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百姓都聚集着看着这绚丽的一幕,拥挤着想看看这些软轿中究竟是何等的人物!拦着这些百姓的是一排排的侍卫,横刀在跨,全副武装,个个神情严肃,任雨水流过眼眶,却不曾眨眼松懈。

一卷红毯摊开,隔绝了雨水和尘埃,铺天盖地的伞阵下,是一位中年男子。他看着这五颜六色的伞,割裂了天空,一地红毯直铺入府中,竟像那红尘十丈,姹紫嫣红的是尘世欲望种种,迷蒙了人眼,让人看不到真实的天空。

小锦一席官服,衬得是少年英武。他带领着群臣朝惠帝行礼,举手投足间的贵气,竟有皇族气派了。一旁的少轩说是刚操练回来,戎装在身,与小锦站在一起,更添了无数遐想。顾天华沉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颇为不满,小锦也不在意,心想你也没多少时间好日子可以过了。

独孤家富可敌国,酒宴是操办得有声有色。花香酒冽,山肴野蔌,杂然陈上,惠帝笑得很是灿烂。而南宫珏也在小锦的“治疗”下逐渐康复,此刻已经可以与众人吟诗作对,把酒言欢。丝竹唱响,琵琶奏起,佳丽舞如蝶,热闹非凡。大臣们看得都赞小锦少年才俊,一人操办这酒席,却比得过一个大内府了。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席间是觥筹交错,众人已经呈现出醉态。

突然,全府灯灭。侍卫紧张地喊出一声“护驾!”

众人靠近惠帝,大家脸色突变,醉意少了几分。只有小锦端杯自饮,面不改色。少轩先是一愣,随即也当做没事发生一样,继续吃菜。

“独孤锦凰!”顾天华哪肯放过邀功的机会,直接骂小锦操办不利。

一声悠扬古筝飘来,似天外飞音,隔了几个时空,让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一碧池水中,亮光一点点地流淌出来,原来荷叶中竟然藏有一颗颗的夜明珠。粉荷吐珠,佳人扣弦,池中心的一块假石上,一女子轻弹古筝,微风舞动白衫,在夜明珠淡薄如雾的灯光中,她的脸一明一暗变幻莫定。

突然她放下古筝,竟朝水中走来。她在水面如仙鹤般舞蹈,细足独立,轻若无物的衣衫在风中凌乱。周围的人发出阵阵吸气声,连一向顽皮的公主南宫月都安静了下来。惠帝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水中那洛神般的女子,翩然舞蹈。

“皇上,这是府中侍女宛如。当日赵飞燕能做掌上舞,宛如亦可。”小锦在惠帝耳边说道,他有脸惊讶,小锦微笑。

小锦突然起身,拉着绳索直划入水中,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宛如一下跃上她的肩头,小锦伸手,她就在小锦身上舞蹈,从肩膀跳到掌心,两人就这样立于水中,婉如歌谣。小锦心中暗笑,这本来就是芭蕾舞的技巧,加上高空危亚,这些在现代并不难做,但是放古代就是仙女下凡般稀奇了,这样的出场,她就不信惠帝不动心!

一曲舞罢,席上之人已经是目光呆滞,脸红如酒了。

小锦微笑着回到座位,看到那些妃嫔的脸色,就知道宛如的出现对她们是多大的威胁了。

西厢银钩团扇 隔座暖酒朱帘

春风无端 薄幕青毡 扁舟子唱晚

烟火江南 西子湖畔 如花没少年

箜篌声中 清商怨 花含烟

画笔难描 兰花指 芙蓉面

长安乱 小重山 菩萨蛮

踏莎行 西江月 鹧鸪天

美人如玉,歌如莺。听见这唱词,小锦的心撕扯起来,眼前过往的是和碧落的点滴。洛阳的相识,临安的错过,还有那误会,重来。歌声如同碧落的空袖般空渺,宛如在唱,大家在喝。碧落这曲《长安乱》,乱了多少人的心?心念到此,她悄悄去看惠帝的神情,惠帝手握着酒杯,微微出神,像是想起了什么过往。他不再看宛如,眼神似乎越过了她,看着某个重叠的影。谁不曾少年?谁没有过意气风华,渔歌唱晚的回忆?哪怕这个人是皇帝,坐拥天下,也总会有一些求不得。小锦目光扫过一干人等,众人眼中呈现出迷醉的神情,仿佛皆被这唱词带入了回忆中。唯独只有顾天华,一脸严肃,警醒地看着宛如。小锦心中冷笑,像这样被利欲填满了心的人,生命中连一丝美好的回忆都不曾有,不知是可憎还是可怜?

油壁车 碧玉簪 桃花扇

乌衣巷 西陵下 金谷国

红衰翠减 黛眉长敛 朝朝暮暮年年

寒鸦万点 苍松枯涧 寒食料峭春寒

啖肉食腥膻 视绮罗俗厌 游魂归乡难

想乌衣年少 芝兰秀发 也应梦见

明眸皓齿娇艳 落日白骨青天

缟素长安 妃子玉环 天下未入眼

谁在凭栏 富贵不还 素衣风尘叹

翠袖红襟 凭谁唤醒 温柔乡人间如梦韶华光贱

一世经略 覆雨翻云 英雄冢旗背西风月照南山

古筝声声扬起,更是铮铮如铁。宛如目光中多了一丝英气与杀气。

将军令 秦人月 汉人关

宫弦起 商弦动 羽弦乱

花前月下 不敢久立 一片破落河山

战火连天 锦绣朱户 都是贼子狼烟

忽尔清角吹寒 拂断十三弦 烽火掖流泉

问天下久战 庙堂之上 进何人当关

“放肆!”琴声顿断,歌声戛然,大家一齐跪下。

“大胆贼女,竟然敢唱亡国之调!”顾天华也站起来骂道。

“乱臣贼子!你乱我朝纲,欺我帝王!真正亡我大祁的就是你这个假仁假义的小人!”宛如拍案而起,一把扯断古筝琴弦,血淋淋的手掌在夜明珠的照耀下诡异得很。

“皇上,我父镇守边关,为国分忧,却被这贼子陷害,含恨而终。我关家儿郎一齐枉死,宛如留得性命至今日,就是要将这狼皮撕下来。今日宛如甘愿一死以明志,望皇上念在我关家满门份上,彻查此案,卫我社稷,固我朝纲!”宛如声声质问,连惠帝也不知如何开口。她凄迷一笑,在夜明珠的光辉之下,这笑更生出几分绝望的妩媚来,不知何时她已拿出一尾匕首,寒光闪过,宛如将匕首朝自己胸口猛刺去。

“不可!”惠帝一声惊呼,可却来不及阻止。一边的少轩拿起一个酒杯朝宛如掷去,宛如手中匕首一偏,势却不收,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肩头,佳人血溅当场。

刚才的美如画卷的女子,此刻突然就凋零,如樱花一瞬,昙花一谢。那美到极致,惨烈到极度的画面,每个人都不会忘记。顾天华面色苍白,见惠帝懊悔的表情,知道情况不妙。

场面一片混乱,小锦已经赶到宛如身边,用银针封住她的血脉,这苦肉计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幸亏少轩武艺超群,如果他出手慢个半拍,宛如恐怕早已经死了。

“皇上,她还没死。”小锦声音穿破嘈杂,惠帝一愣。

“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救活她,否则,太医院等着提头来见朕!”惠帝大怒。

“臣遵旨!”小锦冷冷回答,看向顾天华的目光全是挑衅。

宛如的伤口很深,好在没伤到心脉,她死里逃生。自然没有刺到心脉,排练过无数次的场面,危险是不大的。小锦很快就将宛如伤口处理好,惠帝也开始着手调查关将军的案子。

在小锦的“调理”下,珏的神智恢复很快,宛如的身体也康复得不错。这些日子,小锦不仅仅要负责宛如的身体,还要兼顾惠帝的病。靠着现代的医术,惠帝的肺结核好得差不多。

小锦在皇宫的地位日益提高,已经成为了太医院的红人。她几日之间医好三位皇子,又将世间绝症的痨病给医好的故事,在百姓间广为流传,独孤家的医药生意更是蒸蒸日上。小锦为乞丐诊治,救助素不相识的癫痫病人的故事也被人说得神乎其神,从洛阳到临安再到长安,民间关于小锦的传说也越来越多。那个白衣翩翩,悬壶济世,俊美无双,智胜诸葛的独孤三公子的形象牢牢地刻在了大祁百姓心中。小锦,富可敌国的家世,倾国倾城的容貌,绝世无双的医术,让她成为女子心目中的最佳白马王子,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钻石级别的王老五。

“公子。”小锦的侍女白兰给她捶着背,小锦则翻着手中的一册女子画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里的夫人突然对她上心起来,特地派人送来了画册,把洛阳城里贵族小姐的画像都送了过来。这段时间上门说亲的人特别多,有时候小锦心烦了干脆就呆宫里不回独孤府了。不过最让小锦头疼的是南宫月的纠缠,总不能让她说:公主,我也是女人,你放过我好吧。不过惠帝倒有将她收为驸马的打算,大家都捧着小锦,而顾天华因为宛如的事情,在朝中逐渐失宠。

“呵,现在皇上一定会重察这案子了,大家都看好你呢。”谨风在一边唠叨,小锦被吵得直皱眉。看来把他们两兄弟请来独孤府的确是个错误。

“关将军的案子你怎么看?”少轩手指敲打着桌子,朝小锦望来。

“证据确凿。”小锦懒洋洋地回答。

“胡说,关将军不会通敌叛国!”谨风在一边喊道,这小子就是沉不住气,不知道少轩和他是不是亲兄弟,一个沉敛得不像正常人,一个却浮躁得很,小锦直拧眉头。

“关将军对我们兄弟两有恩,我不希望他含冤难雪。”少轩慢慢开口。

“从表面来看,证据确凿。不过顾天华当时拿出的所谓的证据,都是关将军和敌国使者的书信。”门外一声清亮的声音,碧落青衫而立,走了进来。

“那又如何?”

“顾天华当年有蜀中才子的美誉。大家看看这个。”

“《兰亭续》,王羲之已经失传了的兰亭?”少轩和谨风同时喊了出来,只有小锦还摸着脑袋,这鬼画符的都是什么啊!

“当年顾天华一笔书法可谓以假乱真,他能将赝品做到这个份上,试问,他又任何不能伪造一些通敌卖国的证据呢?”碧落冷笑道。

有道理啊!如果这些信是伪造的,那么所有证据都不成立。可是,既然他的书法可以以假乱真,那么如何才能证明,那些都是他模仿的赝品呢?

“我想我需要多了解一些关将军的事情,还有,他和顾天华的事。”小锦派了下桌子站起来,身边的几个男人相视一笑,似乎被她傻乎乎的动作逗乐了。

碧落轻轻颔首,单臂撑起下巴,思索了片刻。

“不失为一个办法,你们认为呢?”

“原来笨蛋的笨方法有时候还是挺有用的。”少轩轻轻叹息。

“好办法啊,小锦,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一边的谨风叫了起来。

“谁和你想到一块去了。”她才不要和笨蛋想到一块呢!谨风抓着头,不明白小锦为何突然生气,少轩和碧落相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

宛如的身体一天天地好了起来,惠帝每日去探望她多次,有几次还留在宛如那过夜。宫中传言越来越多,终于,一道圣旨颁下,要纳宛如为妃。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的叛逆之后,如今却要越过嫔妃,直封贵妃。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自然是顾天华,顾天华暗示宛如为小锦从妓院买来的填房,身份下贱,怎可入宫?

小锦站出来反驳,说自己和宛如是兄妹关系,冰清玉洁。惠帝怎会不知宛如是处子之身,如今顾天华一口咬定宛如和小锦有私情,却更加增重了他的疑虑。

顾天华见重伤不行,就拿出宛如罪臣之女的身份来反驳。惠帝大怒,当场下令重察此案,刑部军部配合,限令1个月内查出结果。小锦心喜,一切都按照计划而来,而顾天华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走入他们的圈套。

谁来查关将军的案子?少轩当即举荐小锦,小锦连忙表明自己是一介太医,不可当此重任。文武百官皆是极懂眼色之人,此刻都已经看出惠帝想重用小锦,于是搬出史料,说明大祁历朝提刑官皆由太医担任,让小锦不要推委,惠帝也默许了众人的意见。顾天华方寸大乱,漏洞百出,大势渐去。

小锦怎会不明白,这案子无论如何必须翻案。惠帝的意思明了,他要的结果就是关将军无辜。如今关家军解散,他也不必忌讳关将军功高盖主,而顾天华在朝中嚣张气焰却是到了不得不除的程度。而最终让惠帝下定决心打破这韬光养晦的局面,却是珏的日渐好转和小锦、少轩这一新生代的朝廷势力的崛起,让他少了顾忌,也许铲除了顾天华,下一步就是六王爷了。

有了惠帝的授权,小锦查案子方便多了。

尘封多年的潋卷祠终于亮起一角,关将军的卷宗此刻正躺在小锦的桌边。微弱的烛光在夜里滚出昏黄的记忆。小锦一页页地翻过那些记录在案的往事,心里不禁对那样一个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铁丹男儿肃然起敬。

只身入敌营,一吼震三军。这样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将军,却死在了“莫须有”三个字上面,让人忍不住唏嘘。纵观历史,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还会少吗?功高盖主,总有借口被打压下去,官场行走,又有多少明了的未来?

小锦掩上书卷,实在无法想象,那样一个风华万千的豪气男子,被以叛国罪入狱会是怎样的心情?被人误解的滋味不好受吧,何况罪名是出卖自己的国家,他最不屑下齿的叛国!

关家个个都是好男儿,世代忠良,却落得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女眷流放的凄凉下场。空荡荡的房间里,阴冷异常,似乎有无数的怨气萦绕在这几尺案卷中。

“大人,夜深了,早些歇息吧。”身边的内臣挑亮了烛火,小锦却摇了摇头。夜如此的森冷,窗外落叶婆娑,如此下去,自己未必能赶在秋后替独孤庆翻案,若是他被处斩,一切不都前功尽弃?

如今之计,唯有处理好关将军的案子,才有机会向皇上要求重审独孤庆的案子。如今的独孤庆,应该是关在天牢内吧。天牢,她心念一动,突然萌生了要去天牢看看的想法。

“传令下去,我要去天牢看看。”

“大人,这…”

“我知道我目前还不是提刑官,不过皇上将关将军的案子交给我,我理应把这事做好。我不过是想去找一些线索。”

“话虽如此,只是…”

“没有只是,父皇不是吩咐过你们无论独孤大人要求什么,都要行个方便吗?不就是去天牢看看,如果本公主要去看,你准还是不准。”清亮的声音穿破夜空,小锦新中不免大喜。有这个蛮不讲理的刁蛮公主在,恐怕这些人也奈何不了吧。

“公主…”

“是不是公主的话也不听话了?本公主现在偏偏就要去天牢,哼!”

“属下这就去办。”

“多谢公主。”小锦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南宫月也不是那么的让人讨厌。

“独孤哥哥…”南宫月见旁人离开,立即冲到小锦面前,环起他的手,撒娇似地摇晃着。

“公主乃万金之躯,实在不该同在下去天牢,这么晚了,公主还是先回去休息,我一人去就行了。”办案子身边带个刁蛮公主实在不方便,小锦欠了欠身,把手从她手中抽出,礼貌地后退了一步。她可没兴趣和一个女人搂搂抱抱。

“我偏要去。”见小锦撇开自己,南宫月的嘴巴翘额老高的。

“公主一定要去,锦凰定会全力保护公主的。放心,有耗子,我一定提前踩死它,有臭虫,我会拍死它,哟什么血啊或者其他的,我一定也会…”

“行了行了,你自己去吧。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南宫月塞着耳朵,小锦心里好笑。

“那锦凰先行一步了,这个…锦凰上次看公主耳环掉了一颗晶石,特地选了一对新的耳环,您看还合适吗?”

“好漂亮,独孤哥哥你对我实在太好了。”当然好看啊,意大利设计师设计的古罗马风格饰品,那可是现代工艺,大祁再多的巧匠恐怕也设计不了吧。看见南宫月蹦蹦跳跳的样子,小锦心中不免恻然,当年的自己,不也是如此吗?为了一点点的讨好而开心,哪怕那是策划好了的一场算计。

农历七月末的天气,暑气尽褪,带着初秋的寒意。月色朦胧,湖心的水漾荡着月光,粼粼生辉,咋看下去,倒像是月光在回廊间游走,莹彩四溢。回廊九转,荷叶依旧生姿,清香萦绕,谁又能想到,这样怡然之处,通向的却是那黑不见天的天牢?

“独孤大人小心,这天牢是关押死囚和重犯的地方,寒气自然重些。”

“不碍。”

小锦嘴上虽是如此地说,心里却也依旧七上八下的。她也是女子,也曾是万千宠爱,刚才吓唬南宫月的其实她也怕。可是这些日子,她硬生生地压下自己的少女情怀,她不能怕。以前熬夜,总是抱怨,出了点黑眼圈,也要买最贵的面膜。如今,彻夜查案几天,她也不会喊一声苦,因为她知道,即使喊苦,也不会有人哄得一分。

天牢倒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的阴暗,墙壁上燃着火把,照出一片昏黄的光来。这是她第一次来天牢,潮湿的空气和酸腐的霉变气味让她皱了皱眉头。四周都是夹杂着血腥的汗臭味,侍卫们礼貌地跟在她身后。小锦停了停,继续往前走。

“大人,我冤枉啊…”小锦刚走进关押区,无数的人扑上来,凄厉的声音在夜晚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到处都是穿着白衣血迹斑斑的犯人,他们卖力地往前蹭着,手伸向牢外,想抓住小锦身上的衣衫。

“大人受惊了。”侍卫掏出剑,朝那些手臂挥去,来不及缩回去的手臂顿时被砍落在地,鲜血狂涌。这些人都是死囚,没人会在乎他们行刑的时候四肢是否完整,所以平日里这些侍卫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小锦闭了眼,过了许久才强迫自己睁开。她咬了咬苍白的唇,脚步踏在石板之上,更加的坚定有力。小锦朝关着文臣的一边望去,只需几步,她就可以看见独孤庆了。“大人,这边请。”侍卫提醒道,小锦勉强按捺住焦急,心中告诉自己,目前关将军事大。她微微一笑,拂袖迈入了一边关押武将的地方。

“这是以前关将军住的地方么?”

“是。”

“打开,我进去看看。”

侍卫打开牢门,小锦低头进去。在进去的时候,牢门蹭掉了她的官帽。侍卫有些出神地看着他,长发披肩的她,在橘黄色的火光下,更显得是肤色如玉,绝色倾城。小锦怕他们起疑,连忙戴起帽子,把喉中核桃逼出几分,咋看起来喉结明显。

“这牢门如此的低,连我都走不过,关将军那样高大,必定是要弓腰低头。”小锦压低了嗓音感慨,众人听她这么一说,也跟着唏嘘。想关将军一生英武,不曾向敌人刀剑示弱半分,却也不得不在这样的牢房里蜷缩了身子。

小锦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班驳的墙面,墙面上潮湿柔软的青苔爬得到处都是。地上墨色的血迹早已经干了,猛地一看过去,倒像是暗哑的霉斑。小锦伸手触碰着墙面,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刑讯的声音,鞭子甩过空气,火红的铁钳触碰皮肤,一幕幕仿佛都在眼前滚过。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黯然。

“关将军是重臣,刑讯官没有太为难他。”侍卫仿佛知道小锦在想什么,他慢慢开口,宽慰道。

“哼,若没有难为他,他怎么会认罪呢?”这样一条铁血汉子,一定是骄傲如斯吧。侍卫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得低着头。

“墙上的诗,是关将军写的吗?”

“是,上法场那天,关将军题下的绝命诗,就再也没回来。他很平静。”侍卫回答。

是吗?她也听说了那日他很平静,那日关家百人血溅刑场,整个过程中,居然没有一个人露出过半点畏惧的神情。关家男儿何惜命?即使是死,也是死得那样的骄傲孤绝。

“鹤发苍颜应笑我,半生沙场平乱害,无奈最是君与臣,直教生死辨忠奸。”小锦念着那墙上的诗句,关将军是武将,写诗并不在行,文采虽谈不上什么,可那诗句中的苍凉与愤恨,却体现无余。

“供词上画了押,关将军也算认了罪。”侍卫很是惋惜。

“不,他没有认罪。”小锦定定到说道,语气中带着淡漠。

侍卫不解地看着小锦,小锦只直直地看着那首诗,似乎那一笔一划中暗藏着奥妙玄机。

“你把这四句诗的最后一个字倒过来念。”

小锦轻轻说道,一声叹息从她口中飘出。奈何荣华如大将军,最终却也落得生不能言的下场。有多少话不可明说,有多少恨只得藏于一首诗中?

“奸、臣、害、我!”侍卫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跳出来,仿佛是替冤魂喊出来一般。

没错!就是奸臣害我!无论当初他们是用什么方式逼关将军划押,他还是拼尽力气,在绝命诗中喊出了那句奸臣害我!他等着有朝一日,会有人重开那些卷宗,替他翻案,替他昭雪。“独孤大人…”

小锦摆了摆手,制止了身边的侍卫的话。她默默地看着这四行字,自己女扮男装,一朝为臣,不仅仅是要帮碧落,她还要帮很多的人,洗刷冤屈!提刑官,她势必要成为一名提刑官,让那些含冤的人,可以瞑目。

侍卫看着这个看似柔弱的“男子”,她眼中四浅浅的疲惫,不是因为这些日来连续的劳累,而是厌倦了这个充满了阴谋与陷阱的朝廷。年轻的太医官眼中是墨色的了然,带着一种抽脱。

“独孤大人,夜深了。”

小锦并不答话,如今的大祁,迷雾层层,究竟有多少枉死的灵魂暗藏在这天牢之中?珏欺骗了她,还嘲笑她太认真,是她太认真了吗?那日催眠,她零星地想起一些片断,却是那样的惊心。5岁那年,母亲真的是死于意外吗?那个自称为她父亲的人,可曾给过她半点父爱?若不是凤夙一直守护,她恐怕早已经成为了解剖台上的祭品了吧?全部都是假的,那么就让她认真一次吧。她要把这舞的去,把这些虚伪揭开,哪怕到最后是遍体鳞伤,她也不悔!

广袖抡起,她甩开衣摆,沧然拜倒。众侍卫不知她何为,只能跟着她一起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