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灵帝也是你们两家的仇人,他们既然能在牢里留下遗言立这个不许通婚的祖训,那么一定也有机会把真相透露给你们,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很不合常理。

“如果说这道遗言是被人篡改了的,那篡改的这人按理说也只能是灵帝,灵帝若知道他们有这样的心思,按理也不会轻松放过你们两家。

“可是一直到你晏衡的祖母被扣押在宫中,逼迫你父亲就范之前,灵帝也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动作。甚至他扣押你祖母,也是为了防止你们造反。

“这难道不反常吗?”

李南风攥起了手心。

裴寂继续道:“虽然凭这些证据我已经认定你们就是我的仇家,可如果我直接下手,那么真相就永远不会出来了。倘若另外还有帮凶,那也就永远都错过了。

“告诉你们,是我猜想你们可能也想解决这世仇,并且,韩拓那边我也急欲摆脱,所以权衡之下,我选择跟你们投诚。”

李南风揉起了额角。

裴寂提出的疑问的确很值得慎重,为什么明明有机会立遗嘱,却没有机会把真相告诉家里人?总不可能他们俩被谋害,还要替灵帝遮掩?

如果是被人篡改,那除去灵帝,这人又会是谁?

第519章 你的打算?

她看过去:“你有没有怀疑过魏王?”

“这不太可能。”晏衡抬眼看过来,“魏王跟灵帝的血缘关系,比郑王与灵帝的关系还远。且在魏王拥有韩拓训出来的那支精兵出前,他就是个普通的宗室。

“虽然跟灵帝关系好些,但跟郑王府却隔得远,主要是,他没有权势在手,很难行事。”

为了破这个案子,晏衡也已经查他们很久。

“没错。”裴寂点头,“魏王这么显眼,后期还成为了灵帝重要的将臣,我既知道灵帝是主谋,便不可能不去查他。

“之所以能跟韩拓联手,当然也是因为我确知魏王赵苍本身不可能有问题。

“赵苍在拥有韩拓那支精兵之前,连续三代都没有过蒙诏进京的记录。而且,周室那么多代下来,王位传承到他手上,魏王府在朝中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地位了。

“可以说,他之所以入了灵帝的眼,几乎是韩拓的功劳,是他使赵苍在灵帝面前一跃而起。而这个时间,却是在郑王府事发后好些年。”

李南风也想起来,在魏王赵苍这名字刚刚进入他们视野时,是曾经听说过赵苍全赖了韩拓那支精兵。

“那你跟韩拓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找到他?”晏衡再问。

裴寂望着他:“不是我找他,是他找到我。”

晏衡凛目:“你既然是打小出了府,按理没有多少人知道你的存在,他怎么找到你?”

“你说的没有错,除去我养父母一家,其余只有几个幕僚知道我的存在,还是在我父亲出事之前才告知他们的。他们都是家父信得过的人。

“但韩拓来找我时,却十分笃定我的身份,并且十分有信心地提出跟我合作。”

“哦?”晏衡望着他,“他什么时候来找的你?”

“六年前。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谁,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逼我读书练功,我很郁闷。

“但却是在韩拓来找我之后,我才知道自己除了有个必须保密的身份,还有一桩那么大的仇恨,并且,随后在我的养父母,以及定期前来探望我的徐幽处得到了证实。”

晏衡眉头锁成了一个结。半晌,他又问:“他找你合作什么?”

裴寂又给自己沏了杯茶,端起来道:“他说他也有仇恨,但没有直说跟谁有仇。然后说可以帮我复仇,并且扶持我夺回赵家的江山。”

“你听了?”

裴寂执着杯子扬唇:“我要是听了,你们就不一定能抓到姜图了。”

晏衡定目未语。

李南风道:“这根本是韩拓自己想篡位。他说想扶持你,只怕是把你当傀儡,推你在前面,你若输了,倒霉的是你,若是赢了,到时候他再取你而代之。”

“你说的太对了。”裴寂道,“但你的推算也是基于你已知目前我与他的形势。要放在最开始,你绝不会这么认为的。

“关于郑王府被杀的细节,有很多我还是从他那里得知的,他给我铺设的路线,让人无法怀疑他的用心。

“但是后来我也发现了,他并没那么安份,他以林复暴露为由对他起了杀心。在那之前,也曾以不同理由蚕食过我不少人。”

“那韩拓是否有可能插手这桩案子?”李南风问。

裴寂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的确有这样的怀疑。可是目前所知,十九年前出事的时候,韩拓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桩案子涉及到兵部与驻军屯营,京官与边将,还有大理寺衙门,牵扯这么广,按理说这是一个十几岁少年不可能办得到的。

“而且我也查过,当时朝中根本没有出现这么一个出挑的少年。”

李南风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韩拓和赵苍都不会是一手操纵这些的人,而是目前查知的某个环节里出了问题?”

裴寂点头:“主谋肯定是灵帝,不会是别人。韩拓如此致力于跟大宁作对,并且能精准找到我,也肯定有问题,但我目前还没有查出他究竟问题在哪儿,并且,也还没有找到他跟这件事相关的证据。

“这些证据虽说确凿,但我想是这中间应该还发生了什么事。总而言之,我认为先把晏晗与李灼留下的蹊跷弄清楚才是要务。”

李南风沉默。

晏衡想了下,说道:“倘若你查到最后发现的确是你想的这样,那有何打算?”

裴寂端起那杯茶,停在唇边,没有说话。

“你还是想复仇吗?”晏衡再道。

裴寂静望着杯盏,沉默良久道:“其实就算我这么想,也还是没有什么不对。

“虽然说身为帮凶的他们都死了,但却不是死在我们郑王府的人手上,他们受到的惩罚也不是郑王府的人给的。他们只是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了一部分后果。

“从这点来说,你们作为他们的子孙,仍然也在享受他们带来的贤名,仍然在以他们为荣,在提到祖辈的建树的时候,也同样漏不了他们。

“即便他们是被迫行凶,他们也是为了保全家族而这么做,你们是他们行凶的受益者,而我是受害者。”

李南风道:“可是再动干戈也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谁说不是呢?”裴寂道,“可是作为郑王的妻室儿女,我们没有冲你的曾祖下过手。

“我们也只不过是郑王的家人而已,家父不过是被灵帝忌惮,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但不仅是他被杀,我们所有人也都跟着被杀。

“你们两家的祖上,不是懵懂之辈,不是才入朝堂的新人,他们世家出身,从小明白朝堂诡谲,他们不应该不知道我们是无辜的,也不可能不知道他们这么做,要害死多少人。

“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他们宁愿帮着灵帝灭我们郑王府,当这个帮凶,可见他们也是自私的。

“既然他们能自私,就没道理要我大方。

“他们从来没有给过我们公理,那么我如果要报仇,你来跟我讲什么不要动干戈,不是太可笑了吗?”

他缓声道:“刀没挨到自己身上,说出厚道两字都很容易。倘若你易地而处,你的一家从上到下被害死,一家几十口人死剩你一个,你还得隐姓埋名才能活到如今,我相信你们也不会太讲道理。”

晏衡望他良久,说道:“可你既然能跟我们和盘托出,想必你也已经有了别的打算。”

第520章 为了公允

裴寂仍旧端着杯子,却身姿定定,像一座入定了的石像。

他没有急着回答晏衡,良久后却是抬起头,看向李南风:“你问我为何不向灵帝寻仇,十九年前我还只是个几个月大的婴儿,等我十五岁学成之后灵帝已经死了。

“就算是韩拓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才十二岁,我知道最先该寻仇的对象是灵帝,如果当时我能一举杀了他,自然早就做了。

“但即便如此,你以为我们郑王府的人什么都没有做吗?高家打天下那些年,我们郑王府与你们的目标可以说是一致的,绝对没有当过你们的拦路虎。

“我想,便是不能亲手杀他,就是让他死在你们手上,那也是可以的。

“倘若他到如今没死,你以为我不想亲手杀他?我不愿造反?再说了,造反也不过只是个选择而已,你怎么就吃定人人都想代替他坐那个位子?”

李南风听他这意思,似是在表明目的并不在威胁大宁安稳之上。她想起杨姝当初也招认过,联络过她的那些王府旧党,也暗中希望宁王把赵家江山给夺了,好替灵帝报仇。

这么看起来,至少裴寂专找李晏两家复仇倒也算不上。

裴寂有什么样的想法她也不能左右,但李存睿位高权重,大宁是再也失不去他,李家也不能失去他。

无论如何,两家的世仇的确还是待解的,而且如果能从他这里拿到韩拓的信息,绝对是件事半功倍的事情。

“你……”

“关于你问我的,”她刚起了个头,裴寂就又看向了晏衡,“不如我来问你们,倘若你们没有证据反驳我的证据,作为帮凶的后裔,你们又打算如何对我?

“你们是标榜着忠孝仁义之名的世家,你们会对被你们祖宗害得只剩下孤家寡人的我如何?是杀我灭口?还是禀持公正给我个交代?”

晏衡隔着灯火望着他,这一刻也是神色凝重的。

若按他性格,但凡对他有威胁的人,他都会找个法子处理掉。眼下裴寂就在他手上,他杀了他灭口完全可行。

可是终究世上还是有公理二字在,他当初杀晏弘,害晏驰,夺爵位,不就是因为觉得公理没站他这一边吗?

如今虽然尚不能完全确定是非,但倘若万一是,那么这个手他也自认下不了。

如果自己都无法维护公允,又怎么去跟人讨要公允?

对晏家的家史他不了解,但也还是从堂兄弟们口中听说祖辈如何仁义英武,裴寂的证据就摆在这里,料想他也不可能特意造出这些来诳他。

而眼下作为受害者的后人,同时也是受害者,裴寂提出只想得到事情真相,却一点也不过份。

“我的诚意给出来了,选择跟你们坦白这些,是我相信李南风也能给我同样的诚意。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

“所以,如果你们也能交付诚意,一起把这件事查到水落石出,那么我对此是什么态度,其实已经说明了问题。”

晏衡缓缓点头:“你既然选择开诚布公,那我自然也可以给出诚意。只是韩拓的事上,希望你能给出有用的线索。

“毕竟他也是涉案人之一,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如今在哪里?”

裴寂望着他,摇了摇头:“他居无定所。”

“那你怎么跟他联络?”

裴寂想了下,伸手自一旁取来纸笔,画了个极为繁复的圆形图案给他:“你拿着这个,让人去洛阳北城的三全客栈。如果他在洛阳的话,便有可能会出现。”

“如果他不在呢?”

“如果他不在,那么客栈里也会有人持这个图样的铜牌留信。”

晏衡挑眉:“也就是说,如果去了之后他既没有出现,也没有人执铜牌来见,那就是他在洛阳,但是不肯出来露面。”

“只有这三个可能。”裴寂道。

晏衡点头。再看向他:“你的诚意我看到了,不过还是得劳驾你在这里住一阵子。

“这阵子我会安排侍卫在这里,如果裴公子能做到出入都有报备,那我会考虑恢复你自由。倘若试图暗中行动或与人联络,那就要对不住了。”

裴寂道:“你若能一言九鼎,我自我当言而有信。”

晏衡站起来,看了眼前院方向,又问他:“檀心身边的姑娘,是不是明慧?”

裴寂抬头:“你也认识?”

晏衡从怀里掏出那只黄色络子。“秦王世子给我的。”

裴寂眼里有了了然。“果然她还是忍不住。”

“她是什么身份?”

“明慧的父母亲,也在郑王府被砍了头。所以,实际上我的仇人也等于是她的仇人。

“包括檀心他们很多人,都有亲人在那场劫难里死去。我们王府上下几十个主子,加上被杀的官吏,食客,仆人,一共有八十三个。

“如今郑王府遗址的屋里,墙面,和帘幔上,还到处都留着血迹。我的父母和兄长姐妹都是因为灵帝和李晏两家而死,他们却是因我们而死。

“郑王府的仇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若是得不到交代,每一个冤魂都会不得安宁。”

站着的晏衡和坐着的李南风都静默着。

无论如何,郑王府的血案是个悲剧,这勿庸置疑。

晏衡看了眼李南风,先出了门去。

李南风坐了片刻,把桌上的信与奏折收起:“这些我想先拿回去。”

裴寂未置可否。

他还保持先前的姿势坐着,目光没有焦点,仿佛对他们的去留并不在意。

李南风想了下,忽又道:“你是怎么改变主意的?”

裴寂又静坐了半晌,才抬起头。

她说道:“我是说,你是怎么会改变主意,放弃直接报复,而跟我直说?”

前世里林氏姐弟所干的事她不能完全确定是他指使的,但无论如何他对李家有报复之心,这是他亲口承认的。

那么,就算没有林氏姐弟做那些事,他肯定也会采取别的手段打击李家,就好比说在李存睿死后暗中撺掇朝臣对李家落井下石,总之,她相信按他本来的计划,是绝对会出手的。

第521章 真的忠心?

裴寂目光在她脸上落了半晌,道:“说不清。可能是因为累了,也可能是因为某件事某个人。毕竟,我也不知道你当初为何会一眼看中我做管事,不是吗?”

李南风与他对视片刻,点点头。她说道:“那个林氏,怕是也不如你想的那么忠心。你知道她死前做过什么吗?”

裴寂抬头。

李南风道:“那天夜里,她先到了王府看林复,而后故意引晏世衡出来,去了灭口林复的凶手处,不但暴露了你们两府有勾结的事实,还曾意图向晏衡披露出你要复仇的秘密。

“——你要向李晏两家复仇这件事,怕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吧?”

既然杀林氏的人是姜图,那么也可以判断姜图对林氏的行踪了如指掌。

而既然两边有不睦,为什么姜图又会对林氏的行迹这么清楚呢?

关键是,林氏作为裴寂的下属,居然会拿他们主子的秘密出来做交换。

如果这份忠诚真有这么脆弱,为何她又能在程家一连潜伏十多年呢?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林氏是从别的渠道得知裴寂的这些消息的,而这个渠道,就很可能是韩拓。

裴寂神色果然有了些变化:“是么?”

李南风道:“既然你跟韩拓不是一路的,我便不妨告诉你。是与不是,你自己斟酌。”

靖王府的悲剧是英枝干的,英枝是姜图的人。徐涛也是姜图杀的。只有前世李家的灾难跟郑王府脱不了关系。

但这一世他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她自然没有道理再看着韩拓继续倾轧他,毕竟,如今肯投诚的人不是韩拓,而是他裴寂。

林氏在程家十几年,也就是说她离开了郑王府的管束已经有很长时间,那么她是不是还忠于郑王府,确实不好说。

李南风不在意他们内里的矛盾,但这个矛盾涉及韩拓,那她自然该提醒裴寂,因为韩拓既然要蚕食裴寂的力量,那么很可能还会有别的招数。

若韩拓知道了今日之事,裴寂就会比较麻烦。而他在抓捕韩拓的事上一定还能提供线索,所以不能让他出事。

李南风走出来时,晏衡已经在前院里了。

夜已深,月色仿佛也亮堂了一点。

李南风看着被侍卫刀剑围着的这一群人,目光在檀心身旁的明慧身上停留了好片刻,随后才跨出寺门,与晏衡登上了马车。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们费尽周折遍寻不见的明慧就在这里,而檀心身边的持剑武士,也跟高贻给出的画像很有几分相像,所以一切都很明了了,青衣人就是这个“余三”,也就是梁诚请的武师。

而余三埋伏在梁家,自然就是为了替裴寂搜集情报,毕竟梁诚的祖父,也是前朝老臣。

高贻还在等明慧的下落,李南风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了。明慧虽然找到了,但注定是不能与他成亲了,他就是知道,一腔深情也还是要付诸流水。

只是明慧既在裴寂身边,而裴寂又是迟早要被朝廷知道的,这瞒又是否瞒得住?

回府的马车走的并不快,晏衡看看窗外月亮,把李南风拉过来,指着天上:“看,像不像你笑起来时候的眼睛。”

李南风看了眼,斜眼道:“我看倒像你使坏时候的嘴。”

晏衡伸手搔她的头发,低笑起来。

李南风望着月光:“韩拓到底又是什么来历呢?他最开始露面就是替赵苍练兵抗敌,这么说来,他从一开始目标就是冲着大宁来的。只是赵苍兵败了而已。可是高家跟他有什么仇?或者说,咱们跟他有什么仇?”

晏衡隔了半晌,道:“我觉得有很多个可能。至于真正的来历,大概只有抓到他之后才能知道。”

晏衡说完低头看着她拿出来的奏折和信件,又道:“这点先按下,还是想办法先把你我两家的真相弄明白吧。管卿已经往我祖籍去了些日子了,你这边有没有办法再查查?”

李南风想了下,道:“我觉得这事还是直接跟两边家里说比较好,以他们的名义去查,会比我们更有效率。”

就算林氏没叛变裴寂,姜图被抓,韩拓肯定也会知道的,还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

晏衡点头:“你说的对。那明日我邀上我父亲,上你们家去找你爹?”

李南风道:“也不知道我爹明儿在不在家。”

“白天不在,晚上也会在的。”

李南风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

两人在李府外头分了道,李南风循原路进府回房。

竹心庵这边,侍卫守在庵外,先前的紧张气氛已经退散了大半,但尼庵里却如同死里逃生。

檀心他们涌进屋里,只见裴寂还保持原来姿势坐着,目光望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全说了。”檀心道。

他垂目,点点头。

“那我们……”

“赌一把吧。”他道,“韩拓最终也是靠不住的。李晏两家虽说是仇人,但李南风不一样,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的。”

檀心静默,最终只能点了点头。

裴寂挥手让人退下,只留下她和徐幽:“自来福祸相依,眼下我们虽然被困,却未必不是好事。咱们这些人,虽然都是忠心的,但人心总是会变。只怕我们暴露了的事很快就会传到韩拓耳里,为了保全他自己,我猜他会有动作。靖王府的侍卫在此,至少能给我们提个醒。

“你们不要试图出去,一来闯出去没有用,二来反而会带来麻烦。”

徐幽凝眉:“公子这意思是?”

裴寂抚着桌上剑柄上的花纹:“先前李南风告诉我,林氏知道我的事。”

“林氏?”徐幽微惊,“林复的姐姐?咱们的计划到我们这儿就打止了,她们底下的人怎么会知道?”

“如果你们没说,那就只能是从韩拓那边知道的。”裴寂站起来:“林家早前不是还收留过姜凌么?姜图肯把姜凌安排在林家,足见是对林家有信心的。林家叛变,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都小心些吧。”

徐幽颌首。

第522章 滑头小子

晏衡与李南风的这趟行动,没有刻意惊动靖王。回府后他把裴寂给的那张图复刻下来,而后交代了两个侍卫即刻前往洛阳。

家里儿子拿下了姜图,这件事已经够靖王得意好一阵子了。

这又使他对于栽培继承人的兴致大增,这两日忙里偷闲,已经忍不住暗中勾画出了一套激励儿子的宏伟章程。

下晌晏衡刚从衙门回来,靖王就又把他传到了大理寺。

姜图还待严审。但这时候的姜图肯定是不会开口的,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晏衡压根不抱希望在口供上,况且,此刻还有个裴寂掌握的只怕不比姜图要少。

陪审完之后他拿出一卷文书交给靖王:“这是前夜我亲眼见到徐幽交给队姜图的,被我截下来了。上面写着有南边水灾的事情,恐怕要紧。”

当下让朝廷头疼的便是这桩灾情,徐幽搜集这些送给姜图,听起来像是应姜图的要求所作,而姜图拿到这些之后却是要把这些送出城,姜图背后就是韩拓,那么这些文书是要交给韩拓的则是毫无疑问的。

靖王看完之后,目光里已经掩饰不住赞赏:“你当时怎么没等姜图交出去之后再动手?”

晏衡道:“倘若等到文书送出城我再下手,固然是有机会顺藤摸瓜追踪韩拓下落,但很可能也会惊动姜图,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韩拓身边的应该都是前朝旧人,如今他们拢络不到新的人,新的人他们也不敢用,所以此时拿下一个姜图比起追踪韩拓更重要。”

靖王望着他:“倒难得你不贪功冒进。”

说完他想了下,又问他:“你还有事没有?”

晏衡道:“昨夜里儿子出去办了件事,得到些重要的线索,但这线索也关系到李家,于是跟李南风商量好,今日我与父亲去李家拜访太师,当着您二位的面一次说清,不知父亲可有空?”

靖王自打上回跟李存睿吃饭闹掰后就怄气没上过李家,此刻看他说的凝重,就道:“什么事?”

“关系到两家世仇的事。”

靖王哦了一声,想想这个事也是要紧,既然是蓝姐儿自己也答应的,那没什么不好去的,就又把这文书给了他,看看左右说道:“你这会儿便把这个送到东华门太师那儿去,跟他约个时间。

“然后把方才你跟我说的话也跟他再说一遍。脑子放灵活点儿,知道怎么说么?”

晏衡心领神会,笑着道了声“知道”,便接了文书往东华门去了。

李存睿这会儿正在公事房里整合灾地送上来的折子,手下衙吏说靖王世子求见,他立时搁笔:“进来。”

前夜靖王袁邺去了西城捉姜图,他就直接去了大理寺。人抓回来后他全程在场,对立下大功的晏衡了因此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待见。

以至于晏衡跨门进来的时候,都从他脸上看到了他从来没有过的欢迎。

晏衡唤了声“李叔”,而后把文书呈上:“这是昨夜我从姜图那儿拿到的文书,我看上面写的是当下南边的灾情,深怕误了国事,特地先给李叔送过来。”

李存睿点点头,说道:“最近真是长进了,先是救下了林复,而后又抓到了姜图。前途不可限量。”

晏衡谦虚道:“晚辈还稚嫩得很呢。”

李存睿放下文书,看他眉眼淡定,果然不见什么沾沾自喜之色,便问道:“这些日子你自己私下在查?”

“皇上早前就给过我一道口谕,让我和李南风一道探察敌情,原本这功劳李南风要记一半的,可是她又不方便出来,所以我才自己去了。”

“我怎么不知道这口谕?”

晏衡叹气:“小侄不敢让李南风冒险,自然也就没告诉李叔。”

李存睿瞅他片刻:“那你还挺善解人意。”

“这是应该的。”

李存睿觉得他这厚脸皮快赶得上他爹了。他道:“我听你说是找到了帮派里的头目帮的忙,你怎么会跟那些人打交道?”

晏衡道:“其实我并不认识他们,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福至心灵想到了这一点,就试着与金三接触了一下。

“不过小侄倒并不觉得他们不能接触,都是我大宁的百姓,只要他奉公守法,不欺压百姓,那也没必要看不起他们。”

李存睿倒挺意外他有这等见地,想了下,又问他:“你对那娼馆地形摸得那么清楚,是不是去过很多次?”

晏衡一听这个坑,立刻道:“实不相瞒,地形都是侍卫们探出来的。小侄对娼馆那种地方完全不熟。没去过。我房里连个丫鬟都没有。”

李存睿也就半信半疑吧。

这小子比他爹滑头多了,十五六岁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了,他就是没吃过猪肉肯定也见过猪跑,怎么可能纯情到去娼馆缉凶还让侍卫探地形?

但是两人隔着辈分在公事房里讨论这个也是有些不成体统,他低头看看这文书,然后道:“我先看看,回头有事再找你。”

晏衡站起来:“我那里还有些自徐幽处搜到的文书,等整理过后我再送来给李叔。另外,”他顿了顿,“李叔今儿下晌有时间么?”

“什么事?”

“小侄昨夜里得到个极其要紧的线索,是关乎韩拓的,由于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打算与我父亲亲自到府上拜访。”

李存睿想了下:“既然是这么要紧的事,那你们下晌过来。我再着人去把承恩侯请上。”

“承恩侯就先不用急了,”晏衡忙道,“由于事情确实比较复杂,还是咱们几个先捋清楚再说。”

李存睿狐疑瞅他半晌,才算是默应了他。

……

李南风又是只睡了半宿。

两家世仇到裴寂这儿竟有了这样的进展,这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裴寂暴露之后,前世很多事情都揭开了面纱,虽然她染病又传染上李存睿,继续害他早逝的事看起来敌人要操作也太难,娶了谢莹这样的人进门也是大家一齐瞎了眼,但是李挚堕马的事,和程淑的事总算是能有说法了。

第523章 身份殊然

然而裴寂这一世已经有了不同选择,还能不能找他算账,这事还得两说。总而言之如今是要集中精力解决当务之急。

李南风这一夜从紧张到愤怒,到冷静又到疑惑,随着天亮,心情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她想她重生一回最大的意义,大概就是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份希望。

早饭后去上学,金嬷嬷半路跟她请安,李南风明媚地冲她笑了一下,倒弄得金嬷嬷倒怔了一怔,送茶回房的时候忍不住跟李夫人说:“姑娘今儿竟冲我笑了,精神头看着也极好,真是好久没见她如此了。”

李夫人看了她一眼,也下意识往门外瞅去。

晌午放学,晏衡就遣人把话传来了,李勤追着李南风要请她去看戏,她让他赶紧关门练武,并且火速地回了房,然后提笔把昨夜所有的信息作了个纲要。

跟李存睿和靖王当面说陈述的目的是要请他们出马来解决这件事情,毕竟有爹不用是傻子……何况涉嫌害人的还是他们的亲爷爷。

李存睿是个极守信的人,特地回府吃的午饭,然后等他们到来。

晏衡因为跟靖王说好了,饭后直接就催他爹来了李家。顾榷引着二人到了李存睿书房,李存睿就把人都打发了出来。

靖王一看:“蓝姐儿呢?不是说她也要来?”

李存睿边给他沏着茶,边瞄他:“咱们谈正事,她来干什么?”

靖王看看晏衡,又看看他:“不是要说两家世仇的事?”

李存睿停住手:“说什么世仇?不是说韩拓?”这怎么跟他听到的不一样?

晏衡微笑:“没有错,是说韩拓,也是说世仇,但更主要的,还是要先说到一桩旧事。

“而这件事是借李南风的光才有这么大的进展的,所以,还请李叔把李南风传过来,有她在,这件事才能说得更加完整。”

李存睿越听越糊涂:“什么旧闻?”

“哎呀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还是赶紧先把蓝姐儿喊出来是正经!”

靖王等不及地催道。

他最喜欢看俩小的站一块儿一唱一和了,虽说早前觉得这事儿不能答应,可一旦跟李存睿较上了劲,他就越想越心里美。

李存睿再度狐疑,招手唤人去传李南风。

晏衡刚跨进府门李南风就知道了,就等着李存睿赶紧来找呢,听到讯儿就拿起裴寂那儿取来的册子簿子往书房来了。

李存睿道:“衡哥儿说你有重要的线索相报,是什么?”

李南风把裴寂最先给她看的那本记录着事由的册子递上去,道:“父亲和王爷先看看这个。”

李存睿接在手里,没看到两眼眉头就皱起来,等到看完,他眉头已经锁成了疙瘩!

“郑王府?!”

“哪个郑王府?”

没头没脑的,靖王听着有点懵。

李存睿把册子给了靖王:“快看,有你们家!”

靖王早就按捺不住接在手里,看过后他当下却也站起来:“这哪里来的!”

“是郑王府的遗孤,他们在查这件事。”李南风说着,把李灼写的那封奏折也给李存睿递上去,“请父亲您过目,这折子上的笔迹,可是曾祖的亲笔?”

李存睿看完那册子,已经没有任何漫不经心的神色了,他接来细细辩认,越辨就越凝重,忽而起身转向书架,一轮细细寻找之后,精准地翻出了一本书,翻开后与这奏折逐字比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