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鱼的确十项全能,才华洋溢,但占喜也明白,他也的确很难一个人把一场三天的展会撑下来。

  沟通, 是骆静语生活中的硬伤, 面对这样一次难得的机会,占喜作为女朋友不会袖手旁观。

  她决定帮助小鱼渡过难关,也就是大半个月的事儿, 她可以等到造物节后再去找新工作。

  下班后,占喜带上了自己所有的私人物品,和袁思晨等同事告别。

  坐电梯下楼后她碰到林岩,林岩要加班, 刚在咖啡馆里买了一杯咖啡。两人在一楼大厅看到对方, 林岩站住脚步, 说:“那天, 对不起。”

  占喜想了半天才想起他大概是为自己在楼梯间里的言辞道歉, 忙说:“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

  “你……”林岩犹豫好久,最后说,“祝你一切顺利。”

  占喜对他微笑:“谢谢,也祝你一切顺利。”

  她走出大厦,并没有回头。

  这家公司是她离开象牙塔后的第一份工作,一年来她学到很多东西,经历了很多事,人也成长了许多,甚至于她的男朋友都是因为工作而认识的。

  但她没有过多留恋,人要往前看,这只是人生中一个很小的选择。

  晚上和骆静语一起吃饭,占喜把报名通过了的事说给他听,还对他说了自己的决定。

  她打手语道:【我先不找工作了,小鱼,我想帮你准备展览的事。】

  骆静语一脸怔愣地看着她,直到占喜重复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

  他着急地打手语:【我不想耽误你找工作。】

  占喜摇头:【不耽误。】

  骆静语久久地看着她,心里忐忑极了。

  造物节报名是他的主意,而欢欢在找工作的事儿他是一直看着的。在没有接到主办方电话前,他对这次展览还没什么概念,现在报名通过,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摊儿真的要摆起来了,他才感到混乱无措,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把事情做好。

  就在这时,欢欢主动说要帮助他一起做。

  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子,占喜笑着问:“你干吗呀?你是不想让我帮忙吗?”

  骆静语狂摇头。

  “那我们就一起搞吧!”占喜兴奋地说,“小鱼,还有半个月,我们好好地策划一下,两万块钱花下去总得有效果啊!”

  骆静语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笑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上线交掉了两万块参会费,拿到了一个小小的展位。

  造物节从五月就开始筹备,别的参展单位或个人早就开始准备了,而骆静语这时才确定参加,时间已经很紧迫。他和占喜要做的事情非常多,两人开了个小会,把各自要做的事情计划了一下。

  首先是展位的主题,占喜把自己写的稿子给骆静语看,看着她天马行空的设想,骆静语都惊呆了。

  他原本哪有想这么多,觉得有个桌子椅子往那儿一摆,他安安静静地做烫花就行,最多让客人体验一下。可占喜的方案很详尽,在主题布置上就要下一番工夫。

  “你觉得怎么样?”占喜问。

  骆静语:“……”

  “不行吗?”占喜又问,“太复杂了?时间来不及?那你本来是打算什么样?”

  骆静语抿抿唇,指着文档里的一句话,扭头看向占喜,食指凌空画了个问号。

  “哦,这个呀?就是我呗。”占喜笑嘻嘻地说,“你觉得我不行吗?”

  骆静语摇头,又去看文档,想了老半天后下定决心,打手语道:【我觉得可以,很好,就这么做吧。】

  在占喜的设想中,展会上最重要的一块内容不是骆静语演示怎么做烫花,而是烫花兴趣课体验。骆老师要教客人做入门花,每天上下午各一次,他需要准备兴趣课的材料,还要提前做好相应的成品展示给参观者看。

  占喜想到他和池江夫人授课时遇到的困难,说:“小鱼,我想过了,你得先把我教会,到时候我来帮你讲解,你只要负责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做就行了。”

  造物节主办方有微信公号,从五月开始,每天会按照不同版块推送好几条展位信息。工作人员通知占喜报名通过时就问她要过公号、微博或短视频平台的主页号,占喜没有把“小鱼鱼手作烫花”的账号给对方,因为这家所谓的烫花工作室在所有平台的账号都是由方旭打理,骆静语毫无支配权,方旭也不见得会配合他做宣传。

  经过骆静语的同意,占喜决定注册一个新的账号,月抛型,专门为造物节服务。

  时间相当紧,她取名就取得很随意,把自己名字的谐音和小鱼的名字一加,微信公号、微博和Q站上就多了一家“禧鱼烫花艺术”。

  方旭和骆静语合作四年,深耕汉服圈,如今客户渠道多是通过各个汉服群来获得,在平台上的经营展示已经不放在心上。

  “小鱼鱼手作烫花”甚至没有公号,微博都有两年没发布新内容了,也就在Q站还偶尔上传一些视频,淘宝店的店铺倒是做得挺讲究。

  占喜觉得方旭的思路没有参考价值,就去看徐老师、邵姐、小朱姐们的社交账号内容。一条条仔细研究后,她给骆静语下任务,让他把体验课的花型好好做一遍,全程拍下视频,由她来做后期剪辑。

  骆静语很惊奇地问她:【你会?】

  占喜哭笑不得:“我是学传媒的呀!剪个视频还能不会啊?不过我的确很久没弄了,放心,一定会给你做得美美的!”

  骆静语眼睛里闪着光亮,夸得真情实感:【欢欢你真的好厉害啊!】

  剪辑过的视频要展示在微博,公号更需要的是推文,推文自然也是由占喜来写。

  他让骆静语找出这些年来大量的烫花作品照片,两人头碰着头一张张筛选,用来给推文配图。

  占喜每天写一篇推文,不长,她没有专门去讲烫花,而是用不同的鲜花做引子,每一篇介绍一个节气,或是中国传统节日,到最后才回归到烫花上。反正小鱼做的花型那么多,写到造物节前她都写不完。

  一个多星期后,造物节的官方公号推送了一条介绍“禧鱼烫花艺术”的推文,内容其实是占喜写的,下面挂着展位主体在各个平台的二维码,就一天时间,公号和微博还真多了不少粉丝。

  所有的事情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展位布置需要的物料一样样买好,展览时要用到的烫花成品也被骆静语一件件做出来。占喜和骆静语每天从早忙到晚,睡觉时间都不够,脑子里几乎没有别的事情,日历上记满了工作事项,做完一件就画个圈。

  他们只有两个人,全都没有参展经验,很多事不懂,占喜就厚着脸皮去问几个小姐姐,她们都会耐心地为她解答,并把参展时的注意事项也告诉她。

  再过一周,造物节就要开幕了。

  方旭不请自来的那一天,骆静语正在教占喜做铃兰。

  他去开门,看到是方旭后不禁一愣,方旭神色很平和,提着一袋子水果走进来,笑着说:“办事儿刚好路过,就来看看你。”

  他看到工作台边坐着的占喜,招招手:“你好啊,占小姐。”

  占喜对他没好感,出于礼貌还是应道:“你好,方先生。”

  骆静语请方旭去沙发上坐,又给他拿了饮料,方旭伸长脖子看看工作台上的烫花半成品,问占喜:“占小姐也对烫花感兴趣?”

  占喜笑笑:“是啊,挺有意思的,就让小鱼教我。”

  骆静语拉了把椅子在方旭对面坐下,占喜也不离开,就坐在工作台边一边玩手机一边听他们说话。

  “最近在忙什么?造物节吗?”方旭问。

  骆静语点点头,通过报名的事儿他没有瞒着方旭,月初就和他说了。

  方旭又问:“那你要等展会过了才有时间设计汉服节的定制?”

  骆静语又点点头。

  方旭摇头叹气:“今年我们的生意肯定不行,开始得这么晚,影响太大了。”

  骆静语没反应,占喜说:“有得有失啊,方先生,小鱼要是有了更大的知名度,对你们的生意只有帮助,没有坏处。”

  方旭笑起来:“我知道,小鱼有追求,我肯定是支持的,你看我说什么了么?”

  他又转向骆静语,问:“那套联名款设计得怎么样了?”

  骆静语起身,拿来几张彩色设计稿给他看。

  这是月初时,一家汉服工作室委托方旭做的联名款设计,对方要推秋季新款,主题是盛唐风华,有几套需要搭配烫花发饰,骆静语抽空画了设计图,是手绘。

  “挺不错啊!还要改吗?”方旭看过后问。

  骆静语刚要用手机打字,肩上被人一拍,抬头便看到占喜站在了他身边。

  占喜对他打手语:【你直接说,我帮你翻译。】

  骆静语心里暖暖的,笑了一下,也打了几句手语,占喜看完后对方旭说:“小鱼说,你可以先发给对方看看,问问对方意见,他再修改。”

  方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问:“占小姐你会手语啊?”

  占喜淡淡地说:“我学了四个月,和小鱼交流基本没问题了,手语不难学。”

  手语怎么可能不难学?方旭见过骆静语打手语,叫人眼花缭乱。

  他心里的感觉很复杂,和骆静语认识四年,方旭从没想过去学手语,只觉得和小鱼沟通很麻烦,他打字还这么烂。

  为什么不是骆静语去提高书面交流水平呢?方旭想,他一个耳朵正常的人学什么手语啊!就为了和骆静语一个聋子交流?凭什么呀?

  果然,爱情的力量真伟大,方旭冷眼看着占喜,心里只觉得这漂亮姑娘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子不太拎得清。

  他用手机拍下设计稿的照片,说:“行,那我发给对方问问先,到时候给你反馈。”

  之后,方旭喝着饮料,闲聊般地问骆静语,打算在造物节上怎么摆摊儿。骆静语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以前,他什么事儿都不会瞒着方旭,现在,除非必要,他什么事儿都不想告诉他。

  占喜帮他解围,笑着说:“方先生,您都说了不干涉,也不帮忙,就不要管这事儿了嘛。再说了,烫花这么冷门,还能怎么弄啊,不就是小鱼在那儿摆摊做烫花,参观的人围着看呗,和做糖人儿也没啥区别。”

  骆静语:“……”

  方旭哈哈大笑:“说的也是。”

  他坐了没多久就说要走,占喜抱着礼物目送他,骆静语将方旭送到门口,看着他坐电梯下楼。

  方旭下楼后去拿车,一边走一边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里的女声嗲嗲的:“小方哥。”

  方旭说:“我出来了。”

  对方问:“你问来了吗?”

  “他没说,鸡贼得很。”方旭回答,“不过,东西我拿到了。”

  挂掉电话,方旭打开微信,又看了一眼造物节公号发的那条推文。

  “禧鱼烫花艺术,哼。”他念出来,最后冷笑一声。

  小聋子的翅膀真是硬了,方旭想,这就打算踢开他自己飞了?

  呵呵,这世上有这么容易的事吗?

第58章

  距离造物节开幕还差四天时, 占喜已学会三种入门花型的制作——铃兰、天竺葵和花苞玫瑰。加上之前学过的葱兰花,骆静语认为已经够用。

  在正式上阵前,占喜想要检验一下成果, 需要找两个从未做过烫花的人来模拟体验课, 一通电话就叫来了罗欣然和皮皮虾。

  皮皮虾呀!胡茬猛男一枚,来到骆静语家时整个人都是懵的,知道自己要做手工, 他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连声说:“我就不做了吧!让罗欣然做就行了, 我大老粗一个,就不是做手工的料!”

  占喜老实地对他说:“其实吧,到时候来现场体验的99%都会是女生,但我和小鱼觉得,如果连你都能学会,那就不会再有人学不会了。你就帮帮忙给我们做个小白鼠吧,弄完了在这儿吃饭, 小鱼准备了好多菜, 还买了只帝王蟹呢!”

  皮皮虾看向骆静语, 后者正在工作台上整理一会儿上课要用的东西, 接触到他的目光后浅浅一笑,对他打了句短短的手语。

  占喜翻译:“小鱼说很简单的, 不用担心,希望你静下心来体验一下,自己亲手做出一朵花会很有成就感。烫花和唱歌一样都是一种艺术表达方式, 不分男女, 你不要局限在思维定势里。”

  皮皮虾嘴角一抽:“占喜儿你别唬我, 小鱼就做了几个手势, 哪可能说这么多?”

  占喜大笑起来:“就第一句是他说的,后面都是我补充的啦!拜托拜托嘛。”

  罗欣然用手肘撞了一下皮皮虾:“哪那么多废话?来之前都说好了的,这是小鱼的第一次展览,给点儿支持行不行?你头一次登台唱歌时还找一堆亲友团去做托呢!”

  “……”皮皮虾妥协了,“行吧,我做就是了,做得不好你们别笑我啊!我翻脸的!”

  模拟烫花体验课开始了。

  工作台的一半已经被骆静语清空,他端坐在桌子那一边,罗欣然和皮皮虾坐在他对面,占喜站在罗欣然身边。

  罗欣然抬头看她:“你不坐着么?”

  “我是迎宾呀,不能坐。”占喜笑嘻嘻地说,“到时候我不光要管着上体验课的客人,还得注意别的参观者,可忙呢!”

  “辛苦辛苦。”罗欣然问骆静语,“小鱼老师,咱们喜儿这么敬业,你给不给发工资啊?”

  骆静语读完她的唇语后一愣,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欢欢这半个月一天都没休息过,比上班都累,到目前为止他也就是管了她的饭,别的一点儿好处都没给,她就是在干白工。

  钟鹏和莫杨帮他干活还拿日薪呢!

  骆静语愧疚地看向占喜,占喜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脸上还是挂着笑:“别磨叽啦!赶紧开始吧,我要计时了,一堂课最多两小时,咱们不要超时,人家客人也想多玩几个项目的。”

  其余三人终于不再废话,骆静语把材料和工具发给两人,手里拿起一串带着叶片的白色铃兰,花朵就像一个个小灯泡。

  占喜开口道:“两位下午好,我是骆老师的助教小占,由我配合骆老师来给两位讲解烫花要点。今天我们要学习的是做铃兰,两位看到的就是最后的成品,非常可爱哦。”

  皮皮虾嘀咕:“可爱个屁。”

  罗欣然踩了他一脚,他“嗷”一声喊,表情很夸张,骆静语歪了歪头,奇怪地看着他。

  他又看向占喜,她说完了,给了他一个眼神,骆静语就拿起已经剪下来的花型和叶片布料给罗欣然二人展示。

  占喜同时开口:“铃兰花用到的布料是编绢府绸,叶片和花茎的布料是520缎。两位看一下,都已经在你们手里啦,花朵和叶片的形状还是很好区分的。”

  看着手里一堆白色小布片,皮皮虾简直是黑人问号脸。

  骆静语又拿起烫镘,占喜说:“骆老师现在给大家看的工具是烫镘,烫镘是制作烫花最为重要的工具,有各种规格,铃兰花用的是铃兰镘,叶片用的是刀镘,可以烫出叶脉。”

  骆静语指指面前公用的颜料,占喜说:“材料和工具其实很简单,现在我们就开始今天的课程,花型和叶型骆老师已经给两位准备好了,我们开始第一步,就是调色,染色,骆老师会先用若草色……”

  罗欣然眼睛一直看着骆静语的动作,耳边响起的是占喜清脆的声音。骆静语很从容,拿东西放东西都有条不紊,调色时每个颜色要倒多少,添多少水,在他做的同时,占喜都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一点儿不会让人感到手忙脚乱。

  皮皮虾原本以为自己会应付不了,结果发现,骆静语把每一个步骤都做得很细致,也会盯着他俩的操作,稍有不对就用手势喊暂停,再对占喜打手语,由占喜将注意事项说给他们听,可以及时纠正问题。

  皮皮虾偷偷看罗欣然的动作,就像在观察同班同学学得咋样,罗欣然已经拿起了刷笔,皮皮虾不甘落后,也拿起刷笔像模像样地给花瓣染起色来。

  如果有染坏了的花瓣,骆静语还准备了备品,可以有一次重染机会。

  夏天炎热,染完色的布料只需二十多分钟就会晾干。占喜和骆静语商量过,这时候不能放客人出去逛,可以给他们讲讲烫花的发展、流派和在生活中的应用,哪怕是聊天问答都行。

  这些介绍,占喜背诵了好多天,尽量说得生动有趣。而骆静语这时候也不会闲着,会拿出一些半成品做熨烫的展示。

  如果说这是一部纪录片,骆静语就是画面,占喜则是画外音。

  轮到烫镘上场后,占喜稍微紧张,再三向两人确认安全事项。

  铃兰是非常基础的花型,骆静语依旧做得又慢又仔细,力求让两个体验者看清他所有的动作。熨烫的技巧都由占喜口头讲解,皮皮虾看得很专注,嘴里不时地叫出“卧槽!卧槽!”、“啊还能烫出经脉啊?”、“这个太难了!我肯定搞不来!”等各种话语。

  占喜安慰他:“不难,你试一下就知道了,耐心点就行。”

  皮皮虾无奈地拿起烫镘,一边笨手笨脚地熨烫,一边骂骂咧咧。

  他低着头,骆静语也看不见他的嘴型,注意力只在他和罗欣然的操作上。占喜一直温柔地鼓励着皮皮虾,倒是罗欣然受不了地叫起来:“皮皮虾你能不能闭下嘴?你有点儿男人的样子行不行?怎么这么烦人啊!”

  皮皮虾闭嘴了,想不明白自己不会做手工怎么就没有男人的样子了?像骆静语这样的男人才是异类好吧!

  你要说他娘们兮兮嘛,也完全没有这感觉,他用小镊子夹着那么小的花瓣,右手拿着烫镘在花瓣上熨烫的架势,真的很帅气!

  皮皮虾放松心情,放平心态,跟着骆静语的节奏,倒也磕磕绊绊地把所有的花朵和叶片给烫了出来。

  最后是组装,这对皮皮虾来说是个难点,因为要用到胶水粘贴。

  手残党真的感觉好难!占喜站到皮皮虾身边,很耐心地告诉他怎么粘,实在搞不定的地方,她就上手帮一下。

  皮皮虾看看骆静语灵巧的手指,觉得自己的两只手就像是假的。

  在占喜和骆静语的默契配合下,两小时不到,罗欣然和皮皮虾这两只完完全全的菜鸟,都把一串铃兰花给做好了,完成度居然还不错。

  “啊哈哈哈哈哈!我必须要发朋友圈!”皮皮虾一扫之前的颓废,此刻得意得不行,把自己那串铃兰从各个角度拍了好多张,发到朋友圈,还加了一张骆静语低头干活儿的照片。

  刘海挂着看不见眉眼,只能看到他的下半张脸,高挺的鼻梁,优美的嘴唇,瘦削白净的脸颊。皮皮虾的配文是:

  【哥人生中的第一朵烫花作品!全手工制作!哈哈哈哈哈就说牛不牛吧!】

  底下很快就有了评论和点赞,有人夸有人损有人开玩笑,还有人问在哪儿做的,最多的是问照片里的小哥哥是谁?看着好帅啊!

  皮皮虾统一回复:

  【7月17日-19日,会展中心钱塘造物节,手作集市版块67号展位,请关注:禧鱼烫花艺术!欢迎向骆老师现场学习手作烫花!

  PS:骆老师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靠才华!哥只能悲痛地告诉大家,这人名草有主,别惦记啦!】

  晚上,骆静语下厨做了一桌子菜感谢罗欣然和皮皮虾,其中那道蒜蓉粉丝帝王蟹真是鲜美无比,罗欣然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在家能把帝王蟹做得这么好吃的。

  如果说她此前对骆静语的印象就是“脾气好”,现在经过一堂体验课,又吃了他做的一顿大餐,罗欣然对骆静语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看看桌对面耐心地帮占喜剥蟹脚的骆静语,再扭头看看自己埋头大吃的男朋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都是男的,咋差别这么大呢?

  ——

  造物节开幕前两天,骆静语和占喜按照要求,进场布展。

  他们没有再请别人帮忙,就一个3平米的展位,占喜相信,凭小鱼的动手能力,他俩完全能搞定。

  因为他们报名太晚,67号展位位置一般,靠近一条通道尽头的角落,占喜自我安慰,人少点儿也没事,上体验课的效果会更好。

  她和骆静语一同上手安装各种物料,两人还吭哧吭哧地抬着一道屏风进会场。骆静语怕占喜太累,总想让她休息,占喜不肯,说自己没那么娇气,不怕辛苦。

  周围的展位也都在布置,有人注意到占喜和骆静语的交流是靠手语,多少有些吃惊。

  一个短发女孩站在他们展位前看了半天,好奇地问占喜:“你们是做什么的呀?”

  “烫花。”占喜扎着马尾辫,抹抹额头的汗,笑着回答她,“是一种纯手工造花工艺,看,那朵荷花就是用烫花做的。”

  她指着骆静语正在调整位置的一件荷花摆件,还包括莲藕和荷叶。短发女孩惊叹道:“哇!很漂亮啊!像真的一样。”

  她又问占喜,“都是你做的吗?”

  占喜咯咯直笑:“不是我,是我男朋友做的。”她指指骆静语,眼神里满是骄傲,“你看到的这些花全是他做的,纯手工,一片一片烫出来的!”

  短发女孩更惊讶了:“天啊!你男朋友这么厉害啊!我是做刺绣的,我们这行里几乎都是女孩。”

  两人约定开展后到彼此的摊位玩一下,短发女孩临走前,有些犹豫地问占喜:“你男朋友……是耳朵听不见吗?”

  “是啊,他耳朵听不见。”占喜的视线望向骆静语,他一直在忙碌,灰色T恤衫前襟已是湿了一片,占喜笑起来,“但是他真的很厉害,开展后你就知道了。”

  骆静语偶尔会看一眼占喜,她已经提前进入工作状态,因为时不时地会有人逛过来问问他们的展位是做什么的。

  那些都是各行各业的手作人,有些行业连骆静语都不太了解,占喜却和他们聊得热火朝天,还邀请他们关注自己家的微博和公号。

  二维码被骆静语设计成花卉形式、打印得大大的挂在展位边,和整个展位的风格融为一体。

  骆静语后知后觉地想到,如果没有欢欢帮助他,此时的他是不是只能一个人在这里干活?邵姐她们虽说要来帮他站台,也不可能帮他布展。再说了,她们是来参观造物节,更多的时间肯定是到处溜达玩耍,那长时间留在展位边的人,也就只有他一个。

  一个听不见声音、不会说话的人,孤孤单单坐在一个人山人海的展览馆里,守着自己的小摊位,骆静语光用想的都知道必定困难重重。

  也不知当初的他是怎么有信心能独自应对这一切,方旭说的不是没道理,缺少了语言的辅助,他的展示的确会变得没有意义。

  幸好现在有了欢欢。

  骆静语第一次体会到有人和他并肩作战的感觉。

  他们没有互相凌驾,没有互相支配,没有互相指手画脚,他和占喜是真的可以把后背放心地交给对方,只需顾好自己负责的这一部分就行。

  第一天布展即将结束,傍晚时,占喜和骆静语完成了当天的工作,看还有时间,就没急着去吃饭,而是像别的手作人一样,手牵着手在展馆里逛起来,看看别家展位都做些什么。

  手作集市版块的展位有大有小,布展的人也有多有少。逛着逛着,骆静语再一次感到庆幸,他听了欢欢的意见,非常正式地设计了展位主题。要按照他之前的设想,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人往那儿一坐,绝对能成为场馆里最寒酸的一个展位,就跟占喜说的那样,和做糖人儿的老师傅有的一拼。

  别的展位上,有人做木工,有人做ACCA香薰,有人做植鞣皮革,还有陶艺、滴胶饰品、插花、烘焙、翻糖蛋糕、钻石画、油画、拼布、缝纫、法式刺绣、针织、古法造纸、榫卯、木雕……

  琳琅满目,五花八门,占喜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不够看。

  这么多的手工项目,样样都有人喜欢,有人擅长,有人钻营多年以此为生。在如今这个快节奏、高科技且日新月异的世界里,还是有一群人能耐得住寂寞,只专注于自己的一门手艺,做到专,做到精,就算再冷都不愿放弃,和占喜聊到自己热爱的事物时,他们一个个眼睛里都闪着光。

  在主通道上,骆静语和占喜看到了一个展位,两人同时停下脚步,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展位不小,足足有骆静语展位的三倍大,只布置到一半,已经能明显地看出风格。

  占喜站在展位前,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兔子洞的爱丽丝,因为目之所及都是夸张绚烂、华贵张扬的花朵!

  大多数是一丛丛怒放的玫瑰,什么颜色都有,色彩丰富得极其冲击眼球。

  几乎所有路过这个展位的人都会惊叹一句:“哇!这些花好漂亮啊!”

  听到这样的夸赞,展位的主人就会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就像她展位上的花朵一样妖娆美艳,占喜远远地看着她,突然,那人的目光也投射过来,毫不遮掩地与占喜视线相对。

  那是个年轻又美丽的女孩子,扎着两把高高的双马尾,穿着有点复古风的黑色小裙子,五官很陌生,占喜从没见过她。

  她的眼神很古怪,不是敌意,也不是挑衅,更像是一种……示威?

  占喜蓦地意识到,这个女孩不是针对自己,她针对的其实是小鱼!

  这时,骆静语拉了拉占喜的手,两人一起离开。

  那个女孩立在原地,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的背影。

  一直走到看不见那个展位的地方,占喜才转头看骆静语,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占喜用手语问他:【小鱼,那是烫花吗?】

  【是的。】骆静语也用手语回答她,【是烫花。】

  占喜想了想,打手语道:【和你做的不太一样。】

  骆静语看着她困惑的眼神,问:【你觉得好看吗?说真话。】

  占喜小幅度地点点头。

  真的很好看,不会有人说不好看吧?布置到一半就已经那么震撼眼球了,要是全部布置完,几乎可以想象就是一个属于花朵的童话世界,那种氛围,可以用一切华美的词语来形容。

  骆静语笑着点头,打手语道:【我也觉得它好看,但是,我并不喜欢。】

第59章

  骆静语给占喜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那个女孩的烫花技法其实是属于另一个流派,在欧洲比较受欢迎。

  他想了半天,给占喜打字:【巴洛特】

  占喜:“?”

  她也打字:【巴洛克?】

  骆静语一拍脑门, 摇着头自嘲地笑,很惭愧地打手语:【你说得对。】

  占喜上网搜了一下, 那支烫花流派带着浓重的巴洛克风格,崇尚奢华气派的艺术效果,视觉刺激很强烈,最擅长的花型就是玫瑰,各种各样的玫瑰。

  如果用画作来比喻, 骆静语学的流派就是传统写意水墨画, 而那女孩的流派则是浓墨重彩的西式油画。

  占喜知道,文化艺术行业包罗万象,不同的艺术形态都有各种各样的分支, 哪怕是如此小众的烫花也是一样。流派与流派间不分好坏,只是技法和表现风格不同罢了。

  占喜明白骆静语的意思, 那样的花很好看,但他并不喜欢, 所以他选择学习的是徐卿言授课的这支流派, 也不会对对方产生敌意。大家各凭各的本事吃饭,在这样一场展会上, 骆静语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

  离开展馆, 骆静语和占喜先去吃饭。

  这一天从早忙到晚, 两人身上都是湿了又干, 干了又湿, 几乎是灰头土脸。

  骆静语很过意不去, 看看占喜, 她在公司上班时就是个打扮精致的小白领,此刻跟着他,一身脏兮兮的T恤衫休闲裤,妆是一点儿也没化,之前搬东西时还被木刺扎破了手,她也没哼哼,贴了张创可贴继续干活。

  在小餐馆里坐下后,骆静语拉起占喜的手,揭开创可贴看她的伤口。伤口挺深,被扎的时候流了点血,他抬头看她,占喜对他笑笑:“没事的,小口子,早不疼了。”

  骆静语想了半天,打手语道:【展览结束,我想给你钱。】

  占喜懵了:“啊?”

  骆静语自己都觉得这么说很奇怪,但要是不说他心里实在过不去,手语都越打越轻,像是弱弱的语气:【发给你工资。】

  “不要了吧!”占喜掩住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真不用,小鱼,其实这一次我做得很开心,学到不少东西,咱俩不要分得这么清。展览上所有费用都是你出的,这阵子你开销那么大,我就是花了点时间罢了,如果调换一下,我让你帮我,你会问我要工资吗?”

  骆静语自然是不会。

  可是占喜帮他已经不是局限在帮忙这么简单了,她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的事儿在做,如果没有她,事情根本就不会这么顺利。

  他很为难,占喜拉住了他的手,笑着说:“小鱼,你别想这么多,咱们先把展览好好做完。这是一个好机会,能让更多的人看到你,对你的事业也许会是个转折。工资真的算了,这样吧,等咱们有空了,你请我出去玩一趟,就当谢谢我啦,怎么样?”

  出去玩一趟啊……骆静语想着,这样好像也不错。

  他终是点点头,对占喜比了个“OK”,不再纠结这件事。

  ——

  两天布展结束,7月17日一早,钱塘造物节在会展中心热热闹闹地开幕了。

  这一次展览从五月就开始造势,规模很大,面向全国,各个电视台和各种纸质、网络新闻平台都派出记者来采访。广场上的露天开幕式相当隆重,省市领导都来了好几个,还邀请到明星助阵表演,吸引到大批粉丝和观展群众。

  骆静语和占喜老清早就到了会场,和所有参展人员一起,为自己的展位做最后的调整布置。

  占喜贴出三天的活动内容,每天上下午各有一场兴趣课体验,是收费项目,每次二到三人,时间两小时,可提前预约,费用是400元/人次。

  体验课花型在课程表上以图片形式展示,有单枝入门花制作,也有烫花小首饰,客人做完后都可以带走。

  每天下午,骆静语会进行一次从头到尾的烫花制作现场展示,展示内容也都提前公布。

  他还为这次展览专门制作了部分成品,都和展位主题相关,明码标价,可以直接购买。

  所有参加体验课和购买产品的客人,留下联系方式后都能参加最后的抽奖,大奖是骆老师私人订制的一款烫花饰品,由中奖的幸运儿点单。

  其他参观人员如果现场关注并转发“禧鱼烫花”的参展推文,或是拍下展位照片发到朋友圈,也可参加每日抽奖,奖品是几款小胸针。

  会场还未开门前,一切就绪,占喜去了卫生间。

  她洗了把脸,直接在卫生间里化妆,又去隔间换了一身衣服。

  从卫生间里出来后,占喜挺害羞,一路脚步匆匆地走回展位,骆静语回头看到她,脸上顿时绽开了笑。

  占喜穿着一身藕粉色宋制汉服,抹胸搭长褙子、百迭裙,是凉爽的夏季款,几乎是纯色,只在领口有一些荷花元素的小刺绣,这还是经过店家允许后,由阎雅娟亲手绣上去的,为了和展位主题匹配。

  她长发披肩,妆容虽淡,但眸如点漆,对着骆静语露齿而笑,羞得双颊绯红,骆静语看着她的笑颜,眼睛都移不开了。

  占喜只在家里试穿给他看过,这时候羞得几乎要躲到他身后去,小声说:“哎呀,我第一次在外面穿,好难为情啊,好看吗?”

  骆静语上下打量她,用手语说:【很好看!】

  他拉着占喜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梳子和发绳,仔细地帮她梳头发。这一次梳的发髻要比花朝节时更繁复些,骆静语手势很轻巧,梳好后,他拿起一支荷花发簪,仔细地插到占喜发髻上。

  发簪上的荷花是用烫花做的,很小巧,是占喜身上唯一的饰品。骆静语最后将占喜披下来的长发梳顺,拿来镜子给她看,用眼神征询她的意见。

  “好看呀!”占喜对着镜子臭美地转脑袋,“小鱼你太厉害了,我看你也别做烫花了,去开个造型工作室吧,估计也有饭吃。”

  骆静语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占喜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问骆静语:“马上就要开始了,小鱼,你准备好了吗?”

  骆静语对她点点头。

  “别紧张,有我陪着你呢,你就像平时那样做花就行了。”看看周围没什么人,占喜抱着骆静语的腰,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唇。

  他的唇上就被沾到了一点唇膏印儿,他用舌头舔舔,奇怪的味道。

  “会顺利的。”占喜又说,“要有自信哦!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