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锦书歪着头想,自己多久没穿过花盆底了?那鞋真是好看,胖嘟嘟的,既福态又讨喜。踩上去个儿高上一大截,走起道来摇摇曳曳,别提多有意思了!

  她抿嘴一笑,年轻轻的,少睡会子也没什么。难得今儿好日子,节令儿好,天气也好,不出去怪可惜的,兴许还能遇着木兮和荔枝她们。

  “那成。”她点点头,“你们等我一会儿,我换衣裳去。”

  大梅对小丫头们说,“你们先上值房里侯着,我先给你们姑姑打扮上。”

  宫女为了显示端庄沉稳的做派,平常不许描眉画目,也不许穿得花红柳绿的,今儿却是例外。慈宁宫少了姑姑要伺候,小宫女们就有了更多时间料理自己。一件夹袍从年下做到惊蛰,掐腰、出领,精致到每个裥子,就为了花朝这一天。

  锦书花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不多,得了闲只管给太皇太后绣袜子,说是换衣裳,其实也没什么可换的,不过是拿缎面团花对襟坎肩,替换了身上的大背心而已。

  大梅对胭脂水粉颇有研究,天津城里最大的一爿脂粉铺子就是她家开的。她像模像样蘸些粉在掌心里加水揉开,仔细替锦书拍在颊上,一边叠叠道,“这胭脂是上年拿西山的玫瑰花做的,要一瓣一瓣的挑,用石臼捣成汁,再用细纱布滤,既费工又费料。上千斤的花瓣挑完了就做出十几盒来,还是上回章贵妃赏我的。”

  锦书唔了声,照了照镜子,气色果然好了许多。大梅解开她的大辫子挽了个把子头,燕尾压领,再缀一朵绢花,那艳丽的绯色衬托出一张芙蓉秀面,明眸皓齿,雍容之态叫人咋舌。

  “好家伙,到底是帝王家出身!”大梅赞叹道,“我瞧你扮上了就是个艳冠六宫的主儿,那些个妃嫔小主们算个什么!还说宝答应和你像,咱们是正经模子,现在叫她来比比,看看什么才叫贵气!”

  锦书笑道,“别混说,没的叫人听去了惹事。”

  大梅嗤道,“怕什么!如今宫里谁不知道你的名头?咱们不是主子,要论起来可比起那些主子体面多了,两重圣眷,有谁能比肩的?”

  锦书搡了搡她说,“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我离阎王殿也就一步之遥,你别说了,一说我连逛园子也不想去了。”

  大梅忙道,“不说了不说了,那些丫头们等着你呢,别扫了大家的兴。”

  收拾完了出了配殿的大门,二等宫女们围上来大大称赞一番,今儿随便,女孩儿们不讲究上下,只管心里高兴,凑成一堆笑闹。正吵嚷着要往揽胜门去,宫门上顺子和长满寿来了,呵着腰,手里托着只鎏金鸟笼,一路行来满脸堆笑。

  “锦姑娘吉祥啊!”长满寿虚打个千儿,“万岁爷赏了画眉鸟给姑娘养着玩儿,是新贡的雏窝儿。万岁爷说了,叫姑娘和老祖宗的鹦哥儿分开养,以免雏窝儿脏了口。”

  锦书福身领旨,心里抱怨着,说是给养着玩的,怎么还有规矩吩咐下来?又不拿到鸟市上卖去,脏了口怕什么,百灵能学鹦鹉说人话,那才稀罕呢!

  顺子笑着对长满寿道,“谙达您瞧瞧,姑娘梳了这头真气派!”

  长满寿啧啧咂嘴,拢着袖子说,“可不!插上通花点翠,那就是独一份儿的脸子!叫咱们万岁爷瞧见,不定怎么喜欢呢!”

  锦书听着尴尬极了,低下头道,“谙达说笑了,我算什么,谙达抬举了。劳谙达带话给万岁爷,奴才谢主子赏,奴才一定把鸟伺候好,不负圣恩。”

  长满寿往上一拱手道,“万岁爷说了,这鸟儿就是个玩意儿,让姑娘别当祖宗似的伺候,喂点食,给点水就成,那鸟好养活。”

  锦书心里嘀咕,既然随意养,干什么又怕脏口?可见是个口不对心的人!

  长满寿一打量边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姑娘们,忙道,“成了,我的差办完了,姑娘们自去逛吧,我再不走,没的背后都骂我讨人嫌。”说着凑到锦书耳边道,“姑娘逛会子就回来吧,太皇太后游湖去了,不一定什么时候荣返。姑娘不在,宫里空着失了体统。”

  锦书醒过味来,明白是怎么回事,面前仍旧淡淡的,不说旁的,福了一下/身子道,“是。送谙达,谙达好走。”

  长满寿招呼顺子回去,顺子扎在女孩儿堆里出不来了,二总管火气上来了,伸手就是一耳朵,“猴崽子,看见姑娘就挪不动窝了?干看着又能怎么样呢?心里猫抓似的难受,还不如不看!别给我跌份儿了,快回去!”

  顺子连滚带爬的跟着上二门上去,引得身后众人哄堂大笑。

  锦书提溜着鸟笼子对大梅说,“你们先去吧,我把鸟安置好了就来。”

  有了这么个题外话,大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大梅应了声,领着小宫女们往花园里去了。

  锦书回身进配殿里,托着那个鸟笼子愣了会儿神。那小画眉到底没长开,个头小,顺着鸟架子上蹿下跳的扑腾。她看着看着鼻子就有点发酸,自己和这鸟儿真像,给困住了,笼子是金的,没有天窗,门也给锁死了,一辈子注定了在里头圈养着,任你浑身解数都逃不出去。

  “咱们真有缘分,认姐们儿吧!”她自嘲的笑笑,“我有个猫妹妹,再来个鸟妹妹,就齐全了。”

  “又犯傻!”一个声音从窗屉子外传来。

  锦书莞尔,把笼子挂好了迎出来,请个双安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宫里?”

  太子携了她的手进来,满眼止不住的惊艳之色,心不在焉的应道,“我在夹道里碰见了大梅子她们,你没去游海子,不在宫里还能在哪儿?”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锦书问,“你随扈去了?”

  太子笑道,“露了个面儿,等老祖宗和皇父皇姑姑们上了龙船,我从船尾上偷着下来的。”

  锦书嗯了一声,忙着给他张罗茶点,踩着花盆底的身姿款曲摇摆,竟是柔美得水一样。太子傻傻看着,腼腆道,“锦书,你真好看。”

  锦书怔了怔,捧着红红的脸嗔道,“又没正形儿!”女孩儿总是爱美的,她抚了抚鬓角的宫花,小心的说,“我今儿擦了胭脂,真的好看?”

  太子红着脸点头,“我瞧着好看,头梳得好、胭脂擦得好、这花盆底穿得也好,总之哪儿都好。”

  锦书拿帕子掩着嘴,笑得眼儿弯弯的。和太子在一块儿就有股说不出的惬意从容,心里没有浮躁,像七夕节前为乞巧晒的水,面上浮着水皮子,看不见,却沉静积淀。

  “锦书,我要让你往后都这么的打扮。”太子说,握了握拳头,“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护不了,我算个什么爷们儿!我没法子再等了,几天才见一回面,这怎么成?我要去求赐婚,你又拦着我,我怎么办才好,你给我个准信儿吧。”

  锦书低头不看他,“我给你什么准信儿呢?我是个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人,你心里愿意就来瞧瞧我,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咱们的缘有多深,得看老天爷的,我现在和你许诺有什么用?”

  太子慢慢沉寂下来,浓眉渐蹙,拧成了个死结。

  两个人都不言语,只默默坐着,锦书问道,“万岁爷新晋位的宝答应是你指派去的?”

  太子惶然抬起头来,嗫嚅着,“你都知道了?我是走投无路了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的,我瞧她和你长得像,想拿她来替代你伺候万岁爷。”

  锦书摇头道,“你的这些心思万岁爷能不知道吗?为我冒这个险不值当。”

  第九十五章 南苑吹花

  太子固执道,“值不值当由我说了算,对我来说,没什么比保全你更要紧了。”顿了顿又懊恼道,“只可惜我高估了宝楹,她非但不能成事,反成了祸头子,叫皇上处处防备着我了。”

  锦书听了惊愕莫名,皇帝当真为这事责怪太子了?他不是说只给个警醒,不惩处太子的吗!

  太子怕她担心忙露了个笑脸子,哄道,“你别替我操心,皇父极疼爱我,就是知道这事儿也没什么,做儿子的孝敬他,这也不为过。”

  “那天宝答应和我说了会子话。”锦书道,“她让我替她传话给你,说求你别忘了答应她的事儿。”

  太子冷酷的吊起了嘴角,“她还和你说这些个?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她都成了这样,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只是她别惹怒了我,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锦书看着他那个阴沉样儿真是吓了一跳,从没想过他还有这样的一面。转念思量,生在帝王家,哪里有一尘不染的人?他有心机有算计也是好的,至少不会任人鱼肉,将来不管是在储君位上还是登基御极,总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我已经给吏部传了口谕,军机处的印信也出了,给她表哥放了个山西盐道的缺。这差事油水多,也算对得起她了。”太子慢声慢气的说,“我打发人查过她表哥,那个人除了考运不济,别的诸如学问人品都是没的说,派个官也不辱没,我料想总比那些捐官的好些。”

  锦书颔首道,“这趟横竖是咱们的错处,我心里过意不去,她如今叫万岁爷圈禁起来了,和刑部衙门里关押的罪人有什么区别?只怪你,你要是早让我知道,我决计不能让你这样做。咱们难也就算了,还白白搭上个她,耽搁了她和他表哥的姻缘,多造孽啊!”

  太子也有些懊悔的意思,他讪讪道,“我是没别的道可走了才出此下策的,皇上办的那些事儿,我一旁瞧着心都要碎了。”

  自他懂事起,便一直对皇父敬若神明。人都说帝王家容不得太多的亲情,可他待君父的一片赤诚苍天可鉴,就是让他为皇父去死,他连眼睛都不带眨的!他这样敬他爱他,他为什么要和他看上同一个女人?为了锦书,他竟打算撂下护军连夜回来,这不是顶顶滑稽的事吗?

  太子的危机感日益加剧,再这么放任下去就要招来大祸了!论理儿他该面见皇父,好好和他说道说道。他晚上头疼,点灯熬油的坐在桌前冥思苦想,把所有的想法捋了一遍,理出个头绪来,打算找个好方式和皇父开口。晨光中点卯上朝,他站在丹陛下仰头看威严升座的皇帝,琢磨了几夜的话一下儿全忘光了。他对皇帝惕惕然,即使散了朝,不论暖阁里也好,南书房也好,他不敢说,那是打心底里升腾起来的畏惧。也不单是畏惧,还有别的顾忌,满口饭好吃,满口话不能混说,他得给大家留脸面,皇父的、自己的、还有锦书的。这层窗户纸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能捅破,一旦事情摊到明面上,再想转圜,就没有余地了。

  锦书低头不语,这团乱麻里有谁是不难的?她要是能管住自己不去动情,可能什么事都没了,她做她的使唤丫头,他们自去当他们的皇帝太子,本来不该交集的三条线绞和在了一起,还能自在过日子吗?

  “其实,咱们就这样也挺好。”锦书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冲他微微的笑,“你别念着将来怎么样,咱们自小认识,就当是个发小也成,未必一定要厮守在一处。”

  太子看着她,惨淡一笑,“都到了这份上你还说这个?我要能撂开手,还等到这会子?那些事儿不用你去操心,你踏踏实实的,容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锦书慌忙摆手,“你可别再干糊涂事了,当真惹恼了万岁爷没你好果子吃的。”

  “你放心吧!”太子起身推开窗屉子朝外看,艳阳高照,满目皆是跳跃的金色。他回头道,“别光在屋子里闷着,咱们也出去散散。”

  两人相携出永康左门,上了笔直的甬路。因着今儿逛园子的人多,道儿上有熙熙攘攘来往的宫女太监。太子拉着她的手,攥得紧紧的,她嫌招摇,使劲挣脱出来,红着脸嘟囔,“人家瞧着呢,多不好!”

  太子四下一瞥眼,轻蔑道,“谁敢嚼舌头?爷把他舌头拔出来喂狗!”

  “瞧瞧,又拿爷的份儿!”锦书掩嘴笑道。太阳暖暖的,风吹着也叫人舒坦。太子走得很慢,和她肩并着肩,怕她穿着花盆底崴着脚,适时的托上一把,和风细雨的嘱咐她小心,在这样的节令里,这样的春日中,柔情接柔情,笑脸对笑脸,仿佛已经是世上最美好的情景了。

  慈宁宫花园人多热闹,太子不爱进去,所以先前绕开长信门走,这会儿一路往南,锦书估摸他是要往内金水河去,也不问他,只管跟着他,有他在,往哪儿都不怕似的。

  内金水河上有座断虹桥最富盛名,大抵也是倚仗了河的婀娜婉转,还有那十八棵元代槐树,俗称“紫禁十八槐”。花朝节赏花为主,桥也罢树也罢,今天不怎么吃香,宫人都往内廷的四处花园里去了。

  两个人沿青石砖缓缓前行,越走人越稀少,太子侧眼望她,有些迟疑,又有些不安,他小心翼翼的询问,“锦书,我还牵着你好不好?”

  锦书绞着帕子低下头,太子颇失望,心里又忐忑着,怕自己孟浪,一不留神得罪了她。女孩家心思细,肚子里打仗面上不显出来,干拿他当摆设不理他,那可有他难熬的了。

  正悔青了肠子,不想那边探过来一只柔荑,纤纤玉指粉嫩得阳春白雪一般。太子胸口激荡起来,宝贝的捧在掌心里,拇指在她虎口摩挲,喜道,“那番邦进贡的药还真好使,手上的伤没落下什么疤来,阿弥陀佛,老天开眼。”

  锦书由他拉着,打趣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主子们念佛了?佛学广袤精深,你得闲儿读读经书也好,陶冶性情,心境也宽宏。”

  太子一本正经道,“经书换成锦书还有一说,否则可不要我的命了!”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断虹桥边,这桥是座单拱桥,桥上栏板、望柱都是汉白玉铸成的,柱头上雕的是荷叶和莲蓬,莲蓬上供着神态各异的石狮子。内造的东西,一不怕废料,二不怕费工,所以这座桥既考究又精美,是紫禁城内诸桥之首。

  朝北看是一片难得的开阔地,十八棵古槐树冠高大、满目青翠、遍地荫凉。锦书回身说,“我记得军机处值房就在前头不远,咱们在这儿说话,万一叫御前大臣看见了怎么办?”

  太子抿嘴笑道,“甭怕,人家军机大臣也有家有口,万岁爷都陪太皇太后游幸什刹海去了,办差也有个打盹儿的时候,大人们也得钻馆子喝小酒,吃佛手卷、酥合子去。再上玉泉山打瓶水回来品茶,也过一过美滋滋的小日子不是!”

  “可不,一年忙到头的!”锦书顺着话头子说,“有您这样的主子,大人们该多乐呵啊!”

  太子悄声的说,“这话别叫旁人听见,我还不是正经主子呢,没的给咱们扣上个谋逆的罪名。”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这人真是不老成,这种话也敢拿出来说!锦书嗔怪的看他,“嘴上没把门的!我多早晚有那个意思了?你不是主子,还有谁配称主子的?万岁爷是老主子,你是小主子。”

  太子笑得愈发厉害,断断续续道,“你仔细了!还没人敢管万岁爷叫老主子的,让内务府听见,办你个大不敬的罪名儿!”

  锦书愣了愣,心说真被他给绕进去了,便扭身不再理他,在桥头上坐了一会儿,举步又朝十八槐去。那些树有了几百年的岁数,树皮斑斑驳驳,老态龙钟,树顶上的冠却枝繁叶茂。到了盛夏新芽新叶都长结实了,上头遮着烈日骄阳,树干间流转的是习习凉风,往树底下一坐,真真是纳凉消夏的好去处。

  太子背着手跟在她身后,笃悠悠说,“皇后娘娘往我屋子里派了两个通房,还明着说了,不许往四执库打发。”

  锦书脑子里一顿,温吞的应了一声,“那是好事儿。”

  太子嗤笑道,“什么好事儿?我要是稀罕那个,早跟着宗族里的郡王公爷们上勾栏胡同去了,犯得着还让谙达太监拿书来让我学?那些个太监真有意思,看起禁书来兴致比谁都高,我瞧着就那么回事,他们看得直流哈喇子,你道好笑不好笑?”

  锦书悻悻的,脚下的花盆底在泥地上踩出个坑来,她瓮着声儿的问,“那你怎么处置她们?留下了?”

  太子觉得心都飞起来了,那俏生生的酸样儿,不是吃味儿了是什么?他大踏步上前扳正了她的身子,猛地往怀里一带,急切的说,“那不能够!我又不是四九城里的公子哥儿,和谁都成。她们被我分派着站窗户去了,我认定了你,这辈子非你不可,娶不上你,我就出家当和尚去。”

  锦书安静靠着他,且不管能不能有将来,冲着这几句窝心的话,也能叫她受用不尽了。上山守陵的打算不能告诉他,他这样的脾气,难免情急之下就跑去求皇帝赐婚,自己死活不打紧,万一耽误了他的锦绣前程可怎么好呢!

  太子的下巴在她额头亲昵的蹭了蹭,喃喃地诵,“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第九十六章 清歌断肠

  皇帝的视线朝远处飘忽过去,湖面上霞光万道,金碧辉煌的殿宇倒映在水中,更显得巍峨壮观。

  春雷响过了,堤岸边的柳树都抽了新枝儿,荷叶也伸展来了,龙船和副船就在接天的嫩绿色间穿行。升平署的舢板远远跟随着,隐隐有悠扬的笛声传来,忽高忽低,时断时续,衬着这美景良晨,煞是引人遐思。

  太皇太后正和皇姑们说话拉家常,里外都是自己人,平时的拘谨也摆到一边去了。老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十来个女人围坐在一起,那欢声笑语连成了片,就跟炸了锅似的,吵得人耳窝子疼。

  皇帝恹恹的,她们聊些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早知道这样就该分船才对,他一个爷们儿家和女人扎在一堆算什么事儿?她没来,这回的游海子于他来说就失了意义。他把批折子的时间都花在坐船上,说是孝敬皇祖母,其实太皇太后并不需要他作陪,光那些姑子闺女们就够她乐的了。

  她这会子在做什么?在赏花?还是在歇觉?他不由烦闷起来,像是鹰给绊住了脚,湖光山色美则美矣,却难叫他消受。他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回宫里去,哪怕是瞧她一眼,也就心满意足了。

  心潮随着笛声上下起伏,他坐不住了,起身朝船头去,湖上的风是潮湿的,微带着凉意。

  船尾的李玉贵快步过来打千儿,“主子,您有什么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