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还是我府里的人!”

苦笑,“六王子的令,我”

“以后只听我的!”抓了她的胳膊,“知道吗?”声音低沉有力,像是隐忍着些什么。

“是,知道了,爷,您用过晚饭了吗?”

“没。”

“回吧,我让凌云早上买了聚宝斋的酥饼,还没来得及吃”转念一想又不对,他该跟两位王妃用饭才对,只得支吾了半句带过去。

回了身打算从假山处穿过去,不期然,他却将她定在了假山的阴影里,不让她动。

“爷,您这是”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片黑影就这么罩了过来,她则吓僵在那儿,任他吻上她的唇,热乎乎的。

“嗳?不在这,总管能跑哪儿去?”王三儿的声音从假山后面隐隐约约传过来。

他立即搂了她闪进一处暗洞里。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喊声也传过来,“总管——您在这儿吗?”

喊了数声,除了虫鸣外,了无声息。

“这么黑,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兴许跟咱走叉了头,已经回去了吧?”另一个侍从这么答。

“也是,爷今儿回来,他怎么也不会在外面呆那么久,我们回府找找看。”

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听不见。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丝毫没有动静。她怕他再像刚才那样,连忙往后退,背后却只有石头,正好给了他个好机会堵死她。

黑暗向来能给人带来无穷的勇气,他们看不清彼此,却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他继续吻着她的唇,她却不敢叫,怕王三儿他们没走远又折回来,除了无声的反抗,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他予取予求,眼泪却不停地滑下来,她本能地觉着他的做法是不对的,却挣不开他的钳制。他知道她流泪了却依然不肯放过她,两人的战争就这么持续着,持续着,直到他选择停止为止

呼吸相闻,她的情绪却渐渐清晰,估摸着王三儿他们已经了出了府,蓄积了半天的力量猛得推开他,他一时没注意,被推离了她的唇,正好后退了半步,站进了月光里,眼神还有些茫然无焦距,她趁机钻出了他的身边,两三步跑到明朗的月光里。

如果她觉得这就可以摆脱他,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她也了解他的脾气,所以一个劲的往前跑,但没过十步还是被他捞进了怀里。

她无奈地闭上眼睛,“爷这是不对的。”

他在她的头顶低笑,“有什么不对?”

“我是”该怎么说呢?论身份,他完全可以纳她为妾,论恩情,她也毫无选择,可是这样不行,这样下去,生活将会翻天覆地地改变,到时,她除了傻站在后院里盼着他临幸,还能做什么?

“没有你,我也可以做到。”他声音低低的,却很坚定。

“爷可那要负出更多,我在的话,起码还可以挡下不少事,您想做到的,我早就知道,也发誓一定要帮您到底。”脸贴在他的胸口,希望这样能让他镇静下来,“我的愿望也只是这些了。”

他很久没有吱声,心跳也渐渐缓和下来,四周又恢复了夏夜的宁静,虫鸣、蛙叫、水波声

他们没有一起进府,她先进了府,隔了一会儿他才进来,两位王妃一直坐在客厅里等着,桌子上的饭菜据说已经热了两遍,季海心里有些不安,给两位王妃请了安,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也没人太在意她的去向。到是三王爷进了府,她们才打起了精神。

“爷,都这么晚了,怎么才回?”二王妃拉了他的胳膊往桌子边拽。

他却没动,眼睛望着胳膊上二王妃的手,二王妃倏得松开,她知道他不喜欢女人对他拽来拽去。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大王妃连忙叉了个话题,“爷是不是到六爷府上去了?最近这些日子把季海累得够呛,不过后街那儿到是建得不错,前儿六爷还从宫里送来了两株人参,说是给季海补身子用的。我也正想着赏季海呢,爷,您看赏他什么才好?”

这话成功地引开了他的注意,不过同时也害了季海。

他毫无表情地抬起头,看看大王妃,再转过脸看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不过说出的话却是不怎么开心,“是吗?干脆等老六府建好,也把他送过去。”

大王妃嘎然而止。

季海匆忙低下头,她知道他今晚的心情是好不到哪里去了,还是赶快躲着要紧,“爷,王妃,我先下去张罗下明天的宴席。”

“站住!先跟我到书房,明天没什么宴席,所有在场的人都给我听着,明天关闭府门,任何人来都不许开门!”

“是!”一屋子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时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烛蜡呲出火花的声响。

他坐到桌后,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她知道他还没能从火气中脱离出来,也不敢乱出声,这一切似乎都是她惹的,却又不能全怪她。

“大哥、二哥和老四那儿什么情况?”声音低沉干脆,像还带着吐气的声音,看来他正在调试自己的情绪。

“大王子那儿没什么,上次北疆请缨的事儿闹得皇上很不开心,一连闭门思过了一个月,二王子那儿没什么动静,四王府最近也很平静,其他几位王子的府上都没什么大动静,不外乎就是跟几个朝臣的交往比较密切,但也相当稳重。”

“嗯。明早帮我准备份礼物。”情绪已经完全调试好,呼吸平稳。

“什么样的?”

“一枚铜钱!”

“是!”她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很错愕。

他抬头望了望她的脸,突然勾起了唇角,“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快凯旋吗?”

她摇头,其实据她的猜测,起码还要再过三四个月他才有可能回朝。

“再不回来,大金的弱点就暴露得差不多了。”叹息,倚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是各位王子的事吗?”

“要是他们的事到好办了,你管府里的钱财用度,要是有一天,你发现全府上下只剩一两银子,还要养活这么多人,你会怎么办?”半睁开眼。

“难道”

“边关根本就续补不上粮草,再打下去,后果会怎样?所以只能急兵攻进,再佯装同意他们求和。”攥紧了一支笔杆,啪一声,断成两截。

她知道他心理难过,如果粮草充足,供给不愁,他绝对能打进南陈境内,不说侵占,最少也是边界十年以上的太平,如今草草收场,他怎么不难过、气愤!

“这些个朝臣、皇亲!”笔杆又断成几节,散落到地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拳头捶到桌子上,手骨处破皮,血渍溅到白纸上。

季海忙拽了块白绸,匆匆跑过去捂住了他的拳头,他的手攥得死紧,怎么也不肯松开,破皮处白白的肉露在外面,“爷您”手指伸进拳头里,一根一根地往外掰,“爷,这种事自古就是有的,您生气也没用,吏治不是一两天就可以清顿的了的,现在只能考虑怎么善后,我想皇上他心里也明白的很,如今最紧要的就是北疆的安全,一来粮草供应不上,二来,北齐也迟早会知道咱们国库空虚,您就是把身子折磨垮也换不来银子,您现在最紧要的是保住身子,想办法处理这个危机不是?”他的手渐渐松开,白绸子上尽是血。

季海擦了擦手上的血渍,走到门口,吆喝了声王三儿。

“三儿,去库房拿些外伤药来,再让厨房熬碗田七,记得不许声张。”

王三儿往屋里探了一眼,眼神闪烁,却也只能点头去办。

没一会,外伤药膏,药粉就拿了来,季海匆匆关了门。

他却已经开始动笔写信,血随着手背流到手腕,再滴到地上。

她用麻布沾了药粉,往他手上沾,费事的很,他看看她,换了左手写字,把右手留给她上药。

血顺利止住,又包了块干净的麻布,门外王三儿已经端了田七侯着了,她开了门接来,并打发他回去,才把碗端过来,倒了一小杯子在他的茶碗里等待冷却。

“这一封,明早先送到二王府,这一封马上让王举快马送去边关,直接交到张奎将军的手上。”

“是,知道了,这就去。”拿了信打算去找王护卫。

“赶快回来,跟我去翻阅一下户部的档存。”

“是。”关上门,一个门外,一个门内,都叹出口气。

十.九王之争 一

周凌云站在前院的游廊上,望着前厅的门,大清早的,扫院子的仆役和赶早做饭的仆妇们频频投来探索的眼光,她却不管不顾。

季海已经快两天两夜没休息了,以她那单薄的身子,她真担心她会出事。

门开了一角,周凌云赶了几步,一把拽住刚探出半个身子的季海。

“今天说什么我也不管,马上回去休息,都两天两夜了,这么下来怎么得了,就是吃上一筐人参也补不回来啊。”

季海回头,手指隔在唇上,示意她小声,“爷也刚刚睡着,别吵醒了。”

周凌云叹一口气,无声得托着她往后院拽,惹笑了前院打扫的仆役和仆妇,小声的打趣,“呵!总管,快回去吧,空房守久了小心后院起火!”

季海陪笑,并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接近前厅,等爷醒了再打扫。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凌云拽进了后院。一帮子大小仆从们捂嘴笑。

“给你煮了桶水,先去泡一下。”周凌云扔了件睡袍过去,“这大金朝就剩你们两个了不成?”

季海苦笑,“这两天,我才发现,皇上还真不好当。”

周凌云失笑,“那是,要是那么好当,怎么这一国就一个皇上!”

季海泡在浴桶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要不是周凌云来得及时,怕要溺死在水里了。她却不管不顾,包了衣服爬上床就睡,死抱着枕头,像是会有人来抢一样。

王三儿有事侯在外面,周凌云下了命令,今儿上午,就算天塌了也不许去打扰她。

三王府一个上午都静悄悄的,因为主子王爷一天一夜没休息了,打扰了他的清梦谁也担罪不起。后院的季海因此也享受了一个上午的宁静。

临近中午王爷才醒,丫头们赶紧送上洗漱用具。

大王妃也早早地过来,站在一旁等他梳洗完。

“爷,今儿要不要进宫?母妃那边还没去请安呢。”

金谋静了一会儿,“先把我带来的几盆芍药送进宫,附上拜贴,明天正式去拜见。”

“好,我知道了。”

“季海呢?”

王三儿一旁答话,“总管还睡着呢,云夫人说总管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想让他多睡会儿。”

大王妃一旁帮腔,“是啊,前天六爷府里赶夜工,他一直看着,正巧昨天爷回来,又陪爷忙了一夜,今儿早上还安排了一早的事,想来是真累坏了。”

王三儿怕这些还不行,连忙又插了句,“是啊,今早听云夫人说,总管在浴桶里就睡着了,差点给溺死。”

金谋半天没说话,站起身,整了整袖子,挡住手上的伤,却依然让大王妃看见了,但她没说话,也没问,当做没看见,“后街的事,王三儿,以后你多看着点。”

“是。”

季海已经来到了门口,恰好跟他对上眼,赶忙低下头。

屋里的人都瞅着她,没人吱声。

“眼怎么了?”停到她身侧。

“可能睡前水喝多了。”她哪好说是洗澡灌了水。

“让林太医开个方子,明天给你个假。”仰脸望向天空。

“谢王爷。”

“跟我去趟议事厅,把那份礼物带上。”

“是。”

大王妃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呆站了很久,最后才转了身回去侧院。

如她所料,三王府外早早停了数顶官轿,等着拜见三王子,他们从后门出去,骑了两匹马,顺着小巷拐进宫道。

议事厅是大金朝五位重臣和皇上议事的地方,除了两名宰相,再就是两名皇叔,以及一位军事将领,文武搭配,不怕有失偏颇。

中午刚过,几位大臣正闲下来喝茶,顺便讲讲京城里的趣事。两人一前一后踏进议事厅,几位大臣连忙放下茶杯。

“三殿下。”

“两位丞相,两位皇叔,师傅!”一一抱拳作揖。

议事将领高增是从小教授几位王子武艺的太傅。

“恭喜三殿下凯旋。”五个人还礼。

几个人坐下来寒暄,季海抱了礼盒退到一边。

没过半盏茶的工夫,太监进来传旨,“皇上圣驾到,跪礼!”

一屋人跪了一地,季海抱着礼盒,不敢沾到地面,只能双手搂着盒子,头抵在上面。

“起来吧。”一身明黄龙炮,坐进北边的龙椅上。

一屋子人爬起来,皇上挥了挥手,示意赐坐,各自都回了位子坐定。季海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皇上,不禁偷偷多看了两眼。

面容清瘦,体高骨大,一看就知道几位王子的英气多半是来自他的遗传,虽已年迈,却依然一双霸气十足的眼睛,看人喜欢停在别人脸上,直到把人看得汗涔涔才罢休,这一点,三王子完完全全遗传到了。

“昨个老三说今天有礼物送给各位,我特地也来看看。”

三王子金谋对季海使了眼色,她忙上前举了礼物送到太监手里,再退到一旁。

“打开了。”倚在榻子上,左手撑着头。

太监慢慢打开盒盖,一枚铜钱呈现在红色绒布上。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

皇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啊字拖得特别长,到更像是在问另外五位。

“禀父王,儿臣此次出征不利,望父王予以责罚。”单膝跪到地上。

皇上慢慢坐起身,微倾了身子,“你哪里出征不利了”后音一直不消,眼睛还在几个人身上瞟了一眼,吓得几个人赶忙爬下椅子,跪到地上。

“皇上,臣等愿一起受罚!”

皇上慢慢站起身,“你们又怎么了,要朕责罚?”

“臣等”断断续续,怎么也说不出来。

“哼!”抓起桌子上的茶杯摔得粉碎,“你们还有胆子要朕惩罚,啊?罚你们什么?国库里的银子居然还不够南征一个月的粮草!还给我报喜,说什么年年大丰收,西北草原上牛羊成群,好啊!现在你们就给朕看看,朕的大金到底有多富裕!”

“皇上——”几个人趴在地上显出哭腔。

“国将不国啊!没想到朕不过从先王手里接了这天下四十几年,就搞成了这个样子!”长叹,接着便咳嗽。

“皇上,您保重龙体啊。”太监、大臣全围了过去。

三王子厉喝,“快找林太医。”

季海看着眼前的闹剧,却觉得遥远的手不可及。

皇上停了咳嗽,传旨宣各位王子即时进宫,命大、五王子出派南下整顿乡绅苛税,命二、四王子清查吏部,三、六王子排查户部,剩下三位王子年纪尚青,不与皇命。

几位王子出了议事厅,各自无话可说,面面相觑了半天。

大王子忽然大笑,“没想到,咱们兄弟几个坐得这条船居然还有这么大的一个窟窿!”

其他几个王子笑不起来,有的早就知道,有的刚刚知道,总之不管打着什么主意,都只他们自己心里明白,季海被太阳晒得头昏眼花,甩了几下头还是不见起色。眼看着三王子上了马,她却怎么也抓不住缰绳,他的脸慢慢在她眼前放大,最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林太医正给她号脉,本想起身答谢,却怎么也抬不起手。

林太医忙摆手,“不用了,你身子虚得很。”

她想说声谢谢,张了半天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声音,凌云倚在床帐上,对她苦笑,“算了,林太医不会计较这么多,我待你跟他道谢。”

林太医开了张方子,并嘱咐了几句才走,临走时,凌云塞了张银票在他的箱子里,老太医踌躇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了。看来还是有人不贪的。

林太医走了没多久,就听外面吵吵嚷嚷一堆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