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很有趣,因为她数落侄儿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母亲数落他。

彼时他功成名就,有权有闲,也正是皇帝跟前炙手可热的宠臣,而李南风则刚刚收拾完陆铭和程淑,四处都是关于这位李家当家人的小道消息。

他闲来无事,也曾对这些听得津津有味,因为他从来没听说过哪个文官家小姐——不,是将门出身的小姐也少有她这份手腕。

靖王与李存睿虽然交好,但晏衡并没有去过李家,自从李存睿过世,两家关系更是淡了下来。

李南风他认识,但从来不曾打过交道,原来,京城人嘴里的“泼妇”,是这个样子的。

从那以后,他开始听到李南风的名字就会竖起耳朵,看到她的时候也会情不自禁投去两眼。

再后来,竟然发展到无事可做的时候,主动打发侍卫去探听李南风近期做了什么,又干了些什么事,靖王府他一人独大,也没人敢说他这么样有多无聊。

其实他们经常也会在各种场合碰面,有一回英国公府办喜事,他大驾光临了,然后在他们家园子里遇到她。

看到她站在玉兰花树底下仰望枝头的花,他心血来潮,摘了朵玉兰花,后来擦肩而过的时候就不动声色插在她髻上,她一点也不知情。

还有一次在姚家,她正吃着一盘桂花糕,他趁她转头时也顺手牵走了两块,她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他年纪已不小了,但他沉醉于这些小把戏,乐在其中,从来没有去想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后来想想,也许是太无聊了,也许又是太明白两家之间隔着多大的鸿沟,很多念头还没到那个份上就自动停止了。

李南风看中南郊那庄子,与人在酒楼里议价的时候他就坐在隔壁,看她嘴皮子那么利索地讨价还价,他忽然起了戏弄她的念头。

他以高出她许多的价钱抢在她前面把庄子抢到手里,其实买来没多大用,为什么这么做?

如今想起来,也竟是下意识地想以此激得她主动来找他。

她真的来了,带着她一身藏不住的怒气。这个女人,同样在京师横行,对恶名昭著的他一点也不放在眼里。

她夹枪带棒地刺他,行不通,便又换了语气跟他说好话。

他很喜欢看她怒气冲冲,认真吵架的样子,还有她为了让他让出庄子而违心说软和话的神态,他心情却莫名很好。

但他不懂拿捏分寸,最后她不肯再捧着他,又气冲冲地走了,他就有点失落,这个女人,脾气太坏了,怎么一点也不像别的女人那样有耐性。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扫兴。

他更加不着急续弦,还在李家附近偷偷买了个小宅子,没事就站在前院里,透过窗户看她出出入入。

从阿蛮他们眼神里他能看到自己有多么变态和无耻,但是这有什么关系,他不在乎,反正他不可能再拥有一个正常的人生。

那日暴雨,他与她为着两家小辈的事情在马车里言语交锋,与其说是替两家小辈争取一个可能,莫如说是他是伺机亲近?

但这婆娘不给机会,她还记着那庄子的事。

可纵然她不给机会,雷劈下来时,他也还是不假思索扑上去的,不然,光留他一个人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他眼里的她泼辣凶残,也鲜活灵动,她怎么对付陆铭和程淑的过程,他前后找了不下十个版本,但却从来不知道陆铭之前还有个被李夫人蛮横踢走了的裴寂,也不知道她与她的亲生母亲之间竟然也存在着难解的心结。

虽然他仍不觉得那个小白脸因此就变得可爱起来,但是对于亲手剥开了她的伤疤,他感到很难过,也很心疼。

第470章 喜欢他吗?

李南风对上他这双眼神,就知道今日荷包保不住了。

他依旧是那个穿着能亮瞎她眼的蟒服玉带的靖王世子,但他那身逼人的气势已经全然不见。

他微蹙眉巴巴看着她的样子,像极了前世煦哥儿小时候向她提要求,让她忍不住也想要捏捏他的脸……

“我明日还约了徐策喝茶,一起去崔家办事。这都得花钱。”他仍在轻声说。

李南风喉间滚了滚,把荷包解下来,取出两张银票,想一想又放回去,连荷包一起给了对面。

晏衡攥着荷包,嘴角的笑容压也压不住。

他也没想到,她在意的会是他为什么杀妻,而不是他究竟怎么随她重生的,他并不很想告诉她自己是怎么死的,是因为他不愿意用这种事情将她捆绑住。

如今看来这么做是对的,就凭她对裴寂的愧疚,说不定知道了他跟她同生共死,她的心就不能顺其自然了。

还是这样好。

李南风觉得他至少应该把荷包还给她,可看着他接的这么顺手,她又把话给憋住了。

“你是怎么除的她?”她说道。

他补充到:“就是跟你成亲那个。”

晏衡收回目光:“内宅里有个晏驰,行事就很简单了。我只要让她触碰到晏驰的利益就好。比如说,引她去亲近晏弘的儿子,刚好就让晏驰撞见那么几次,剩下的就不用我操心了。”

晏驰前世并没有成亲,而且他与晏弘同父同母,虽然是个古怪性子,却不见得不疼侄儿,当时他们兄弟与晏衡为敌,晏衡的“妻子”接近晏弘的儿子,晏驰那小心眼儿必然会往歪处想。

如此,除了那假黄氏,一是防止小孩子被害,二是又折损了晏衡的羽翼,他当然会做。只是谁也没想到,杀了假黄氏,其实是晏衡的圈套。

这么一想,关于晏衡杀妻的传闻,究竟是如何传到外头来的,也只能是被借刀杀人了的晏驰传的了。

李家从来没有这些弯弯绕,所以李南风不惯玩这些阴司,手段都是后来跟各家贵眷交往时摸索学会的,也因为这样,她当时才一点儿也没有看出来程淑哪里不对。

如果她前世也像晏衡这样吃惯苦出来的,其实程淑和林氏的把戏,想必她是早就看透了。

“你,喜欢过裴寂吗?”

正想到这里,晏衡又轻轻地问道。

她?

李南风抬眼看着他,想起她和裴寂,虽然说在一起做过不少事情,也说过不少话,更而且想过要他当自己的夫婿,但是什么逾矩的事情都没有做过。

他们之间更像是脾性相投,跨越阶层的朋友,能说得到一起,但是她跟他没有火花。

“没有。”她摇头。

换言之,如果有喜欢过,之前她又怎么会对晏衡的靠近手足无措呢?她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喜欢一个人。

晏衡唇角又扬起来,转而他又问:“那你怎么会选中他做夫婿?”

李南风冲远处的梧桐指指街边的酸梅汤摊子,说道:“他没有家人,有学识有思想,我想,找个不认识的人还不如找他。”

“那他,喜欢你吗?”

李南风略想:“如果他喜欢我,他应该不会被我母亲一逼,就真的离开我了吧?”

晏衡迟疑:“也许郡主手段比较强硬。”

“也许吧。”李南风接过梧桐递上来的酸梅汤,喝了一口说道:“但选他做夫婿是我提出来的,他一开始并不答应。因为他们裴家只有他一根独苗了。”

“那他后来怎么答应了?”

“我做了一些事,表达我的诚意。”比如说陪他逛灯市,赏花游船什么的。

晏衡虽没听她说出口,但想也知道会是什么状况。

心下又泛着微酸,一看自己面前也有一碗酸梅汤,才知道梧桐竟然那么关照他,立时端起来喝了一口。

又道:“你是怎么知道他走了的?”

“我母亲说的。”李南风道,“她亲口跟我说的。说裴寂如何没骨气,对我的心意如何不坚定,这种男人如何靠不住。

“但天知道,人家对我根本没意思,你这样对他,他自然用不着对我坚定。靠不住的反而是他强塞给我的那个人。”

晏衡望着她,沉默了。

她在提到裴寂时反应是平静的,反而提到她母亲的时候,情绪总是不由自主的起伏。

由此可见,她的心结的确是在李夫人身上,裴寂只不过是个导火索。

“吃饱了吗?”她问道。

晏衡挑眉。

李南风喝完了酸梅汤,说道:“我该回去了。”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他:“顺便再去趟裴家。”

晏衡道:“那你还可以再坐一坐。”

李南风望着他:“我还以为你会跟我一起去。”

晏衡哦了下,拍起了脑门:“也对,我请裴寂吃饭的原因是想结交他。今日虽然没吃成饭,但我可以跟你去裴家喝杯茶。”

李南风再瞅他一眼,站起来。

……

李南风到达裴家门前,门扉轻扣着,她刚叩了两下,门就开了。

裴寂站在门内,亭亭如一棵青松。

李南风道:“你果然回来了。”

裴寂颌首,看着他身后挑眉的晏衡,一点也不意外地拱手:“世子。”

晏衡扬起手里两罐茶叶道:“冒昧前来,希望没有打扰到裴公子。是瓜片,县君说你这样的风雅人,应该好这口。”

“世子客气。”裴寂双手受了,“二位请进。”

两人被让到屋里,裴寂下去沏茶。

李南风打量这院子,晏衡也四顾看了看。

只见这小院子旧虽旧,倒是被他收拾得干净,除去厅堂里摆着的兰花,房间里好似全是书,满满当当的三个架子,也难怪李南风要遣侍卫给他搬家。

他坐回来小声地问李南风:“按理前世这个时候他也该来京了,为什么后年的春闱他没中?”

李南风道:“得罪了当时的礼部郎中,把他的名额扣下来了。”

“怎么得罪的?”

“他给礼部郎中的外甥当教席,那边扣他束脩,他寻人理论,就被这郎中报复了。”

第471章 谁告的状?

晏衡点点头。这次肯定是得罪不上了,他要是考中了,他介时可以想办法把人弄外地去当官,如此既全了她的心意,也不亏心。

但想想离下届春闱还有两年,这两年里他若是不能搞掂李家,又觉得十分漫长。

又想到她从头至尾有问必答,便觉得自己先前果然是冒失了,倘若直接问她,中午那三两银子也就不必白花了。

说话间裴寂端了茶进来,李南风闻到香气:“今日是碧螺春?”

裴寂放了茶:“因为在下觉得,碧螺春更解腻。”

李南风听到解腻二字,立时抬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寂笑道:“我前脚到家,县君和世子后脚就来了。先前下楼之后,总觉得那么离开之后有些不妥,就在对面茶馆里等了等县君下来。之后就看到县君进了烤肉棚子,再之后就看到世子也下来了,在下就没再去打扰。”

李南风恍然。

但一个是靖王府的世子,一个是钦封的县君,大喇喇坐在咱边摊吃糙食,实在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

晏衡示意裴寂坐:“裴公子是风雅人,想必不爱这些。”

裴寂坐下来:“南市那边的烤肉摊子,其实做得比东市这边的更地道。”

“哦?”晏衡挑眉,“裴公子真是让人看不出来。”

李南风也意外了。她可不记得他还喜欢吃这些。

“我虽然不爱吃,但毕竟自己固执衣食,偶尔也会尝尝。”裴寂扬唇,说着伸手请茶,“这茶是洛先生送的,才开封,二位可尝尝看。”

晏衡尝了口茶,又道:“先前跟公子开了个玩笑,南郊那个庄子,实则是县君的。我只是代为付了下账。我这人随性惯了,言语上若有冒犯之处,公子可得见谅。”

“世子言重。”裴寂道,“实不相瞒,早前县君许我重金,担管事之职,我虽然是应了下来,但心里也是有些忐忑。”

“不必忐忑。”李南风道,“我们李家诗书传家,对读书人自来敬重。你是洛老板荐给我的,又有着举人功名,肯屈身替我办事,酬金给重点也是理所当然。

“每月这几两银子却能让你安稳度日,于我而言却无甚关系,来日你若能高中效忠朝廷,我也算是功德一件。

“我若是直接相赠,想来你不会收,如此这般,岂不是好。”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问:“你们还说了什么?”

裴寂道:“世子好意,想举荐我去通州当同知。”

“哦?”李南风看了眼晏衡,又说道:“那你想去吗?”

“在下还是想逼一逼自己,考考会试看看,因此当时敬谢了世子。”

李南风嗯了一声:“虽然以举人身份去通州任同知是很不错的起点,但是公务缠身,这样一来想参加春闱就比较难了。就算再顺畅,将来发展也有限。

“如果你觉得我这份差事能做下去的话,参加会试也是对的。”

裴寂颌首:“主要是家母遗愿。认为裴家就我了,我应该考取功名顶门立户。”

晏衡怕他再说下去勾起李南风心病,岔开话道:“裴公子平日除了读书,还有些什么消遣?在京可有朋友?”

“洛先生进京的时候,我就与他吃吃茶,聊聊南北轶事。他若不在,我会去会馆坐坐,偶尔也去茶楼。

“此外,进京这年余,我做任一段时间的教席,也认识了文人为友,偶尔也会相约见见面。”

晏衡点头,随后道:“我们家也有两个读书人,回头有机会的话,介绍你们认识。”

反正李南风也不喜欢他,对他好也只是为求心安,他何不顺着她的意思大方点。

即便他不说,李南风搞不好是要给他介绍李家人的,就李挚他们几兄弟那个德性,十有八九会跟这小白脸儿投契,与其如此,还不如先介绍晏弘晏驰给他认识,他还能落个好。

……

喝完茶,午间饭馆里的气氛便渐渐散去。

天色又阴了,李南风不能久留,由晏衡送到角门下两人便分道。

晏衡直到看见她进了门才走。

回到府里,他拿出怀里的荷包,扬起的嘴角压也压不住。

他解开束绳,将里面的物事倒出来。

荷包飘着香,里头是几颗黄豆大的碎银,几张小额的银票,算算约摸三四十两的样子。

再有只水滴状的耳坠,一小块沉水香,以及两颗珍珠。都是姑娘家的玩意儿,透过这个,仿佛能看到一个随性小姑娘的日常。

晏衡捏着那只耳坠,觉得挺奇妙的,前世从来没有想过离她这么近,这一世日日在一起,也鲜少再回忆从前,今日触发旧事,两厢回顾,也才知道自己那半生多么漫长。

又想想重生之初他与她的针锋相对,险些就把这结伴重生的缘份给磨没了,也是惊险。

如果能说服李家,达成相守的心愿,他这一生还能有什么遗憾?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把阿蛮喊进来:“去把我那绸缎铺子参股的文书还有账簿整理出来。”

阿蛮不解:“爷您要干什么呀?”

晏衡把荷包收起来:“去办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阿蛮“噢”了一声,下去了。

……

府里下晌就开始到处是人,李南风走前跟李舒和金嬷嬷打了招呼,有她们遮掩,并没有人发现她整个下晌都在外头。

她特意绕开了李夫人所在那道门而自旁门进入,也幸亏回的及时,刚进大门大雨就又哗哗下了起来。

梧桐连忙招呼丫鬟来给她更衣,又暗觑着她脸色:“姑娘没生气了吧?”

李南风手不停地更衣拆发:“你这么善解人意,我怎么还生得了气?”

梧桐抿唇而笑,歪头给她穿衣裳:“才不呢。分明就是晏世子给姑娘的烤肉太好吃了。”

李南风听着她瞎叨叨,笑了一下。

随后她又想起来:“他是怎么知道裴寂的?”她倒要看看是谁没来问过她,就在背后乱告状。

梧桐想了下:“奴婢听杨琦说,好像昨日管卿向他打听过裴公子。”

“管卿?”

李南风轻嘶了一声。

第472章 有秘密吗?

管卿一早起来连打了几个喷嚏,同房的唐素以为他得了风寒,麻溜爬起来离他老远。

晏衡今日约了徐策,午前一起吃了饭,听徐策把崔家情况简单说了说,饭后就往崔家来。

崔哲一家四口,住在西门那边。

崔哲的长子崔浩迎出来,引着二人前往烧伤了腿正卧床的崔哲房里去。

晏衡先问了下伤情,之后也就直接问起了经过。崔哲道:“关于前周国史,立朝之后一直在编撰,负责的是翰林院陆学士。下官只是其中一卷的经办,掌管的是灵帝父亲,周英宗一代宗室的部分。”

听到宗亲二字,晏衡道:“那你编完了吗?”

“未曾。下官收集到关于英宗朝代的卷宗才不过半个月,筛选核对都得花上不少工夫,不可能短时间内编撰完。而走水那日,下官在罗汉床上书写,内子在帘栊下薰衣裳,这场火的起因委实有些匪夷所思。

“而伤脑筋的是,搜集来的卷宗,都给烧毁了,今后又要重新一府府重新寻人核对。”

崔哲说到这里长长地哀叹了一口气。

晏衡凝眸:“那你可记得,当中有哪些印象深刻的记载?”

崔哲回想:“周朝历朝两百载,宗室族人遍布各地,封府人数数以千计,隔的远的那些,因为都没有什么事迹留下,印象也不深,只有昔年郑王府因谋逆之罪被灭门一案下官还记得些许。”

“郑王府?”捧起杯的晏衡又停下手来。

“正是。”崔哲边回忆边说道,“关于郑王府的记载,周室遗留下来的所剩无几,下官为了完善,便四处翻卷宗,最后总算整理出来几分事件面目。

“郑王府于十九年前被登基三年的灵帝以谋逆之罪论处,郑王赵檎与妻儿家小阖府被诛,一共四十七口全部在册。

“但消息还是提前走漏了,赵檎身边四名幕僚除去姓谢的一位以外,全数不在府中。

“花名册也找不到,因圣旨只交代杀尽赵檎一族,这三名幕僚便不知所踪,由于当时朝中有人见下手过惨而劝止,后来便也无人追查。

“其实后来也有人在议论,郑王府谋反证据并不确凿,因此也有人怀疑是那些幕僚下的手,当然同样证据不足。但灵帝残暴的本性是因此暴露出来了。”

晏衡凝思片刻,说道:“这四十七口人,确定都是赵檎的全部家人?没有漏网之鱼?”

“理应不会有假。灵帝既然下了这么狠的手,首先就不可能让他们还有机会留人。事后肯定也会有再核查。如果有走漏的,灵帝必然不会放过。

“再者,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灵帝亡国的时候都未曾趁势出来力挽狂澜,自然是不会还有人了。”

晏衡对这番话倒也心以为然。

郑王府为灵帝所灭,灵帝皇权告急,被宁王步步紧逼之时,那时候是最好的露面的时机,朝廷的臣子会拥护,会倒戈,而且还可以施以仁政将宁王起义的口号逼回去,那也是最好的报仇的时候,既然没露面,那也不怪世人认定郑王府已全灭了。

可越是如此,这卷宗被烧之事就越显得可疑了不是么?

如果没有猫腻,为什么偏偏涉及赵王府的卷宗被烧?

他把茶碗放下,起身道:“崔大人安心静养,关于赵王府若是还记得来什么,烦请随时来告诉我。”

崔哲颔首答应。

出了崔家,晏衡跟徐策道:“多谢徐三哥,改日再请三哥出来喝酒。”

“客气了!”徐策爽朗地道,“都是亲戚,若有差遣,世子吩咐一声便是。”

晏衡跟他道了别,随即到了大理寺。

袁邺在衙门里,正要出去,看到他来便在廊下顿了顿步。

“袁叔。”晏衡打了招呼,而后道:“我眼下想见见牢里的凶犯,不知可否允准?”

袁邺凝眉:“你有线索?”

“也谈不上。就是想起点事来,问问看。”

袁邺颔首,唤人取了锁钥领他去。

晏衡拎着一壶酒到了牢里,立在牢栏前,里头的人一看到他,目光立时泛出灼人的亮光。

“看来还记得我。”晏衡半蹲下来,倒了碗酒在牢栏内,“没毒,喝吧。”

凶犯警惕地看着他,但或许是这酒香太诱人了,他瞪了半晌,又还是挪过来,闻一闻这酒,一口喝了下肚。

“听说前几日你们已经各自招了不少,我再问你一件事,回答我,这壶酒便给你。”

凶犯抬头:“你要问什么?”

“郑王赵檎,与魏王赵苍,他们还有没有后人?”

凶犯不语。

晏衡便又倒了半碗酒。

凶犯喉头滚动了下,端起碗来喝了。说道:“没有。魏王全府不论生死,个个在册,你们应该有数。”

“没有漏网的?”

凶犯讥哂起来:“若有漏网的,你以为你们入主宫中有这么顺利?当年效忠魏王府的可是有十万将士之多!若非没有了主君,战后那余下的将士有那么容易弃甲?”

晏衡把弄着酒壶盖子,再道:“那郑王府呢?”

凶犯摇头:“没有听说过。我们都是从上到下单线联系,赵王府的人我们不认识。就是林复他们,我们也是这次出任务之前才知道的。”

“可是我记得你说过林氏好像跟你们哪个将军有接触。”

凶犯默了下:“她级别不同,她原来是郑王妃身边的人。但他们那边怎么行事的,我也不清楚。”

“林复受伤之前那次夜闯大理寺,是谁主使的?”

“姜图。”

“他为什么能支使得动林家姐弟?”

“两府的人虽然各自为政,但像这样的事情,还是一起干的。”

晏衡顿片刻,把酒壶丢了给他。

崔哲的卷宗被烧,他直觉跟郑王府的人有关,但究竟他们为什么要烧,他却暂无头绪。如果郑王府还有人,那么为什么当年没出来?

如果没人了,那又还有什么秘密是值得他们这么使劲捂住的?

凶犯说郑王府与魏王府的人各自为政,那明明经推测如今潜伏在京的人是姜图,姜图在京,又何故会冲着赵王府的卷宗来?

第473章 你的味道

李舒出阁,李南风虽然不用做什么,但寅时喜炮一响,她还是起了床,看着他们祭祖起宴,渐渐来赴午宴的李家这边亲戚都过了来,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姑娘,贻殿下和袁世子他们来了。”

李南风道了声哦,打发走杨琦,然后迎了出去。

高贻与袁缜结伴而来,黝黑的袁缜今日也执了把扇子遮阳。

二人当然是冲太师府面子来的,高贻独身在京,袁缜作为新贵,来来去去也就这几个玩伴,近来俩人便似结成了搭档,一有空就碰头在一处。

皇帝日前见高贻在京,索性安排了他一点差事,因为太子要议婚,东华门内要加设一处礼官候旨之处,便让他负责礼帖的整理与传送。

说到这儿李南风又想起答应帮他找个媳妇儿的事来,当时答应得轻松,如今却觉有些头疼。

这位爷这么高的身份,心里还有个当时爱得深沉的明姑娘,得给他说个什么样的媳妇儿才合适呢?

基于她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前阵子她便也跟袁缜聊过这事儿,觉得袁缜跟他焦不离孟,或许可以给点意见供她参详。

袁缜一听就摇头,表示她这媒肯定做不成。为什么呢?因为他连看到苏家小姐都目不斜视!

苏家小姐是工部苏侍郎的女儿,苏侍郎调任进京不久,这位苏姑娘在苏家宴会上以娴熟的琴艺并出色的容貌瞬间惊艳了京城的人们,由此成为待嫁姑娘这一辈里顶有名的美人。

袁缜这么老实的看到她都会难免偷觑两眼,可高贻他就不,他愣是不看,眼角都不斜一斜。

李南风一听,心下就打起了鼓,这家伙搞不好莫不是被明姑娘刺激过头,好起了龙阳?

那她到底是给他介绍姑娘还是小伙呢?对了,他见天儿的跟袁缜在一起,啥意思啊?

袁家可只有袁缜这么一根独苗,高贻要是把袁缜拐了,皇后得让皇帝睡十年冷地板吧?

真是越想越没头绪,后来就不想了。

今日见了,就怕他想起这茬儿,便赶紧去让人喊李挚来招待。

高贻眼尖,偏把她唤住了:“跑什么跑?答应我的事儿呢?”

李南风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你喜欢什么样的,有什么要求,你回头告诉我,我好好帮你物色。”

“也行。”高贻表示接受:“后日我正好有空,届时你请我吃饭。”

“不是该你请我么?”

“规矩是等你说成了我再谢媒。”

李南风默默觉得他们高家男人都有点仗势欺人,但也无奈,只能认了。

这一下晌得空就默默盘算,这家伙就算是好龙阳,怕是也没胆搞个男妃,娶妻的话自然还是要姑娘,况且,往好了想,就算他不看苏小姐,也可能是他不好苏小姐这口,是吧?

可惜她没见过明姑娘,不然的话他好哪口心里也有点底。

傍晚唐素送来消息,晏衡约她翌日见面。

李舒归宁是在出阁第三日,这三日学堂里都休学,所以翌日是有窗的。

花轿出门后相比之前的热闹,有些过于冷清。梅氏因为总觉得女儿还可以嫁得好一点,因而离别之愁更甚。

李南风为陪梅氏,早上领着李缘李絮跑去三房陪她用早膳,直到哄得梅氏呵呵开心起来才回房。

李夫人正好受邀去宋国公府,李南风把调兑好的香露分三只小瓷瓶装着,再装了个锦囊出了门。

晏衡立在墙下,看她提着裙摆小跑着过来,情不自禁看着她微笑。

李南风把锦囊给了他:“喏!”

晏衡打开,再揭开瓶塞一闻,一股紫檀的味道扑鼻而来,又似还夹着些许异样的清香。他立时道:“你真给我做了?是只给我的吗?”

“那可不!”

李南风扬高了下巴。“我取了最鲜嫩的竹叶熬水,再勾了紫檀,试了三四次才取了这个浓度。这香比我哥用的味道要淡,适合你。你薰衣裳的时候放一点进去就成了。以后这就是你的味道。”

晏衡攥着锦囊,随后牵起她往马车里去:“来,我也有东西给你。”

进了车里,晏衡取出个信封和一本账本递给她:“这个给你。”

李南风信手接着:“是什么?”

“咱们那间绸缎铺子分股的契书。还有账本。”

“给我?”

晏衡道:“那天我让你生气,是我的错,为了给你赔罪,以后我这一股就是你的了。”

李南风讶然:“我一生气你就给我钱?”

晏衡郑重点头:“只要你高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虽然我现在家底还薄,但将来我会有很多钱的。”

李南风嘴巴张大了,她觉得自己形象开始有点走歪,原本她是个娇生惯养众星捧月的金枝玉叶不是吗?怎么走着走着味道有点不对了?

她把账薄推过去:“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