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念瑾匆匆赶到医院站在病房门口愣了许久。就在他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的时候，祁盛业看外门外的人影，立刻伸出手颤抖地指着门，声音沙哑地道：“念瑾……”
叶念瑾听到屋内的声音，打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进去。叶念薰正捂着半张脸哭得满脸泪痕，他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
祁盛业一把抓过叶念瑾的手，全身颤抖，情绪很激动。但是他却无法立刻说清楚他心中埋藏了这么多年的情感，一时间，祁盛业感到呼吸困难。叶念瑾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一阵发酸，他蹲下身握住祁盛业的手，声音轻柔：“外公，我在，我在。”
“孩子……我对不起你……别怪外公……外公不想的……外公最疼你……”
叶念瑾心里更难受，这么多年来祁盛业那么对他，他虽然感到难过，但是他明白祁盛业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如今祁盛业知道了一切真相，这让叶念瑾更加难过。与其让祁盛业被自责折磨得不成人形，叶念瑾宁愿被祁盛业怨恨一辈子。
“外公，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知道你疼我，你好好休息。以前的事情不要想了，答应我！一切交给我！妈妈不会白死的……”说到后面，叶念瑾的心忽然酸痛得难以承受。
叶念薰在一边听着，回忆也被牵扯了出来。她再也顾不上平常矜持端庄的形象出声大哭了起来。这对于她来说，实在太残忍了。自己的母亲是被人预谋杀害的，而凶手还逍遥法外。这么多年了，自己唯一的弟弟承担了那么多的痛苦，她却一无所知，最近还在因为自己的爱情和他吵翻了，她真的不配当他的姐姐。
祁盛业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流了出来，他真的老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他是黑社会老大，神采奕奕，一句话就能颠覆是非黑白。他从来都是毫无畏惧，自信高傲，精明干练的。从有了家庭和儿女，再到垂暮之年，他发现自己胆子变小了，他开始害怕，尤其是害怕小女儿祁晓文受一点点委屈。祁晓文从小就是懂事听话的孩子，她从来就没想过要争抢家里的产业，这更是让祁盛业欣慰，所以他宠着祁晓文更宠着祁晓文的儿女，特别是叶念瑾。叶念瑾从小就聪明敏锐，比一般孩子成熟懂事，祁盛业不由分说地要在遗嘱上把所有的家产都留给了叶念瑾，包括凯旋。他就是偏心了，偏心到了极点又如何，只要他喜欢，他想这么做，他不怕其他儿女在背后骂他，这就是他——雷厉风行，独断独行的祁盛业。
如今，他老了，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地看着祁晓文的两个孩子，有千言万语他都说不出口。他从来没想过一次贪心会间接导致最爱的女儿身亡。如果不是他，也许叶念瑾和叶念薰到现在还会有一个完整健康的家庭，都怪他……都怪他……
“外公对不起你们……外公对不起你们的妈妈……是我害死了晓文……”祁盛业还在哭，情绪激动。
叶念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和叶念瑾一块儿劝道：“外公，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以后不再提了好吗？我和念瑾只希望您能快快好起来，以后每年生日我们还给您过，保证让您每年的生日都像年轻时一样威风好吗？”
也许是病房里的声音惊扰到了外面，这时，一个护士推门进来忽然道：“你们先出去吧，病人现在情绪太激动了。”
叶念瑾扶起叶念薰，低声道：“外公，我和姐出去给你买吃的，一会儿再来看你，你乖乖的，好好睡一觉好吗？”
祁盛业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默默地点了点头。
从病房出来，叶念薰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叶念瑾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陪着她，搂着她，安慰着。
过了好久叶念薰才道：“老弟，姐也对不起你，前几天还跟你发脾气。”
叶念瑾一笑：“行了，咱俩之间别来这套了，真恶心。”
叶念薰被他弄得一笑，然后又认真地看着他道：“以前我总以为你不听我们的话非要当警察是因为你喜欢……现在我才知道……现在案子查得怎么样了？能翻案吗？”
叶念瑾的眼神忽然就冷了下来，他弯着身子手肘放在膝盖上双手交叉着放在唇边道：“我申请过，被局长驳回了。”
“怎么会？你没有证据？”叶念薰问道。
“没有，事情过去太久了，如果是刚发生的案子还能去案发现场找线索，现在仅凭我的猜测上级不会让我翻案的。而且，程万里也不会轻易让我翻案的。”叶念瑾道。
“程万里？你们那个总让你去执行危险任务的局长？”叶念薰道。
“对，程万里就是当年负责银行抢劫事件的重案组组长，如果翻案的话，他很有可能会被媒体曝出八年前办事不力，导致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受害人枉死的新闻，这种消息一旦传出，对他局长的地位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叶念瑾冷静地分析着。
“那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翻案了！所以他让你去执行危险任务是为了……”叶念薰不敢往下想，更不敢往下说了。
叶念瑾却无所谓地一笑：“对，他一直想让我殉职。如果幸运，我在一次任务中死了，就不会有人再去调查八年前的案子，他局长的位置就会一直稳固。”
叶念薰忽然害怕得浑身发抖，她紧紧抓着叶念瑾的手道：“你这孩子为什么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知不知道和爸爸会担心你！虽然你不想让妈妈死得不明不白，但是如果让你用命去换来真相的话，我宁愿事情就这么一直沉默下去，你到底懂不懂啊！”
叶念瑾什么都懂，但是他始终不甘心，他坚定地看着叶念薰，口吻强硬：“这么多年我都忍过来了，你忍心让我这么多年的辛苦白白浪费掉吗？”
叶念薰感到一阵心力交瘁，她沉默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红豆这几天去医院看了祁盛业几次，每次都带着煲好的汤，但是没有一次祁盛业是醒着的。自从上次叶念瑾来过后他就一直醒醒睡睡的，睡眠有些紊乱，问医生，医生每次也只是说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这天，红豆一个人坐在病床边上看了他一会儿刚要走，祁盛业忽然醒了过来，他认出了面前的女孩，开口道：“念瑾的小女朋友。”
红豆大喜：“您醒了啊？您还真给面子啊，竟然记得我！”
祁盛业冷冷一笑，哼了一声道：“你这丫头倒是精神头足。”
“嘿，别说，我就剩下这么点优点了。老爷子，我给您煲了汤，您起来喝点吗？”红豆拍拍引以为傲的保温瓶道。
祁盛业摇了摇头：“没胃口，怎么不见念瑾？”
“他上班啊，我今天请假替他来看您的。”
祁盛业看了眼红豆道：“念瑾的追求者这么多，你是怎么打败那些女人抢到他的？”
这老爷子说话太瞧不起人了吧！怎么就非得是她追的叶念瑾啊！明明是叶念瑾追得她啊！
红豆反驳道：“是您的宝贝外孙追的我好吧！”
祁盛业冷哼：“哼，你以为我老了就能随随便便被你一小丫头片子骗了？”
嗬！算了，谁让您是长辈，不跟您计较！
“好好好，我追的您的宝贝外孙，您满意了吗？”
“哼。”
红豆被老头噎得不行，刚想再说点什么。祁盛业又闭上眼睡了过去，嘴里迷迷糊糊地喊了一个名字：“晓文……”
红豆叹了口气给他盖好被子，悄悄离开了病房。
第九章 空降的危险信号
又过了几天，沈大小姐家的公子小闹闹满月。满月那天，红豆和叶念瑾也一起去了，小闹闹戴着小金锁，穿着一身小花袄别提多招人喜欢了。一大家子亲戚朋友来给小家伙过满月，搞得闹闹比平常更闹了，一会儿咿呀呀地乱叫，一会儿又嘻嘻哈哈地傻笑。这小家伙一笑，她亲爹亲娘的心都酥了，连忙抱过来亲个够。红豆这个干妈看着直眼红，恨不得自己也生一个，天天在家陪他玩。
沾了红豆的光，作为红豆男友的叶二公子叶念瑾终于荣升为闹闹的干爹了。平时看不出来，叶念瑾还挺喜欢小孩的，给闹闹过满月之前就买了好多玩具送给他，沈檬和季凉川二话不说就被叶念瑾买的几个毛绒玩具收买了。现在红豆这干妈都没这干爹待遇好，大家吵着叶大警官让他说说当警察的英雄事迹。闹闹这小家伙看大伙听得认真也不吵了，大眼睛滴溜儿地看着叶念瑾讲故事。
季凉川抱着他，看他听得认真，逗他说：“闹闹以后也想当警察？”
“威风是威风啊，不过多危险啊，还是不如跟你爸经商算了。”亲娘沈大小姐立刻发言道。
估计小闹闹也听不懂他爹娘在那争执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睁着大眼看着。
“以后闹闹要想当警察就跟你干爹混吧。”季凉川温润一笑。
叶念瑾立刻一笑道：“等闹闹当上警察，估计我都快退休了。”
一桌人还没笑起来，闹闹那小家伙倒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傻呵呵地一笑，逗得一桌子人一阵哄笑。
一晚上，小家伙被大家逗得开开心心的。沈檬和季凉川真心感谢老天能让闹闹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他们每天都被这种简单温馨的幸福包围着，再无所求。
晚上宴会散场的时候，季凉川出去接了一通电话。
是季母打来的。
“怎么样？闹闹满月的照片都拍好了吗？”季母道。
“嗯，拍好了，一会儿就发给您。”季凉川道。
季母沉思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件事，你决定好了吗？”
季凉川紧紧抿了一下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嗯，我后天的飞机去美国，给闹闹过完满月我多少安心一些了。”
“那檬檬那边怎么办，打算怎么跟她说？瞒着她吗？”季母关切地问道。
季凉川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说出差吧，只好这样了，我不想让她跟着一起担心。”
“也好，那边的事情你自己好好处理吧，后天我在机场接你。”
“嗯。”
电话挂断后，季凉川刚刚转过头来，就发现沈檬正站在他的身后抱着已经玩累熟睡的闹闹，面容一脸的担忧无助。
一时间千言万语都不及两个人对视的这一眼，什么都不用说就已经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的，这大概只有夫妻才能做到吧。
季凉川微微一笑，走过去把沈檬怀里的闹闹接过来抱着道：“原谅我，我也舍不得闹闹，但是我不得不去，他毕竟是我爸爸。”
沈檬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低着头道：“我早就看出你最近有心事。我想大概就是他的事情了吧，你去吧，不过……也带上我。”
季凉川一愣，他根本没想到沈檬会做出这个决定，他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什么？”
沈檬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带着我，万一出什么事……我是说万一，那个时候……我不想我不在你身边，让你一个人承受一切。”
季凉川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心里的温暖和动容一时间让他难以自持，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面颊问道：“闹闹太小，我怕他这样折腾来折腾去会生病。”
沈檬看着他怀里熟睡着的小人儿，就像立刻就要与他分别一样，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她抹了一把眼泪，忽然哽咽道：“先把闹闹放在我爸妈那儿吧，而且闹闹不是今天认了干爹干妈吗？让他们也帮忙照顾着。他俩我放心，我也相信……在那边他会没事的，咱们过几天就会回来接闹闹的，对吗？”
此时此刻，语言显得太过脆弱无力，季凉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以前在沈檬身上造成的伤痛太多，甚至他们曾丢失过一个孩子，而这一切都是他父亲一手造成的，那是不能被原谅的错误。现在面前的这个女人，他的妻子，竟然尝试说服他原谅父亲，他觉得这一辈子能有她和闹闹的陪伴，值了，真的值了。
季凉川和沈檬去机场的当天，沈父、沈母、红豆，还有小闹闹都一起去送行，沈檬见叶念瑾没来连忙问红豆：“我说，我家闹闹他干爹怎么缺席了？”
沈檬最近很烦，红豆不想让她跟着操心什么都没跟她说，只是简单地回道：“他外公有点感冒，他过去看看，放心啦！你不在的日子我会逼着叶念瑾陪我照顾闹闹的！他可是他干爹啊！”
沈檬听到这话才放心，她走过去从沈母手里把正在熟睡的闹闹抱了过来，她心疼地摸了摸闹闹的小脸，一时间眼泪又涌了出来。季凉川看着心疼，在一边紧紧地搂着她。
“闹闹，爷爷生病了，爸爸和妈妈要去看看爷爷，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听外公外婆干妈干爹的话，不许淘气，听到没？”
怀里的小人儿正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时不时地噘噘嘴，一副大少爷不能惹的样子，沈檬越看越舍不得放手，到最后听到广播通知飞机即将起飞的时候，她才把闹闹放回沈母怀里。
沈父沈母道：“放心吧，别惦记着，闹闹是我们一家子的宝贝，不会照顾不好的，你们俩在那边照顾好自己。”
季凉川点了点头，沉稳温润地道：“爸妈，我们走了，麻烦你们了。”
“嗯，还有闹闹的干妈干爹，麻烦了。”季凉川看着红豆又道。
红豆笑笑道：“放心啦，季王子，我有事都不会让你家公子有事儿的！”
季凉川呵呵一笑，搂着沈檬转头走了。
就在沈檬走进安检口的时候，闹闹忽然大哭了起来，他像是感到了要和父母分别的痛苦一般，这一声啼哭惹得沈檬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她不敢回头，只能捂住嘴快速地往前走。季凉川心里难受，只能紧紧抱着沈檬过了安检口。
沈母深深叹了口气道：“希望那边一切都好吧。”
红豆送沈父和沈母回了沈家，看着闹闹终于不哭了躺在婴儿床里睡着了才安心地离开。临走前沈母拉着红豆的手道：“红豆啊，这个周末我得和檬檬的爸爸去见几个经销商。现在星海也是非常时期，我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把秀云也叫过来一起照顾闹闹，你要是有空的话也过来看一下吧。”
红豆立刻点头道：“好，没问题，您有事尽管给我打电话。”
周末那天，红豆给叶念瑾打电话把他也叫了过来。叶念瑾的车子刚一到，她就开门上去问他：“怎么样？你外公最近好些了吗？”
叶念瑾眉宇间有愁容：“还是那样昏昏睡沉沉的。”
红豆挽着他的胳膊道：“会好起来的。”
“嗯。”
“对了，你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吗？”红豆忽然问道。
叶念瑾一挑眉：“那不是你的任务吗？我负责买玩具买尿布。”
“喂！你是不是闹闹干爹啊，以后教他说话的时候不把你带上了啊！”红豆发狠道。
“别，我尽量吧，我又没有生过孩子，我怎么知道照顾小孩。”叶念瑾欲哭无泪了。
红豆眯起眼睛表情有些猥琐地盯着叶念瑾看半天才问道：“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你以前没有过孩子啊？”
叶念瑾笑得皮笑肉不笑：“你什么意思？”
“老实交代！”
“没有，肯定没有过，不用问了。”叶念瑾坚决地道。
红豆哼哼鼻子看他一副正经的样子觉得放过他算了。
车子一直开到了凯旋，叶念瑾刚一进去，一群服务员跟他热情地打招呼：“二公子好！”
“好。”叶念瑾对着漂亮女服务员眉梢一弯，那些女服务员彻底醉了。
红豆在旁边挖苦道：“这些女服务员是不是都是你招来的啊？”
叶念瑾倒毫不避讳：“你怎么知道？”
红豆嘴角一抽：“你不是天天在警察局待着吗，怎么凯旋的业务也管？你不累啊！”
“能者多劳嘛。”
红豆什么人都不怕就怕脸皮比她还厚的，她索性跑到婴儿用品区看玩具，她看上一个浣熊布偶，伸手刚要拿的时候另一只手也刚好拿了同一个。旁边的女孩子立刻把手缩了回去扭过头不好意思地对红豆笑笑道：“不好意思，我去拿别的。”
红豆一见这个女孩，立刻觉得眼熟，她刚刚想起来她是谁，就听见后面走过来的叶念瑾道：“昕薇？”
红豆记得叶念瑾生日的那天，这个叫舒昕薇的女孩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