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给万岁爷请安。”皇后身边的高嬷嬷蹲了个福,“皇后主子今儿犯了宿疾,才安置下的,请万岁爷宽坐,奴才这就进去给主子报信儿。”

  皇帝哼了声,“宿疾又犯了?朕瞧她心力好得很呢!”说罢一提袍子便进了寝宫里。

  皇后早听见了声音,心里暗道不妙,忙挣起来迎驾,皇帝已经进了暖阁,站在八字插屏前,脸色铁青,活像个阎王。

  皇后心上急跳,她自然是知道他因何而来,说实话,她真没料到锦书那丫头有这样的胆色,居然真的从皇帝眼巴前逃了!这样的结果好是好,只是她成了活靶子,皇帝这关恐怕难过。

  “主子这会儿怎么过来了?”皇后装得若无其事,披了衣裳下地来,像以往一样伸手替他解扣子,一面道,“歇在这儿怎么不叫人传个话?我都躺下了,多失礼啊。”

  皇帝一看她这宠辱不惊的样儿就来气,他知道她不简单,她统领后/宫,很有些四两拨千斤的手腕,可她容得下那些妃嫔,为什么偏偏容不得一个锦书呢!

  他拉下了皇后的手,“朕问你,今儿晌午你和锦书说了什么?”

  皇后的眉梢浮起了讥诮,“我的万岁爷,您急赤白脸的进坤宁宫,就是为了来兴师问罪的?”

  皇帝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厌恶过皇后,她在笑,他恨不得把那副假模假式的表情从她脸上扒下来!看着他威严尽失她很高兴吗?

  他退后一步乜斜她,眼神冰冷入骨,“少和朕打马虎眼,是你调唆她逃宫的,你就是不说朕也知道。皇后,你聪明一世,这回却用错了地方。说,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主子,您这是要冤死我么?”皇后喉头直发哽,眼前这人哪里还是从前举案齐眉的丈夫?简直就是个索命的冤家!这趟锦书一走,竟把他的魂也带走了,连脸面都不顾了,国事不问,动用京畿守卫满世界找人,闹得朝廷军机里沸沸扬扬的。看来她盼着锦书消失平息事端的愿望落空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如今夫妻成了怨偶,就凭着他眼里的恨,她还奢求什么!

  皇后垂手站在龙凤呈祥流苏帐幔下,朱红的抱柱映红了她的半边脸。她抬高了下巴,竭力维持她的骄傲,缓声对皇帝道,“您知道锦书这丫头主意大,她要是不想走,靠我三言两语能打发吗?您如今是欲加之罪,奴才也无话可说。只是您想过她为什么要走吗?她原本和太子好好的,是您偏要横插一杠子,弄得他俩有情人难成眷属,错都在您,您知不知道?锦书爱的是太子!是太子!您横刀夺爱,还给太子指了婚,您硬生生拆散他们,她恨你,没了指望,还留在宫里做什么?不走,难不成还做您的禁脔?”

  皇后的话把他的心捅出了个血窟窿,他知道!都知道!每个人都怨他,他们都憎恶他!

  皇帝恼羞成怒,他堂堂一国之君,要干什么还轮得着他们指指点点吗?他一把抓住了皇后的衣领,皇后本就单薄,叫他手臂一抬,就像拎只鸡仔子似的拎了起来。他怒到极处反倒镇定下来了,眯起眼道,“你别想混淆朕的视听!大道理用不着你来说,你只要把她的下落老老实实告诉朕。她一个姑娘家没出过帝都,能躲到什么地方去?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突然又是一激灵,上天入地找不着,莫非遭了黑手吗?他呆怔着,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

  第120章 思君不见

  皇帝撒开了手,他看着皇后,眼里的蔑视毫不掩饰。他说,“皇后,朕素来敬你,也信得过你,你不要做什么有损夫妻情义的事才好。锦书在朕心里的分量,朕多作掩饰也无益。既然到了这份上,朕不妨告诉你,朕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她安然无恙,那么大家太平,倘或她有个三长两短,届时再大动干戈,大家脸上无光。”

  皇后的眉心拧成了一个死结,这是威胁她吗?大动干戈?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也不必拿这个来唬她!她淡淡一笑,“万岁爷,您是大英天子,眼下为一个小丫头神魂颠倒,传出去多叫百姓齿冷啊!奴才垂髫之年嫁进王府,和您做了十六年的夫妻,奴才待您,是天可怜见!人都说夫妻本是一体,您这样对奴才,不会觉得疼吗?不会良心不安吗?”

  皇帝漠然转身,“你原是朕的臂膀,谁敢动你分毫,朕自然是痛彻心扉的。可一旦这臂膀上长了坏疽,累及了性命,要割,要砍,朕也在所不惜。”

  皇后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噗噗落进脚下的芙蓉毡子里。她是他的臂膀,锦书却是他的命!只要能保得住命,他就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是不是这样?

  他要走了,她陡起惊觉,他这一走,下次再见会是怎样一副局面?皇后慌忙抱柱他的腰,贴着他的后背哀求,“皇上…澜舟,咱们以前多好,您都忘了吗?锦书既然走了就由她去吧!您心里有她就请放她自由,我看她日日在这宫里煎熬也不是长久的方儿。或者她远走天涯才能有一条生路,别再找她了,这是为她好,也为您好,您听我一句劝吧!”

  皇后母仪天下,一向都是端庄稳重的,从没有这样忘情失仪过。皇帝不是铁石的心肠,他还记得那个挺着肚子站在梅树底下送他出征的身影,他虽不爱她,却有满心的感动,发誓等将来取了天下,一定封她做正宫娘娘,再不叫她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他登基御极,睥睨天下,她成了整个大英最尊崇的女人,命运却和他们开了个玩笑。锦书出现了,她把纯净无波的世界搞得一团糟,到了今天这一步,再说怪谁还有什么用!他成了个半疯,陷进了泥沼里,再也不能出来了。

  皇帝慢慢解开她的束缚,回身哀戚地看着她,“朕撂不开手,朕是平常人,也有七情六欲。朕不过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你又何苦为难朕。”他注视她,嘴唇抿成一个凉薄的弧度,顿了顿方道,“朕来问你,既然你不肯说,那便罢了,朕不信翻遍四九城找不着她。”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坤宁宫,只留下瘫坐在地上的皇后,对着棂花扇门泪流满面。

  皇帝回到乾清宫,九门提督查克浑已经在门上候着,远远飞奔过来打了个千儿,又紧走几步上前来,垂着手恭恭敬敬叫了声“主子”。

  皇帝看他那样儿就知道还是没有头绪,这查克浑是南苑王府的家臣,早年也立过赫赫战功,如今过上了安稳日子,愈发的不成器了。

  皇帝冷冷看他,他弓着身,大约是有些惶恐,手在土尔扈特腰刀的刀柄上不停的捏放。

  “怎么样了?”皇帝径直往汉白玉台阶上去,眼角瞥见他跟在一旁,又问,“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查克浑道,“回万岁爷的话,自打庄王爷说的马找到之后,奴才在那家客栈附近细细的盘查,问到取灯胡同,有个汉民婆子说,是有这么个小后生和她打听过出城的事儿,她指了东直门给她,后来人往羊尾巴胡同去了。"

  皇帝忙回过头来问,“就她一个人吗?”

  查克浑道,“是,锦姑娘是独身一人,身上还穿着出宫时候的衣裳,那个汉民婆子看得清清楚楚的。”

  要出城去,光凭她一个人能往哪儿去?皇帝说,“把画像发到城里各处租车铺子去,但凡看见相像的人,先别问出处,一律扣留下来,只要留住了人,回头给重赏。”

  查克浑应了个“嗻”,“奴才往各门上加派了关防,进出城要衙门签办的良民文书,奴才料着,锦姑娘就是插翅也难飞出铁桶一样的北京城去。”

  皇帝瞥了他一眼,“光说不练假把式,人在城里总有露头的时候,要是叫她出了城,查大人,你的阳寿就到头了。”

  查克浑打了老大一个寒颤,呐呐道,“奴才省得,奴才一定拼尽全力,不敢有负主子圣望。”

  殿里燃的安息香叫人头疼,宫里原有定制,什么时辰点什么塔子,眼下已近亥正,到了安置的时候,按着常规是该人定了,可人能定下,心却定不下来。他像架在火上烤似的,焦躁得没了边儿,对侍立在书架前的长满寿斥道,“怎么没眼色?多早晚有正殿里点安息香的规矩?还不撤了!”

  御前的人吓得直抽抽,手忙脚乱的把铜香炉搬了出去。查克浑惊出一脑门子汗,偷着觑了眼天颜,闷声道,“请万岁爷息怒,奴才请万岁爷的示下,明儿中晌要是再没信儿,请万岁爷准奴才挨家挨户的盘查。先前只查客栈酒肆和车马驿站,万一锦姑娘留宿在百姓家里,岂不白浪费了时候?奴才知道主子不愿扰了平民的清静,可眼下还是找着姑娘要紧。”

  皇帝想了想,到了万不得已只有这么办,他顾不上别的了,再找不着她,他是一刻不能活了。他点了点头,“以午时为准,午时还没见人就办吧。逮着了别为难她,不论什么时候,全须全尾的带来见朕。”

  查克浑“嗻”了一声却行至殿外,抹了把冷汗无语望天。苦差事啊!四九城东西两城统共有十几万户人家,还有人口频繁流动的大杂院和本司胡同、演乐胡同这些个粉头子云集的地儿,这块硬骨头要啃下来得花多少气力,光想想就叫人下盘发虚。

  李玉贵拢着袖子站在滴水下,拿眼睛问外头寻人的进展。查克浑一脸菜色,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整整甲胄上的前挡,憋着气朝乾清门上去了。

  御前的太监高乐猫着腰出来冲他勾手,“总管快来,万岁爷传呢!”李玉贵赶紧垂手进去打千儿,“主子爷,奴才在这儿伺候呢!”

  皇帝靠在御座儿上捏自个儿的眉心,声音里都透着倦意。他说,“叫你打探的事儿怎么样了?”

  李玉贵一凛,呵腰道,“回万岁爷,太子爷那儿没什么动静,景仁宫早就下了钥。太子爷斋戒后回书房里看书,听说锦书丢了就发了会子愣,一句话也没说,就打发人收拾行礼,准备着明儿出湖广督察军饷的事儿了。”

  皇帝生性好疑,总觉得太子不会这么若无其事把这件事撂在一边不管不问。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太子重情,他对锦书的爱不会比自己少,不过现在暂且压抑,到底是烟消云散了,还是积攒起来爆发,还得走着瞧。

  “仔细留意着,那里一有动静就来回朕。”他站起来往暖阁里去,仰天倒在褥子里想休息,眼睛又干又涩,脑子却十二万分的清醒,从第一回在太皇太后屋里见她开始,从头到尾的捋了一遍,越想脑仁儿越疼。他那样爱她,只知道爱她,一心想把她拴在身边不让她离开,可她的心思他知道多少?或者还不如太子了解她。自己眼下浑浑噩噩也无用,也许太子知道她的下落,他们私下一定有过接触。

  慕容家满门被他像除草一样连根拔起了,她在宫外绝没有亲人可投奔。亲人…撇开那死活不知的慕容永昼,她还有什么什么牵挂?

  皇帝猛然惊坐起来,他怎么忘了这茬!慌忙喊李玉贵,嗓音都带着兴奋的颤抖,“去传令军机处拟诏,着河南总督指派一牛录绿营兵上泰陵候着,要密切留意永宁山下一草一木。朕知道她孝顺,倘或九门上有个疏漏把她放出去了,她出了四九城没有不去祭拜父母的道理。快!”他在迎枕上奋力一拍,“你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

  李玉贵唬得舌头都捋不直了,“嗻”字说得不成了调,连滚带爬的出了暖阁,一路飞奔往贞度门方向去了。

  太子在桌前静静坐了四个时辰,人都木得没了知觉。他狠狠瞪着眼前的那行楷书,什么“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他以为读佛经能涤荡心中怨恨,谁知没有半分半毫的作用。

  他合上书页下死劲儿掼在桌前的金砖上,皇父不是爱她,拿她当宝贝吗?怎么把她弄丢了?既然不在乎,为什么还要和他抢?他可比唐明皇高明多了,堂而皇之顺走儿子的心上人,做皇帝真是个好差使,愿意干什么都没人敢追究,难怪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要往那个高位上爬。他看一眼印盒里的金印龟钮,血红的印泥直晃人眼。他攥紧了拳头,总有一天要换成玉印,到时候他也能随心所欲了是不是?

  容升在槛窗下探头探脑的,他疲乏的应了声,“进来。”

  “主子。”容升膝头在金砖上一点,“皇城根下都设了关防,还是没有眉目。”

  他叹了口气,“接茬儿找,要是能在皇上之前寻着她,想法子把她送到庄子上去。”送到那里去…他不做这个太子了,大业也不图了,带她离开,远走高飞。

  容升为难的说,“可惜只剩下半夜时间,明儿您就要出京了,离了城鞭长莫及啊。”

  太子动了动僵硬的腿,眼神飘向槛窗前的那株盆景梅花,“出了京和姜直分道走,先不去湖广,先上易县去,慕容家的祖坟在那儿呢!碰碰运气吧,万一时候对了恰巧碰上,那就是命里注定的缘分了。”

  既然命里注定还顾忌什么!太子把脸埋在臂弯里,有千万种想头,却仍旧觉得空虚,惆怅无边。

  第121章 峰回路转

  厉三爷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谁摊着这么糟心的事儿都不能好过!家里来了个大宝贝,是送也不好留也不好。留了怕得个窝藏逃犯的罪名,送嘛,四九城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要把一个大活人送到城外头,谈何容易!

  怪谁呢?怪就怪苓子多事,女人心软乎,明知道是个大麻烦,还往家里领,这下子可怎么办才好?

  他借着檐下上夜的灯往边上看,她倒是呼吸匀停,没事人一样。厉三爷那叫一个百爪挠心哟!他伸手攮了攮,“苓子?媳妇儿?”

  苓子闭着眼问,“想着什么好法子了?”

  敢情这位也没睡着!厉三爷索性摸索着坐起来,他愁眉苦脸的说,“要出城也不是不成,二哥哥在朝阳门上管粮运,那道门上多走官车,最不济弄套押粮的行头给她换上,混在人堆里兴许能过关。可这是险招,万一露了馅儿,害了咱们不算,还要拖累二哥哥。”

  苓子也摸黑靠在炕柜上,喃喃道,“横竖给想想辙吧!这回帮了她,也不枉我和她好了一场。”

  厉三爷转脸看着她说,“我的傻媳妇儿,你还真是一根筋的主儿!我觉着你送她出城不是什么好事,可能反害了她。你想想,她一个姑娘家,没亲没眷的,出了北京城往哪儿去?要是路上遇着些有歹心的人,出了点什么事儿…哎呀,那可比在宫里受罪一千倍!”

  苓子叫他一说也怔住了,懊恼地嘀咕,“那你说怎么办?她铁了心的要走,眼下也出了宫,还能怎么?把她硬绑着送回去?那她不得恨我一辈子!”

  厉三爷吧唧了一下嘴,“我就说你们娘们儿办事欠考虑,她自小在宫里长大,外头的人情世故全然不知,也料不到人心有多险恶,闷着头出来了,还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宫里当家的能撒得下手也就罢了,这会子闹得,你瞧瞧!”他扭了两下凑过来些,低声道,“若依着我,还是往宫里报吧!我当面求见万岁爷,把事儿说清了,主子爷不是拿她当心肝吗?就是回去了也不会有什么责罚,只会往高位上晋,这样对她才是最好的。”

  “不成!”苓子吊高了嗓子说,“她拿我当姐妹,我不能干这种缺德事儿!”

  厉三爷慌忙来捂她的嘴,“姑奶奶,别嚷,叫她听见了不好!”他大叹一口气,“我是为她好!你别一时婆妈,回头害了她一辈子!你说是在宫里做主子娘娘好,还是漂泊在外嫁个庄稼汉子好?也说不准连个庄稼汉都嫁不上,落到坏人手里头,卖到窑子里去怎么办?你这才是造大孽呢!”

  苓子没了主意,呆呆坐在那里瞎琢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摇头说,“让我干这样的事,我良心不得安呐!她会记恨我的,好不容易逃出来,我还出卖她,她见了我非得咬下我一块肉来!”

  厉三爷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要不怎么说你傻呢!你不会不叫她知道?我去求万岁爷,求他好歹保全你们姐妹的情分,他这会子一心就想找着她,肯定是什么都能答应。”他又悻悻道,“其实我也有私心,是想搭上这根高枝儿往上爬一爬。你想想,我这个二等侍卫从十五岁干到现在,都五六年了,半点要升的意思也没有。皇上对祈军管得严,有银子也没处使,这趟是个好时机,不借这把东风,恐怕二等侍卫的衔儿要挂到死了。”

  苓子惊愕的看着他,没想到这个老实人还有这样的心机,到底是商贾家里出身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乱响,主意都打到锦书身上去了。

  “您可真叫我刮目相看。”她白了他一眼,“拿人家姑娘换你的前程,亏你想得出来!”

  厉三爷窒了窒,倒头就躺下了,嘴里嘀咕,“得,全当我没说!我明儿套车送她上朝阳门去,你不想扬眉吐气,将来别后悔。”

  街面儿上梆子笃笃的敲,一声声像敲在她耳朵边上似的。苓子叫她男人这通车轱辘话说得没了方向,颠来倒去的想,他说得也有道理。当主子,有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尊崇,何况她还爱着皇帝,在他身边不是最好的结局吗?要是出了北京,碌碌一生,或是遇上个人伢子给卖了,沦落成了粉头,那不是糟蹋坏了!

  再想想,厉三爷官道走得不顺畅,折腾了五六年,一无所成。亲戚朋友嘴上不说,暗里总归要笑话,女孩儿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小家,总巴望着男人有出息,自己跟着妻凭夫贵,将来也挣个封君做做。况且也想图个好名声,说谁家的姑娘嫁了厉家,老三立马就升发了,那姑娘有旺夫命,多露脸子啊!

  苓子犹豫了,她巴巴看着厉三爷,小声的问,“怎么瞒着她呢?我这么悄不声的把她给卖了,心里总归不得劲儿。”

  厉三爷撑着胳膊拗起了脑袋,“你这是捧她,又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有什么不得劲儿的!这样,我卯正上军机处值房里去,托昆大人往圣驾前传话。你仔细别露马脚,该备的照旧备齐,等我的信儿。”他说得兴起,捧住苓子的脸啪啪两口海吻,“好媳妇儿,您擎等着吧,有您好日子过的!悠着点儿巴结住她,往后她做了贵妃、皇贵妃,再往高了说,当上了皇后…媳妇儿哎,凭着你们姐俩的交情,您就美去吧!”

  做皇后?苓子嘿嘿的笑,那就再好不过了!她躺下,盘算着锦书前途不可限量,自家男人跟着水涨船高,自己头上能扛上个一二品诰命的高帽子,喜滋滋闷得儿蜜了。

  次日,厉三爷起得比上朝的宰相还早,穿戴齐了,胡乱喝了口粥,就跨上马朝前门大街学士府去了。到了府门前正遇着弘文院学士昆和台出门,这样长那样短的和昆和台交了底儿,昆大人一听非同小可,赶忙火烧眉毛的带着他从午门进了宫,安置在隆宗门上,自己进乾清宫请李大总管代为通禀皇帝。

  皇帝近四更才阖了会儿眼,眼下刚起身,迷迷登登的站着更衣,听李玉贵说有了消息,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连着说了两个“快传”,嫌常四手脚不利索,自己扭身扣上紫金钮子就往明间里去。

  厉三爷进门磕头请安,圣驾前毕恭毕敬眼睛也不敢抬一下,哈着腰等皇帝发话。

  皇帝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问,“她人在你府上?”

  厉三爷说是,“昨儿贱内回娘家,在街面儿上遇着了锦姑娘,就把她带回家了。”

  皇帝起了疑,“尊夫人是谁?她怎么能跟着回你府里?朕这儿不容人无的放矢,你可仔细了,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厉三爷心里一颤,答道,“奴才不敢,奴才所言千真万确,拙荆原是太皇太后宫里侍烟上当值的,叫苓子。”

  皇帝喜出望外,这么说来有谱了!他急道,“苓子是你夫人?”

  厉三爷松了口气,躬了躬身子说,“回万岁爷的话,正是。拙荆知道万岁爷着急,也怕锦姑娘出了宫遇着什么不测,就让奴才进宫来给主子报信儿。”

  皇帝点头称赞了一番,才道,“朕这就去接她回宫,你前头带路。”

  厉三爷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倘或皇帝一气儿就把她弄回去,那他们夫妻在锦书面前也没法子交待了。

  “万岁爷容禀。”他跪下磕头道,“请万岁爷好歹顾全拙荆和锦姑娘的情义,拙荆对万岁爷一片孝心,也不忍叫锦姑娘伤心,锦姑娘要往长宁山去,乞求万岁爷成全锦姑娘,让她祭拜了祖先再行回宫。”

  皇帝何等聪明的人,他们的小九九他只消一听就门儿清,不过是要顾面子也要顾里子。他并不戳破,只要锦书能寻回来,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说,“你起喀。你是哪个旗的?在什么值上当差?怎么没见过?”

  厉三爷站起来,垂着马蹄袖说,“奴才二等侍卫厉铎,是羽旗下包衣,现下在上虞处当值。奴才离万岁爷隔着十八层天呢,万岁爷没见过奴才是应当的。”

  皇帝沉吟片刻方道,“你办得好,回头升一等,别在上虞处了,进畅春园供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