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太大,先回宫中吧。”绿影见两人都有些神思恍惚,锐利的眼神从碧云脸上扫过,说道。

虽然看不见白凤飞的神情,但是他能感觉到一路上,那若隐若无的悲伤。原先以为是展老夫人病了,她心情低沉,可看见碧云的神色,却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也许那个泥人有问题。

三人回到宫中,绿影先行告退,白凤飞卸下面纱,捏着已经被她捏的面目全非的泥人,在御花园中漫无目的的走着。

她几日不知朝廷事,心中越来越担心摩尔的情形。

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碧云一五一十的将她遇见王爷手下的事情说了出来,更让她有忧无喜。苏格竟将眼线放到了金主国的都城,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依他现在的实力,丝毫不能和金轩遥抗衡。

而且摩尔一乱,展玉仪该怎么办?老夫人已经焦虑成疾,可不能再受打击。

“娘娘,前面是御书房。”碧云见白凤飞满脸的忧虑,没有一丁点的欢喜,心中不由七上八下起来,她们的王妃,不会已经忘记王爷了吧?

“哦。”停住脚步,白凤飞转过身,向另一条花径走去。

“娘娘…您心情不好?”试探的问了句,碧云小心的看着白凤飞的脸色。王爷活着,还会接他们回去,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可为何王妃更加忧心忡忡?

“老夫人身体不适,心中牵挂。”迎面走来一群宫女,白凤飞淡淡说道。

宫中处处都是耳目,说话一定要小心。

“娘娘,那边是云宫。”碧云见白凤飞心不在焉,无奈的跺跺脚,伸手挽住她的胳膊,牵着往另一侧走去。

“云宫…”白凤飞却突然站住,看着高大古树中探出的一角飞檐。

“云宫没皇上的允许,可不能随意走动。”碧云在宫中处处小心,生怕闯了什么禁忌。

“原来这宫中,能去的地方,这么少。”像是在叹息,白凤飞任碧云牵着,往前走去。

“今天天气太炎热,娘娘去暖湘宫吧。”碧云抹着汗,抬头看着白凤飞说道。

“那也不是我的地方。”声音极轻的说出这句话,白凤飞苦笑。

碧云没听清楚,见白凤飞的笑容,只当是她同意了,便拉着她往暖湘宫走去。

还没到暖湘宫,就闻到栀子花的馨香,夹杂着一丝清凉,沁人心脾。

“好香的花,可惜就是喜欢招虫子。”碧云看着脚边错落有致的栀子,摆着手说道。

“因为花瓣太洁白。”白凤飞抬头看着暖湘宫的牌匾,喃喃说道。

“娘娘,进去吧,外面太热了。”门外宫女纷纷下跪迎驾,碧云催促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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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湘宫果然清凉无比,赤着脚走在西北托送而来的贡砖上,一丝丝凉意从脚下传到心头,无比的舒坦。

“娘娘,这…”碧云不知想说什么,却硬生生的打住。

因为她看见在明黄色的里屋,一个压迫着视线的男人正斜靠在窗边的软塌上。

“金帝…不,皇上?”低低的惊呼一声,碧云立刻看向白凤飞。

白凤飞如今想退出都来不及了,因为那俊美男人的双眸已经像鹰一样锁在自己身上。

一瞬间,她看到了深深的寂寞。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高高在上的王都会孤独,因为这世上最寂寞的地方,是心。那些王者的心,都是寂寞的。

只是两日未见,再见时,却有着轮回的陌生。

白凤飞收回视线,转过身,一步步往外走去。这里不属于她,而是他受伤时,寻找温暖的地方。

心中突然不那么厌恶金轩遥了,至少有真爱的男人,还有可爱之处。

金轩遥一直沉默的看着她洁白的衣角消失。

见到她走进来的一瞬间,他突然心跳加速,像初次见面那样,心脏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只是,已经不是当初了。她的身份更迭,从展府的五小姐,到妖女的女儿,再到王妃…

如果她腹中的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肉,那该怎么办?真如太后所说,从现在就抹杀?

那她会多痛苦?

可这皇城之内,龙脉之上,绝不允许异姓存在!即使他想保住这孩子,大金江山也不允许他去冒险。

五月怀胎,那孩子或许姓金,也可能姓苏,甚至姓展…

痛苦的闭上黑眸,他一个帝王,却保不住自己女人的骨肉。

白凤飞站在台阶上片刻,突然又转身,往高大的门槛处走去。

“娘娘,金帝在里面!”碧云急忙拉住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还是快走吧,离的远远的…”

金帝对她来说,是恐怖的存在。那双眼眸只要轻轻一扫,她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在这里等着。”白凤飞拍拍她的手,将泥人递给她,往门内走去。

她不想再逃避,更不愿等金轩遥先开口,那就落进了下风。

金轩遥的眼眸慢慢掀开,一抹亮色闪到了眼底。

“皇上。”白凤飞站在他面前,看着长发披散下的慵懒却桀骜的眉眼。

“你打算如何处置它。”静默了片刻,也没等到金轩遥开口,白凤飞终于开门见山的指着自己还未隆起的小腹说道。

金轩遥的视线从白裙下一双**移到了她的小腹。

白凤飞站立了许久,也没等到他回话,气氛一时间压抑的让她喘不过气来。这个男人为何阴郁起来,让她会害怕的想逃?

“皇上…”

纤细的腰身突然被眼前俊美的男人抱住,黑色头颅紧紧贴着她的小腹,白凤飞突然心脏乱跳起来,双手不知该怎么放。

脸颊贴在她的小腹上,金轩遥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他以前累的时候,嫣如会让他这样抱着,然后温柔的梳理着他的长发,告诉他以后会为他生许多白白胖胖的孩子。

如今,这里就有个小生命,会长的和她一样美丽,会文韬武略无所不能…

埋在她的腹间,金轩遥一只手握住到她的手腕,默默的牵引着她的手走到自己的黑发上。

那一刻的温柔

感觉到白凤飞手指和身体的僵硬,金轩遥心中泛起淡淡的酸痛。若是换成了嫣如,她一定会温柔如水。

可惜白凤飞永远也无法成为嫣如,而他从一开始,也没将她当成嫣如的替代品。因为不一样,所以才会有比较。

他从未试过去付出那么多的感情,从未试过这样好好疼爱一个人…

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很累,他还记得自己在朝堂之上,为了立后,力排众议,恩威兼施。可从立后到现在,他还没享受过夫妻恩爱,却又要面对另一条生命。

这小小的尚未成型的生命,就在他耳边微弱的跳动着。生杀予夺,尽在他手。

“有了孩子,你会不会安定下来?”微微嘶哑的声音,传到白凤飞的耳中。

“你…”白凤飞微微一怔,他愿意留下这孩子?

“朕不能确定是否可以护它周全。”金轩遥声音异常的平静,可心内却如刀割,他是江山的主,众生的王,从未有不能确定的事情,自从遇到白凤飞之后,一次次遇到这种意外。

“你有此心,我已万分感激。”白凤飞的心情纷杂起来,她岂能不知这个男人为她做了多少事,如果这世间还有另一个白凤飞,对她而言,就是圆满。

“感激?”金轩遥似乎沉沉的叹了口气,热热的呼吸穿透衣服,在她的小腹上散开,熨热偎贴,“我原以为,你一直都恨我。”

“不敢。”

“恨…总比对我没有感觉好。”金轩遥依旧搂着她,闭着眼睛,完全没了身份,像是亲密恋人间的耳语,“人啊,真是奇怪,不能被爱的时候,就想着被恨。”

“那是因为,他想被人记住。”白凤飞的手终于放在了他散落的黑发上,她觉得他很孤单。不知是不是因为要做母亲了,她竟然带着一种近乎母性的感情,温柔的抚摸上他的发丝。

“是怕被遗忘吗?”金轩遥觉察到她放下了戒备和难得的温柔,坚硬的心渐渐柔软起来,慵懒的语气中有一丝孩童的好奇疑问,“我都已是天下的王,为什么还怕被遗忘?”

“因为你站的太高,他们只能仰望,却无法走到你的身边,给你真实的温暖。”

此刻,没有丝毫暑气的暖湘宫内,在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金主国的帝和后,终于平和的在一起,像对真正的夫妻。

“那你呢?你不就在我的眼前,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可依旧不真实。”金轩遥的语气微微一转,带着隐隐的锋芒和喟叹。

白凤飞蓦然停住缠着他发丝的手,沉默良久,才轻声说道:“对不起…”

“你又何须道歉?谁让当初我一意孤行,将你掳回做了皇后。”金轩遥因她的一声道歉,心中竟酸酸的,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有人心疼一样。

“如今,你我都没后路了,而我也不曾后悔,即使你还无法将心给我。”又是漫长的沉默,金轩遥似乎快要睡着了,慵懒的声线里,带着浓浓的睡意,像是在梦中呢喃,“好在都还年轻,还能去争去等,好在这天下,都不用放在眼中…好在…好在我身边,还有靠一靠的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真的睡着了。

白凤飞任他抱着,腰背挺拔,像棵收敛了锐气的木棉树。她一直看着窗外的光影变幻,起风的时候,她的脸上也会明明灭灭,闪着动人至极的光华。

也许,这一刻,她应该尽最后一丝温柔,守护这高高在上的男人和他寂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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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着保王旗号的大军迅速扩大,短短几日,已经攻破三座城池,威势直逼摩尔都城。

苏汶仗着那守在皇宫外的一万精兵,依旧夜夜笙歌,只急得展玉仪连连书信于展府。可她并不知,那些信还未到城外,就被曹子闵截去。

曹子闵以为这天下尽在他手,可突然杀出个打着保王派的韩复,让他措手不及,乱了阵脚。

城池连连被破,原先被斩杀的苏格羽翼纷纷复活,他虽执掌摩尔兵马,却无法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保王派下手。每座城池几乎都是内外呼应,他的驻守军队从内部就开始溃散,对保王派丝毫没有抵御力。

“将军,还是面圣吧!”一个军师模样的人神情恳切的说道,“如今咱们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能和皇上联手,或许还能扭转乾坤。”

“让我去找苏汶?”曹子闵怒喝一声,吓得周围人纷纷低头不语。

“将军息怒,属下以为,这韩复来的太过蹊跷,他背后一定还有高人。”另一个面白无须的人说道。

“都是一群叛党!”曹子闵愤愤的甩袖,“等不及了,明日集结所有兵力,攻到皇宫,先做了皇帝再说!”

“将军,您要三思呀,如今金帝兵马未撤,我们如何攻进去?”

“是呀,”周围的人纷纷附和,“金帝的军士,可不能妄动…”

“金帝又怎样?论年纪,他还要管我叫声大爷!”曹子闵满脸狠戾,虎眼中满是杀气,“别拿那毛头小子压我,他掳走了王妃,日后麻烦还大着,现在定是想着怎么平民怨,还有闲工夫管摩尔的事?”

“可是…”

“没有可是!明**宫,谁再多言一句,我砍了他的头!”曹子闵一想到金轩遥将白凤飞掳走,就恨的牙痒痒,原先,这江山美人都是他的,怎么也轮不到金轩遥…

这边曹子闵发难,那边,韩复的大军又拿下一座城池,威势直逼都城。

大沅行宫内,运筹帷幄的小王爷,正沐浴更衣,除去那张秀丽的脸,身上却是纵横交错的伤疤,煞是可怕。

两个丫鬟低头擦拭着他身上的水,有意无意见,纤纤十指抚过他敏感之处。

苏格原先并不在意,可当那两个丫鬟半蹲下身时,眼眸才闪过一丝厉色。

“你们是新来的吧?”这两个丫鬟看着面生,眉眼间还带着一丝媚态,让他心生厌烦。

“是。”两个丫鬟察言观色,见苏格眼底带着寒光,急忙低头说道。

“这里不需要伺候了,你们下去吧。”猜想又是韩复送来的侍女,苏格皱了皱眉头说道。

“王爷不需要奴婢…侍寝吗?”两个丫鬟相视一眼,怯生生的问道。

“不用,下去。”苏格有些不悦的扫了她们一眼,可笑,即使他想找人侍寝,也不会是这种货色。

曾经沧海难为水,有过那样的王妃,这世间其她女子都勾不起他的兴趣。

“可…”

“下去!”微微压低声线,苏格有些不耐烦,这群丫鬟怎一点也不知好歹?

“是!”两个丫鬟到底不敢造次,急忙低头退下。

苏格看着自己身上淡化很多却依旧狰狞的伤口,不知飞儿看见这些伤疤,会不会怜惜心痛。温柔的抚上肌肤上的伤疤,不觉痴痴的笑了起来。

“王爷只想着王妃,对其他女人根本视而不见。”两个丫鬟刚退出门外,就揪着衣角愤愤的说道。

“听说王妃有了他的孩子,所以王爷想早日把她们接回来。”年长一些的丫鬟挑着眉说道,眼里带着一丝羡慕和遗憾。

“谁知道那是不是王爷的孩子?”年幼的丫鬟口无遮拦,倒着自己的不满,“听说王妃被掳走的那日,被曹大将军灌了**,早就失了贞操,后来又被册封为金帝的皇后…”

“嘘,你这丫头不想活了?小心传到王爷耳中砍你脑袋。”年长些的丫鬟花容失色,立刻捂住她的嘴,警惕的看了眼四周。

“本来就是,这样**不堪的女人,谁知道她肚子里是谁的种,她有什么颜面再回摩尔…”丫鬟的话没说话,脸色突然苍白起来,因为她的面前,不知何时站着披着长袍的苏格。

带着水气的长发披散着,那张脸比女子还精致俊逸,敞开的长袍里系着长裤,上身却**着,露出有些瘦削却依旧精壮的胸膛。

琥珀色的眼眸似乎还有着平日里的盈盈笑意,却让人不敢深究。

苏格抿着花瓣般娇艳的唇,唇上血色尽失,他盯着瑟瑟发抖的丫鬟,缓缓道:“谁传的流言?”

“王爷恕罪,是奴婢胡言乱语,该死,该死…”年幼的丫鬟立刻跪到地上,抬手噼里啪啦的往自己嘴上打去,毫不留情。

苏格眯起了眼眸,蹲下身,伸手扣住丫鬟的下巴:“王妃的名声岂容你这样的贱奴玷污?”

“王爷饶命,小燕她年少失言,奴婢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年长的婢女也跪在地上,觉察到苏格眼眸笑意下的杀意,她惊慌至极。

“你们是谁派来的婢女?”苏格放开手,嫌恶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问道。

薛道明从远处一摇一摆的走了过来,身后还有韩复等人,“这两个婢女怎么惹王爷生气了?”

“这两人是你送来的?”苏格冷眼转向薛道明,问道。

“怎么,她们哪里伺候不周,我这就责罚。”薛道明看了两个婢女一眼。

“这两个贱奴,不知高低胡言乱语,拖出去凌迟,以作警示。”苏格眼神扫了赶过来的几个官员,敛去了怒气,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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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叨几句,看见亲们的留言,很感动,因为最近被逼着相亲(咳咳,莫笑哈~~),没有时间一一回复大家,在此多谢大家的支持和留言,说实话,觉得留言的内容都非常有才,大家也很用心,可惜最近找不到讨论区,不然可以加精一一讨论。

呵呵,太感动了,所以在此絮叨几句,表达下内心的澎湃,亲们就当没看见哈~~~

凌迟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顷刻间,哀哀的哭泣求饶声不绝于耳。

“王爷息怒,管教奴婢不严,是我的过错。”薛道明看了两人一眼,摇了摇头,凌迟是最痛苦的死法,对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未免有些太残忍。

“你也想一起受罚?”苏格扬了扬眉,琥珀色的眼眸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你若是也想受罚,本王也不拦着…”

“王爷,这两个丫鬟究竟犯了什么过失?”韩复见情势有些僵持,急忙插口。

“妄言。”苏格红唇微启,眸中甚至还带着一贯温柔却冰寒的笑意。

群臣纷纷相视,不知这两个丫鬟究竟怎么“妄言”,竟惹来凌迟之祸。

“王爷,奴婢知错了…”年长些的婢女早就吓得泣不成声。

“姐姐,”年幼的婢女见薛道明在一边,立刻拉了拉年长些的婢女,抬头说道,“王爷明鉴,奴婢虽对王妃不敬,罪该万死,可并非妄言…”

“怎么又牵扯上王妃了?”韩复有些不解,走到丫鬟身边,问道,“什么事慢慢说。”

“大人,王妃有孕,可那孩子的身份可疑,怎就知一定是王爷的骨肉。王妃素来行为荒诞,与其兄暧昧不清,尚未出阁便与许多男子接触…”

“胆大包天!”韩复一甩手,厉声喝道。

“大人,王妃被掳走那么久,其间发生了什么都不得而知,您瞧,若是金帝知道那孩子不是自己的,早就痛下杀手,怎会留到现在?”年幼的婢女急急说道。

苏格眼神蓦然阴鸷起来,袍袖下的手指一分分的收紧。

“自古帝王都是龙榻边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假如是王爷的骨肉,那无异于养虎为患,金帝怎会拿大金的万代江山来做赌注?”

“够了。”苏格冷冷喝道,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来要带走那两个丫鬟。

“王爷,臣窃以为这丫鬟虽然对王妃大不敬,可说的也有些道理…”韩复急忙上前一步,说道。

“有什么话,你们可以直接告诉本王,何必唆使下人代劳?”苏格面寒如冰,眼神从薛道明身上扫过,他可不相信这样的话能从一个丫鬟口中说出。

“王爷多虑了,大家都誓死效忠,为您出生入死,只是觉得要接回王妃,好像…”

“薛道明,日后若是再给本王送这些不知规矩的丫鬟,别怪本王对你失礼!”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对苏格来说,薛道明又是个重要的棋子,终究不能现在翻脸,苏格转过身,盯着两个丫鬟良久,淡淡说道,“拖出去凌迟。”

“王爷饶命…神医…大人…”

苏格的话音刚落,一片哀嚎声,他恍若未闻,慢条斯理的系着腰带,转身往寝宫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