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老妈没追出来,大巴开动的那一刻,占喜居然有一种胜利大逃亡的感觉。心里默默决定,清明回家扫墓只住一晚,五一不回,端午、中秋也不回,国庆长假还有大半年,到时候再说吧。

  提前两天回到钱塘,占喜不知道该怎么问小鱼要回礼物,她不敢联系他,更不敢见他,想着还是等初七他把礼物送到宠物店再说吧,也不急这两天了。

  罗欣然下午飞机落地,和占喜联系后,两人约着晚上去一间酒吧见面,因为皮皮虾在那儿驻唱,正好去给他捧个场。

  这是一间音乐吧,不算很吵,客人们都在安静听歌,小声交谈。

  占喜只在大学时跟罗欣然去过两次酒吧,毕业后还没去过,属于连点单都不会的菜鸟,进门后看到昏暗的环境,心里很是紧张。

  罗欣然带着她找了个能看到舞台的卡座坐下,点了两杯酒和一盘小食,说:“我给你点的跟果汁差不多了,喝不醉,就意思意思。”

  没多久酒水和小食端上桌,占喜看着这杯冒着气泡的粉色液体,神情呆呆的没吭声。

  皮皮虾还没上台,溜到她们这桌来玩。他生在夏天,大名儿去姓叫之夏,本来挺好听,可是因为姓皮,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叫他皮皮虾,他也没所谓了。

  “占喜,好久不见啊。”皮皮虾的嗓音低沉沙哑,外形也略粗犷,头发长而凌乱,五官深邃,唇边一圈胡茬,皮夹克一穿,浑身上下透着艺术家的Feel。

  占喜冲他笑笑,皮皮虾叹气:“唉……我一看到你就想唱歌!”

  “别唱!”占喜大叫。

  皮皮虾已经唱起来了:“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爹我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我给我喜儿扎起来……”

  罗欣然笑得东倒西歪,占喜向他伸手:“打住啊!现在还是正月里呢,你这么想做我爹,红包先给我一个!”

  “今天我请客,一会儿鼓掌记得热烈些。”皮皮虾说完,往罗欣然脸上亲了一口就走了,罗欣然推他:“起开!”

  占喜:“……”

  为什么被喂狗粮的永远是她?

  两个女孩一个半月没见,喝着酒,吃着小食聊起天来。

  罗欣然头发依旧很短,但总算没再露青皮,修得很帅气,能看出是个飒爽的女孩子。她问占喜:“你最近怎么啦?我看你真是很不对劲啊。”

  占喜嘟囔:“我不知道怎么说。”

  “是因为那个电梯小哥吗?就是那天你发的猫主子?”

  “那是我的猫!”占喜纠正她,先把小猫的事儿简单说给她听。

  罗欣然听完后总结分析:“一个帅哥,住你楼上,和你一起养了一只猫,是个自由职业者,然后呢?你喜欢他,你妈不同意?”

  “我妈不知道。”占喜说完,抬头看向罗欣然,“欣然,我一直没和你说,那个人……他是聋哑人。”

  罗欣然的眼里浮现短暂的诧异,却没有占喜想象中的大惊小怪。

  占喜问:“你不惊讶吗?”

  “有点儿,还好。”罗欣然问,“他跟你表白了?”

  占喜摇摇头。

  “那你在烦恼什么?”

  “我……”占喜嚅嗫着,手指无措地抠着杯身,“我拒绝他了,说只能做朋友,你知道的,我妈不会同意的。可是欣然,我还是喜欢他。”

  占喜低着头,语气里透着茫然:“每天都在想他,打开微信就想和他说话,老是想到我和他在一起时发生的那些事。我们已经有快十天没联系了,他都不理我,我更加不敢和他说话,是我拒绝他的没错!但我的猫还在他家呢……他这人怎么这样啊……为什么要把我的猫带走……呜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罗欣然赶紧给她递纸巾。

  她想了想,开口:“喜儿,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占喜哽咽着点头:“你问。”

  罗欣然便问了:“你说他是聋哑人,那你和他在一起是怎么交流的?他戴助听器吗?会说话吗?你应该也不懂手语吧?”

  占喜回答:“他教了我一点点手语,他能读唇语,我正常说话就行,他想说什么就用手机打字给我看。”

  罗欣然想象了一下这个交流方式,问:“你不觉得麻烦吗?你和他在一起,会不会感到尴尬?”

  占喜眨巴着眼睛:“不麻烦啊!怎么会感到尴尬?我和他聊得特别好,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每次和他在一起都很开心。”

  罗欣然又问:“他除了长得帅,还有其他什么优点?”

  天啊!那真是太多了,占喜吸吸鼻子:“他的优点说都说不完,也不和别人比了,就和我哥比,他全方位碾压我哥,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

  “工作呢?”罗欣然记起占喜之前给她打过的电话,“你说他是个自由职业者?具体做什么的?收入怎样?”

  占喜回答:“做手作烫花的,水平很高,收入比我多几倍呢,你听过烫花吗?”

  罗欣然摇头:“没听过,回头我查一下。喜儿啊……”她试图为占喜分析,“你这事儿是很难办,别的不说吧,就说他是聋哑人,这个……也不是我歧视他,就算他耳朵没问题,自由职业者过你妈那关估计都够呛。再加上这个,真的……唉,你也不是我,要是我那是一点问题没有,我和谁在一起全是自己说了算。可是一般家庭的女孩,还是健康的,哪个爸妈都不会答应吧?”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烦嘛……”占喜又哭起来了,这小十天过得真是好憋屈。她以为把话说明了,自己就能理智地抽身,事实却是根本就忘不掉,天天受煎熬,却一点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他真的……很好很好,我从小到大碰到的男生里面,就没有比他更好的。我自己是觉得……听不见,不会说话,没什么……我和他交流从来都没有问题……”占喜泣不成声,双手捂住脸,纤瘦的肩膀一阵阵地抖动,“可我妈不会同意的,我妈还会伤害他,他什么都没做错,听不见又不是他的错,欣然,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隔壁桌的人都被占喜的哭声惊到,看了过来,罗欣然赶紧坐去她身边,将她的脑袋揽到自己肩上,安慰她:“好了好了,哭一场就好了,没事啊小喜儿,就失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占喜呜呜咽咽地反驳:“我没失恋!我恋都没恋呢哪儿来的失恋啊!我都没亲过他呢!”

  “好好好,没失恋没失恋。”罗欣然一头汗,拍着她的肩,“你呢,回家好好睡一觉,没办法的事儿咱们要学会放弃,两个人别联系,过一阵子就好了。”

  别联系……

  占喜更伤心了:“我猫还在他那儿呢!”

  “抱回来抱回来,猫抱回来就别联系了。”罗欣然还从没见过占喜这个样子,看看桌上的半杯酒,想着应该也不会喝醉啊。

  占喜越想越心碎,咧着嘴呜呜地哭:“我知道我是个胆小鬼,我太害怕我妈了,我都不敢想我妈要是知道他的存在会怎么伤害他!”

  “喜儿啊。”罗欣然在占喜耳边说,“其实我是觉得,感情这种事,如果没有办法在一起,就说明你们俩不合适。真正合适的两个人,铁了心要在一起,谁还能给拆开啊?”

  占喜泪眼迷蒙地抬头看她:“那我妈要是伤害他怎么办?”

  罗欣然笑问:“你怎么知道他扛不住呢?”

  “我不想他受到伤害!”占喜崩溃地哭喊,“我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

  “你别把人家想得太弱,我都不怕你妈,他可是个男人,这点儿担当总该有。再说了,现在是法制社会,婚恋自由,你妈再怎么闹总不会去犯法吧?”罗欣然意味深长地说,“倒是你,会不会是你潜意识里觉得,扛不住的……是你自己啊?”

  占喜愣住了,大眼睛里还含着泪。

  罗欣然摸摸她的头发,耐心地说:“要放弃,就要果断,绝不能拖泥带水,对你对他都没好处。不想放弃,就去试试。男女之间来来去去就这么回事,错过一个,还有下一个,没人规定谈一次恋爱就必须修成正果,最重要的是你得搞清楚自己的心,别后悔。”

  她又笑起来,“谈恋爱应该是开心的,不能担惊受怕。有些事情可以皆大欢喜,有些却注定难两全,就看你怎么选。小喜儿,你亏就亏在没谈过恋爱,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喜欢的,居然跳过Hard模式,直奔Hell模式,我也真是很佩服你。”

  占喜发现,罗欣然不愧是能写出阅读量10万 推文的大佬,随随便便说几句话,都能说得她脑内碰撞,心绪难平。

  这时,皮皮虾登台了,这人很骚包,开口就说他最爱的女人在台下,这首歌要送给她。

  好多人起哄尖叫,罗欣然却没空理他,只是温柔地哄着占喜。

  皮皮虾慵懒地站在台上,双手握着立麦,沧桑委婉的歌声便随着现场乐队伴奏在酒吧里环绕,直叩人心。

  占喜闭上眼睛,那是一首她没听过的歌,歌词里有这么几句,令她的眼泪变得更加汹涌:

  “……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也等着和你相遇

  环游的行星,怎么可以

  拥有你……”

  ——

  占喜从宠物医院接回礼物时,就像做梦一样,小猫依旧在那个笼子里,就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可她知道,这九天,礼物其实吃得好睡得香,活动范围还很大,过得不知道比她舒坦多少倍。

  回到802后,礼物从猫包里出来,一看这环境立刻就抑郁了。

  臭东西居然跑到大门口去挠门,嘴里还叫个不停,占喜气得把它抱起来,瞪它:“醒醒吧,这才是你家!好日子过惯了是吗?我也没虐待你啊!刚都给你买奶糕了,比我吃的牛奶都贵呢!”

  可是人类的悲欢和猫猫有什么关系?对礼物来说,猫爬架没了,猫玩具没了,让它撒欢儿跑的大房子也没了,铲屎官也不是它喜欢的那一位,就……不开心!

  占喜垮着肩膀坐在沙发上,抬头望向天花板发呆。

  恨不得拥有透视眼,可以一下子穿透七层楼,再拐个弯,去看看那个人在做什么。

  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礼物跑到她腿边来挠她,她才惊觉,该给小猫准备猫粮了。

  几天后春节假期结束,占喜开始上班。

  袁思晨和钱云真的吃胖了,被文琴念叨了好几句。占喜却瘦了,1米69的人,体重从98斤掉到了94斤。

  每次进出坐电梯,她都很矛盾,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心里慌得飞起,看清里头没有那个人后,整颗心又失望地坠下去。

  她碰到过顾心驰一家,碰到过那位说她不对劲的大叔,碰到过楼里很多熟脸的邻居,甚至碰到过下班的钟鹏和莫杨,却一次都没碰到骆静语。

  两个小孩看到她就傻笑,他们听不见,她也没胆去问什么。

  骆静语就像消失了一样,消失在这栋楼里,“好大一头鱼”则消失在微信上,除夕以后,他再没发过朋友圈。

  小鱼的作息很机动,占喜的作息却相对固定,她猜测,他是故意在避开她。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连着之前的天数,他们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联系。

  骆静语消失在占喜的生活里,一丝涟漪都不留,消失得干干净净。

  礼物重新适应了802的简约生活,甚至开始亲近占喜,愿意向她露肚皮。可占喜却还不如一只猫,一直没能习惯生活中不见了那头鱼。

  直到有一天,她在工作时被孙总叫去了办公室……

  ——

  二月九日,池江夫人的生日宴将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准时举行。

  大清早,骆静语就带着钟鹏和莫杨来到现场,美院雕塑系的男生小李也来了,还有广告公司安装背景板的工作人员。

  他们直接在宴会厅里开工。

  雕塑土做的树干和枝丫非常逼真,被固定在最终的位置,小李按照骆静语的要求做最后的调整。

  所有的樱花花瓣和叶片都已经按五瓣一朵组装好,并且以五朵一枝、八朵一枝的规格做成小枝,喷好定型液,准备在现场往树干、枝丫上安装。

  最后的成品树该有近3米高,比真树等比例缩小一些,花朵插满整棵树的枝头,还要调整布局,骆静语估计要六、七个小时。

  他带着两个小孩同时开工,亏得三人都是聋人,手语交流无障碍。骆静语坐在梯子上安装时,还要时时刻刻盯着他俩的进度,万一哪里不对,再调整就很麻烦。

  樱花树边上的背景板以一种很柔和的粉色做底,辅有立牌和鲜花插花点缀,插花也由骆静语来做。

  背景板上固定着照片墙,是池江先生和池江夫人从年轻时到现在的精选合影。主题字样是日文,骆静语看不懂,但光看那些照片,就能知道池江夫妇非常恩爱。

  从早上一直忙到下午4点多,几个人在梯子上爬上爬下,所有的布景基本搞定。骆静语站远一些看,用单反相机从各个角度拍下照片。

  董承来到会场,看过以后惊叹不已,骆静语松口气,知道这忙活了一个半月的大活儿,总算是搞定了。

  他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宴会厅,带团队的人去外面吃个饭。他们还不能走,宴会结束后樱花树要拆,那也是个细活,要拆到半夜。

  蹲在地上把工具包收拾好,骆静语站起身,想最后看一眼樱花树,刚一转头,就愣住了。

  那棵被粉白色花瓣缀满枝头的樱花树下,一个年轻的女孩盈盈而立。她长发披肩,穿一条月白色长袖礼服裙,眼睛并没有看花,仿佛知道那满枝的花朵都不及她半分美。

  她的视线只落在他脸上,神色很平静,这样的直视却令骆静语难以承受,快速地移开视线,转身就大步向门外走去。

第34章

  孙总作为池江先生在钱塘的商业伙伴之一, 最近几个月两人又因为项目合作而来往密切,所以被邀请参加池江夫人的生日宴,同行的还有技术部负责人和林岩, 另外就是占喜。

  董承说池江先生非常感谢占喜牵线搭桥,使他的设想最终落实, 真诚地希望占喜也能一起来。

  占喜还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宴会,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身上的礼服裙还是问罗欣然借的。

  罗欣然参加过一些娱乐圈派对, 着装风格比较开放, 这条月白色曳地长裙是深V领,占喜和她身高、身材相仿, 穿着挺合身, 就是领子实在太低,只能在里头穿个白色抹胸, 丑了点,好歹令她安心。

  她知道自己可能会遇见骆静语,所以提早就来了。看到骆静语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占喜也不喊,左手拎包、右手提起裙摆就追了上去。

  钟鹏、莫杨和小李都看到了这一幕,小李啥也不知道, 也想随着骆静语往外走, 被钟鹏一把拽住。

  莫杨打字给他看:【李哥,我们先去休息, 等等骆师兄。】

  小李好兴奋:“刚才那个是他女朋友?”

  钟鹏笑得很贼,莫杨也抿着唇笑, 打字:【可能吧。】

  小李一脸羡慕:“他女朋友好漂亮啊!”

  莫杨白了他一眼:【骆师兄不帅吗?】

  小李揽上钟鹏的肩膀:“帅帅帅!走, 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 今天真是累死了。”

  宴会厅外是空旷的休息区,一长排落地玻璃窗外能看到一片湖景,夕阳西沉,湖面上泛着粼粼波光,景色秀美怡人。

  骆静语在夕阳斜照的光影中走得飞快,却没有占喜快,因为她是用跑的。被人从身后抓住胳膊时,骆静语的心脏都在往下沉,紧紧地闭上眼睛,根本不敢回头。

  他都不知道她会追出来,追出来干什么?她说得很明白了,他不是文盲,认得字!意思都懂!这些天深居简出,他做得还不够妥帖吗?还要怎么做啊?

  骆静语真的不知道,身子站得笔直,头却是低着的,咬紧牙关就是不回头。

  占喜站在他身后,右手死死地抓着他的左臂,不肯放手,怕她一松手他又跑了。

  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啊?

  占喜摇了摇他的胳膊,骆静语不动。占喜又摇,又摇,噘着嘴,就一下一下地摇,两个人僵持在那儿,谁都不愿移动位置,就看谁先妥协。

  一个服务生推着餐车迎面路过,奇怪地看着他们,骆静语接触到他的目光,叹了口气,终于认命地转过身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工装,新买的,钟鹏、莫杨和小李每人一件,穿着就像一个团队,能给人更专业的感觉。

  骆静语肩宽腿长,穿着工装更是英气勃勃,占喜松开手,抬头看着他,他也在看她,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好了,继续僵持,就看谁先开口。

  这一次输的是占喜,谁让面前的这个人有先天优势呢?

  她抖着嘴唇:“小鱼,谢、谢谢你照、照顾礼物,我……”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方形盒子递给他,“送、送给你,肩颈,按摩仪。”一边说,她一边在脖子上比划,“你老是低着头,干活儿,用这个比、比较好。”

  占喜不是故意结巴,实在是休息区域比宴会厅里冷太多,虽然也有空调,可毕竟是二月天,她只穿着一条贴身单裙,站久了难免冻得牙齿打颤。

  骆静语读唇读了个大概,见她身形单薄,胸口还露着一大片雪白的皮肤,不禁皱起眉,拿出手机打字问:【你的衣服?】

  “外套吗?”占喜指指宴会厅,“在里面,里面很热就脱了。”

  骆静语真想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又觉得不合适,占喜把盒子往他面前一送:“你拿着呀。”

  他只能接过来,弯弯大拇指向她道谢,接着从包里掏出那块灰色围巾递给她,做了个披在肩上的动作。占喜红着脸接过,乖乖围在肩膀上,把胸前裸露的一大片皮肤都遮住了。

  她也向骆静语弯弯大拇指,他摇摇手,打字:【没有事?我和他们要吃饭了,午饭吃很少,饿了。】

  是不耐烦了吗?自己还有什么事呢?

  的确没什么事了,占喜就准备了一份礼物向他道谢,其他说辞也没想好,脑子里起过几份草稿,见到他后全部忘光。

  骆静语见她傻乎乎的站着不动,眉头皱得更紧,打字:【你进去,这里冷。】

  “哦……”占喜问,“你一会儿还回来吗?”

  骆静语点点头,打字:【结束回来,拆树。】

  “要等宴会结束啊?”占喜好失望,“好吧,那、那围巾什么时候还你?”

  其实现在就可以还啊!但她就是不想还嘛。

  骆静语苦笑了一下,都不知道欢欢在想什么,他们住上下楼,什么时候还都行啊,电梯口碰一下的事情。

  他干脆地摇摇手,指指占喜,又指指宴会厅,意思是让她赶紧进去。

  占喜实在没理由再待着了,只能转身往回走。

  骆静语看着她的背影,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占喜穿裙子,修身长裙,显得她的腰好细,就是太瘦了,怎么过了一个年都没有吃胖呢?骆晓梅都胖了5斤呢。

  这时,占喜突然回过头来,骆静语吓了一跳,仿佛偷窥被抓现行,只能板着脸站着不动,很酷的样子。

  占喜冲他笑起来,整个人被金色的夕阳沐浴着,朦朦胧胧的似在发光,她化着精致的妆,明眸皓齿,真是非常非常好看。

  董承给了骆静语四张酒店的自助餐券,四个黑衣人去餐厅吃饭,两个小孩又饿又兴奋,端着餐盘溜了两圈,流着口水拿了一大堆吃的。

  骆静语也很饿,但因为见到占喜而心情复杂,一时间对美食都丧失了兴趣,拿了一盘饭菜在那儿慢慢地吃着。

  那盒肩颈按摩仪摆在桌面上,骆静语看着它,心想欢欢怎么又送他东西了?就因为他照顾了礼物吗?她是不是觉得他多管闲事了?所以送他东西,意义是不欠他的人情?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看来,他的确做得不够妥帖。

  宴会厅里,占喜终于见到池江夫人,那是一位优雅的中年女性,个子不高,笑容温和,穿一身精致的浅粉色和服,梳着端庄的发髻。

  池江先生送她的生日礼物是一枚樱花钻石发梳,在那棵樱花树下,他轻轻地将发梳戴到夫人发髻上,宾客们都鼓起掌来。

  董承拿着话筒为大家讲了个小典故,池江先生年轻时还是个穷小子,池江夫人却是家境殷实的大小姐,不顾父母反对和池江先生走到一起,两人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去赏樱。

  而且,池江夫人单名就是“樱”,因此,对于两人来说,樱花不仅是故乡的记忆,还代表着他们历久弥坚的感情。

  池江夫人感动地落泪,只有占喜和董承知道,这枚发梳上的八重樱是池江先生亲手做的。

  占喜想象着那个场景,一位五十多岁的商界男士,戴着老花眼镜,笨手笨脚地剪花型、用刷笔染色、拿着烫镘烫花……池江夫人能得到这样一份真心对待,实在令人羡慕。

  宴会是自助餐形式,简单的仪式之后,大家自由用餐,商界大佬们聚在一起愉快地交谈,说是生日宴,也算是给大家提供一次社交良机。

  那棵樱花树静静地竖在会场一隅,粉白色花朵一蓬蓬一簇簇地缀满枝头,几乎要看不到枝丫,几米外看都能以假乱真,只有凑得很近很近才能看出花瓣上布料的纹路。

  树旁永远有人在拍照,大多数是女宾,占喜也乐滋滋地挨着树凹造型,让林岩帮她拍了好几张。

  林岩见她一直围着一块灰色围巾,问:“你要不要把围巾拿掉?会更好看。”

  占喜摸摸围巾,摇头说:“不了,太冷。”

  站在树旁看背景板上那些照片时,占喜听到一个女声说:“这是什么做的呀?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以为是真的呢!还想着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樱花?”

  占喜转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蓝衣太太,在问另一位女伴,两人都穿着礼服,身上珠宝不少,伸手摸着樱花花瓣,满脸好奇。

  占喜赶紧上去为她们解答:“您好,这是用烫花工艺做的,材料是布,不是普通的布,是烫花专用的布料。”

  “烫花工艺?”蓝衣太太应该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没太明白。

  占喜便简单地给她们介绍了一下,她现在俨然是烫花界的王语嫣,上手绝对不行,纸上谈兵第一名!

  林岩背着手站在她身边,听她说得头头是道。

  蓝衣太太听完后好吃惊:“不是机器做的?纯手工?全部啊?”

  占喜说:“是的,树干是一位雕塑老师做的,您看到的所有花瓣、树叶,包括下面的花茎,里头的花蕊,都是纯手工做的!一点儿没用机器。这棵樱花树,绝对是全世界独一棵。”

  富太太们对“纯手工制作”很敏感,因为那象征着独一无二!

  “听着真不错啊!这个容易学吗?”蓝衣太太问。

  “入门简单,要做得好就很难,需要钻研好几年吧。”占喜笑着说,“这棵树是比较少见的大件作品,通常烫花作品不会这么大。我认识这位做树的老师,他帮我做过一盆桌上的摆件,是百合花和天堂鸟,特别逼真,适合放在家里或公司观赏,可以永久保存。”

  见蓝衣太太和她的同伴并没有感到厌烦,还很感兴趣的样子,占喜咽咽口水,继续说,“还有一些更小的摆件,很精致的那种,适合摆在床头柜上,餐桌上,玄关柜上,大一点儿的可以摆在办公桌上,公司前台,会议桌上。其实比鲜花划算,插花会谢的嘛,盆栽带着盆儿,不好看,花期也短。”

  蓝衣太太问:“这种都可以定制吗?”

  “当然啦。”占喜指指樱花树,“这不就是定制的嘛。”

  她没说价格,能在这儿的宾客大部分是有钱人,几千几万根本不放在眼里,买个包都几万块了。

  她期待地看着蓝衣太太,对方真的说出那句令她雀跃的话:“小姑娘,你说你认识这位老师?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呀?我也想让他帮我做个花,我特别喜欢牡丹,能做吗?”

  “能啊!什么花都能做!”占喜也不管了,先把牛吹了再说,“那个……这位老师其实现在就在酒店,可能在外面休息,您需要和他面谈吗?”

  “真的呀?那最好了!”蓝衣太太很开心,“我最喜欢这种艺术家了!”

  “不过……”占喜微笑着说,“他有一点点沟通上的小困难,他耳朵听不见,您介意吗?”

  一直听着的林岩:“?”

  蓝衣太太愣了一下,和同伴对视一眼,犹豫着说:“介意倒是不介意,可这怎么聊呢?”

  占喜说:“他可以看唇语,您说话慢一点,他都能看懂。他的意思我可以帮他传达,如果您想见他,我现在就可以叫他过来。”

  蓝衣太太爽朗地点头:“行啊,你把他叫来吧,你能帮忙沟通就好。”

  她们的对话,林岩全都听见了,看着占喜的眼神越来越疑惑,但也没插嘴说什么。

  酒店大堂吧里,钟鹏和莫杨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小李溜出去抽烟,骆静语也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拿出来看,居然是占喜的微信!

  上面那条消息是:

  1月21日晚上21:24

  【鸡蛋布丁】:最后,再说一次,小鱼,谢谢你这段日子的陪伴,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能认识你。祝你生日快乐,晚安。

  看一次,难过一次,可这段日子他还是打开看了好几回。

  下面是最新的消息:

  【鸡蛋布丁】:小鱼小鱼小鱼你快来宴会厅!有生意介绍给你!!!

  骆静语:=_=

  他独自一人去了宴会厅,身上还是那身黑色工装,蓝衣太太见到他后眼睛都亮了,对着占喜笑得花枝乱颤:“你怎么不早说这位老师是个小帅哥呀!哎呀我最喜欢好看的男孩子了!”

  骆静语:“?”

  占喜差点笑场,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就帮骆静语和对方洽谈起来。

  蓝衣太太姓吴,骆静语基本能看懂她的唇语,回答时,就在手机上给占喜打关键词,可能因为很多问题占喜自己都能回答,看到骆静语的关键词后就能延展开说一大通。

  她说话的时候,骆静语就看着她的脸,很认真地读唇,发现欢欢说得真好,比他脑子里想得都要完善。

  最后,吴太太和占喜、骆静语都加了微信,占喜诚恳地对她说:“吴太太,其实您平时要咨询的话,最好是找我,骆老师他……工作很忙,很少看手机,常常错过消息。”

  吴太太瞟了她一眼,又“咯咯咯”地笑起来:“小占你不就是不放心你男朋友嘛!矮油,我儿子都读大学啦!行行行,找你找你,不找他。”

  骆静语:“?”

  占喜脸红成番茄:“他、他不是我男朋友……”

  吴太太和女伴掩嘴笑:“呵呵呵呵呵!”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林岩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认出这个黑衣男人了,就是去年平安夜在公司楼下等占喜下班的那个人。尽管当时他戴着口罩,但这么高的个子,他不会认错的。

  长得很英俊啊,居然是个聋哑人?

  占喜和他是什么关系?

  看起来很亲密,那人用手机打字时,她凑过去看,两人几乎头碰着头。

  林岩还看到占喜看着那人时的笑脸,眼睛亮闪闪的,一点儿没有平时文静恬淡的样子,神情很鲜活,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参加一场晚宴,帮小鱼拉了一单成功率很高的生意,占喜好有成就感!

  吴太太走开后,占喜比着吃饭的手语,问骆静语:“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

  周围有人在往这里看,骆静语自己倒没什么,不想让占喜成为别人猎奇目光的焦点,打字道:【不吃了,我出去。】

  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不要手语,别人看你了。】

  占喜:“……”

  她抬头问:“你介意这个?”

  骆静语没看懂“介意”这个词,眉头微蹙,占喜就打字给他看。

  他盯着她的手机好半晌,才轻轻点头,不过,他指指自己,摇摇手,又指指占喜,食指最后指向她的手机屏幕。

  占喜咬咬唇,说:“可我不介意啊。”

  这一次骆静语看懂了,苦笑着摇摇头,最后看了占喜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宴会厅。

  占喜呆呆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这一晚,占喜没再见着骆静语,公司里的男士们都是开车来的,孙总开口让林岩送占喜回家,占喜也不好拒绝,不过上车时,她坐到了后座。

  林岩始终沉默地开着车,也不会找个话题聊天,占喜乐得轻松,坐在后座给小鱼发微信。

  【鸡蛋布丁】:宴会结束了,我先走了,围巾下次还你,谢谢。

  【好大一头鱼】:不急了,我开工。

  宾客们都走光了,池江先生和夫人也被司机接走了,只有董承留在会场,最后向骆静语道谢。

  他仰头看着这棵樱花树,又转头看向骆静语,问:“骆老师,这树运到家里后,也只能由你们来安装是吗?”

  骆静语点点头。

  “那这样,你们拆了以后,先装好,运回你的工作室。”董承一边比划动作,一边清晰地开口,“等我的通知,我们再约时间,把树装到池江先生家里去安装,可以吗?”

  骆静语都看懂了,比了个“OK”。

  董承觉得和他沟通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小伙子安安静静的,看着脾气就很温和,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被报价的事弄得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禁想笑。

  董承拍拍骆静语的手臂,说:“这次真的辛苦你了,骆老师,生日宴非常成功!今天很多人来向我打听这棵树是怎么做的,是谁做的,我就把占小姐的微信推给了他们,说是你的经纪人。我知道,你和方先生之间多少有点矛盾。”

  骆静语:“???”

  他没看错吧!

  见他神色惊疑,董承笑道:“你俩除夕都发了一张照片啊!刚才,吴太太也告诉我说,占小姐将你引荐给她了,她想找你做烫花。再说了,我们也算见过几次面,你的书面沟通水平我明白,让那些生意人真的来和你联系,估计都聊不下去,哈哈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别见怪啊。”

  董承,三十二岁,一位日资企业总裁助理兼日语翻译,是骆静语和占喜微信上唯一的共同好友。

  哦,现在又加上了吴太太。

  董承从不点赞,更不评论,从元旦的鸡蛋和鲸鱼,窥屏到除夕的猫猫和美手,自认已经看穿一切。

  骆静语头都大了,想着占喜要是接到那些客户的电话和微信好友申请,不得被烦死啊!

  他又给她惹麻烦了!说也说不出来,董承明明也是好心。

  这一晚,黑衣人四人小分队在宴会厅一直忙到凌晨2点多,才把所有东西都拆下,仔细地装箱,联系好车子运到骆静语家存着。

  骆静语洗完澡躺下时已是凌晨4点,他连着工作了20个小时,累到虚脱,以为闭上眼就能睡着,真闭上眼后,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占喜的身影。

  十九天没见到她,没和她聊过天,他都记着的。

  今天突然就见到了,还说上了话,收到她送的礼物,她走后还给他发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