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消息的当日她就往程家来,邀请程淑一道前往王府别邺游玩。

程淑当然是惊讶的,程沈两家往来未断,她跟晏家小姐也有交往,但跟王府交情早没了,晏眉居然会邀请她出行,而且去的还是王府的别邺,这多么不可思议啊。

便就打听了一下同去的人,知道是晏衡李南风,还有晏驰和晏家姐妹,这组合怎么看也不像她能有份……

但人家都邀到门上来了,难道她还能拒绝么?自然是答应了。

是夜收到晏眉消息,到了早上精心收拾了一番,也就带着林妈妈出来了。

程三太太知道还迟疑了一下:“都是公子小姐们出去,带丫鬟是不是好些?”

程淑道:“带着妈妈去才叫人放心呢,丫鬟们年轻不经事,冲撞了人家可不好。”

程三太太想想也是,林妈妈是奶娘,比她跟在身边时间还早,便不说什么了。

程淑只知道靖王府门第高到让人仰望不及,却无从想象那究竟是番怎样的富贵。

以往去晏家其余几府都觉得有权有势的人家就是不同,可是那几府跟王府比起来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呀,没想到竟有幸去王府的别邺游玩,那自然是不能错过。

在城门下与晏家姐妹会合,路程也不算很远,前后一个时辰,就到了地方。

李南风和晏衡显然先到。

进门前她在马车里仰头一看,先是座雕龙画凤的牌坊,匾额上有皇帝题的金字“南山别院”,进了牌坊再走过一段两畔立着石柱宫灯的甬道,才到正门。

一看门内这规制宛如皇家园林,迎面以奇石为屏嶂,两旁种着大片牡丹,接下来又是各种奇石异草,亭台楼阁全嵌在景致当中。

这时节柳荫之下,画舫游船更显得色泽夺目,湖中荷叶已经冒出一截了,几只仙鹤正在丰茂的草木间倘佯。

有侍女正着素衣划着小船在湖间折藕根,李南风看着就停下步来,跟她们招手。

小姑娘们也羞怯地挥手回应起来。

晏衡看她高兴,说道:“这园子有大小三个湖,这是第二大的这个。前面有船,咱们划船过对面去。”

李南风道:“晏驰呢?”

“不知道。不管他。”

“不管他?”李南风颇为意外。

晏衡清嗓子:“他个病秧子,指不定哪里躲着躺尸呢。”

“我在这儿。”

晏衡话音刚落,后头太湖石后就走出个人来,冷口冷面的可不正是晏驰?

李南风讷然看向晏衡。只见这兄弟俩正忙着互射眼刀。

李南风虽然是被晏衡以刹晏驰威风为理由拐过来的,可到底他们都是同窗师兄妹,她一个外人最多也就是看戏鼓鼓掌喝喝彩而已,不可能直接冲他下手。

见到他就也打招呼道:“驰二哥怎么一个人?还有眉姐儿她们呢?”

“我们在这儿呢。”

正说着又有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传来。

李南风跟晏眉她们也是熟人,便准备迎上去打招呼,刚见到她们面,却就忽地愣住了……

程淑紧随在晏眉眉锦身边,目光微往他们仨脸上一觑,笑微微地福了一福,然后望向了目瞪口呆的李南风:“灯市一别,今日跟县君又见面了。”

李南风看到她,瞬即把脸转向了晏衡!她要是没记错,今儿这是他组的局?!

今日打扮得高贵英武的晏衡立刻也惊成了呆鹅:“你怎么在这儿!”

程淑看他们这反应也是诧异。

晏眉看到晏衡这神态立刻就连话都说不好了:“是,是我邀淑姐儿一道来的!”

晏衡顿了下,立刻转向晏驰:“是你干的?!”

这个兔崽子……

晏驰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是你说多叫几个人才像个样子吗?我这不就是投你所好?”

你不是能耐吗?

晏衡噎住,立刻转向李南风,这他么他要怎么跟她解释?!

李南风想到谁来也不能想到程淑来啊!这辈子她只想跟程淑划清界线互不搭理就这么难吗?!

不对,这是靖王府的地盘,晏家姐妹作为晏家的人,她带来的伴儿她肯定也不能说什么呀!

还有晏衡说是晏驰干的……啥意思呀?晏驰为什么要这么干?

晏衡压了压后槽牙,冲晏眉笑了笑:“你要带人来怎么不先告诉我呢?”

晏眉又不知该怎么回话了,她没说那还不是因为晏驰说他看上人家还不能捅破吗?

但如今看起来她也有点怀疑了……

程淑再傻也看出点门道来,她问晏衡:“是不是我不该来?”

晏衡又笑了下。

他抓住李南风手腕,说道:“程姑娘言重,既然姑娘是眉姐儿请来的客人,那让我二哥带你们好好玩。——二哥,程姑娘就交给你了,你定要替我好好招待。若有不周之处,回头坏了我与程姑娘这份交情,那我可唯你是问!”

晏驰寒了脸,冷哼一声之后扬长离去。

晏衡牵着李南风,利索地走到了泊船处。

李南风把手抽出来:“你的客人你不陪呀?”

“谁是我的客人?你才是我的客人!”

晏衡复把她的手攥住,这回脸上再也没有笑容了,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他拉着她上了船。

泊船处早有船夫戴着斗笠在此撑篙,等到了船头,晏衡也不用他,让他上岸,自己接过竹篙点了点水下,那小船就如一片叶子似的在明镜一般的湖面上滑动起来。

第375章 扒你的皮

李南风一阵紧张:“你还会划船?!”

“除了划船,我还会杀人放火!”晏衡放了竹篙,又瞪了她一眼。

“你瞪我干什么?”李南风紧紧地抓着船沿说,“你会杀我关我什么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为什么程淑会在这儿?

“你明明知道我跟她有仇,你居然还让她过来!你放我上岸,我要回去!”

“又不是我让她来的,你不是都听见了吗?是晏驰让她来的!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小子亡我之心不死,现在你看到了,我没有说谎吧?!你是不是应该为昨日侮辱了我,说我骗人跟我道歉?”

李南风气得扑上去就打:“就算是晏驰喊来的,晏驰不也是你喊来的吗?你这个猪脑子,既然知道他有亡你之心,你就不知道防着他点儿?

“平时看你挺机灵,合着这机灵劲儿全用在怎么气我上了,我跟你没完!”

晏衡由着她打了几拳。

不过他也懊恼,怎么昨儿就没想到防防晏驰呢?明明还让管卿去二府打听过的。

——是了,昨儿是让李南风给气着了,还以为她不去,所以也没提防。

然而还是奇怪,晏驰怎么就知道把程淑带来能给他添堵呢?他凭什么?

他忽而直了直腰,警惕地看向李南风……

……

岸上,晏驰走了,晏衡带着李南风走了,留下三个姑娘,默站了一阵,也只好往前走。

晏眉心里把晏衡给恼死了,明明晏驰说他看上了程淑,特意让她把人请来的,结果他又这么不给人面子,还当着大家的面单单把李南风带走了,真也太……

啊,不对,五哥要是真看上了程淑,他怎么可能会跟南风那么亲密呢?

姑娘脑子里有根线忽然就接通了,立刻停下道:“我去找找三哥!”

说完扭头就走了。

晏锦与程淑面面相觑,随后也彼此无奈地笑了下,继续向前。

程淑心里难受极了,她虽然的确很想来参加这么一场出游,但绝对不是希望被人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的。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是程淑来邀请她的,怎么又变成了是晏驰让程淑请的?

而且晏衡和李南风为什么每次看到她眼神都很奇怪?尤其是李南风,每次看到她,都透着一股冰冷……

程淑所有的阅历仅来自于内宅与继母和众姐妹们的周旋,突然处在这样一种诡异的环境里,她不自觉地绷起了神经。

她问晏锦:“敢问前面可有歇息处?我想梳梳头发。”

晏锦正好也要寻晏眉晏驰问个究竟,便引了她到前方的楼阁前,交代侍女照顾好。

程淑等她走了,便拉着林妈妈到了角落里,慌神道:“怎么会这样?妈妈可看出来什么了?”

“莫慌,”林妈妈道,“看起来应该是世子与驰二爷不对付,咱们被卷进来了。”

“那我是不是应该立刻告辞?”

“这可是靖王府的地方,平日姑娘求还求不来这样局呢,如此走了岂不可惜?”

“那他们要是冒犯我怎么办?”

林妈妈笑道:“姑娘多虑,晏家的人还不至于。人是她们请来的,他们就得为姑娘的安危负责。

“就算回头出了事儿,那也是他们晏家对不起咱们,总得设法弥补。

“再说了,方才让姑娘那么难堪,晏家两位姑娘还不知道怎么急着想法子圆过来呢,姑娘怕什么?”

程淑未置可否。随后她又道:“我总觉得李南风对我格外冷漠。我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吗?”

林妈妈顿了下:“也许是小姑娘的小心思作祟。毕竟姑娘容貌出色。”

程淑皱了下眉头。

……

晏驰今儿给晏衡挖了这么个大坑,怎么会不防着晏衡寻他算账?

离开他们之后他就找了栋小楼藏起来,看着晏眉在门外唤了他许久,然后无奈离去,他才又在院里一架秋千上坐下来。

躲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在有更好的办法前,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他本来也不知道今儿会发生什么状况,因而没那么算无遗策,方才几个人这么碰了头,晏衡众目睽睽之下把李南风牵走了,再想糊弄晏眉说晏衡看上了程淑是不可能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晏衡和李南风的确都很不待见程淑。既然这样,恶心到他了也是好事!

只是又该怎么才能以恶制恶,把晏衡给踩沟里然后再填活埋,出了自己这口恶气呢?

他晃了几下秋千,咬咬牙又起了身。

……

船上,晏衡垂头看着自己的倒影。

水面被船的浮动荡开一圈圈轻微的波纹,把他这张面容晃得时而正常时而扭曲。

定坐半晌,他忽然站起来,将李南风拦腰一抱,脚尖点了点船头,往湖心水榭掠去:“你在屋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李南风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着,尖叫着抱住了他的脖子,嘴里不停地骂他!

晏衡顾不上说什么,将她安放在水榭平台上,便又立刻往岸上蹿去了!

李南风破口大骂:“有种你别回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晏衡只当没听见,喊了岸上侍女传话给梧桐疏夏过去侍候,便又跑了。

找到侍卫后他道:“把晏驰带到云松亭来!”

晏驰刚出小楼未久,就被管卿堵了个正着。

他不去,管卿却不给他让路,他无法,只好黑着脸到了云松亭。

亭子建在石山上,但走到山下就遇见晏衡双手环胸跨步横在石阶上了。

“找我何干?”他冷眼道。

虽然极力想做出凛然的样子,可是在这恶棍面前,尤其他这么居高临下站着,又实在凛然不起来,忒可恨!

“二爷能耐了,”晏衡睥睨他,“都知道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了。”

晏驰冷笑:“那还不是跟你学的?”

晏衡下来两步:“是么?那我倒要看看,你今儿还有什么花招没使出来?”

晏驰冷哼着别开了脸。

晏衡松开双臂,抚着拳头,声若冰刀:“说,你跟程淑怎么搭上的?”

晏驰咬牙:“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说我就把你们俩剥光了塞一被窝里!”

第376章 我说中了

晏驰自诩精通内宅各种阴司门道,却也不曾有这么恶毒直接!他气得两脸胀红,大怒道:“你少来威胁我!别以为你那些歪心思我不知道!”

“那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歪心思?”

晏驰咬牙:“你手段使尽,还不是因为看上了蓝姐儿!你居心叵测,你觑觎她!”

晏衡交抚着的双手蓦地一停,脸也侧了过来。

晏驰恨恨道:“你耍那么些花招,东掩西藏地打量我不知道!她生日你给她送礼,你挖空心思拐带她回家吃饭,她只要有事叫你你屁颠屁颠就去了!

“你把我当傻子,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我过来是给你做幌子!你以为我就会逆来顺受听你摆布?我呸!

“你说我阴毒,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不,你比我坏十倍百倍!你罔顾太爷爷的冤屈,你觑觎仇家的小姐!

“我要去告诉太师!你明知道两家有世仇不能通婚,你还打蓝姐儿的主意!你包藏祸心,你不能娶人家又要惦记人家,你就是成心不想蓝姐儿好——啊!”

话没说完晏驰被压在地下,晏衡胳膊肘横在他脖颈上方,脸色已变得铁青。

晏驰动弹不得,但他还是在说:“你对我耍横有什么用?你倒是去李家耍横啊!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然我就回去告诉父亲,告诉太师!

“只要我说了,你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不光太师会杜绝你跟蓝姐儿往来,父亲也会打死你!说不定还会立刻给你说亲!

“眼下你好歹还能想见她就见她,到那会儿你想见她?做梦去吧你!你会连这点念想都没有!”

“你给我闭嘴!”

晏衡暴怒,揪住他衣襟又将他从地下提了起来,根根头发丝里都透着要杀人的气息。

晏驰很不怕死:“对蓝姐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她将来一定会是别的男人的妻子,论不到你!

“你来日权倾天下又有什么用?你能在大宁天下横行霸道又能如何?你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没办法娶回家!”

论打架他是打不过他,但他有张嘴会说呀!

这家伙,这杂碎,他以为他伪装得很好,又哪能瞒得过他一双眼睛?

笑死了,他居然看上了李家的姑娘!真是苍天有眼!

晏驰想象了一下他的下场,觉得有点解气,像棵打不败的青松一样精神奕奕。

晏衡望了他半晌,推开他站了起来。

指着他道:“怎么勾搭的程淑,我数到三你说不出来我打死你!”

晏驰站起来,恨恨道:“你打死我又怎样?你还是娶不了她!你喜欢她,也不问问人家喜欢你吗?她不喜欢你!”

晏衡暴怒,挥起拳头砸了过去!

侍卫们从四面八方冲上来死死抱住了他:“爷息怒!爷别冲动!”

晏驰被拖到了一边,晏衡还在往前拱,管卿也怕拦不住,掉头跟晏驰道:“二爷还是别作了!

“今儿人可是您带来的,王爷就是不站世子,也肯定站南风姑娘!您带个外人来把南风姑娘气着了,您说王爷回头数不数落您?”

虽然他们也不懂程淑为什么会气着李南风……

“你们闪开!今儿看我不剁了他!”

侍卫们冒死拦住:“爷!您想想王妃!您这会儿把他剁了,王妃一定会气坏身子的呀!”

晏驰看着晏衡那红了眼的架势,说不怕是假的,但他们俩一个爹,他打不过他也就罢了,焉能在他面前败了气势?

他恨恨一沉气,说道:“是你自己要我叫人来的,你又没说不许叫程淑,我让眉姐儿请她来又怎么了?!

“你不过就是被我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而已,我不怕你!我是为了蓝姐儿好!”

晏衡这暴脾气……

他弯腰捡起块石头就砸过去!

晏驰中了招,当下捂住手臂越过他们跑了!

“你有种别回家!回家我让你好看!”

晏衡冲着阶下怒骂,挣脱侍卫追了几步,不见了人影,又回头瞪向侍卫们。

侍卫们都立在阶下,一个个跟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不敢吭声。

晏衡咬牙:“你们来多久了?”

侍卫们往后退了一步:“没……”

“听到什么了?”

“真没有……”

“听到了就都把耳朵给我割下来!”

侍卫们再退了一步,再也没人吭声了。

……

李南风在水榭上把对晏衡陈年八辈子的怨气都骂出来了。

奉命赶来侍候的梧桐疏夏与园子里的侍女听着也不敢吭声,还是阿蛮仗着往日几分熟络斗胆请她进屋喝茶,难免口干舌燥的她才止了下来。

阿蛮瞅着她脸色好了些,又立刻进献了王府戏班子也跟过来了的消息,好歹哄得“女王陛下”神色稍霁,赏面移驾去了戏台。

晏衡离开石山,狂走了大半个园子,又在假山顶上坐了半晌,最后才一路往湖边来。

到达水榭,却见楼台空空如也,举目四顾,哪里还有李南风的影子?

他沿着水榭查看,大呼着“李南风”,没有人应答,空气里只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粉香。

荷叶在清风下微微地摇动,他站在水边,怔怔望着远处泊在湖心的那只小船,此时清风频起,船儿浮动,将碧澄的水面映出更耀眼的金光,但船上终也是没有人了。

“世子!”附近侍女听闻了呼声匆匆走过来,“南风姑娘无恙,眼下正上戏园子看戏去了。”

他也不知听没听见,微微抬头,而后脚尖一点,就又跃上了船。

船上也还有丝香气,稀薄得让人分不清是不是错觉。

四面花红柳绿,远处青山依旧,景还是那个景,但那阵久违了的孤单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你权倾天下又有什么用?你能在天下横行霸道又能如何?你依旧是个孤家寡人!……”

从记忆的缝隙里飘来了久远的声音,他在李南风坐过的位置坐下来。

他摘了一枝嫩荷,伸手掰开它的卷边。但荷叶终是还没有生长到平展的时候,掰开它又卷起来,卷起便又再掰开,如此往复,终于他指间只剩下一撮碎荷。

第377章 共渡的人

戏台上唱着李南风点的戏,茶几上摆着她挚爱的六安瓜片,一折戏看下来,瓜果都给切成了刚好能入口的四方小块儿还插上了银签儿,笑容敦厚的小姑娘拿着小杌子坐在一旁给她捶腿,一边还有人给她摇扇,她已经被阿蛮和侍女侍候成了祖宗。

李南风摆手放他们下去,顺手拿了两颗山核桃来捶。

这是晏家的园子,台上彩衣花旦,热闹纷呈,却孤零零坐着她这个外姓人。

她有些意兴阑珊。把核桃抛回去,仰起头,枕在椅背上,刚一闭眼,就听到门外有说话声进来。

扭头一看,果然是晏眉晏锦。

姐妹俩不知在说什么,很慎重的样子。看到独自在看戏的李南风,她们一顿,立刻走过来:“南风!”

李南风道:“怎么才来?”一看程淑没跟她们一起,便又道:“程姑娘呢?”

“方才我们去找三哥,她去了梳头,结果出来不知去哪儿了,我们正让人去找呢。”

晏眉边说边在侍女们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来。等晏锦也落了座,便看向李南风:“南风,我五哥呢?”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把我撇下就走了!”

晏眉竟又不知说什么了。

晏衡与李南风打小认识,从见面就吵到不可开交,到后来的焦不离孟,大伙都只当是他们两小无猜打出了交情来,可经过先前一事,晏衡究竟看中了谁,竟然已经有点明显了……

但这回不用任何人提醒,晏眉也打定主意死死地紧守住。

再说晏驰出了石山,只觉胳膊疼痛难忍,遂就近找了个小楼察看胳膊,只见左上臂果然青肿了一大块。

小厮连忙取来伤药纱布给他包扎,晏驰疼得汗都出来了,想起先前晏衡的凶残,顿时连报复成功的快感也没有了,恨恨穿起衣裳又出了门!

“驰二爷?”

刚出楼就传来声音,晏驰停步,倏地望向来人。

程淑目光落在他明显僵硬的左臂上,走过来道:“二爷这是怎么了?”

晏驰扭转头想要走,程淑却又道:“二爷且慢,我这里正有话想请问二爷。”

程淑走过来:“先前我才知道,原来眉姑娘邀请我来游园是驰二爷的主意,我自认与二爷并无交集,不知道二爷这么做又是何用意?”

晏驰能有什么用意?还不就是想让晏衡不爽。真说他多么想害她一把,是没有的。

但此刻她寻上门来明知故问,却又挑起来了他的怒气。他转身道:“程姑娘觉得我是什么用意?”

程淑纨扇轻抵着下巴,道:“我好好一个千金小姐,二爷总不至于将我随意践踏。”

“践踏?”晏驰眯了眯眼,随后道:“我听说程姑娘尚未议婚?”

程淑双眼轻睐:“二爷此话何意?”

晏驰道:“程姑娘未婚,恰好我三弟也未婚。不知道姑娘对我三弟观感如何?”

程淑瞳孔微缩,目光定在了他身上。

“我三弟贵为靖王世子,又是皇上与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身份地位难有人可比。且他容貌武功也都出色,不知道程姑娘觉得我三弟配不配得上姑娘你?”

程淑情不自禁握紧了纨扇:“我不懂……”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懂?”晏驰道:“你要是有心,我这个当哥哥的倒是很乐见其成!”

程淑望着他,气息也浮动起来。

……

李南风久等晏衡不至,又因为知道程淑会来,不想跟她同处,与晏眉晏锦同坐着看了会儿戏,便就推说出来透气,出了戏园子。

阿蛮也跟了出来,李南风问道:“你们世子呢?”

“回姑娘的话,世子回湖边找姑娘去了。”

这偌大个园子是人家的地盘,李南风总不好一个人走动,便又回到了湖边。

举目望了望,果然见湖心小船上坐着个白衣人,金冠在阳光下灼灼发亮,只是头微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南风抬手拢起小喇叭道:“晏衡!”

那船上的人没动。

李南风又喊道:“晏衡!晏衡!”

这次他把头抬起了,扭头看了过来,随后人也缓缓站了起来。

晏衡被晏驰言语相逼,茫然中又没找到原地等他的李南风,一颗心浮浮沉沉,犹如这风里飘荡的小船,又如那皱得总也铺不平的卷荷。

已是明白她终是不会等他,那船头也再不会有人来与他共渡,他亦不知何去何从。

猛然间听到李南风喊他,他站起来往岸上看去,眼眶便情不自禁有些发热。

“晏衡!晏衡晏衡晏衡!”

李南风看到了几乎是朝夕相处的他,愈发扯开嗓子大声喊着,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有一点肆意。

她诚然阅历已深,但也被娇纵长大、并且还正在被娇纵着,无论灵魂多老,这具身体总是年轻的,她提着裙子在水台上来回地奔走,忽然活跃起来。

在她看来,哪怕是骂晏衡,打晏衡,又或者是像这样大嗓门地喊着的名字玩儿,也比一个人坐在那儿看戏要有意思得多。

“李南风!”

晏衡在船上回应她,看到她在岸上来回跑个不停,他有一点急,也在船上来回走动。

忽然他抓起竹篙,撑水靠近岸边,跳到了岸上。

李南风停在他面前:“你刚才去哪儿了?大老远的带我过来,又把我一个人撇下来!”

这语气明明也跟往常相差无几,看似娇昵,而实则是“兴师问罪”,晏衡听着,却眉目远阔。

他一把抓起她的手,又带着她跳上了船,撑船往湖心行去,那一只却还没松开。

李南风很烦他的毛手毛脚,打从跟他在暴雨里相遇那天起,他在她面前就没有见外过。

她使劲地甩手,但他并没有放松:“你别乱动,我可不会凫水。”

水榭与小船相距也不过数丈,这一撑开也不过是须臾之间,两个人又已飘荡在茫茫水面上。

晏衡要顾着划船,李南风终于争脱了他。然小船陡然受力,又晃荡起来。她本能地抓回晏衡胳膊,再也不放开了。

第378章 人间宠爱

晏衡把船划到了先前的位置,清风送来新荷的清香,他托着李南风胳膊肘让她坐下,然后也放了竹篙,在她对面坐下来。

他目光在她脸上停落了一阵,然后抬头看天色,问道:“饿了吗?饿了我让人传饭到水榭里来吃。”

“不吃!点心都吃饱了,还吃什么饭?”李南风没怎么有好气。

晏衡望着她微笑,扭头看着水下,指着道:“你看,鱼来了!”

李南风凑过来,果见几尾鲤鱼在水里自由游动。正午的阳光透过水面照在它们金色鳞片上,便也泛出一抹金色的光芒来。

李南风歪伏在船舷上,折了根水草,探到水下去逗它们。

太师府后头也有个大园子,但整个太师府全算起来都没有这个园子大,那里的鱼也没有这里的鱼透着野趣。

晏衡屈膝坐着,将她滑落进水里的长发捞上来拢在背后。少女的发丝又浓又密,握在手上触感好过最上等的丝绸。

半伏在船上的她看起来也像朵铺开的清荷,慵懒,娇气。晏衡抬头看看远山,又看回她,眼底已经有了现成的山水。

“李南风。”他唤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