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一愣,见皇帝浓浓的黑眼圈,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昨日没睡好?怎么这么早就起了?皇后娘娘恐怕这时候还睡着,您有什么事儿,是不是下朝后再找皇后娘娘说?”

“朕等不及了,这就去。”皇帝摆手。

张公公心中疑惑,也不敢再劝,连忙吩咐人备驾,又赶紧派人去凤栖宫传话让凤栖宫的人准备接驾。

凤栖宫内,皇后这两日可以说吃的好,睡的香,从她进宫二十年来,就没有什么时候比最近的日子过的舒坦,也没有这些日子来的心情好。

不管皇帝因为什么原因突然赐死了淑贵妃和二皇子,对她和七皇子来说,都是好事儿。张宰辅的势力实在太大了,淑贵妃与二皇子也实在太受陛下宠了,如今就这么倒台的倒台,死的死,可真是拨开云雾见青天。等于一下子就推开了挡在七皇子面前的这座大山。

其余皇子,虽背后倚仗也都厉害,但对比二皇子,差了一截,还是好对付的。

她觉得小安儿真是一个福星。

她迷迷糊糊地被人叫起,匆匆忙忙地梳洗穿戴,还没彻底将自己收拾利落,皇帝的御辇就进了凤栖宫,只能连忙出去接驾。

皇帝下了御辇,伸手扶起皇后,眉眼温和极了,“朕本不该这么早过来打扰你,但有一件事情,实在是想着可行,便忍不住了,过来与你商议。”

皇后见皇帝这个态度,心中揣测着,但口中却笑着,“陛下说哪里话?您什么时候来,都不打扰。”

皇帝握着皇后手进了内殿,坐下身,挥退侍候的人,只留了张公公与贺嬷嬷侍候,便开口说,“朕左思右想,皇子们年纪都大了,也该立太子了。”

皇后心里一紧,面上笑容不动,嗔了一眼皇帝,“陛下,立太子的事儿,您该与朝臣们商议,怎么随口跟臣妾来说呢?”

后宫不得干政,她时刻记着的。

皇帝笑着说,“朕想先跟你说说。”

皇后不说话地看着皇帝,似乎十分无奈,“那陛下请说,臣妾听着就是了。”

她时刻小心谨慎,表态听着可以,不发表意见。

“你呀!”皇帝十分满意皇后这一点,笑着拍拍她的手说,“朕以前没早定下太子,是觉得皇儿没长大,这期间,得接受考验,毕竟祖宗的江山基业,传给谁,容不得出错。”

皇后点头,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明白谁啊,她也不说破皇帝早先没想立楚砚的心思,只安心做个听客。

“如今经过张宰辅一案,朕近日来所想颇多,在此案中,七皇子表现最好,没趁机打压兄弟,秉公执法,能力出众,看着沉稳又大气,处事稳妥的很。若是大楚的江山交给他,朕将来百年之后,应该也能放心。”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皇后脸色。

皇后心中自然又惊又喜,但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继续默默不语。

皇帝瞧着她,本以为说完这话,她能给个应和,却没想到,什么表情都没有。他一时间有点儿沉默地想,哪个皇子不想坐他身下这把椅子?哪个皇子的母亲不想扶持自己的儿子继位?皇后就不想吗?不可能的。那她如今怎么看起来不显出高兴?不是应该受宠若惊吗?

皇帝盯了皇后好一会儿,见她还是无声,他忍不住地喊了一声,“皇后?”

皇后眨眨眼睛,“您继续说,臣妾听着呢。”

皇帝:“……”

他看着皇后,“朕说想立七皇子为太子,你就不说点儿什么吗?”

皇后垂下头,平静地说,“陛下立谁为太子,那是陛下与朝臣该商量的事儿。若陛下觉得七皇子合适,堪当大任,那就是堪当大任。”

皇帝又无言了一会儿,这就比如你手里有一件绝世好东西,自以为谁都惦记着,有一天你捧出来给人,人家没欣喜若狂跪地谢恩,你总觉得怀疑这东西是不是贬值了不值钱了一样。

皇帝这时候就是这个想法,有点儿不太舒服,却又只能憋着,“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事朕是该与朝臣商量才能定下。”

皇后点点头。

皇帝深吸一口气,这才抛开前缀,转了话题,才说到他觉得更重要的事儿,“朕觉得,当年打算让安家和顾家联姻,也许有些是朕错了,不该强求。”

皇后的心猛地提起来,这才有了很大的反应,“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忽然有些胸闷,要立她儿子为储君,她没反应,如今说到安顾联姻,她倒是反应大了。这是什么皇后!她还记得自己该为儿子争皇位吗?

皇帝此时心情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朕想取消小安儿与顾轻衍的婚约。”

皇后脸色一变,“陛下为何有了这个想法?”

皇后又扔出一记重锤,“朕想让小安儿嫁给七皇子,立了储君后,做太子妃。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皇后:“……”

她腾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怀疑听错了,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好半晌,她才惊魂未定地问,“陛下,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大楚江山,也为了安家和南阳军百年安稳,将来朕百年之后,楚砚和小安儿夫妻一心,一起守护大楚江山。”皇帝直白地说,“朕觉得甚好,你觉得如何?”

皇后:“……”

她实在被惊懵了,从来没想过让侄女嫁给自己的儿子。陛下以前没这个想法,她自然更没有。可是如今,她亲耳听到陛下说了什么?是什么让陛下转变了想法?

“别傻愣愣的了,朕问你话呢?”皇帝有点儿不满意皇后的态度。

皇后脑中胡乱地转了好一会儿圈,才让所有思想回归原位,她慢慢地坐下身,定了定神说,“陛下突然说这个,实在是太突然了。臣妾觉得,此事,需从长计议。”

皇帝皱眉,“你不同意?”

“也不是不同意。”皇后斟酌着说出自己的想法,“顾七公子和小安儿因陛下的旨意,近来相处的十分不错。若是取消婚约,不说我父亲和顾老爷子同不同意,他们二人能同意吗?”

那天她提到换个顾家人选,那二人瞧着都处处不对劲,更别说干脆换亲了。

皇帝听了皇后的话,忽然也觉得这的确是一个难题,是他被自己的兴奋劲忽视的难题。本来安顾联姻是他一手极力推进要促成,如今要取消,也的确得处理妥当。

当年,他能看出,顾家是不太想与安家结亲的,据说当年顾轻衍听说十岁就给他定亲,一个月没跟顾老爷子说话。后来,他没强烈反对,认了这门亲事儿。

如今过了八年,二人在千顷桃花园相看,也还算很成功的,顾轻衍还亲手为安华锦画了一幅《美人图》,可见是挺满意,近来,因他的旨意,他对安华锦每日陪着护着,很是上心。

若不是安华锦说什么招婿入赘,他早就下旨让他们过六礼定日子完婚了。不会等到现在他想让人家悔婚。

他怕就怕顾轻衍已经在他的推动下一头栽到了安华锦身上,不想悔,那他若是强行取消安顾婚约,岂不是坑了顾轻衍?

顾家新一辈最拔尖的子孙,坑了他,那等于坑了顾家全家吧?

皇帝的兴奋劲一下子消了一半,对皇后说,“你考虑的极是。”

第四十五章 应对(二更)

虽然让楚砚娶安华锦,皇后她不反对,侄女变儿媳妇儿,她也觉得挺好,免得将来跟个不熟悉的儿媳妇儿还要磨合婆媳关系,但她怕此事不可行。

不说安华锦打算招婿入赘,会不会答应嫁给楚砚,就说以她的性子,可不是个甘心困于宫墙的性子,不同于她,她可是自小在南阳军中长大的,父亲对她要求虽严苛,但也给了她很大的自由。

她进京,这么多日子,若不是那日迫于无奈,连在皇宫歇一晚都不想住,更遑论将来让她待在宫里了?她怎么会同意?

这否定嫁入皇家,怕也是跟她一直想的招婿入赘一样。

“哎。”皇帝叹了口气,“朕真是不容易,去了旧愁,又添新愁。”

皇后劝慰,“陛下您还春秋鼎盛,无论是立太子,还是稳妥南阳军,都不急。”

“朕是不急,但就怕南阳王撑不了太久啊。”皇帝眉头又陇上云层,“朕听说,岳父今年身体不大好,今春一场风寒,就让他病了半个月。年纪大了,身子骨没那么好了。有他在,南阳军自然安稳无忧,但他若是突然撒手,安家只剩下这一个小丫头了。朕怎么能不忧心?”

皇后闻言也沉默了,心中布满忧伤,“臣妾已有多年没见过父亲了。”

皇帝搂住皇后肩膀,“朕这就派两名太医去南阳,给他好好瞧瞧身体。南阳没有好大夫,也许他身体没大事儿。”

“嗯,多谢陛下。”皇后心里明白,陛下是想让太医去看看父亲还能活多久。

张公公瞧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出声提醒,“陛下,该去早朝了。”

皇帝点头,还是不想轻易打消心思,“你改日将小安儿喊进宫来,探探她口风,看看她的想法。”

“嗯。”皇后点头。

皇帝站起身,向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事,又说,“前些日子你跟朕提的,安家除了一所老宅子,再没旁的能让那小丫头闲来无事避暑玩耍的庄子。朕已让张德办好了,等你召她进宫时,顺便给她。”

张公公立即说,“是办好了,老奴稍后就给娘娘送来。”

“多谢陛下。”皇后连忙道谢。

皇帝感慨,“近来因张宰辅案子,空出了不少好地方,那起子贪官污吏,搜刮民脂民膏,朕不抄他们的家还真是不知道,如今抄家后,才知道他们富得流油。对比起来,南阳王府于国功勋卓著,反而一贫如洗,在京中只个老宅子,实在不像话。如今朕将京城方圆百里的好地方,给她挑了不少,够她耍一年的。”

皇后十分感动,“待小安儿进宫,臣妾让她当面找陛下谢恩。”

皇帝笑,心情又好了些,当面来找他谢恩,他就能趁机劝劝她了,嫁给七皇子,对她好,对南阳军也好,做太子妃,将来做皇后,天下有不心动的女子吗?他觉得没有,“是你侄女,也是朕的侄女。这么多年,是朕亏欠安家,以后但凡小安儿的事儿,你只管跟朕提。”

皇后笑着连连点头,看起来也很高兴,比听说立她儿子为太子时高兴多了。

皇帝见她笑的开心,又有些郁闷,憋着起身离开,去上朝了。

张公公跟在皇帝身后,想着他刚刚听到了什么?陛下想取消七公子和小郡主的婚约?哎呦,要了他的老命了,这可是大事儿,他得赶紧传信给七公子。

皇后送走皇帝,回到内殿,关上殿门,坐在桌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嬷嬷,去给砚儿传话,让他今日抽空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紧的事儿找他。”

贺嬷嬷点头,陛下所说的事儿,还真是一件要紧事儿。她见皇后眉头深锁,劝说,“不管怎么说,陛下说立七殿下为储君,这是好事儿。”

“是好事儿,本宫也知道,可是你可听明白了?陛下是想小安儿做太子妃。陛下想要相辅相成,十全十美。”皇后嗤笑,“可是世上哪里有什么十全十美?即便陛下贵为天子,也不例外。”

贺嬷嬷叹了口气,的确,陛下贵为天子,此事怕是也难以周全,若陛下一早就有立七皇子的打算,一早就将小郡主许给七殿下,如今哪里还会这般难办?七公子与小郡主因婚约如今牵扯的深,可不是陛下一句话就能取消解决的。

顾轻衍很快就收到了张公公命线人送出宫的消息,他本就一夜没睡,在天快亮时稍微眯了一小会儿。如今得了张公公的消息,一下子面沉如水。

果然,他爷爷最了解陛下,被他给料中了,陛下还真起了心思。

他嘲讽地勾起嘴角,陛下多疑又善变,有了更好的打算,便想将他踢开吗?这婚约的起初他是不愿,但如今,容不得陛下不愿。哪怕依着安华锦的想法拖着,他也不想取消。

更何况,他如今倒是更享受未婚夫妻的相处之道,没打算退一步或者更近一步。目前来说,他也觉得挺好。

他打开窗子,任冷风吹了一会儿,去了顾老爷子的住处。

顾老爷子见他早早来见他,脸色虽然看着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但眼底似有云层化不开,谁的孙子谁了解,便明白了,“陛下那边,果然被我料中了?”

陛下其实是个急性子,但因为是陛下,皇位磨砺,所以,多数时候,他才不得不忍耐着自己的性子。这么快有确切消息,也不奇怪。

顾轻衍点头,“被爷爷料中了,但我不会让陛下取消婚约的。”

顾老爷子点头,“你一夜没睡吧?可想好了应对之法了?”

顾轻衍抿唇,“其他事情都好办,法子也好想,主要是小郡主那里,我如今还不太确定她的心思。”

她是不是能为了南阳军做到嫁给楚砚?

顾老爷子看着她,“所以?”

“所以,我今日想请她来家里做客,让她认认人。先给陛下点儿压力,让陛下别轻易开口。后面再想办法让陛下打消这个念头。爷爷今日也别去早朝了,免得陛下下了朝后,找您开了口。”

顾老爷子点头,既然孙子做了决定,非那小丫头不娶,那他只能支持他,挡一挡陛下了,“行,那你今日便将她请来吧!让你祖母、你爹娘、兄弟姐妹们都见见。我让人告诉他们一声,今日无论有什么事情,都给我在家里别出去了,我也告个假,不去早朝了。”

顾轻衍正是这个意思,只有让陛下知道顾家很看重这门亲事儿,顾家上下很欢迎安华锦,才不好开口提取消婚约的事儿。今日安华锦第一次登顾家门,越隆重越好。

“你确定你今日能接来人?”顾老爷子怀疑地看着他,“那小丫头若是想来家里,早就来了。”

“今日绑也要将她绑来。”

顾老爷子大笑,摆手,“那你早些去吧!”

顾轻衍出了顾老爷子的院子,前往安家老宅,一路上想着她昨日看《兵伐》看的那般沉迷,大约也是一夜未睡,她若是说什么也不来,往日他还真拿她没法子,但今日嘛,他大约还要多谢谢二舅公给她的这本书。

皇帝出了凤栖宫去早朝的路上,琢磨着这事儿怎么跟顾家和顾轻衍开口合适。到了金銮殿,他坐下身,扫了一圈朝臣们,除了不少空出的还没被顶替上来的位置外,还有一个人今日没来。

他出声问,“顾老爱卿今日怎么没上朝?”

张公公立即小声说,“回陛下,顾老爷子今日有事儿,告了假。”

皇帝点头,他本来打算下了早朝后将顾老爷子叫到南书房说道说道,探探他的口风,如今人没来,只能等着明日了。

张宰辅一案,轰轰烈烈了二十几日,差不多也告一段落,皇帝觉得队列中空出的位置该安排人顶上来了。于是,今日开了口,让群臣举荐,看看谁适合什么位置。

这些日子,朝中官员们私下早就瞄准了各自看好的位置,如今皇帝一开口,朝臣们便赶紧上前,你出列我出列地推荐起人来。

这是一个多方角逐和拉锯的大战。因此,冷清沉寂阴云笼罩了多日的早朝,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第四十六章 哄人(一更)

顾轻衍来到安家老宅时,比平日早了一个时辰。

门童打着哈欠开了大门,揉揉眼睛,“七公子?您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

他每日都是踩着辰时的点来。

顾轻衍温声说,“今日早起了一个时辰。”

门童点头,连忙将他请进去。

顾轻衍进了内院,遇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枫红苑走去的孙伯,孙伯见了顾轻衍,也有些讶异,“七公子,您今日来的怎么这般早?”

顾轻衍微笑,“今日我想带小郡主去家里做客,故而来的早了些。”

“小郡主来京二十多日了,还没去顾家拜访老爷子,是该去了。”孙伯立马笑呵呵的,“不过小郡主挑灯夜读,一晚上没睡觉,昨日晚饭就没吃多少,夜宵也没吃两口,如今还捧着书呢,今日若是去做客,怕是没精气神啊。”

这个顾轻衍也考虑到了,笑着说,“无碍,小郡主曾跟我说,她若是想做一件事儿,几天几夜不睡觉,也精神的很。如今不过一夜而已,想必依旧很精神。”

“也对。”孙伯放心了,“老奴这就去厨房,让他们赶紧弄早膳,您带着小郡主好早些回去。”

顾轻衍点头,进了枫红苑。

安华锦得了好书,爱不释手,挑灯夜读一夜未睡,依旧精神很好,半丝不困。她坐在内室的桌椅前,还是昨日的衣着打扮,一边捧书而读,一边手指在桌案上比划着什么。听到有人推开门走进来,头都没抬,很是沉浸在书里。

顾轻衍昨日就见识了她对兵书的痴迷,今日瞧了,也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他虽然每日来安家老宅,进出安华锦的院子,但都是在外面画堂待着,不曾踏入过她的内室。今日情况特殊,若他不亲自进来拖走她,今日是别想等着她自己出来了。更别想将她请去家里了。看这模样,她有了兵书可以三天不吃不喝。

女儿家的闺房他的第一次踏入,白玉床、菱花镜、八宝香台、金凤雕花插瓶,处处透着女儿气,且丝丝缕缕胭脂香。

顾轻衍虽已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挑着帘子在门口顿了半天,才缓步踏入,尽量目不斜视地来到桌前,伸手按住了安华锦面前的兵书。

安华锦正入神琢磨,眼前的书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遮住,她顺着这只漂亮的手抬头,才看到了立在她面前的顾轻衍。

朝曦,窗外透进青白的微光,与屋中烛光相映,这人长身玉立,容颜如画。

她呆了呆,才慢半拍地问,“你干什么?”

顾轻衍见她果然如他猜测一般,眼神清明,一夜挑灯夜读不见半丝浑噩之态,伸手将她手下的兵书抽了出来,塞进了袖中,对她温声说,“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不然这本书,我去还给二舅公。”

安华锦惊醒过来,怀疑地看着他。

顾轻衍对她眨眨眼睛,“你没听错。”

安华锦瞪着他,“答应你什么事情?”

顾轻衍微笑,“今日去我家里做客,见见祖父、祖母、我父母亲、兄弟姐妹。也许还有顾家旁支的族亲。”

安华锦猛地睁大了眼睛,这一刻,神魂才彻底从兵书里抽离出来,回归原位,“我不去。”

顾轻衍笑容温和,“不去不行。”

“就不去。”

顾轻衍含笑看着她,“若是你不去,这本兵书,我就还回去了。”

安华锦又瞪着他,“已经送给我了。”

“二舅公送给你,是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你来京城已二十多日了,该去家里坐坐了。”顾轻衍温声哄她,“乖,就去一趟。只要去了,我保证,今日晚上,这本书还回到你手中。”

若没有这本书,他不知道拿什么威胁她去家里做客。以她的性子,若是不抓住她十分沉迷的东西,怕是威胁不了她,就算哄,遇到她抵触的事儿,怕也没那么容易哄。

安华锦眯起眼睛,聪明劲儿锁定他温和浅笑的面色,似要将他透骨地看透三分,须臾,她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说吧,为何今日突然让我去你家做客。”

还如此强调行径。

顾轻衍看着她,“若我说,我家里人想见见你呢。”

“你也说了,我已进京二十多日了,不差这一日。”

顾轻衍轻叹一声,似有些惆怅,“未婚妻太聪明了,想糊弄都让人为难。”于是,他决定实话实说,“陛下想要取消你我的婚约,趁着陛下没开口前,你必须去家里一趟,让陛下短时间内,不好开这个口。”

安华锦一怔,慢慢地又坐直身子,不解,“为什么?”

陛下可是一直一力要促进这门婚事儿,不惜下旨,让顾轻衍这个深受皇恩重用的朝廷命官整日里无所事事地陪着她培养感情。发生了什么事儿?竟然让他要取消他们的婚约?

“善亲王进宫为楚宸争取你,陛下忽然觉得,换个人也不是不行,除了我,楚宸,还有七皇子楚砚,如今在陛下看来,楚砚最合适。”顾轻衍声音虽然平静,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安华锦,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安华锦彻底愣了。

楚砚?她的七表兄?陛下如今觉得他是最合适娶她的人?比顾轻衍还合适?他是打算将大位传给七表兄了?

一瞬间,她脑中蹦出了许多想法,一个个的打了肯定的叹号。

是了,张宰辅倒台了,淑贵妃和二皇子死了,三皇子也被牵连了,如今楚砚自然就得圣心了。与其让安顾联姻,还真不如将她嫁给皇家。

储君定,南阳军稳,大楚安。

安华锦:“!!!”

她好一会儿没说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刻,脑中既清明又乱。

顾轻衍从她面上什么也没看出来,哪怕是一双直面心灵的眼睛,看起来都十分平静。他心里渐渐地发紧,手指不由地攥紧了袖角。

屋中静静,未熄灭的灯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清晰地爆出灯花,一声又一声。

“在想什么?”顾轻衍终于忍不住出声,嗓音有几分低哑。

安华锦抬眼看他,只见他薄唇微抿,一双清泉般的眸子云雾层层,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所以,今日我非去你家里做客不可?”

顾轻衍默认。

安华锦又笑,语气莫名地有几分愉悦,“顾轻衍,你真不想与我取消婚约啊?为什么呢?真喜欢上我了是不是?”

顾轻衍又抿了一下嘴角,依旧没说话。

安华锦忽然乐不可支,“你有点儿怕呀?是不是怕我为了南阳军,答应陛下的决定?那么,南阳军百年无忧呢。”

“你我不取消婚约,你嫁给我,南阳军也百年无忧。”顾轻衍声音轻轻,“我保证。”

安华锦笑着站起身,一把拽住顾轻衍的胳膊,坐了一夜,身子有点儿僵,她以顾轻衍的手臂支撑着站了起来,腿有点儿麻,她用力地跺了跺脚,踢开椅子,半边身子靠近他身前,伸手去捏他的脸。

顾轻衍站着没动,任她捏。

安华锦捏住他脸颊,用力地扯了扯,嗓音软软含笑,“你也一夜没睡?就因为这个事情?顾七公子,这不该是你的作风。”

顾轻衍继续沉默。

安华锦又扯了两下,松了手,看到他白皙的脸上被她捏出了一片红手印,如白玉盘上落了一片梅花,她心中说不出是终于让他落入她编制的情网的畅快,还是这样比她也用剑架到他的脖子上喂他一颗百杀散更加解气。

“怎么不说话?”安华锦快速地将手深入他袖子里,意图打算出其不意抢回兵书。

顾轻衍伸手按住她的手,“跟我去家里,晚上给你。”

安华锦轻哼了一声,“我最不喜欢别人威胁我了。”

“我不是别人。”顾轻衍看着她,认真地说,“就算我们有朝一日取消婚约,也该是与陛下的决定没关系,与任何人都没关系,只我们两个人单纯地走不到一起。不该因为别的外力原因。你也不喜欢这样,是不是?”

安华锦默了默,这倒是,陛下虽是九五至尊,安家虽效忠大楚,但也不能将她的婚约一卖再卖。卖给顾家时,她尚小,不知道,爷爷瞒着她,也就罢了。但若卖给七表兄,她至少这一刻在知道后不想如了陛下的意。

顾轻衍心底深深地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跟着轻松了,又哄,“你梳洗一番,我们用过早膳,就跟我走,好不好?顾家也不是处处规矩,在你眼里一无是处的。”

“行。”安华锦忍不住笑了,这人这么会哄人的吗?

------题外话------

这个月过去一半了吧,月票啊姑娘们~

第四十七章 隆重(二更)

用过早膳,安华锦拿过镜子照了照自己,嗯,一夜没睡,还很精神,不错。

她琢磨着问顾轻衍,“那天,在千顷桃花园的醉花亭,你见我感觉如何?”

“很好。”

“有多好?”

顾轻衍眸光动了动,“在我眼里,你那时比千顷桃花园里面的所有桃花都美。”

安华锦大笑。

顾轻衍看着她,笑意也染上眉梢眼角,“我说的真的。”

“嗯,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那幅画就是证明,他没画几瓣桃花瓣,但将她眼睫毛都画的很是精细,可见当日观察入微,否则楚希芸见了那幅《美人图》时也不会那么伤心欲绝了。

她放心地站起身,“你坐着,我需要一个时辰收拾自己。”

去未婚夫家做客,要把自己收拾的美美的,就参照相亲那日,不能给自己丢面子。

顾轻衍点头,表示他愿意等。

于是,安华锦沐浴、更衣,梳妆,珠钗水粉,胭脂口脂,就连指甲也修染了。

安家老宅自然没有长公主身边那么多围着侍候的人,孙伯在安华锦住进来后,曾说买几个人侍候小郡主,被安华锦给推了,她不需要人,自己一个人就折腾了。

长公主给的,陛下赐的,皇后赏的,还有她养病期间,虽闭门谢客,但京中各府邸都象征性地送来了不少好东西,她虽谁也没见,但都让孙伯记了个礼。如今女儿家用的好东西真不少,也不缺。

顾轻衍在等待期间,拿出那本《兵伐》看,从小到大,他学什么看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十分的喜欢,但因他天赋早慧,哪怕没有十分喜欢,也能学的很好做的很好。薄薄的一本兵书,安华锦痴迷的不行,他也想体会一二这种痴迷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