不知道是有些神经质还是被吓到了,竟然直接就冲了出去,刚跃出掩体,就被机枪弹打断了胳膊,他仆倒在地上,随即而来的子弹立刻洞穿了他的身体,几乎被打成筛子,詹姆斯一阵恶心。

两台机甲从堑壕里一跃而出,刚刚冲出没多少距离,身上的防护罩已经被打爆,它们的弹药也都倾泄到前面,但显然是没有取得什么效果,随即六、七颗导弹击中它们,两台机甲立即被炸得粉身碎骨。

“该死!”

詹姆斯恨恨地捶了一下地面,阿尔伯特星球可不是卡纳尔星球,可以呆上一年半载的。目前唯一的事是把那些共和国军杀光,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打算投降。他当然知道人皆惜命,有的人还没碰过女人,有的人想去上大学或者正在上军事学院,有的人打算开一片店或者当什么管子工,有人要继承遗产,有人还想周游世界见见世面…总之,没人愿意死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鬼地方。但不冲锋可不行,帝国政府可以提供一切资源,纳税人可以提供一切武器装备,将军们可以制定尽可能少死人的详细计划——但战斗必须进行,血也必须流。从人类第一次出现在历史的舞台上开始始,就有了军人,职业的战士,他们必须无畏地面对死亡。

“你们用全部火力掩护我!”詹姆斯吩咐一声,当左右的枪声响起来的时候,他驾驶着机甲猛地跃出堑壕向前冲去,防护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削弱,但他终于在防护罩崩溃之前炸毁了那几处敌军火力点。

到了下午两点,大约是赖恩中尉冲到机场的时分,詹姆斯的部下突然又兴奋起来。他们同早晨的疲倦懒散相比,判若两人。他们恢复了斗志,打得既勇猛又有技巧,显示出陆战队士兵在瓜岛上那种老手风度。战斗打得极为惨烈,但行家看上去却不精彩。绝大多数战斗目的不明,缺乏指挥,互相间很少联系和配合,几乎全是单兵和小群之间的混战。迂回困难,包抄无路,机甲火力施展不开,也没有可以藏身的死角。在几个足球场大的地方,大约五千帝国军同地下的数量不明的敌军对抗。到处是迷津,到处是陷阱,到处是地雷和机枪。双方的生命在这种对抗中都进射出异样的火花,不时的有机甲发生爆炸,好在只要不是驾驶舱的部位,师士们一般都没有生命危险,但饶是如此,詹姆斯手下的减员也是非常的严重。

詹姆斯连队…说是连队,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领导着哪些人了,伤亡高得惊人。有许多人连尸体也找不见。一些步兵主动加入,还有一些机甲损毁的师士,扛着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步枪向钢铁堡垒射击,就像蜉蝣撼大树一样,不知道是用‘悲壮’形容合适,还是用‘可笑’形容合适。

但是,经常是帝国军看不见敌军在哪里,不知道他们藏匿在何处,只能看见枪口的闪光。一人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睡不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一颗炮弹,就能够将一台凛凛的机甲打得半残。

第七十五章 登陆(十)

烈日炎炎,丛林被烤得没精打采的,地面也显得热气腾腾的,在这片战场上,没有水,只有血。没有爱,只有恨。没有怜悯,只有残忍。生命,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的廉价,而荣誉,在这一刻却是飙升到了最高值,所有人都打疯了,机甲师士们驾驶着庞大的机甲,碾压着一切生命,步兵们也拼命的将枪弹射击前方所有移动的目标。

后来,大约是下午四点钟左右,或许是共和国方面伤亡过重,或者是打得疲劳了,也有可能是帝国军的战斗经验得到了某种升华,林言的部队在增援部队的支持下,缓慢而坚决地前进,像压路机一样将沿途的敌军碾成齑粉。也有些最坚固的据点留下来,陆战队的战术并没有一定之规,而是充满了灵活和应变。好打的火力点先打下来,难啃的地堡封锁住,绕过去。等到攻击线拉平,准备过夜的时候,林言的防线内还留了几个大堡垒。象D日一样,他要消灭它们才能安全过夜。

她命令士兵停止攻击,开始稳住战线,准备全力对付那些还在防线后面的敌军堡垒。这种堡垒单体存在的话很坚固、火力猛而且几个堡垒间交叉掩护,急切间很难对付。但如果有足够的回旋空间,蚕食掉周围的那些辅助性火力点,然后对这些堡垒进行封锁(譬如在射击孔附近垒上一堵墙等)。不过,这些办法治标不治本,几个大家伙放在这里,在推进的时候倒不觉得怎么样,可是在固守防线的时候,那就是心腹之患了。

“詹姆斯,”

林言叫过负责指挥的詹姆斯:“我们这么硬打,就算死的人再多,也不过是压制作用,并不能解决多少问题。”

詹姆斯搓着手,眼睛眨啊眨的,每个士兵,包括老兵在内,苦战中都会失态。有人患战争歇斯底里症,有人会反复唱一首歌的一段,有人总重复一句话。虽然詹姆斯生理上有点兴奋,可脑子一如既往,从未糊涂。

“叫我吗?少校。”

“你想出什么法子来了?”

“蒙您关照,我还真有个主意。”他于是开始对他的营长讲,他怎样在坑道中想了个主意,后来穷于应付作战,竟无法一试。

林言是源师,但并不是万能的,否则一个源师就可以包打天下了,在刚才清楚火力点的时候,她也是全力以赴,现在也有几分计穷,听到詹姆斯有办法,倒是觉得可以一试。

二人来到阵地的后方,这里已经成了庞大的物资堆积场,到处是箱子、袋子和各种包装物,虽然还有敌军的零星炮弹落下来,但那只是飞弹而已,打的人和被打的人都没当回事,运输兵忙碌的就像蚂蚁,一些大型的推土机正在清理道路,它们不得不把一些东西推到旁边,好腾出场地放新卸下的物资。推土机原是用来修整胡夫机场的,阵地没拿下来,却在这里处理开“垃圾”了。

詹姆斯叫住一个推土机驾驶员:“嗨,曼德溃”

曼德拉少尉是27师运输营的一个排长,是师橄榄球队的主力队员,许多人都认识他。

“噢,詹姆斯中尉,我能为您做点儿什么?”

“喂,兄弟,听我说,你能把这家伙开到前线去吗?”

“呵呵,我这可不是机甲,中尉,这是推土机。”

詹姆斯向他比比划划,“那些共和国的土鳖们将堡垒的射击口开得又低又密,而且十分坚固,就算用机甲的导弹轰击也非常有难度。我想,要是用推土铲把泥土推上去,那枪眼不就封死了吗?就算是里面发射导弹,也休想炸开。”

橄榄球员一拍脑门:“行,有门儿,我来试试。嘿嘿,开战已经快两年了,我还没捞上放一枪,这回至少也该过过手瘾了。”

他立刻叫来几个运输兵,将那些准备修筑工事用的合金板材固定在推土机上进行加固…这些合金板材都是预制构件,上面本来就是螺钉孔,一会儿的工夫,三辆推土机就被改装好了。

曼德拉少尉少尉跋涉驾驶室,向詹姆斯招手:“上来吧,中尉,请给我指指路。”

另外两辆推土机也跟着开上了前线,林言没有上机甲,而是跟着最后一辆推土机来到了前线,战士们看着这个奇怪的组合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经过无数炮火的洗礼,地面的土质已经十分的疏松,曼德拉熟练地降下推土铲,推起一堆泥土,然后向堡垒开去。从堡垒射出来的炮火打在那些泥土上,只打得泥土飞扬,却无法阻止推土机的前进,也有命中推土机的,但那些合金板连机甲的小型导弹都能防住,普通的炮火想一下子击破,根本是不可能的,刚开始的时候曼德拉等人还有些担心,至此则根本没有顾虑了,三台推土机同时作业,将堡垒的射击孔一点点的堵上。开始,里面还闷声闷气响了几声枪,后来一切归于沉寂。不久,火力点里传来一声爆炸,詹姆斯告诉曼德拉:“现在,他们开始自杀了,似乎对我们俘虏营时里的伙食不满意,宁可去死。”

他耸耸肩:“我们尊重他们的想法,人嘛…入土为安,麻烦你和兄弟们再加把劲儿,多弄些土上去。”

几个大堡垒都被土堆满了,真像是一个个巨大的坟包——其实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天快黑了,防区里的那些堡垒也基本上被清理完成,林言松了口气,转身向指挥部走去,她要安排晚上的防御,以防止敌军的夜袭。

这是在弗米尔高地的第二个夜晚,在林言离开之后,詹姆斯开着一辆推土机将那些被摧毁的火力点一个个埋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是在防止有什么遗漏之处。

原本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他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但就在他清理到第六个火力点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容出来,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扔了过来。

他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闪,那桔黄色的亮光那么耀眼,似乎比一千个太阳还要亮。他头上、胸前、手臂上似乎同时被人打了几龋他昏了过去,感觉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几乎同一时间,跟在推土机后面的战士们同时扣动了扳机,无数颗子弹刹那间将那名共和国战士撕成了碎片。

战士尼尔斯找到了詹姆斯,只见他四肢瘫软,头上、胸前和手臂上都是血,一只眼睛可怕地凸出来。一颗机甲手雷打倒了连长,是那个侥幸逃生的共和国战士发出的最后一击。

尼尔斯高叫:“医护兵!医护兵!”

弗米尔高地的战斗开始以来,医护兵表现得非常英勇,他们也遭到极大的伤亡。对于一个战士来讲,挨了敌人的打,他可以用手中的武器进行复仇,而一个医护兵,他的职责就是从火线上抢救伤员,他明知自己处境危殆,却没有机会向敌军还击,这本身就是一种很大的牺牲,出乎尼尔斯的预料,竟然出现了一个医护兵。他年龄不小了,一脸络腮胡子,说话瓮声瓮气的:“叫我吗?有伤员?”

“把我们连长背下去吧,他伤得很重,搞不好这条命可就”尼尔斯帮他把连长背上。然后,自己跟在后面,一跳一跳地走向野战医院。

在帝国军初步站稳阵脚之后,就在红三地区挖了一些防空洞,设置了野战医院…老天保佑,那些该死的炮弹没有炸坏医疗机甲和药品,大夫们也比较安全。因为头天夜里敌军小股部队偷袭,医院很分散。其中最大一个防空洞是手术室。医护兵把詹姆斯中尉放到门口的一副担架上,又返回战场。尼尔斯去找医生。外科军医是一个精于的四十多岁的高个子,戴着眼镜,身上套着白手术服,双手都戴着橡胶手套。

尼尔斯请求道:“大夫,这是我们连长,请关照先给他动手术吧。”

医生摘下眼镜,在白大褂上擦擦蒙上的汗水,向地上排列着的担架指了指:“他们也都是重伤号,排队吧。”

“我们连长詹姆斯中尉不马上动手术就完蛋了。大夫,开开恩吧。”

“军长也得排队,这是规矩,你别在这里罗嗦,出去,我还要干活呢。”他满眼血丝,身上一股浓烈的来苏水味。看来,他似乎已经忙了一个通宵,由于紧张引起的失控,脾气很粗暴。

“詹姆斯中尉会死的!”

“死人也得排队。快出去,你这混蛋,我要找你们头儿去论理。”

尼尔斯再也不说什么了。他退后几步,来到詹姆斯的担架旁,从失去知觉的中尉身上抽出手枪,然后闯到离医生三步远的地方,举枪指着他的脑门,对医生说:“先生,我给你三秒钟,我不管受什么处分,你要不先救俺们连长,我今天就把你打死在你站的地方。”

医生转过身,吃惊地瞪眼看着这个陆战队老兵的一脸怒相,又盯着手枪的枪口,他犹豫了一会儿,骂了一句:“你这浑小子,快把你们连长抬上手术台吧,我用我最后一块龙元打赌,我非让你因为今天的行动受到惩罚不可。记住我的名字:少校军医德尔图斯。”

等詹姆斯被抬上手术台以后,尼尔斯对医生深深地鞠了一躬:“德尔图斯先生,多谢您了,回头我自己上军法处去,您可要多多照顾俺们连长。”

第七十六章 登陆(十一)

雾在山野间扩散,越来越浓,把山谷填满。膨胀中的山峰,冒出火山的烟云。一大片火红的秋叶在雾中闪烁。远山,雾渐渐淡化,现出葱笼的森林。可以想象:阳光漫过树梢,给林间带来暖色。杏黄、金黄的败叶,悠悠落在腐叶层积的林间空地上。树桩上有苔藓,树枝间有小鸟和松鸡。黑褐色的火山锥上,一只鹰盘旋着。它似乎在打量摸接云底的硫磺气和火山灰组成的烟团…

肖翰山双眼瞪着墙上的那幅油画,虽然灯光将这幅油画照得有些失去了原来的韵味,可如果将弗米尔高地的炮火移植到画里,似乎更形象一些…就在一天前,肖翰山将军还军服笔挺,意气风发。这才两三天的工夫,她已经是眼眶深陷,面颊肌肉松驰、胡须长出的一寸多,像是突然间苍老了十余岁。指挥部外,战火已经将弗米尔高地变成了一池沸腾的岩浆,士兵们在拼杀、流血、死亡,而这场死亡游戏的主要导演却在这里发呆。

几个军官冲入指挥部,胆战心惊地看着肖翰山:“肖将军,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已经如此恶劣了吗?”

肖翰山看向自己的卫兵:“指挥部还有多少兵力?”

卫兵低声道:“警卫营和指挥部文职人员已经全部上前线了。通讯官已经将所机通讯机甲和资料销毁…自杀成仁了。”

“唔,这么说,指挥部就剩下我们几个了?”

肖翰山显得很镇定,他的目光看向那几名军官:“你们要么投降,要么战死前线,跑回来干什么?”

军官们面面相觑。

肖翰山站起身,抖了抖军装上的土,尽量挺直身体:“敌人呢?在什么地方?看来他们的搜索能力也不怎么样嘛。”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早在几个小时前,外面就已经全是美军了,只不过他这里比较隐蔽,而且所有士兵都派了出去,通讯也完全停止,帝国军一时没有注意到。但现在…毫无疑问,敌军已经打到指挥部门口了。

他看了看这些军官和身边的卫兵,突然展颜一笑:“诸位,我知道你们打得很辛苦,很努力,能够与你们共同战斗到这一刻,我深感荣幸。”

他深深地向这些部下鞠了一躬,然后来到他们的身前,询问他们的名字、籍贯、家中是否有父母兄弟。最后,他说道:“诸位,进行我们最后的一战吧,用我们的尸骨和血肉,筑成共和国不朽的长城!我平时对诸位关照不够,但今天…拜托啦!”

他对一个年龄最小的卫兵知了笑,道:“孩子,你的母亲会为你骄傲的!”

那个年轻的士兵立即抽泣起来,肖翰山猛地托起他的下巴:“哭什么?这笔帐要记在该死的帝国人头上!”

他连想都没想,为什么他们要到远离共和国本土几个星系的地方来,为了掠夺别人发现的资源星送掉性命。

“诸位,请跑我发起最后的冲锋!”他戴上雪白的手套,从刀鞘中抽出指挥刀。

所有的军官和卫兵都抢在他前面冲了出去,肖翰山笑了笑,并没有争抢,当他最后一个离开指挥部的时候,肖翰山转过头,又看了一眼那幅画,那是他的一位朋友送给他,是他家乡的风景。他远离家乡,挂着画,也就看到了家乡风光。

不知道为什么,以往十分喜爱的油画此时在他的眼中成了最为可恶的东西。军人,本来就不该是儿女情长,那是保姆所干的事情…他已经变成一种野兽的心理,一只困在笼中的豺狼,一只受伤的狮子。他要在血还没流干之前再扑杀最后一次猎物。儿女情长的人干脆别扛枪!

他挥起指挥刀,砍断系油画的绳子,他还来不及剁开油画,就听到门外大声的咒骂声,子弹在外面发出啾啾的声音…他让开门,打碎灯,倚在墙上,双手据住刀柄。门外,到处是厮打的人堆,有人在惨叫,有人在哀号,短促的冷兵器撞击声和能量突击枪讨厌的声音。

他什么都忘却了,他的心智集中在门口。他象一棵枯树。一片黑暗中,他听到有人朝门口摸来。来者一定是帝国军,他清楚他的士兵决不会后退一步。

一串耀眼的能量子弹从门外射入,子弹在击中合金墙壁发出震耳的声音…一个敌军跳进房中,打着枪,猫着腰,一付老兵架式,肖翰山没理他。他故意将指挥部修在低矮,就是让敌人的机甲无法进来,现在来看效果不错。

又进来一个人。

肖翰山躲在暗处,听着他们喊话。

“没人了。”

“看看灯在哪儿。”

那两个人相互招呼道。

肖翰山大吼一声,抡圆指挥刀,猛地从隐藏处冲出来,向一个敌军砍下去——他是一名强大的武者,存心偷袭一个武者,简直是太容易了,那个人完全吓呆了,笔直的站在那儿,连动也没动,被肖翰山一下子劈倒,像个草靶子。

肖翰山施展出盘龙刀法,灵活的在指挥部的地面上闪展腾挪,将武道大师的水平发挥得淋漓尽致。此时又有人冲进来,他砍伤了另一个人,劈倒了第三人,处于狭小黑暗的地方,帝国军不敢开枪,只好向着门口躲去。肖翰山找到了一个军官…他凭直觉感到那人是军官,军官和士兵的区别在于:他的动作自然而符合规范,这是长年职业训练的结果,全世界一个样。而穿什么衣服,佩什么肩章,则并不重要。

那人正是他的目标。

他把那人逼到屋角。那人手一晃,一把匕首掷来,击中肖翰山手臂。他没躲过去,也不想躲,但手臂有些发软,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挺住了。

“杀!”

肖翰山再次大喝一声,拼尽全力,向那人斜肩夹背劈去。那人立在墙角,退无可退,惨叫着,等待死亡。

突然,一枪托狠狠打在肖翰山的腰上,他站立不稳,刀偏了,掠过那军官的肩头。几乎同时,四五支能量突击枪在黑暗中响起来,又是一长串子弹击中合金墙壁的混响。然后,一切复归寂静。几只战术手电亮了起来,指挥部的情况一目了然。

李查德用脚尖踢了踢肖翰山的尸体:“还是个他**将军呢!”这些敌官将指挥部什么的都挖在坑道里,机甲都不能使用,陆战队员们全都变成步兵了。

“谢谢你,李查德。”赖恩中尉惊魂稍定,认出了林言手下的连长。

“谁都会这么干的,中尉。”

李查德捡起肖翰山的指挥刀:“中尉,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把指挥刀您收下吧,很有意义的。”

这两天能够屡屡脱险,说来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战争中怪事多:有人打一辈子仗没破皮;有人头一次上阵就死了;有人靠一只水壶、一个皮带扣、一只塞满硬币的钱包活了命。突击排长看了看刀,眼睛亮起来,是一把罕见的珍贵指挥刀、一个将军的指挥刀。

夜晚再次降临,又要胆战心惊和难以入眠,敌军又要偷袭,士兵又要肉搏、负伤、阵亡。

在弗米尔高地的第二个晚上,27师的防线终于大幅度向前移动,帝国军现在有了足够的纵深,足够的武器,就是没有足够的人。林言实在想睡觉,她是第一次感觉到了疲累,她们忽视了弗米尔高地敌军的抵抗力,没留下足够的预备队。一伙人死伤累累,有人虎口余生,有人遍体鳞伤,有人害了战争恐怖症,在这噩梦般的高地上,打了四十八小时,真难以想象。

共和国军的败亡己成定局,他们打得很漂亮,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均属上乘,就算此刻投降已经相当体面。生命为胜利而牺牲就有价值,为注定的失败而死,则是徒劳的浪费。如果从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军旗讲,他们大可放下武器了事。然而,共和国军人的价值观有些与众不同——既追求胜利,更追求死亡。

不过,面对敌人的顽强,帝国军就有些痛苦不堪了,林言猜想今夜敌军的挣扎会很疯狂。下午的时候,弗米尔高地的东面,敌人发动了一些小规模的冲锋,寻找帝国军防线上的弱点。现在他们受到沉重的压迫,必然作困兽之斗。林言注意到帝国军挖的掩体狭窄,特别不适于用冷兵器或肉搏,就特地从物资中找了一大批大口径能量手枪发给战士们,以枪代刀。

林言有些理解不能,他们也是同自己一样的人…他们也在母亲的身体里吮吸了十个月的营养,然后睁开眼,光溜溜边象亚当一样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也受过母亲的哺乳,父亲的亲吻,祖父母的拥抱。他们啼哭、撤娇、上学。打架;有人学习好,有人总逃学。他们曾为某一道数学题而苦恼,为某句诗所喜悦。他们曾天真地看着小树和蜜蜂,玩着玩具,唱着歌…可以说,其中的很多人都比她的成长经历要幸福,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生命扔在这片他们根本不了解的土地上?

第七十七章 胜利

第三天、第四天,弗米尔之战没有什么特色。27独立装甲师的第十二团已经开始登陆,这些生力军从苦战不休的同伴们身旁开过去,向着弗米尔高地鸟尾部的几个大堡垒群一路扫荡,几乎无一伤亡。

在弗米尔高地的东端,太空舰队的舰炮和战机大队轮番轰炸了四天,地面没有一寸好土,没有一块立足之地,弹坑重叠着弹坑。没有完整的工事,没有完整的武器装备,甚至连完整的尸体都很难找到,整片地区都找不到一株高度超过一米的植物。它比无人区更加荒凉,比地狱更使人毛骨悚然。炮火和炸弹在这片地方犁来翻去,所有生命体都被杀死,只剩下混合了鲜血的泥土。

驻守在弗米尔高地东部的敌军,除了战死者之外,被包围的几乎全部自杀了,宁死也不肯当俘虏。还有一些敌军的伤员无力自杀,他们就躺在那里,眼神呆滞的盯着帝国官兵走过去,没有丝毫活下去的欲望,他们等待着敌人来结果他们的性命。

林言用靴尖拨了拨其中的一个人,“你们战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