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五雷轰顶,刹时怔愣在那里。太皇太后也惊住了,皇帝有心计是不假,却没想到他会把权术用到这上头去,拿那些对付女孩儿好看相吗?堂堂的开国皇帝沦落到这份儿上,真是病入膏肓了!

  太皇太后才叫了声“皇帝”,便给他截断了话头子。他拱了拱手,“皇祖母,朕心里乱得很,请皇祖母容孙儿告退。”说完便去拉锦书,狠戾道,“跟朕走!”

  竟是公然的抢人了!锦书吓得脸色惨白,就如同要推出去杀头似的奋力挣扎起来,哭着朝太皇太后伸出手去,“老祖宗,奴才不去,您救救我吧。”

  太皇太后已然是无力回天了,她只有呵斥皇帝“放肆”,左右也没人敢阻拦皇帝,连庄亲王也傻了,眼睁睁看着皇帝不顾礼法的把人扛上肩头扬长而去。

  “孙儿告退。”庄亲王飞快的打千儿,“皇祖母放心,万岁爷定然有分寸的,孙儿这就跟去瞧瞧。”

  太皇太后给气得不轻,话也说不出了,倒在炕上大口的喘气。塔嬷嬷忙给她顺气儿,宽慰道,“快看开些,不是万岁爷不孝,他以往是最听您话的,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咱们都年轻过,情这东西最熬人,您是有大智慧的菩萨,就放手由他们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上了年纪安享福寿才是正经,管不了的就撂下吧。”

  “他翅膀硬了,理论不成就混来一气,怎么和外头打油飞的痞子似的?人越大越不成体统!”太皇太后喝了两口茶方好了些,感慨道,“这趟是闹大发了,我瞧得真真儿的,往后再管不住皇帝了,不由得他去又能怎么样?他敬我,叫我声皇祖母,这天下终归是他打下的,我也不好太过束缚他。只难为了锦书,落到他手里,不知是个什么结果。”

  “您这会子不担心她会害万岁爷了?倒替她操心起来?”塔嬷嬷道,“我原说您心肠软乎,威严只在面儿上。您放宽心吧,锦书是万岁爷心尖儿上的肉,还能怎么糟呢?左不过翻了牌子再晋位份罢了。”

  太皇太后闷声不吭气儿了,疲乏的闭上了眼睛,心道这两个是前世的冤家,事情总要有个结局的。罢罢,听凭他们闹去。皇帝已近而立,这泱泱大国都能整顿好,一个女人还收拾不了吗?况且锦书又不是个厉害人,他两个好归置,叫人忧心的是东篱,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还能坐得住吗?

  第103章 几多幽怨

  皇帝扛了个人,由丹陛旁的高台甬路大踏步上明间来。养心殿的人都吓坏了,他们惶惶呆立着,不明所以。

  李玉贵忙不迭的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一瞬间殿内的宫女太监都却行至殿外,合上了三交六菱花隔扇门。南窗下的人也撤出来,纷纷退回值房里去了,偌大的内廷正殿登时空无一人。

  皇帝把锦书带进东次间,卸肩往条炕上一扔。她咚地有了着落,才要梳理发晕的脑袋,赫然发现皇帝竟在她上方,两条胳膊撑着上半身,两肩上金丝线绣的团龙图在日光下粹然生彩。

  她红了脸,才发现双腿无法合拢,这样暧昧的姿势实在叫人尴尬,皇帝的脸色像冰一样冷,她心头突突直跳,强作镇定的说,“万岁爷,请自重。”

  “自重?”他阴冷一笑,“你除了遵着教条,就没有旁的话说了?”

  锦书垂下眼,“我是奴才,自然要依着教条行事。”

  皇帝微一怔,她心里有根刺,扎得很深,这根刺是他亲手打进去的,他很是愧疚,呐呐道,“你还是怪朕,朕是无心的,朕从没有拿你当奴才。”

  “奴才不敢对主子不敬,万岁爷说的是大实话,我的确是奴才。”她说着,眼泪汪汪的别过脸去。

  皇帝的心像被重锤击中一样,她的委屈样儿简直让他痛透了。他见过妃嫔们娇滴滴的流泪,不过是争宠的戏码,眼前人不一样,秀眉微蹙,悄无声息,却是彻心彻肺的悲伤。

  他曲起手臂,把脸枕在她颈窝里,那淡淡的香气在鼻尖萦绕,他说,“对不住,我绝不是成心的。”

  锦书凄恻一笑,这世上能叫皇帝说出这三个字的大约寥寥无几吧!只是他压在她身上,这叫她寒毛直竖起来。她拿手推他,屈起肘顶在他胸前,她说,“主子,别这样,奴才当不起。请主子放奴才走吧,奴才还在值上,还得回去伺候老祖宗。”

  皇帝抓住她的手腕子压在炕沿上,愤恨道,“你还想着走?当值?守陵?真有你的!你就那么急着逃开朕?朕又不是夜叉,真叫你这样害怕?朕心里无时无刻不念着你,你要走,把朕的命也带走罢了。”他咬牙切齿,腾出一只手来解她领上的蝴蝶扣,“朕前头太纵着你了,倒让你生出这种心思来!你没有一日不想着出这紫禁城是不是?好啊,朕要了你,瞧你还怎么走!”

  锦书尖叫起来,死命的护住脖子。皇帝的力道愈发大,他像绷紧的弓弦,微一碰就会断了似的。

  他胡乱去扯她春袍外面罩的背心,鎏金的铜钮子弹飞出去,“叮”的一声溅在十锦槅子里供的青铜鼎上。

  三个月了,这三个月没有一天过得松泛,当真是吃够了相思苦。他并不是个冷血的人,只是身处高位,有旁人无法体会的无奈。皇帝要喜怒不形于色,要端着架子坐在云端。他也憧憬着过长亭一样的生活,可是不行,宗族里的任何人都能按着自己的意愿过日子,唯独他例外。他是万民景仰的承德爷,是这大英皇朝的标杆。君子寡欲、君子博学、君子劳心…哪一句不是对他的束缚?他情愿纵马扬鞭驰骋沙场,也好过坐在金銮殿上和臣工们比心机赛手段。

  他并不像外头传闻的那样英明神武,至少在她面前只是个极简单的男人。他爱她,想和她日夜厮守,可这愿望这样难以企及!她视他为洪水猛兽,他进一尺,她退一丈,永远的天差地隔。

  一点都不爱吗?他绝望的想,那就一起毁灭吧!就算下地狱也要带上她!

  大背心撕烂了,歪歪搭在一边肩头。她早已经没了人色,女人再强悍怎么敌得过男人,她的抵抗渐转薄弱。春袍子开叉处豁到了腰际,她寒心到极点,他就是这样爱她的!除了占有还有什么?

  “我恨你!”她掩胸低泣,“你要把我逼到什么程度才算完?你不过是见不得我好!你杀我慕容家九百八十三口人,我到死都恨你!我恨不得挖你的心,吃你的肉!你要就拿去,我什么都没有了,命总还是自己的,只要你撒手,我绝不苟活半刻!”

  “你敢!”他恨得口不择言,“你留着清白给谁?给太子?做梦!朕的女人他敢动,朕明日就废了了他,不信的话只管来试。”他冷酷的说,“朕的痛苦,要叫你们百倍的还回来。朕是天子,天威怎容亵渎?偏你们一次次把朕架在火上烤!别以为朕舍不得动你,反正恨了,再恨又怎样!”

  他满脸的狰狞,哪里还有平常悠然从容的作派。锦书听见他扬言废太子,简直惊得无以复加,这会儿也顾不得别的了,原就是在炕桌边上,随手一摸触到了那方伏虎砚台,也未及细想撂手便砸了过去…

  皇帝翻身仰倒在一旁,捂着额头再不吭声了。锦书惊魂未定,慌里慌张的拢好衣襟坐起来,这才发觉坏了事。

  刚才那一下落手似乎重了点儿,真把皇帝给伤着了,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来,滴落在金心绿闪缎大坐褥上,很快就汇成了乌沉沉的一滩。

  “万岁爷?”她带着哭腔扑上去撼他,他抿着唇脸色发白,像是晕过去了一样。她倏然乱了方寸,尖着嗓子大叫,“李总管,不好了!”

  “别喊。”皇帝咝咝吸着冷气儿,“你长行市了,头回拿针扎朕,这趟又拿砚台打破了朕的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听见他说话了,锦书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她小心的拿帕子去捂他的伤口,期期艾艾道,“奴才该死,奴才一时昏了头,请万岁爷恕罪。”

  皇帝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任由她在伤口上捣鼓,可心却静不下,那怡人的香气直钻天灵,搅得他莫名烦躁。复启了眼,没曾想她颈间裸露的大片肌肤直撞进视野里来,精细得犹如白瓷一般。皇帝不由心猿意马了,直愣愣盯着她纤细优雅的脖子看,一瞬也不瞬。

  锦书忙着给他上药包扎,还担心他明儿上朝失了威仪。臣工们嘴上不问,私底下总要琢磨,好好的,怎么磕破了脑袋?三层金顶下拿白绫子围了一圈多不雅啊!

  “奴才传御医来吧,口子怪大的,回头发了炎怎么好!”她说着直起腰,“请主子稍待片刻。”

  皇帝颇有些失望,伸手去触额头,淡淡道,“这么的就成了,别声张,免得惊动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锦书蹲了蹲身子道是,想起他才刚撂的那些狠话,不由又忧心起来,想再探探他的口风,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还在气头上吧,或者本来只是吓唬她,叫她一提反倒弄假成真了,于太子岂非大不利么!

  他昏头昏脑的坐着,额角痛得很,也不知道前边怎么动了这种念头,八成是把她吓坏了。他抬头看她,她在炕前站着,神情谦卑,眼里装满了惊惧。衣衫褴褛,仍旧是挡不住的美丽,像天上最美的一道虹,毫不刺眼,温婉动人。

  皇帝又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目光悠悠忽忽朝她胸前飘。君子坐怀不乱,他告诫自己,脑子里却在想,宽大的春袍底下竟有这样窈窕的身段!他垂下眼,禁不住面上泛红。多亏了这一砚台把他打醒了,否则后面怎么善后呢?

  锦书领口的钮子都绷掉了,没法扣,只有拿手抓紧。她别别扭扭的立着,皇帝不发话不能擅自离开,她有了前面的教训,不敢再启奏告退,便退到墙边侍立。

  两下里默默无言。

  过了半晌,皇帝方道,“朕失德了,对你不住。”他别开眼,脸上是掩不住的落寞。“朕坐拥江山,每日在庙堂之上舌战群臣,批阅奏对陈条不费吹灰之力,可对着你,朕就笨嘴拙舌起来。朕只问你,你到底明不明白朕的心意?”

  锦书腔子里怦怦直跳,明不明白是一回事,有没有听他亲口说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眼下是酸甜苦辣都齐全了,混在一处成了浆糊,把她的脑仁儿都绞得生疼。

  她若是旗下户族里的普通女孩儿多好,用不着顾忌那么多,爱他就跟着他,不论贫寒还是富贵,天涯海角和他在一起。无奈他是皇帝,她身上背的是血海深仇,两个人永远都无法交集。

  她眼里的哀戚愈发浓重,低着头肃道,“万岁爷说的奴才听不懂,也不想懂。奴才姓慕容,是大邺朝的余孽,万岁爷提防着奴才也好,不待见奴才也好,奴才绝不敢有半句怨言。万岁爷有什么旨意只管吩咐奴才,奴才即刻就去办,若说心意就言重了,奴才微末之人,怎配当这二字。”

  又是一径的推诿,她慕容锦书装傻真个儿毫不含糊!她到底要愚弄他到什么时候?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很痛快么?皇帝喃喃道,“那太子呢?你和他又是怎么回事?”

  “奴才受太子爷错爱不胜惶恐,奴才原就是草芥,哪里值当主子爷费神的!恳请万岁爷恩准奴才上山守陵,奴才活着只求心安,至于旁的,一概不论。”她深深福下去,“万岁爷开恩,放奴才去吧。”

  皇帝道,“你可知道进了陵里是什么结局?终生都出不来了,活着日日撞钟敲木鱼,死了就葬在山脚下。你进不了祖坟,见不着爹娘,这样你也愿意?”

  锦书咬着唇点了点头,“奴才生就是这样的命。”复低声呐呐,“慕容家也容不得我这个不孝子孙。”

  皇帝长长一叹,“朕出不了紫禁城,朕一生都交代在那把御座上了。”他灼灼看她,“朕出不去,你就得留下陪朕。你不愿晋位份,朕可以不动你,但你绝不能离开,朕要你伴着朕,到朕晏驾的那一天!”

  第104章 情极生怨

  “奴才斗胆问万岁爷,您在慈宁宫里说,有了我们老十六的消息,是不是真的?”锦书急切地问,“请万岁爷据实以告,奴才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奴才想见见他。”

  皇帝的嘴角缓缓扬了起来,他笑道,“正是这话!只要你乖乖在朕身边,朕保他一生平安,倘或你生出二心,那等护军把他带回来,就有他好果子吃的了!粘杆处你听说过么?里头的禁军可是从几百万虎狼之师里精选出来的狠角色,怎么叫人生不如死,他们门儿清。落到他们手里,十条命也不够折腾的,你想想清楚吧!”

  锦书一时真被他唬住了,但细听他避重就轻,又觉得有些不太靠谱,保不定他是为了稳住她扯的白话。依着他多疑的性子,既然有了永昼的消息,断不会把他放任在外,不把他拿回来,岂不于理不合?

  她面上不便表露,诺诺应了,暗想势必要弄清楚才好,正是备着离宫的当口,若是真有了永昼的下落,为了他也得留下。可若是皇帝信口以这个作幌子蒙骗她,那她守在这宫里就没有意义了。

  门外的廊庑下传来一串脚步声,然后就是李玉贵诚惶诚恐的声音,“奴才给太子爷请安。太子爷,万岁爷这会子正歇着呢,您有事儿过了这个点儿再来,先容奴才通传,等万岁爷召见了您再进殿,成不成?”

  “狗奴才,又来诓我?这会儿都申时了,万岁爷歇的哪门子觉?皇父素来最遵礼法,还会带头乱了规矩不成!”太子一脚把李玉贵踹翻了,冲着东梢间拱手,故意大声道,“皇父在上,儿子来给您请安了。”

  “太子!”庄亲王急得要跳起来,拉又拉不住,这么大个小伙子,又日日练布库,使刀剑,他一个整天提溜鸟笼子的着实是拦不下来。可他憋了浑身的劲儿,把手脚摊成了大字型,横梗在他前行的路上。

  了不得啊!谁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形,万一他俩正在“那啥”,太子直愣愣闯进去,扰了万岁爷的雅兴,来个恼羞成怒,那他这大侄儿怎么办?

  庄亲王冷着脸说,“你犯什么混?这里是能乱闯的吗?回去!”

  太子几乎要发狂,他握着拳吼,“三叔,你让开,再挡横,别怪侄儿连您一块儿揍。”

  “你长能耐了?连我一块儿揍?你揍我试试!”庄亲王气得小胡子上翻,“你只当你长大了我就没法儿收拾你了?没王法的!”说着摆开架势要和太子过两手似的。

  太子不过是气话,他再光火也不能和自己的亲叔叔动手,于是他蹿下廊子一跃,绕过了庄亲王直朝西次间奔去。

  庄亲王干瞪眼,跺了跺脚忙不迭跟上去,边追边想,这叫什么事儿!孩子成了人有自己的想法了,太子擎小儿捧在手里养大,牛脾气上来和他老子一样的犟筋,这可怎么办?要出大事了!

  锦书正慌得不知怎么才好,勤政亲贤的门哐当一声就给推开了,太子和庄亲王一前一后冲了进来。

  皇帝飞快扯了椅搭把锦书裹住,喝道,“孽障,你眼里可还有朕!”

  太子看见锦书那样狼狈,早就已经痛彻心扉。他狠狠瞪着皇帝,像只受伤的兽,什么规矩伦常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庄亲王不见他打千儿,忙摁他的脖子,嘴里说道,“东篱给皇父请安了。”

  皇帝昂首而立,眼里是冷冽的光,“他哑巴了不成?请安还要别人代劳?”

  太子看见锦书默默对他摇头,楚楚的尽是哀求的神情。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他敬着爱着的女人被皇父这样对待,他一个爷们儿家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皇父啊,您不是为人足重吗?为什么面对这么个弱女子要动粗呢?她已经足够可怜了,您怎么忍心雪上加霜!

  太子不无忧伤的想,君心难测,皇父再不像以前那样亦师亦友了,他变得完全陌生。人一旦有了私欲,即便是亲骨肉也能背弃。他和皇父站在了两个对立面上,没有什么父子亲情,单单就是男人间的抗衡,他不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了,锦书无依无靠,他再不护着,她还有骨头渣滓剩下吗?

  太子退后一步抚袖打千儿,“儿子恭请皇父圣安。”

  皇帝哼了一声,“朕躬甚安,难为你还记得朕是你皇父。你适才做了什么?不等通传便肆意闯进来,莫非你还想夺宫不成?”

  庄亲王吓得一激凛,这罪名可大了,杀头都够得上!他忙躬身道,“启奏万岁,太子年少,不尊礼法是有的。可若说夺宫,臣弟敢拿人头保证,他绝没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请万岁明查。”

  皇帝烦躁的摆手,“罢了。”直视太子道,“你这样全然不顾体统闯入养心殿,必是有要事奏报,说吧,朕洗耳恭听。”

  太子看了锦书一眼,跪下叩首道,“儿子恳请皇父赐婚。”

  皇帝一哂,“爷们儿大了,成家立室是该当的。你瞧上了谁家的姑娘,只要是门户相当,朕给你做主。”

  太子道,“儿子谁也不要,儿子要迎娶锦书为太子妃,恳请皇父成全。”

  锦书大骇,万没想到太子眼下会提这要求。她惶恐的看皇帝的脸色,果然是怒意积聚起来,濒临爆发的边缘。

  皇帝太阳穴上青筋直跳,额角的伤处愈发痛,头也止不住的晕眩。他一手扶着炕桌极力自持,只道,“真是朕的好儿子,你日日读书,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方圆于你还有没有约束?臣工们赞你心性儿好,谦洁自矢,你哪里当得起那些褒奖!”

  太子磕了个头,“儿子自知不足,辜负了皇父厚爱,儿子愿谢罪,请皇父责罚。只是锦书,儿子和她两情相悦,断没法子分开。儿子夜不能寐,神魂颠倒,求皇父心疼儿子。”

  皇帝苦笑,他神魂颠倒,自己何尝不是只吊着一口气儿了?若论用情,自己断不会比他少一分。可他能说出来,自己不好对着儿子说“朕也爱她,她是朕的命”,老子和儿子抢女人总归不堪得紧,何况他们彼此有情,年纪样貌又那样相称…

  庄亲王看着皇帝额上白绢布裹的一圈只觉心惊肉跳,暗道怎么挂了红了?是锦书下的狠手?这丫头真成,祸头子!万岁爷浴血沙场小半辈子,没想到晚节不保,好好做着皇帝,竟然临了给个小宫女打破了头,传出去颜面扫地啊。

  庄亲王冷汗直流,回头一瞥,李玉贵和长满寿在穿堂里探头探脑不敢近前来。他暗琢磨,到底要不要把皇后叫来,又怕人多了添乱,他们爷俩掐起来任谁也没辙,皇后来了事情更棘手。

  太子不见皇帝回话,心里着急,也顾不得旁的了,挺腰子道,“皇父,儿子知道锦书的身份叫您为难。二弟东齐,人品贵重,才具犹佳,儿子愿让太子位,不少迟疑,只求与锦书闲云野鹤,长相厮守。”

  屋里的人陡然大惊,皇帝坐在袱子上,铁青着脸点头,“好!你既无德,这储君之位不坐也罢!”

  他扬声便唤李玉贵,让传军机处值房里的御前大臣来。锦书慌忙伏在地上给皇帝磕头,“万岁爷息怒,请主子责罚奴才!太子爷是受了奴才蛊惑,罪都在奴才一个人身上,求主子饶了太子爷,奴才听凭主子发落。”

  “别给朕演什么患难与共的戏码,朕瞧着生气!”皇帝上前扯她,“给朕起来!”

  她往后缩了缩,“天下无如父子亲,请万岁爷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