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别喝了,让老爷看见又得骂你,赶紧回房歇着。”小岚眼角闪过一丝失望,她抢过展凤飞手中的酒壶说道。

“还不累,先去娘那边。”展凤飞任她抱着酒壶,淡笑着说道,她想多陪陪那个不叫蓝笑尘,却为自己付出亲情关爱的女人。

过了今晚,她十七年所拥有的一切,就会全部消失。

嘴角浅浅弯起一个弧度,无论发生什么,只有这微笑,永远属于自己。

第三十二章 星河欲转归何处 3

展凤飞堕入一个梦中。

好像有鲜血,有阿娅,有哭着笑着的人们。

到了最后,只剩下蓝笑尘和一个清秀俊雅的青衣书生携手在山林间漫步,而她在远处默默的看着,喉咙和脚被封住一般,无法喊出声,也无法追赶,只能看着他们慢慢消失。

最近越来越频繁的梦见的蓝笑尘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让她分不清那个人到底是谁。

展凤飞披衣坐起,外面的天已大亮。

这张床,也是最后一次睡了。

她如往常一样,在后花园里练剑打拳,去吃饭。

然后异常安静的等着太后的懿旨。

辰时刚过,府外便传来太监的尖利的声音:“皇太后驾到!”

来了。

展凤飞勾起一抹笑,抚了抚衣袖,往前厅走去。

走到前厅时,展家上下都已经伏在地上行礼。

“都免了。”太后挥了挥手,慢条斯理的说道:“本宫来是说一件事,说完就走。”

展府人面面相觑,太后不经常出宫,这次难道是因为展凤飞昨日去宫里的某个原因?

展元承更是有种不详的感觉,自从昨日小妹进宫之后,这种感觉一直陪着他,可是他又无法开口去询问。

“太后请讲。”展老爷毕恭毕敬的说道。

“钟革,念懿旨吧。”太后的视线转向一边的展凤飞,见她唇角含笑,又收回目光来。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太后心里暗暗的想着,为了此事,甚至和皇上翻脸,这一夜如一年般漫长,她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才将懿旨拟好。

“是。太后懿旨,”随身公公拿出一张黄绢来,神情凝重的高声念道:“展家接旨:展相国五女展凤飞,乃是妖人所生,托孤展家,与相国府并无血缘之亲,即日起,逐出展府,名分尽消,不准踏入展府一步,和展家人永无瓜葛,生生死死,再无关系,接旨!”

“什么?”展元承双眸一暗,不可置信的看着展凤飞,是她自己请求的吗?为什么?为什么永无瓜葛,再无关系?她怎么能舍下这份感情?

展老爷也愣在当场,忘记去接懿旨。

“太后,您…”

展元承话未说完,钟革便扬声打断他的话说道:“展家还不接旨!”

陌上花之离

“这旨,接不得。”展老爷突然抬头看着太后,说道:“太后,她是…她是…”

“相国不会想抗旨吧?”太后冷笑一声,不容分说的打断他说道:“来人,把展凤飞逐出都城。”

“逐出都城?”展元承突然站起,手指有些颤抖的将展凤飞拉到自己的身后,扬声对太后说道:“太后,若是只因懿旨上的‘妖人所生,托孤展府’,便要将她逐出都城,请恕微臣不能遵旨。”

“是呀,太后请收回成命…”展家上下纷纷恳求。

“谢太后懿旨,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展凤飞从容的从展元承身后走出,跪谢懿旨。

众人正惊疑不定间,展凤飞又仰脸笑道:“请太后为凤飞正名,此后与展家再无关系。”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姓展,你叫白凤飞,可记得了?”太后面无表情的说道。

“白凤飞谢太后正名!”展凤飞,不,是白凤飞说道:“白凤飞也谢展府十七年的恩情,今生今世,铭记在心。”

说完,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反手往青丝上削去,霎时,地上纷纷扬扬的落满了长发。

“白凤飞断发为誓,从此与展家一刀两断,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飞儿…”白凤飞割断的似乎不是她的长发,而是展元承千疮百孔的心。

竟然疼的说不出话来,展元承攥紧拳头,忍着心里那股疼痛,看着短发的少女骄傲明媚的面孔。真的…要失去了。

“来人,逐她出去。”太后似乎带着一丝叹息般的说道。

“不…不要走。”展元承拉住白凤飞的手,低低的说道。

白凤飞灿烂一笑,轻轻挣脱他的手指,已经太迟了…

“飞儿…”展元承突然往外冲去,拦住她的去路:“是你自己的要求吗?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

“公子,请让路。”白凤飞看着身后展府的大门,默默的垂下头,跟在侍卫的身后,往城外走去。

公子…原以为这两个字有多苦涩,但是竟然轻易的脱口而出,她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痛苦可以长久。

公子…他的飞儿唤他公子,形同陌路般,将曾经的美好一刀割断,她怎么可以离开,怎么可以忘记这一切?

展元承失魂落魄的站在展府的门外,看着那个纯白的背景渐行渐远,竟然再没有力气去追上。

“回去吧。”笙荷站在展元承的身边,表情有些复杂,说不出心里的滋味,“飞儿妹妹还会回来的。”

“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知道。”展元承喃喃的说道,那个倔强的丫头,是自己把她逼上绝境。

如果没有让她离家出游,如果没有去摩尔国,如果没有这一切,她现在依然在他的身边,快乐如小鸟一般。

哪有那么多的如果,白凤飞黯然一笑,那个傻哥哥一定又在自责了,可是自己没有时间去和他解释,也不想解释。没有变故的生命未必是完美的,如今自己既然走到这一步,那就微笑着面对这一步以后的事情,哪有什么时间去悲伤,哪有那么多的理由去悲伤。

顺利的出了城,白凤飞看着身后喧嚣的人群,静默的说再见。

侍卫似乎什么都为她打点好了,城门外一匹快马,一个行囊,静静的在等着她。

“小姐,这是太后命小人为你准备的,有足够的银两和干粮,请上路吧。”身边一个侍卫说道。

白凤飞点点头,纵身上马,抱拳说道:“多谢相送,劳烦转告太后,太后恩情,白凤飞日后定当回报。”

说完,白凤飞双腿一夹马腹,往南驰去。

谁在窗口,扯谁的衣袖

如今只剩烟雨满目噎满喉

谁的诗文,写谁的豆蔻

说也说不尽,唱也唱不够

谁在西楼,卷谁的帘钩

如今只剩风雨如晦 灯如豆

谁的韵脚,等谁的更漏

哭也哭不尽,猜也猜不透

谁辜负了谁的锦心绣口

谁忘记了谁的红颜白首

***************

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之子在万里,江湖逈且深。方舟安可极,离思故难任。孤鴈飞南游,过庭长哀吟。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形影忽不见,翩翩伤我心。

第三卷 凤楼春

南国春尽情未尽

金钗绿云丛,难觅芳容。

暮云天,罗幌香冷粉屏空。

不成泪,烛影融。

尘路万里何处去,酌酒有谁同。

凤楼中,春思无穷。

一曲笛音,暗牵愁绪,桃花落尽东风。

饮尽杜康,不解新愁与旧愁。

情丝零落,玉人茕茕。

*****************凤楼春*********************

陌上春尽,枝头绿浓。

南国浩浩荡荡的暮春被一匹快马踏碎,转眼已是初夏。

金主国与摩尔国交界的山脚下,一个清丽娇媚的少女正靠在大树下看着天空,似乎在享受着初夏的微风。

少女一身白衣,神态潇洒,面莹如玉,眼澄似水,端得是明艳娇嫩,带着几分神仙风姿。身边不远处有匹枣红色的骏马悠闲的在吃着青草,不时的抬头看看主人。

“…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那少女正是白凤飞,看着虚无的天空喃喃的说道。

她的身边放着一个酒袋,早已空瘪,她有丝黯然的看看酒袋,苦笑道:“人都道一醉解千愁,又怎知举杯销愁愁更愁!罢了,罢了,这酒还是不喝的好。”

喃喃自语的说完,白凤飞便将酒袋扔到远处,眸中的愁云只一掠便过,又恢复了澄澈。扶着树干长身站起,走到马边,跃身跳到马背上,她声音与眼神一般清亮:“马儿,你也吃饱了,继续赶路吧。”

四月芳菲,在南国明媚的青山下,纷纷扬扬的洒落一地翠绿的阳光,衬着骏马红颜,直奔山林深处。

摩尔国的小王爷正在王爷府后花园里赏花,一个侍卫神色慌张的跑过去耳语几句,苏格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她,已经入城了。

“备美酒佳肴。”苏格淡淡吩咐一句,伸手采下一朵凤丹,在夕阳金色的光辉下,细细的看着。

从她离开展家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一天很快会到来,如今,终于等到了。

白凤飞在摩尔国繁闹的街市上策马狂奔,一路飞驰,她看见摩尔国虽然国土不大,但是物美土肥,算的上国力昌盛,安定繁华。

她不想百姓受战争罹难之苦,那日成婚之时,苏格宁愿杀了自己也不肯放手,已经让她知道,苏格是怎样冷酷和任性妄为的人了。

重逢●凤栖之楼

凭借她一人之力,去阻止他的野心,她的心里明镜一般,知道几率有多微小。

但是,只要还有一丝光亮,她就不会放弃。

王爷府的位置她还记得,不消半刻,白凤飞便站在朱墙碧瓦气势恢宏的王爷府外。

门外早就站着管家,一脸笑容的迎接过来:“属下齐山,拜见王妃。”

白凤飞眉头一蹙,还未发话,那管家又说道:“小王妃可算回来了,王爷在里面已经等待多时。”

“烦请带路。”虽然王妃的称呼有些刺耳,但白凤飞也只是礼貌的拱手,径直走进府中。

苏格远远的看着白凤飞,娇艳鲜嫩,如风中招展的一朵奇花。

他的心里蓦然一痛,原先以为那日她走了,把自己仅剩的感情也摧毁,谁知道如今只这么一眼,竟然让自己冷如冰铁的心又融化了。

白凤飞在管家齐山身后,穿过曲廊花径,来到一处她不曾见过的阁楼前。

“王妃,您走后,王爷便令人建了这处凤栖楼,夜夜在此摆弈等候。”管家见白凤飞一直不语,记忆中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女似乎变得沉静许多,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多话说道。

白凤飞微微一笑,并未答话。她抬头往楼上看去,迎着初夏的风,汉白玉雕成的楼如九天之上的琼楼玉宇,不若人间楼阁。

飞檐勾角下的铃铛随风摇晃,清脆的声音里,白玉雕栏上的清秀少年正噙着微笑看着白凤飞。

“苏格。”白凤飞喉中轻轻逸出两个字来,那个对弈的清秀少年,竟成改变自己命运的人。

人生果然处处充满着变故。她不由低头一笑,苏格依旧和那时一样漂亮精致,可是自己呢?

“王妃,王爷在楼上等您,小人先退下了。”管家走到阁楼前,不再上前,恭敬的说道。

白凤飞点点头,拾级而上,对上苏格带笑的双眼。

“我的小王妃,终于还是回来了。”苏格端坐斟酒,递与白凤飞说道。

“小王爷久等了。”白凤飞也不客气,接过酒杯,往鼻尖一凑,不由扬声笑道:“好一杯金波美酒,肚中的酒虫都被它给引了出来。”

苏格深深凝视着白凤飞,唇边勾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也不答话。

如今她似乎清瘦了些许,可是双眸依旧带着婴儿的纯净的甜美。他紧紧捏着白玉酒杯,这双让他恨不能,爱不成的眼睛,如今又近在咫尺。

重逢●笑语江山

白凤飞将美酒一饮而尽,笑吟吟对上苏格的眼睛,缓声说道:“凤飞万里迢迢,为的可不是仅仅这杯美酒。”

“你是摩尔国的王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我的王妃开口,这天下还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苏格脸上带着一层春水般的笑容,精致的五官明媚起来,“这一路走来,王妃定然累了,先吃点…”

“果真如此吗?”白凤飞眸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打断苏格的话,开门见山的说道,“小王爷剔透玲珑,早该知道我会回来,也该知道我回来的目的吧?”

“即便我答应你,那金轩遥能善罢甘休吗?”苏格唇边的笑意渐渐扩散,大笑着将杯中酒饮尽,语气却清清淡淡,“更何况,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想让王妃曾经到过的地方,都成为我的国土…”

“不要拿我做借口。”白凤飞又打断苏格的话,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厌恶,“王爷该知道自己想要征服的是什么?不是我这个弱女子,而是天下。”

“王妃怎么想都可以,如今回来便好了,若是晚归几日,外面一片*,那我会担心的。”苏格将她眼底的那丝厌恶看的清清楚楚,胸口不知为何又是一痛,可嘴中却不紧不慢的说道:“等你许久,见面可不该说这些煞风景的话,我一直很想你呢。”

明明是一个无比可爱的男子,却总是说出让人咬牙切齿的话,白凤飞有些苦恼的揉着太阳穴,神色越发端正,“苏格,难道你不知百姓因你的一句话,便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私?”

“自私?”苏格脸上的笑容蓦然一冷,负手而立,凭栏远望,“王妃可知道皇族的人,除了自己的欲望,剩下的只有自私。”

“苏格,即便金主国国君昏庸无能,残忍暴戾,也不该你借正义之名,谋其私欲。更何况,自新帝登基以来,四海升平,百姓安康,谁若发动战争,已失人心大义。再者,摩尔国与金主国相比,地小人少,若是烽火一起,也难取胜啊。”

“王妃千里迢迢赶回王府,膳食未动,不述恩情,先指点本王江山社稷,果然非一般女子可比。如此贤德,今后一定能助夫君成大事。”苏格不怒反笑,眼底带着宠溺看着白凤飞说道:“不过,还是先多吃点东西,早些歇着,明日带你去看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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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咔,慢热的文啊,终于要有第一场亲热戏了,呃,事先说明,只是“亲热”而已。。。。。。

重逢●权欲

“姐姐…”白凤飞生生将那股酸痛压在心中,别过眼看着手中的金波美酒,极力克制着语气说道:“忘记告诉小王爷,我已不是当初与你成婚的展凤飞了,我姓白,白凤飞。”

“无论你姓什么,都是摩尔国的王妃。”苏格并不讶异,展凤飞换名之事,早就昭告天下,他又怎会不知。

“所以,皇后娘娘与我这样的民女并无关系。”白凤飞饮尽杯中酒,素手抚上酒壶,又为自己斟上一杯美酒,说道。

“但是,皇后娘娘是你的皇嫂。”苏格暖暖一笑:“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身份是王妃,我的妻子,这里便是你的家。”

“家…”这么多天来,她只身匹马,想到“家”这个词,便是无尽的心酸,如今听苏格说自己不是一个人,心中涌上一丝怅然。

她将酒又一饮而尽,想用绵软的美酒压下心中的思绪。

“家,这里,摩尔国,以及你想到的地方,都是我们的家。”苏格琥珀般的眸中,涌起淡淡的笑容,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冰冷的心中泛起一股暖流。

“若是纷战四起,哪里还有家了?”白凤飞苦笑一声,不再看他,只一味的斟酒,往唇边送去,“小王爷为了摩尔国的百姓,也该收手。”

“这些话我不希望再听到。”苏格回身坐下,端视白凤飞说道。

“无论如何,都不会收手?”白凤飞抬起眼,镇定的迎上苏格的眼神问道。

“原先,我想只要王妃回来,或许我会好好考虑今后的生活,但是如今看来,王妃回来并非因为对苏格的情意。”苏格唇边带着一丝苦笑,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画着。

“若是王爷以天下苍生为大,白凤飞愿侍奉左右。”白凤飞神情淡定的说道。

她已经没有家,又不知如何去面对展府,不知今后的路在哪里,如果,可以用自己的自由和幸福换取天下人的安定,那也算的上功德一件。

“哈哈哈,好一个胸怀天下的女子,今生得以遇见,苏格夫复何求?”苏格大笑道,许久,才收起笑容,“可是,金轩遥会放过你和摩尔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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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之后,便是温情的亲密戏份了,咱家的小白终于慢热完了~~~~

寐●良辰之苦

“金轩遥?”白凤飞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他和你不一样,他…他知道战争所要付出的代价。他宁可将我暗杀,也不会因我而大动干戈。

“你不是男人,更不是手握大权的男人。”苏格又笑了,眼波中尽是不自觉的宠溺,“不说那些了,快点吃饭吧,菜都凉了。”

手握生死大权的男人,高高在上的君王,他们永远不愿轻易失去自己认为是最珍贵的东西,即便将这江山拚尽,也要留在自己的身边。

烛影摇红,珠帘暗垂。

华美的卧房中,刚刚洗浴完的白凤飞正端坐床边,摒退侍女后,怔怔的看着烛泪一滴滴汇流而下。

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说服苏格吗?为什么苏格并未表态,自己却留了下来呢?

难道是贪恋这种家的滋味吗?走到蜡烛前,掰下一行还温热的烛泪,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