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漫不经心道,“过会子再用吧。”

  那三个也是识趣的,都上了药了,摆明了是在轰人,正好坐在这里也活熬出油来,便顺着台阶往下溜,唱个万福道,“咱们叨扰了皇后娘娘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娘娘快歇着吧,奴才们告退了。”

  “也好,你们出来有时候了。”皇后颔首,“我就不送了,都去吧。”?

  第五十一章 晴丝绪乱

  皇后坐在南窗户下,拿起绷架子绣那方兰草的帕子。引了线,针尖在头皮上篦两下,正待要落针,心里又繁杂不安,来来回回比划了好几次,最后只得作罢了。

  初寒在一旁看着,几番犹豫才道,“主子既静不下心来就别绣了,没的伤着自己。”

  皇后撂了手,半倚着炕桌长叹一声,失神看着窗外。天气很好,满目跳跃的金,她的眼里却是压抑的死寂,喃喃念道,“要坏事。”

  初寒心头一颤,皇后母仪天下,向来是谨言慎行稳如泰山的,从没见过她怔忡失措的样子,莫非是为给李玉贵拦在外头的事不痛快么?她惶惶不安的问,“主子这是怎么了?万岁爷不过是偶染风寒,太医诊治了就会好的。”说完猛然想起那桩事,顿时便明白过来。

  真真是棘手到家的一团乱麻,儿子五迷六道的陷在里面,还没来得及料理,老子又牵扯进去。这慕容锦书到底有什么能耐,叫那父子俩念念不忘的挂在心上呢?

  这是皇家的家务事,又关系到体面,她做奴才的不方便说什么,只开解道,“主子先别急,事情还没闹明白,万一不是咱们猜的那样,岂不白操了那些心?”

  皇后摇头,“这事九成九的没错,初一天地人大宴散了,他上这儿来就失魂落魄的,我那时只当他政务上遇着不如意了,并没有往深了想,如今回过头去琢磨,果然是大大的不一般!你进宫这些年,何尝见过他那样?他是个兜水不漏的精明人,针鼻大点儿的事都记在心上,结果那天布菜出了岔子,后来又有个‘二人抬’,到昨儿下半晌无缘无故丢了半天…依着我,料想是有些眉目了。”

  初寒道,“这事儿光猜也不成,要不我打发人往午门上问去,看万岁爷昨天下午出没出宫。”

  皇后斟酌道,“各门上的禁军统领都是皇帝的亲信,当初跟着他打江山的,只要他一声令下,掉脑袋的事都肯干的主儿,能让你轻易打听到他的行踪吗?况且他未必走午门这条道,十有八九是从神武门出去的…回头你上顺贞门去一趟,和门子上的太监打听,那起子下等奴才,给两个子儿连祖宗都能卖,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

  初寒应个是,“要是万岁爷真带锦书出宫去了,娘娘打算怎么办?”

  皇后还真给问住了。怎么办?是啊,怎么办…皇帝眼下正在兴头上,贸贸然动了他的玩意儿,他一恼,伤了夫妻情分不是因小失大吗?要动手也不能是自己,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倘或有个闪失,皇帝恨她,太子怨她,到时候闹个里外不是人,那活着还有什么奔头?

  皇后霍地站了起来,初寒叫了声“主子”,不知道皇后要做什么,只听她说,“我去找太后商量。”

  初寒一时愣了,暗想皇后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太后深居简出,整天的青灯古佛诵经参禅,一心想着白日飞升呢,哪会理这等红尘俗事!找她商量,无非得着两句“阿弥陀佛”,还能有什么!

  “这才是正经打算。”掀了膛帘子进来的高嬷嬷,把敬献的糖蒸酥酪和枫露茶搁到炕几上,一面道,“您早该找太后去了,讨了她一个示下,干什么都放得开手脚不是?”

  皇后着紧的披上了猞猁狲大氅,像是海心里头飘着,突然找着了北,脸上的神情松泛下来,嘴唇抿得也不那么紧了,还有那么点喜滋滋的味道。

  初寒是开国以后选秀进宫的,南苑时期的事她并不知道,也不便和她说。别瞧太后如今无欲无求,想当年也是出了名的一把好手,宫里的老人们都知道,她的这位婆婆面上既恬淡又和气,私底下怎么样就不好说了,总之合德帝姬是死了,她也成了太后,成了最大的赢家,之所以蛰伏着,那是因为上头还有太皇太后,将来老祖宗百年,这大英后\宫只怕就是她的天下了。

  皇后收拾停当,上了肩舆往寿安宫去。风和日丽,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皇后微微的眯起了眼。

  皇太后这会儿再要清静,事关她儿子和孙子,绝不能袖手旁观。要论肚子里的锦绣文章,谁也比她不过,皇帝的性子其实就像她,那样可怕的深沉和警醒!知道自己要什么,随侍保持一颗冷静的头脑,从前慕容合德抢了她的丈夫,如今慕容锦书又来祸害她的儿子,孙子,叫她知道了会怎么样?

  皇后冷冷一哼,八成会咬牙切齿的说上一句,“慕容家的女人都是狐狸精!”

  步辇在夹道里匆匆而过,一路行至寿安门前,皇后下辇往春禧殿去,宫里的孙总管迎上来,因着皇太后免了后妃们的晨昏定省,总是难得才见着皇后,便按规矩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笑道,“什么风把主子吹来了?”

  皇后抬手叫他起来,“谙达快别多礼。今儿天好,来瞧瞧太后。”

  孙太监嘴上抹了蜜一样,奉承道,“到底主子是不一样的,可比旁的人贴心多了,皇太后常说花好稻好,比不上嫡亲的好,这话一点不假。”边说边引道,“太后娘娘在萱寿堂呢,主子请随我来。”

  寿安宫前后分为三进院落,东西各有跨院,萱寿堂就在第三进里,园里叠石为山,风景极是雅致。从出廊过去只闻笃笃的木鱼声,皇后问孙太监,“皇太后这会子正礼佛吗?劳烦谙达给我通传一声,我到福宜斋候着。”

  孙太监打千儿应个嗻,先送皇后去了东次间,这才脚下生风的往萱寿堂去。

  皇后在小殿里坐着,槛窗开了两扇,园子里才抽芽的绿意隔着屉子透过来,倒有一片欣欣向荣的意境。直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太后还未现身,她也不急,品着内用的红茶,赏赏这满院春光,和皇太后跟前伺候的嬷嬷闲聊两句,间或整整脖子上的赤金盘螭璎珞圈,再扶一扶顶上的累丝点翠花篮钿子,悠哉悠哉,气定神闲。

  又过一阵,隐隐听见有脚步声,她抚了正龙团花的褂子站起来,冲门口进来的皇太后肃下去,“奴才恭请皇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和颜悦色的点头,“起喀吧。我才刚的经正念了一半,又不好中途撂手,叫你好等了。”

  皇后笑道,“是奴才叨扰母后了,事先也没打发人来回禀,就这么急匆匆的赶了来,坏了母后的规矩。”

  太后只说没什么,“正是念得时候长了,想歇一歇呢,可巧你来了,咱们娘俩个好好说会子话。”

  太后穿着石青色缎绣三蓝花蝶袷坎肩,把子头摘了两边的络子,白玉扁方下插着根银镏金镶多宝簪,胸前挂着佳楠念珠,到底是吃斋的人,那打扮也素净庄重。看皇后站着,便让她坐下,问,“你今儿怎么得闲上我这儿来?上回就听说准备二月二的东西了,这会儿怎么样了?”

  皇后应道,“母后放心吧,该备的都齐了,就剩吃食没料理了。”

  民间传说着二月初一龙睁眼,二月初二龙抬头,二月初三龙出汗。自打年下前后宫里就张罗上了,该扫炕席了,冬天儿的炕,怎么说也比外面露天地里暖和,这炕缝里、炕的犄角旮旯、炕被的下头,保不齐藏着钱串子、潮虫什么的。一到二月二,这些虫子活泛起来,万一被叮了咬了,大年初儿的,怎么说都晦气。还有就是藏剪子,这三天不论主子也好,宫女子也好,谁都不许碰针头线脑的东西,说是怕戳瞎了龙眼,戳破了龙皮。

  吃食也讲究,吃好了,身子骨硬实才能腾飞。各宫这天不用厨子,但凡是女人,主子奴才都得上手,要备上元宵,春饼,褡裢火烧,还有面条,馒头鸡爪子,再来个芥菜缨炒黄豆嘴儿,来盘豆腐,用白菜头包着桌上的饭菜,使劲捧着吃图个好说头儿,这就齐全了。

  原本二月二是个欢快的日子,可皇后有点乐不起来,她心里装着事,听太后在那儿数叨棉裤变夹裤,棉袄变夹袄的老惯例,不过应景儿的凑上两句。

  太后是明白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于是屏退了左右,等着皇后开口。

  皇后张了张嘴,“额涅,奴才有件事儿,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太后老家是科尔沁的,这样的称呼只在南苑时用过,进了宫,老辈子里的习惯就改了,要不是太后,要不是母后,叫额涅的时候少。皇后这么一声,倒勾起她一些从前的回忆来。愣了会子神道,“你说说,出了什么纰漏?”

  皇后犹豫了一下,事到临头不知怎么又顾忌起来,隔了半晌才慢慢道,“太皇太后跟前敬烟的锦书,额涅记不记得?”

  太后想起了那丫头,虽然穿着宫女的衣裳,可浑身上下有股宫廷的气派,像宝石玉器一样,由里到外透出润泽来。慕容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且不说明治皇帝为政有多不合格,单就他那种作派,还真是无人能及的。

  太后恍惚又忆起了合德帝姬,先帝就是喜欢她那点,以至于迷迷登登,到死还念念不忘。

  皇后看见皇太后眼里泛起一层寒冰来,知道触到了她的伤心处,不过也顾不上那些,继续说,“眼下锦书要走她姑爸的老路子了,奴才没了主意,特地来回禀额涅。”

  太后大惊失色,一种急痛直攻进心底最深处,她刹时挺起了脊背,颤声道,“你是说皇帝?”

  皇后本是极雍容镇定的,可这话一旦出了口,就如大山将崩似的,她看着太后,疲累道,“不光是万岁爷,还有太子。”

  第五十二章 蓬莱旧事

  手里的念珠似有千斤重,皇太后被皇后那席话震得魂不附体。什么讲儿、礼儿、令儿,统统都想不起来了,直恨不得找到皇帝爷俩一通臭骂。

  宇文家真是好造化,小一辈子和老一辈子一样的毛病。这话还不能和皇后说,多丢人啊!皇帝这是中了邪了,早晚非栽在姓慕容的手上不可!皇后嫁过来时只听说嫡王妃和王爷多恩爱,并不知道皇帝对他嫡母存着那样的心思,如今要是告诉了她,只怕皇帝脸上挂不住。皇太后咬着后槽牙想,这样的亏还真是吃不怕,有一便有二,头里和老子抢,现如今和儿子争风吃醋,真有他的!

  “你们万岁爷人呢?”太后沉声道,“我要问问他,他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做皇帝的人怎么也没个忌讳?那丫头是个什么东西,留着一条贱命都是天大的恩典,他这会子是要抬举她么?在床上安个弓弩子,命还要不要了?”

  皇后怕她闹开去,回头不好收场,只好安抚道,“额涅先别急,这不过是我的猜测,到底是不是的还要接着查。我原想把锦书弄到坤宁宫来的,可老祖宗那里说什么也不肯放人,这事就作罢了。咱们稳了阵脚再说,好歹想个法子把苗头给掐了,兴许还有救。”

  太后愈发的痛心疾首,“东篱这孩子也叫人糟心!整个朝廷的大家子小姐里就挑不出一个合心意的?他是猪油蒙了心的,竟瞧中下等奴才了,真叫我恨铁不成钢!”

  皇后噎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委屈得直想掉眼泪。太后捂着胸口气喘了半天,才问,“你同太皇太后说起过吗?锦书是她宫里的人,要处置也得她发话才成。”

  皇后低声道,“太皇太后应该是知道的,只不过一味的不做决断,奴才也闹不明白她的意思。”

  皇太后冷声一哼,“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瞧太皇太后真是上了年纪,要做好人了。可这善心得看用在什么上头,这么油盐不进的耗着,非得等她把天捅个窟窿出来,然后再收拾残局吗?”

  屋子里都是贴身的近侍,倒不担心他们把这儿说的话往外传。太后拧着眉头想了会儿,看皇后,只低头坐着,也没句痛快话儿。论理要办那丫头有的是法子,却不知她怎么就畏首畏尾的,眼巴巴看着皇帝和太子被人祸害吗?自己如今吃斋念佛,那些个杀伐的事做不得,就指着她了。

  “到底怎么样了?我瞧着你也放不开手脚,难不成他们爷俩就死心塌地了?这才几天的光景!”太后视线在她身上一绕,“该怎么办你也不必请我的示下,你是六宫之主,要办个丫头不是一抬手的事儿!”

  皇后有点傻眼,面上只不动声色。她的原意是叫太后动手,她和皇帝的情分总要保全的,太后如今要做菩萨了,冷眼旁观着?她的左手捏了个拳,心想要下帖猛药才成,便道,“要不这事先缓缓再说吧,太皇太后那里不撒手,我做孙子媳妇的总不好硬问她讨人。额涅,旁的没什么,锦书那丫头要是能一心一意跟着太子或是万岁爷,还则罢了,怕只怕她不安分,她心里恨着宇文家,倘或从中挑唆,弄得父子反目成仇,于家不利,于社稷不利…额涅啊,咱们可要痛断肝肠了。”

  皇太后一思忖,是这话!宇文家的爷们儿耳根子软,心里真有了这个人,上刀山下油锅,眼睛都不带眨的。

  她缓缓往雕龙椅背上靠过去,和皇帝的母子情,和太子的祖孙情还顾不顾?万一那丫头早就扎了根,她处置了她不得让那爷俩记恨她一辈子?可又不能放着不管,怎么办才万全呢…

  太后道,“皇帝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私情和国事还是能分开的,就像先帝,他和敦敬皇贵妃那样的情深义厚,还不是背着她夺她皇兄的江山!我料想皇帝也应当有高皇帝心怀天下的胸襟。”

  皇后恍然想起在南苑王府时,一天游园无意间听到太后贴身丫头的一段话,那时就领教了太后的沉沉心机。

  合德帝姬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她偏安一隅不喜热闹,王府里的事鲜少过问,高皇帝不敢把他的宏图大业告诉她,每每拿练兵来搪塞她,她也不察,仍旧过她的安稳日子。

  当时她极受宠,阖府上下的姬妾哪个不嫉妒,就差没活撕了她。众人都远着她,偏太后讨喜,姐姐长姐姐短的一刻不离口,合德帝姬也喜欢她,拿她当姐妹,结果怎么往呢?高皇帝出征去了,她就把南苑王府谋反的事告诉了合德帝姬。这下嫡王妃的天塌了,一下就病倒了,她还常去探望她,火上浇油的把前方战事转述给病榻上的人,可怜合德帝姬一条命就这么断送了,临死都没出卖她,八成还是领着她的情,当她是知心朋友。

  皇后怅然,这就是大宅子里的妻妾争斗,杀人不见血,多可怕!为了生存,什么样的手段使不出来?只可惜,赢了天下又怎样?皇后喃喃,“谁曾想高祖爷是那样的实心眼儿,皇考皇贵妃一走就连饭都不吃了,到最后饿得没了样,瘦成了两层皮,那梓宫抬着,就剩寿材的分量了。”

  皇太后一怔,心上被狠狠剜了一刀似的,猛醒过味儿来,“不成!那丫头不能杀,千万要留着一条命!我算是明白太皇太后的用心了,要是杀了她,回头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事来,她再搭上那爷俩,那可真是要了人命了!”

  皇后只觉背上冷一阵热一阵,迷茫茫没了方向。“这么说来就由着她去?额涅,她是慕容氏的遗孤啊,等着吧,迟早要出乱子。”

  太后头痛起来,正因为她是合德帝姬的侄女才不能轻易动!皇帝八成是在她身上找着她姑爸的影子了,这才是真正不好办的原因,这会子一脑门子扎进死胡同里了,哪儿还出得来!

  “额涅。”皇后的心凉到了脚脖子,“奴才听您的,您给个话儿吧。”

  太后摆了摆手,“皇帝和太子要有个好歹,我死了也没脸见祖宗。你别急,再想想法子。”

  一直在一旁侍立的高嬷嬷上前请了个双安,“奴才有个主意,想看看皇太后的意思。”

  那高嬷嬷是皇后的奶娘,皇后大婚那会儿跟着陪嫁过来的,在芳嘉园那片有个府邸,人们管那儿叫奶/子府沙家。平时不常在宫里住,只有皇后传了才进园子里来。太后一瞧自己人,就点头道,“你说。”

  那高嬷嬷是个话篓子,出发点是好的,只是不相干的忒揪细,从南苑说到大内,从绣工说道宫女,像倒了核桃车似的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套,直说得太后耳朵里生了茧子,忍不住大皱其眉,叹着气儿道,“您老到底想说什么呀,甭扯闲篇了,你主子急断了肠子,你还有这兴致侃呐?快拣要紧的,麻利儿说吧。”

  高嬷嬷一迭声应是,又绕了好大一个弯子,可算是说上正经的了,没别的,就两个字,赐婚!

  皇太后掏了掏耳朵,“赐婚?赐给谁?宗族里谁敢要?还有你们万岁爷那儿,非把人家弄死不可!”

  高嬷嬷道,“怎么能赐给王府门第呢,还让她过阔绰日子享福去啊?往下边赐,往狠了办她,指给太监!”

  皇太后个皇后倒抽了口气,这也忒缺德了,好好一个大姑娘嫁了太监,那往后还能活吗?太监都是些脸酸心眼子小的玩意儿,落到他们手里不得要了大半条命去!

  高嬷嬷自顾自的絮叨,“奴才觉着这个好!万岁爷就是要法办,杀个奴才不值什么,过了礼上了花轿,太监死了她就是个寡妇,万岁爷和太子爷也没念想了。”

  理是这个理儿,可这损阴德的事谁来做?皇后垂下了眼,皇太后老僧入了定,谁也不吱声。

  一室静谧。隔了老半天,皇太后像是想明白了,和丢了性命来比,叫儿子恨,孙子怨也没什么,拼了这几年的道行不要了,就这么办!

  太后木着脸拍板,“二月头上皇帝要上西山键锐营去,趁着那当口搬懿旨吧,不能让个女人毁了整个大英。”

  皇后咬着牙说嗻,高嬷嬷笑道,“太后主子,您圣明。”

  打定了主意,大家都松了口气,太皇太后那里再忌讳也够不成阻碍,只要背着老太太放了恩旨,立马把人带出宫去就齐全了。

  皇后没事人一样闲喝两口茶,琢磨把人配给谁合适,高嬷嬷说,“就配给圆明园里养鸽子的管事刘登科,那狗不拾的东西好色,死都不怕的种子,就他合适。”

  刘登科三十来岁,养鸽子是行家,腿不瘸眼不瞎,就是背佝偻,据说是净身的时候没把腿抻好,站着就像只虾子,这一生都伸不直了。

  皇太后一听也蹦出了点怜悯之心来,双手合什,念了声“阿弥陀佛”。

  皇后有了底儿,忙换了个话题,笑咪咪的又说上二月二来了。说刚忙完年下还没缓过劲来,又要张罗换季的事,下头人起早搭黑,点灯熬油的做针线不容易,得放赏。

  太后顺着话头子说,“各宫正月里还有多少鸡鸭鱼肉,省着吃也好,费着吃也好,到二十三这天都得拾掇干净喽,二月二吉利了,这一年都吉利,可要紧着点子心。”

  皇后从圈椅上站起来,规规矩矩肃了肃,“谨记皇太后教诲。”

  小殿里欢声笑语,大家都盼着二月快到,似乎一进二月就有了新希望,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了。

  第五十三章 风老莺雏

  好容易腾出了空,轮着慈宁宫崔总管和坤宁宫金总管不当值,锦书下了差事,趁着宫门没下钥,拿红漆食盒装着寿膳房出的大小八件往体和殿的东梢间里去,这是给崔贵祥磕头,认干爸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