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华锦自然地点头,“来京前,爷爷就对我耳提面命,来了京城,除了拜见陛下和姑姑外,还要去顾家拜见长辈。若非出了不少事情,早就该去了。拖到前日,幸好顾爷爷没怪罪。”

皇帝点点头,“听闻顾家上下,待你很是隆重?”

“嗯。”安华锦点头,有点儿不好意思,“顾家实在是太郑重了,说我第一次登门,不止全族人都去了,还都送了我见面礼。我有些承受不住,但也不能推脱,总归是盛情难却。”

皇帝默了默,“看起来顾家人都很喜欢你。”

安华锦更不好意思了,“我没敢给我爷爷和姑姑丢面子,尽力表现得好些。”

皇帝闻言更有些郁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按理说,顾家这么对待安华锦,以前他是乐见其成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反而没了高兴,郁闷的很,本来打算提取消婚约的,如今顾家这么一弄,他没法提了。

若是安华锦刚去了顾家,得顾家隆重接待,转天他就提让他们双方取消婚约,明摆着是打顾家的脸。

顾家的脸面,即便他身为帝王,九五之尊,也不能随便打,后果会很严重的。

此事看来还得从长计议,曲线图谋啊。

皇帝深吸一口气,“近些日子,看来你与顾七公子相处的很好了?关于招婿入赘之事,你如今可改变了想法?”

安华锦顿时有些纠结,“陛下,实话实说,我也不瞒您,我如今也不知道了。”

“哦?怎么个不知道?”皇帝眯了眯眼睛。

安华锦长吁短叹,似忧愁极了,眉心都拧成了一团愁云,惨淡的很,“哎,我一面想守着对父兄死后自己给自己立的承诺,一面又觉得顾七公子有点儿好,若是我硬性地坚持招婿入赘,那他定然是不能随我的,我们两个也就白搭了。我很是舍不得。所以,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若是没出张宰辅的案子,皇帝听她这番话,一准斥责她贪心,想要两全其美,如今嘛,陛下自然不这么想了,反而觉得她拿不定主意,很好,只要安华锦和顾轻衍不立马大婚就行,他就有时间想办法让他们取消婚事儿,让她嫁给楚砚。

皇帝心中高兴,但面上自然不表现出来,绷着脸训人,“你呀,到底还年纪小。要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安华锦愁眉苦脸,“那您说,我该怎么办呢?顾轻衍的确很好啊。”

顾轻衍是很好,谁不知道他好?陛下更知道!

皇帝缓和了语气,“罢了,索性你们二人年纪还都不太大,不着急,你再多想想。”

安华锦乖乖地点头。

皇帝存心想趁机试探,又说,“你有没有想过,换个人,不嫁顾轻衍呢?”他不会直接提出楚砚,而是迂回地问,“比如顾家其他人,也不错的。顾家子弟,只要不是顾轻衍,其他人有朕做主,都好商量。”

安华锦立即摇头,断然地说,“不行,若顾家不是顾轻衍,其他人我也不考虑。”

“为何?”

安华锦咬唇,“除却巫山不是云。”

皇帝皱眉,“你这是什么想法?你的意思是,除了顾轻衍,你谁也不嫁了?”

“那倒不是。”安华锦摇头,“我只说顾家,免得看到其他人,想起顾轻衍。若是真不嫁他,就得离这个姓氏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皇帝面色稍霁,“原来是这个意思,吓朕一跳。”

安华锦笑,就是故意吓您的呢。

第六十一章 举荐(二更)

一来一往,打了半天机锋,皇帝自觉已探了安华锦的底,准备不着急慢慢来。

于是,他说起了今日冠冕堂皇将她叫进宫来的正事儿,“别的都结了,关于大昭寺,还未治罪,你可有什么想法?”

安华锦一本正经地说,“陛下您既然问到我,我想给大昭寺求个情。”

“哦?”皇帝看着她。

安华锦板着脸道,“这么多年来,我听说大昭寺做了不少好事儿,每逢灾年,大昭寺也都命僧人施粥布斋,如今,又主动捐献了十年供奉,自古以来,有个说法,功过相抵。如今我觉得,此功可以抵罪。陛下您觉得呢?”

“一点儿都不罚?”皇帝面色幽深,“大昭寺虽有功,但这些年私底下也有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安华锦诚挚地说,“陛下宽宏,就罚他们以后为大楚国运祈祷,以后再有钱了,为南阳军饷,为国库,多出一份力就是了。至于方远,陛下已赐死了,安平已入了奴籍,其他人,顶多犯了不知之罪,罪不至死,陛下不如开恩宽放,也让大楚百姓知道陛下您仁慈,心胸宽广。”

皇帝似乎终于被说动,“好,朕就依你。”

安华锦想顺便问问大昭寺捐献的军饷什么时候派人押解去南阳,但又怕催的太急,让多疑的陛下有了什么疑心,只能按耐住,住口不提。

却没想到,她不提,皇帝提了。

皇帝沉声开口,“大昭寺捐献的军饷,朕准备这两日就派人押解送去南阳,你可有什么人选推荐?朕不希望再出现十八年前的劫粮案。”

安华锦眨了眨眼睛,想着张宰辅倒台,二皇子死,三皇子失宠,楚砚清除障碍后,对南阳军的好处也显而易见地来了,陛下开始信任南阳了,也开始早早松口给南阳军饷了。

她琢磨着给出建议,“我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陛下若是让我建议呢,我觉得礼国公府江云弈江大人能力出众,押解军饷一事若是交给他督办,想必出不了错。”

皇帝“哦?”了一声。

安华锦认真地说,“那日深夜杀手闯入安家老宅,江大人因为奉命查毒茶案,查到了安平身上,着人盯着安家老宅的动静,正巧赶上此事,也及时带着人去救了我。这算是能力出众吧?陛下只让他查毒茶案,他却为陛下解忧,连保护我的安危都一并多做了,事后却没邀功,我觉得我承了他人情,既然陛下您问到我意见,我也就对您举荐他。”

“如今他就在外面候着。”皇帝沉思。

“是,江大人比我先来候着您的,您却先见了我,他还外面等着呢。”

皇帝向外看了一眼,“他的确能力出众,朕本来对他另有事情安排,但军饷一事重要,既然你举荐他,朕会考虑他的。”

安华锦点头,“诚如陛下您所说,军饷事重,一定要选忠于陛下您的人才是。”

皇帝颔首,他再不是十八年前初登基根基不稳的帝王。

该说的事情已说了,皇帝也不留安华锦再说闲话,对她摆手,“别急着出宫,去看看皇后吧。数日前,她对朕提了,说安家在京中除了老宅,连个玩耍的庄子都没有,朕让张德选了些好地方,地契几日前交给皇后了,你去她那里拿就是了。”

安华锦立即谢恩,“多谢陛下,我正羡慕有庄子避暑的人呢。”

皇帝笑,“不止避暑的庄子,温泉的庄子,狩猎的庄子,赏景的庄子,都有。”

安华锦很高兴,诚心诚意地又谢了一回恩。

出了南书房,安华锦脸上的笑还没散去,守在南书房外面的人除了楚砚、江云弈,还有几名朝中重臣,见小姑娘出来一脸笑,想着陛下看起来心情很好,他们也喜欢面对心情好的陛下。

张公公出来喊楚砚进去,楚砚面无表情地进了南书房。

安华锦去了凤栖宫。

皇后知道安华锦今日进宫,一早就打发了前来给她请安的妃嫔,在宫里等着。

见安华锦含着笑来,皇后便知道皇帝没难为她,心里也跟着高兴,拉着她的手问,“这些日子都没瞧见你进宫,小没良心的,不想姑姑吗?”

安华锦笑嘻嘻地挨着皇后坐下,挽着她手臂说,“姑姑,在京城又不是在南阳一年到头见不着,隔三差五就见的,刚十几日,您就说想,也太夸张了。”

皇后笑,“总之就是个小没良心。”

安华锦扁扁嘴,“好吧,我以后勤来看您。”

皇后点头,笑着吩咐贺嬷嬷将庄子地契拿出来,亲自交给她,“这是我跟陛下提了后,陛下让张公公办的,你瞧瞧,这些地方,喜欢不喜欢?”

安华锦打开匣子,数了数,有十几处,她当真是意外又惊喜了,“我本来是想要一处温泉山的庄子,如今给这么多,陛下可真大方。”

皇后抿着嘴笑,“因为你,今年国库丰裕,陛下多赏你些,也是你应得的,我也没料到,陛下能给这么多地方,不过既然给了,你就放心踏实地拿着。”

“多谢姑姑!”安华锦扒拉着地契,都是好地方,乍舌不已。

比如夏天酷热,她就可以去避暑的庄子里,陛下给的这庄子,山好水好又清凉,比如秋天,有一片山上长的水果最好吃最甜,比如冬日里赏雪,有一个地方景色最好最能看白雪红梅傲骨香,比如,她喜欢狩猎赛马,有一处庄子距离皇家马场近,可以让她既能玩耍又能住的好……

真是涵盖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够她挨个庄子住一年了。

皇后笑着摸摸她的头,“以前,你不在京城,三年前来了没几日就回了南阳,自然不需要这些,如今你待在京城,别的与你一般大的小姑娘们有玩的去处,你也该有。再有相中的地方,告诉姑姑,姑姑跟陛下提。”

人要知足,不能太贪心,这是安华锦自小就学会的道理。

她笑着合上匣子,“姑姑,已经够了,我顶多在京中住一年,明年爷爷六十大寿,我就回南阳了,京中的产业,多了也是空着。”

皇后闻言收起了笑,“是啊,父亲快六十大寿了,我有多年没见父亲了。我也想回家看看。”

安华锦心思一动,“不如姑姑与陛下提提这个,明年爷爷六十大寿时,看看您能不能回家省亲一回。”

皇后闻言也动了心思,“回家省亲,路途遥远,兴师动众,劳命伤财……”

安华锦“哎呦”一声,“那您不会说一切从简吗?”

皇后顿时笑了,“也是,等我想想,再找个机会,与陛下提提。”

“反正还早,一年呢,您慢慢想。”安华锦摊手,“反正我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南阳,陛下不会放我走的。”

皇后看着她,听着这话,琢磨了一下,又犹豫片刻,“陛下几日前,与我说了两件事儿,其中有一件事情是关于你的。”

安华锦抬眼,将皇后的挣扎看尽眼底,装作看不懂,“姑姑请说。”

皇后斟酌着开口,“其一,陛下想立砚儿为太子,其二,陛下想取消你与顾七公子的婚约,让你嫁给砚儿,既保南阳军稳,也保大楚安定。”

皇后将话说的简单,却字字句句,都透着不简单的信号。

安华锦不想跟姑姑做戏,但事关她儿子皇位,此时也不得不做戏,她震惊地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皇后,似乎给惊懵了,“姑姑,陛下怎么突然……”

皇后伸手拍拍她,“吓着你了吧?当知道陛下的想法,我也吓了一跳。”

还好,姑姑没被皇位蒙了心,想把她栓给七表兄。

安华锦点点头,似好半晌才稳了心魂,“怪不得今日陛下与我说话,透着几分奇怪,我还当是怎么了。原来是陛下有这个打算啊。真是怪吓人的。”

皇后立即问,“陛下怎么说?”

安华锦也不隐瞒,将陛下试探她的话与她对陛下回的话复述着说了。

皇后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你对顾七公子,当真是舍不得放不下?”

“嗯。”安华锦惆怅,“姑姑早先也说了,他那么好,越是接触,越觉得好,让我纠结不已,怎么舍得放开呢。”

第六十二章 娇气(一更)

皇后本来想问问安华锦关于皇帝想让她嫁给楚砚的想法,如今听了她的话,觉得也不必问了。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皇后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比顾轻衍更好。

顾轻衍的好,天下皆知。

“陛下怕是不会死心。”皇后也是真疼安华锦,亲上加亲,侄女成儿媳自然好,哪怕不成,也是她亲侄女,她倒也看得开,“陛下虽然打着主意,但有一句话说的对,你还年轻,事关一辈子的事儿,的确要好好的想想,以免将来后悔。”

安华锦抱住皇后,暖心的很,“姑姑说的是,姑姑对我最好了。”

皇后笑着伸手点她眉心,“今日用了午膳再出宫吧。”

安华锦痛快地点头,“听姑姑的。”

姑侄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外面有人禀告,“七殿下来了。”

皇后向外看了一眼,笑着说,“他也多日没来陪我用膳了,如今这个点过来,想必是打算今日陪我用午膳,怪不容易的。”

安华锦倒也不别扭,只小声嘟囔,“看着七表兄寡淡的脸,我能少吃一碗饭。”

这话也算是间接表态了。

皇后笑出声,“你七表兄小时候不这样的,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只不过被陛下带在身边教导,七八岁之后,他懂了很多事儿,也懂了陛下不喜欢他的心思,就渐渐地不会笑了。”

说着,她也叹息惆怅起来,“是我这个做母后的没用,能坐稳中宫位置已耗尽心力,自然没多少闲暇开解关心他,后来他出宫立府,自立自主,遇到很多难事儿,也不与我说,渐渐的,连我也摸不透他的心思了,变的也不可爱了。”

“也不怪姑姑,咱们南阳王府这些年来,谁不艰难呢。”安华锦宽慰,“哪怕将来爷爷不在了,只要我在,只要南阳军在,我就会帮七表兄,姑姑放心,七表兄会越来越好的。”

“嗯,我相信。”皇后心中也一片温暖。

楚砚进了内殿,便见到挨着坐在一起说话的姑侄二人,在他的记忆里,他母后端庄贤淑,哪怕亲生的女儿楚希芸,也不见她们排排坐着亲密说悄悄话,倒是安华锦,三年前的小姑娘,初入皇宫,来到这凤栖宫,就是这般挨着他母后姑侄二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他面无表情地给皇后请安,“母后安!”

皇后点点头,“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楚砚这才看向安华锦,“有一件事情,想问问表妹。”

安华锦一副不待见楚砚的样子,但又不能不给面子应对他,如以前一个模样,“七表兄说吧!”

楚砚坐下身,“父皇与我说了这两日便派人押送军饷前往南阳,说你举荐了江云弈?”

安华锦坐直身子,“是啊,陛下问我时,我举荐了他。”

“为何?”

安华锦笑,“为何七表兄不知道吗?”

楚砚抿唇。

安华锦轻哼,“其实,我倒是想让七表兄去南阳看看,你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去过南阳吧?但我若是举荐七表兄,陛下怕是有别的想法,索性我就举荐了江云弈,他押送军饷,去南阳,替你去南阳看看,与你去也差不了太多。”

皇后听明白了几分,讶异,“江云弈是……”

安华锦小声说,“七表兄的人,三年前就是了。三年前,我七表兄与江云弈在冷宫私会,怕被我知道,七表兄明知我迷路找不到凤栖宫,理都不理我就走了,后来江云弈给我指的路。”

皇后知道三年前楚砚和安华锦初次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到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原来是这桩事儿。她又气又笑,“男子怎么能说私会?你这孩子!”

安华锦吐吐舌,“我又没说错。”

皇后哭笑不得。

楚砚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说,“父皇准了,着兵部侍郎陆衡,江云弈,禁卫军统领贺澜,两日后押送军饷,前往南阳。”

安华锦点点头,“这三人选的好,想必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天色快晌午,皇后吩咐人摆膳。

贺嬷嬷刚出去,便转头又走了回来,小声说,“顾七公子派人传话,问小郡主可一起出宫?”

安华锦看向皇后,有点儿为难,“我早先是与他说一起出宫,不过如今已经答应姑姑留在这里用午膳了。”

皇后笑,“那有什么?索性砚儿也在,让他也来本宫这里用午膳就是了。”

安华锦点点头,“好!”

贺嬷嬷闻言立即派人去回话。

楚砚坐在一旁,没什么意见。

不多时,顾轻衍就来了,晌午时分,天气炎热,他未撑伞,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进了凤栖宫给皇后见礼后,便对安华锦笑问,“我没带帕子,你可带了?给我用用。”

安华锦才不相信他没带帕子,这个人最爱干净,她曾亲眼见他袖子里揣了好几块干净帕子随时备一天之用,但此时却不会点破他,立马掏出自己的干净帕子递给他。

顾轻衍接过,擦了擦额头细微的薄汗,温声说,“你可带伞了?”

“没带。我不怕晒,天生白,且体温凉,也晒不黑。”自小长在南阳军,若是怕晒,不用操练立军姿了。她说的是实话。

顾轻衍点头,“可是我怕晒,一会儿出宫时,要从凤栖宫走很远的路到宫门。我进宫时,没想着要来凤栖宫接你,也没带伞,晒了一路。”

安华锦闻弦音而知雅意,转头对皇后说,“姑姑,一会儿给我们一把伞。”

皇后微笑,“好,一会儿你们离开时,让贺嬷嬷给你们拿。”

楚砚深深地瞅了顾轻衍一眼,以前没听说过他有怕晒这回事儿。

顾轻衍坦然地与他目光相对,一点儿也不觉得一个大男人怕晒有多难为情。

皇后皱眉说,“这天确实有一个多月没下雨了,陛下下令让钦天监求雨,怎么还没有动静?”

“钦天监在选吉日吉时,说是定的明日晌午。”楚砚向外看了一眼天色,问顾轻衍,“你觉得钦天监求雨,多久能下雨?”

顾轻衍摇头,“今年不像是干旱之年,但多久能下雨,我就不知道了。”

“不像是干旱之年就好。”楚砚还是十分相信顾轻衍的推断的。

“不是干旱之年,也许会涝起水灾也说不定。”顾轻衍语气平静。

楚砚一怔,“如此旱情,怎么会涝呢?”

“我只说也许。”

顾轻衍说的像是闲话,但楚砚却不能将之当做闲话来听,他眉头微微拧起,“无论是大旱,还是涝灾,都不是好事儿。”

“嗯。”顾轻衍点头,“今年的天气,不太正常。”

用过午膳,安华锦和顾轻衍起身离开,贺嬷嬷果然拿了两把伞递给安华锦。

安华锦不要,只拿了一把给顾轻衍。

顾轻衍接过,与贺嬷嬷道了谢,一手撑着伞,一手将安华锦拽到了伞下,共撑一把伞,出了凤栖宫。

安华锦偏头瞅他,“你这样,我还不如再拿一把伞呢。”

“你自己撑伞,与我给你撑伞,怎么能一样?前者是劳动自己,后者是劳动我。”顾轻衍嗓音温和,颜色和悦,“再说,我撑伞,你不撑,今日我们出宫,明日关于我比女儿家还娇气的笑话便传出去了,不太好,有你掩护,就没关系了。”

呦呵,他还挺好面子,知道自己娇气!

安华锦取笑,“我姑姑和七表兄已经知道了,你就不怕他们笑话你?”

“不怕。”

安华锦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其实,你不用在我姑姑和七表兄面前如此的,他们两个人,我看都没想法让我嫁给七表兄。只不过是陛下一个人的想法罢了。”

“凡事没有绝对,还是早早从根上就掐断心思的好。”顾轻衍很有理由。

好吧!你长的好,你说了算。

安华锦无话可说。

二人一路出宫,酷热的骄阳洒下,炙烤着皇宫的石砖都腾腾地冒着热气,干辣辣的,来往的宫女太监都用扇子或者袖子遮着脸。顾轻衍与安华锦打着伞,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夸张。

安华锦一边走一边说,“还有几日端午节了?”

“三日。”

“据说京中的端午节很是热闹?”安华锦想见识见识,“你有什么想法带我去哪里玩吗?”

“有,白日带你去看赛龙舟,晚上带着乘船去游曲香河,如何?”顾轻衍笑问。

安华锦点头,“好。”

第六十三章 心尖(二更)

安华锦和顾轻衍共撑一把伞的身影走出凤栖宫后,皇后看向楚砚,叹气。

她总觉得她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很多事情都不太顺,因他是嫡子,在一众皇子中,很受兄弟们明里暗里针对打压,虽然他没吃过亏,但处处被兄弟们盯着辛苦自不必说。如今好不容易最大的障碍清除了,陛下也有了立他为储的想法,偏偏陛下又想让他娶小安儿。

且不说小安儿纠葛的想法,只说顾轻衍,她今日算是看出来了,顾轻衍是喜欢小安儿,想履行婚约的。而陛下,一旦认准了一件事情,不会轻易改变想法,定会想方设法取消他们的婚约,让楚砚娶小安儿。

这样一来,陛下和顾家,或许将来会明里暗里博弈,而夹在陛下和顾家之间的楚砚,还真不知道对他来说是好是坏了。

“母后不必多思多虑。”楚砚神色寡淡,“无论是陛下,还是顾家,只要表妹不同意的事情,谁也难为不了,若是她同意的事情,谁也替她做不了决定。”

皇后一愣。

楚砚站起身,平静地说,“南阳军百万兵马,便是她的底气。”

皇后又愣了愣。

直到楚砚离开,走了好一会儿,皇后才懂了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是啊,南阳军百万兵马,无论是陛下,还是顾家,博弈又如何?她同意不同意,完全可以凭心而定。

她转头问贺嬷嬷,“本宫糊涂了,你旁观者清,你来说说,小安儿和顾七公子,从他们两个相处上看,你觉得,小安儿最后会怎么选?”

贺嬷嬷想了片刻,斟酌着说,“小郡主在面对顾七公子时,脾气好的很。”

她只看出了这个,但这个就能说明很大的问题。

让谁说,都知道安华锦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主,能让她好脾气好性子地对一个人,那可真是很宽容很包容了。

皇后点点头,笑着说,“是啊,她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对顾七公子和砚儿态度很是不同。罢了,本宫不想了,就听砚儿的,看她决定吧。”

出了皇宫,上了马车,安华锦心累地拽了个枕头躺在车里,不客气地占了车厢大半地方,丝毫没顾忌给顾轻衍留那么巴掌大的地方仅够他坐下。

顾轻衍看着她,“很累?昨夜没听我的话,又熬了一夜挑灯夜读?”

“没有,子时就睡下了。”安华锦闭上眼睛,“进宫一趟,总觉得更累心一些。”

顾轻衍懂了,微笑,“你这么排斥皇宫,看来,陛下的想法大错特错了。”

“也不见得。”安华锦懒洋洋地说,“我的命脉是南阳军,若是陛下掐住我的命脉,为了南阳军,我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包括婚事儿。”

顾轻衍笑意顿收,“当真?”

“嗯。骗你做什么?”

顾轻衍嗓音微凉,“哪怕你不喜欢吗?”

“嗯,哪怕我不喜欢。”

顾轻衍不再说话,闭上了嘴。

安华锦享受安静,听着车轱辘压着地面的声音,昏昏欲睡。

顾轻衍看着她,忽然就来了气,伸手将她一推,安华锦身子向里面滚了滚,后背撞上了车壁,她睁开眼睛,只见眼前墨色袍角一扫而过,身边躺下了一个人,宽敞的地方顿时有点儿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