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说完,仇连年谷像骤然老了十几岁一般,慢慢垂下头。

「如今…这个机会,我抗拒不了…现在正好,你出来了,连家的儿子逃出来了,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娘呢?我娘呢?她可是一直等您回去啊!」听到父亲的话,仇连环终于大吼出声!

「她、她是帝王家的人,和我…」

后面斗甘,仇连年终究没有说出口,重重击掌,窗外赫然出来两名大汉,左右一架便将仇连环抓住。

「你乖乖的不要动,等到事情成功,我自会放你出来。」挥挥手,仇连年示意手下将儿子带走。

「…您这样和当年那罪臣有什么区别?若要人信任就不要背叛啊!连家的名声…」

厚重的檀木门一合上,仇连环剩下的话就此消声。

上次没有机会涉足的地牢,今天终究是住进来了,进去便发现花宋眠在里面。

确切地说,是花宋眠的「壳」。

真正的花宋眠一直在自己身边时,看着自己和父亲吼叫,看着自己被扔进牢房。隔着牢房的栅栏,花宋眠静静看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

「皇上告诉我的。你还记得那天皇上写在你身上的密旨吗?」

「…我明白了,这个就是那天我屁股上真正的内容吧,啧,皇上那滑头,什么成亲、什么南巡…其实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查我爹这件事吧?皇帝…果然不信任我。」

让自己离京,也是顺便让自己交出军队的指挥权吧?

他知道的,万一边陲真的有事发生,京里必然大加戒备,到时间,身为罪臣儿子的自己…

说得也是,谁会相信呢?

抱着膝盖,仇连环慢慢将头低下去。

好象…忽然有一点理解爹爹的心情了。

被自己一直信任的人不信任的滋味,真的很难受。

「我倒不这么认为。」花宋眠忽然开口。

「皇上一直是信任你的,或许说,他最信任的人是你,也不为过。

早就接到重臣叛变的消息却不透露,没有派任何人去调查而是派了你我…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吧?」

「皇上把决策权完全交给你了,当时的密旨上清楚地说了,如果你没有点头,叫我万万不可上报。

是上报后军队派兵,还是隐瞒不报任由敌军进军…皇上把整个大晟的国运,乃至他自个儿的安危全交给你了。

你说,这不是信任是什么?」

相信了连环,相信了自己和仇连环之间的联系…

皇帝那家伙,搞不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聪明人也说不定。

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不点破,要当事人自己判断。

可是…这样大的决定也交给他人,这个人是好人,可不是个好皇帝!

正想着,忽然…

仇连环坚定地抬起头来,「我…选择上报!『罪臣仇连年,私通他国,意图叛乱。』」

看着男人坚定的目光,花宋眠忽然笑了。

那皇帝,或许真的是个意外适合当皇帝的人…

「你笑什么?」红着脸,仇连环道。

「我笑娘子今天好有男子气概哟!对方可是你爹爹呢!这可是大义灭亲…」

「废话!老子就是男人!就是因为爹爹,才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做错事!这是爹爹教我的,从来都是!」

灰暗的囚牢之中,看着自己手脚上冰冷的枷锁,仇连环缓缓扯开一抹必胜的微笑。

「不过…你我都被抓住了,怎么上报?」

看着粗厚的栅栏,仇连环嘴角必胜的笑容瞬间…塌了。

这里的牢笼做得极是牢靠,碍于一些古礼,似乎还是由道士念咒过的,证据就是,花宋眠的魂魄半天了也只能待在笼子外面。别说进到自己身体了,连笼子都进不去。

「这可怎么办?」仇连环这下真的发了愁。

看着笼子里面戳着「自己」脸颊泄恨的男子可爱的样子,花宋眠忽然淡淡笑了笑。

「我就这样子去好了,魂魄离体功力会减弱,但是报信还是做得到,不过唯一担心的是我的肉身,倘若七天内回不来就会现原形…不过,应该没事,所以还要麻烦娘子帮我护好…」

说到最末,花宋眠忽然暧昧地笑了,「毕竟,我的身子可是娘子后半辈子的幸福哩…」

说罢,不等仇连环四下摸东西砸自己,哈哈一笑,淡蓝色的魂魄径自离去!

囚犯的生活过得很慢,看不到太阳,失去时间感的仇连环只能靠猜想地估计过去的天数。花狐狸的身体越发地冷,完全看不出一丝活气,看守的人已经起了疑,每每总被自己搪塞过去,可是…

「不好了!大晟派兵了!我们要西迁!快!带上犯人赶快逃!」原本对自己客气的狱卒忽然变得凶狠,粗鲁地拉动,仇连环看着花宋眠身上瞬间多出的伤痕,忽然有点心疼…

这些人当是大幸的兵士,这样高大。听他们的口气是大晟的救兵来了,既是如此,当是花狐狸成功了。

不过既然成功了,为何还不回来了?

眉头皱起,仇连环忧心地看向被粗鲁拽扯的花宋眠的身体…忽然…

「这人…好象…死了?」拽人的小卒忽然惊恐地说,口里说着,同时拽人的同伴立刻吓得松开了手。

这一松手,花宋眠的身体就那么掉了下去。

软软的身体砸在地上,没有一丝反应。

「他没死,你们快点拉他起来!」深恐对方对毫无反抗能力的躯壳做些什么,甚连环随即开始拼命挣扎,可是压住自己的可是三名身材、力气皆大于自己的惯战兵士,何况自己吃了太久的牢饭,有些失了气力…

对方下一句话,踩中了自己的恐惧:「死人就扔掉,我们只要留着那仇连年的宝贝儿子即可。

那仇连年从那天就开始不坚定,否则布置已久的战术岂能这么快就失效?那家伙是惯犯,恐怕要背叛大王!押着他儿子好做个牵扯!」

对方嘴里说着,押着自己前进的步伐丝毫不停留。仇连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宋眠的身体被对方那样拋下,然后…

「啊!」自己答应对方保护他的身体的。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仇连环大吼一声随即开始挣扎,可…

只跑出一步,头上一阵剧痛。

接下来,仇连环什么也不知道诞。

再次醒来是在柔软的床上。

抓住匆忙过来为自己把脉的大夫的手,仇连环连珠炮似地追问,慢慢地理清了一些头绪。

战争很快结束了──在大晟及时派来的军队镇压下。

大幸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赔害了大晟一片太好的北方领土,两国的怨恨积得更深。

釉国安然无恙,除清了误会,边境百姓的交往重新开始。

自己只是营养不良外加脑部受创,晕迷之外却也没查出什么大的毛病。

没错,大夫说的都是自己想知道的,可是不是自己最想知道的。自己最想知道的,自己最想知道的是…

「花狐狸呢?花狐狸怎样了?你们找到他的身体了么?」

「花…狐狸?」连珠炮似的发问显然难住了老人家,看着病人激动情绪,忽然听到问话中有自己熟悉的字眼…

「在外面,将军要的话可找他们要,刚从山上拖来的…」

听到此,仇连环立刻翻身下床。不顾自己还在晕眩的头颅,撒丫子冲进院子里,然后看到…

院子里有一张雪白雪白的狐狸皮。

落山的阳光下,雪白的毛皮上闪着阳光的红晕、血液的血晕,看起来…是花宋眠是谁?

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嘴巴张了又张,却死活发不出声音。

半晌…

「你没死?」仇连环只能想到这个问题。

「娘子,这是对你久别重逢的相公说的第一句话么?」花宋眠随即塌下了一张脸,哀怨道:「不求个亲吻,好歹应该有个投怀送抱什么的…」

话没说完,只见花相爷的娘子猛地出拳。

「你这家伙,去和地板投怀送抱去吧!」

抹了抹眼角,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死狐狸「母」,仇连环越发觉得自己好…蠢!

原来那花宋眠回来的正是时候,那帮人刚刚把他扔下,花相爷立刻便钻了进来,进去刚好看到被敲晕的仇将军,便顺手救下了。

一言不发地听着,仇连环问不出口最想知道的问题。

爹爹…

花宋眠却看出了仇连环的心思:「你知道军队最后是谁指挥的?」

「张思德?」那是自己的副手,自己不在,当是他指挥才是,不过那家伙何时有这本领,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退兵?这速度,连自己都没把握!

看着仇连环,花宋眠神秘地笑了,「是我岳父哟。」

「啊?!」

「嘿嘿,除了他老人家,还有谁能这么快击敌军?」

「大晟来得晚,地形不熟近落下风,最后多亏了岳父出马…」

「可是,皇上…」

「『大幸进犯,仇老将军奋勇抗敌急需援军。』我是这么报的,皇上也是这么批的啊。」看看仇连环,花宋眠眨了眨眼,笑了。

于是仇连环也笑了。

「我要在这里继续待着,没办法,皇帝说除了我没有别人可以信赖。」第二天辞行的时候,父亲这样说着。

「你这小子快点成长,变成可以被信赖的人的时候,过来接我的班吧,你娘说她想我了。女人家就是这么麻烦!」说到最后,仇连环注意到低下头的父亲的耳朵有些微红。

「你去给皇上迎新娘子好了,皇上生太子的时候我会再回去一次,你…你生儿子的时候我也会回去,不过…」看看旁边对自己笑得乖巧的花宋眠,「我不喜欢这么高大的儿媳妇!」

仇父坚定地发表自己的意见,然后…

「错了,岳父大人,不是儿媳,而是儿婿。」

一句话,仇老将军…

「你们滚,给我滚得远远的!皇帝那臭小子,居然让我儿子嫁人!我要造反!老夫要大大地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