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脚步猛地顿住。

张公公又继续说,“曾经,皇后娘娘提过,不想七皇子那么早就搬出凤栖宫,想亲自教导七皇子到十岁,是您说,七皇子是嫡子,他的身份就该您带在身边教导,后来,皇后娘娘才没再插手过七皇子的事儿。”

皇帝细想,果然如张公公所说,他抬脚踹了张公公一脚,“你听错了,朕说的是摆驾惜才人处,朕去看看惜才人。她快生了。”

张公公立马露出笑脸,“是,是奴才听错了,这就摆驾惜才人处。”

楚砚出了南书房,一改从安家老宅出来后憋着的心头火,脚步轻松地出了宫。

在宫门口,楚砚遇到了正要进宫的敬王,敬王排行第八,比他少两岁,如今十六,在一众皇子里,除了楚砚自己,论样貌来说,其次就是这位敬王了。

敬王是和美人所生,和美人是漠北镇北王妃养大的孤女,样貌极好,所以,敬王也有个好样貌,很是随了和美人几分,十分俊秀出众。

敬王虽然年纪刚十六,但是他封王的时间可不短,已有五六年了。他的性子也很好,为人和气,见人爱笑,不止得皇帝瞧着顺眼,也很得宫里的人待见。

若是拿冷暖来论的话,楚砚是冷的,那么敬王就是个暖的。

敬王远远看到脚步轻快的楚砚,他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没看错,从皇宫出来的这个人是他七哥没错,他七哥素来淡漠,走路都带着一丝寡淡之气,今日这模样,他还是头一回见,他停住脚步,试探地喊,“七哥?”

“八弟。”楚砚瞬间沉稳下脚步,眼底里流动着的舒畅也瞬间沉淀了下去。

敬王见他转眼又恢复一如既往,睁大眼睛,什么时候,他这个七哥会玩变身了?

“怎么了?作何这般看着我?”楚砚明知故问。

敬王咳嗽一声,拱了拱手,“七哥,你今日是有什么好事儿?”

“没有!”

敬王不信,“那你今日心情很好?”

“也没有。”

敬王奇怪了,“那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儿不太一样?”

“有吗?”楚砚面无表情。

没,如今没了!

敬王见什么也问不出来,老实地让开宫门口,笑着说,“那是弟弟看错了。”

“嗯。”楚砚瞅着他,“八弟是进宫找父皇还是看和美人?”

“找父皇,弟弟新陶弄到了一套玉灵春的茶盏,茶壁上的雕工绝了,鸟儿似展翅欲飞。”敬王谈起这个,眉飞色舞,“父皇那里也有一套玉灵春的茶盏不是?我想拿着跟父皇最爱的那套比比,看看同是独一无二的玉灵春,哪一套更好。”

楚砚闻言眸光闪了闪,总算有了丝微笑,“那你快去吧!父皇见了你的茶盏,一定很高兴。”

能不高兴吗?他的那套刚刚砸碎了,这立马就有人送到他面前一套新的!

第九十二章 敬王(一更)

敬王看着楚砚那丝笑,总觉得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

他与楚砚分别后,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瞅着楚砚的背影琢磨半天,直到楚砚上了马车,走没了影,他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王爷?”身边跟着的小太监见敬王站在宫门口半天不动弹,捧着匣子小声询问。

“走吧。”敬王转回身,想着二哥死了,三哥式微了,七哥的确该心情好。

他打消心中的疑惑和怪异,脚步快起来,想迫不及待地拿这一套新得的茶盏跟皇帝比一比谁的更好。

他从小到大,走的就是这个讨好皇帝的路子,一旦新得了什么东西,就去拿给皇帝看,获得皇帝的点评,有时候看到好东西,皇帝就会连连夸赞他眼光好。

他想,这回应该也不例外。

他快步赶到南书房的时候,正赶上皇帝已经备好了玉辇要出门去看和美人。

“父皇!”敬王笑的春暖花开,给皇帝见礼,“您这是要去哪里?“

皇帝的心情因为楚砚真不太好,但见了敬王这张脸,还是能让他的心情稍微好点儿的,于是,他心气平和地说,“朕要去看和美人,你怎么这时候进宫来了?又得了什么好东西想拿给朕看不成?”

他如今不想看什么好东西,他爱不释手的好东西刚砸碎了,心疼死了。

“儿臣来的不巧,那……您先去看惜才人?回头您空闲了,儿臣再拿给您看?”敬王很有眼力见地看出皇帝情绪不高,但若是他能让皇帝高兴起来,那父皇岂不是更会喜欢他一点儿,“儿臣的确是得了一个好东西,极好的东西,父皇不是有一套最爱的玉灵春茶盏吗?儿臣昨儿也从民间陶弄到了一套。就想拿来和您那套比比……”

“什么?你说的是玉灵春茶盏?这普天之下,还有第二套?”皇帝一听,拔不动腿了,“在哪里?快给朕看看。”

“您……不去看惜才人了?儿臣听说惜才人快要生了。”

“不去了,明日再去。”皇帝摇头。

什么叫做瞌睡有人送枕头,他这个八儿子可真是越看越顺眼,不愧他早早就给他封了个敬王,真是孝敬。

敬王见皇帝果然很感兴趣,十分高兴,连忙吩咐小太监,“快,拿进南书房,让朕好好瞧瞧。”

小太监捧着匣子,跟在皇帝和敬王身后,小心翼翼地进了南书房。

张公公心里“哎呦”了一声,觉得挺可乐,多看了敬王好几眼。想着这孩子这么多年是不是被夸的太多了,越来越实心眼了。遇到了第二套玉灵春茶盏,也不把玩品鉴几天,这么快就这么诚实地送上门。

他可惜地想,陛下如今是高兴了,敬王怕是出了这南书房后该郁闷死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皇帝见了那个匣子里的玉灵春茶盏,看了又看,瞧了又瞧,这一套茶盏,比他刚刚砸碎的那套最爱的茶盏还要好上那么一点儿,他如获至宝,爱不释手,连连夸奖,“好好好,好啊,哈哈哈哈。”

敬王站在一旁,也笑开了花,很是掩饰不住地得意,“儿臣一见这个,就知道跟您那一套是出自一人之手。这前朝李巧手打造之物,倾毕生心血,也就这么两套,这一下都收在我们皇家了。”

皇帝连连点头,“没错。”

敬王眼睛扫了一圈,没见到皇帝那套茶盏,高兴地纳闷问,“父皇,您的那套收起来了?怎么不见?”

皇帝笑脸一僵。

敬王追问,“您拿出来,儿臣与您一起比比看。”

皇帝直起身,咳嗽两声,看着敬王的笑脸,这才说,“朕的那一套,不小心打碎了。”

敬王:“……???”

皇帝点点头,“就是刚刚打的。”

敬王笑脸也僵了,感觉有点儿不太妙,顿时结巴了,“您……您怎么不小心给打了呢?那不是您最喜欢的茶盏吗?”

“是啊,朕实在太不小心了。”皇帝十分沉痛。

他自然不会说他是被楚砚气急了,气疯了,气的暴怒跳脚,失了理智,将自己最爱的东西拿起来当奏折一样随手砸他。

他都后悔心疼死了!

楚砚这个混账东西!

敬王看着皇帝,悄悄伸出手,“那……那个……父皇,儿臣这一套玉灵春……儿臣……”

他想着,他还能拿回去吗?

敬王心里哭死了!

他这时十分敢肯定,楚砚一定是知道父皇那套最爱的茶盏打碎了的,偏偏不告诉他。啊啊啊啊啊,楚砚这个混蛋。

皇帝笑呵呵地,伸手拍拍敬王,和颜悦色极了,“你先去惜才人那里给她请个安吧,朕昨日去了惜才人处,她说你好几日不知在忙什么,都不曾去给她请安,她想你了。又听闻镇北王世子苏含要来京,总能见着娘家人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现在就开始盼着了,你劝劝她,漠北距离京城,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到,你让她安心吃睡,苏含早晚能见着。”

敬王:“……”

他心肝颤颤地看着皇帝,“儿臣一会儿就去,一定好好劝和美人。”他急中生智,快速地抱起茶盏,“儿臣刚得了这个,便拿来给父皇看了,儿臣这就去给和美人请安,也让她看看。”

皇帝伸手拦住他,语重心长地说,“这么多年,和美人的位分也该进一进了。朕打算在苏含来京后,让他来提,朕顺手推舟,进和美人的位分。楚湛,你觉得如何?”

敬王:“……”

他觉得挺好!

但父皇为什么这时候跟他说这个啊!

皇帝又笑呵呵地说,“当年,和美人在生你十弟时,她连生三子有功,朕就要进和美人的位分,打算直接封她为妃,但她推却不要,给你请封了爵位。你知道朕为什么给你封个敬字吗?”

敬王:“……”

他知道,他明白,他清楚,孝敬的意思!

当年,她亲娘为了给他请封,目光远大,不要位分,甘愿做个名下有三个亲生皇子的美人,后来的都一个个比她位分高了,但也没人敢欺负她,因为,他是一众皇子里唯一一个封王的,现在也是。

他的爵位,是她娘的位分换来的。

他心里在流血,挣扎了好一会儿,觉得哪怕不想孝敬老子,但有了这个机会,他也不能不想着他亲娘,父皇这是明摆着告诉他,只要留下东西,他亲娘的妃位就提上来了。

那么,她娘忍这几年,也算没白忍,什么都有了,儿子的爵位得到了,自己的妃位也来了。

他心里哭唧唧,十分不情愿,但还是果断地做了取舍,将好不容易的到手还没捂热乎的玉灵春茶盏搁回了皇帝面前,重新做着笑脸说,“既然父皇那套打碎了,儿臣这套陶弄来的正好给父皇用,父皇就不必心疼那套了,这套更好一点儿。”

皇帝龙颜大悦,觉得这个儿子很上道,很高兴,拍拍他肩膀,“嗯,你说的对。果然你最孝顺。”话落,他大手一挥,“张德,去我的私库里,将去年江南知州进贡上来的那一套雨花盏找出来,赐给敬王。”

“是!”张公公连忙去了。

“朕答应你,和美人的位分,在苏含进宫后,就进位,你送朕这一套玉灵春茶盏,朕也不占你便宜,给你一套雨花盏。”皇帝笑呵呵地说,“如何?”

“好东西就该父皇用。雨花盏也很难得,儿臣也很喜欢。多谢父皇!”事已至此,敬王哪怕心在滴血,在呐喊,在不停地说着不要不要,但也只能任命了。

张公公很快就找来了雨花盏,递给了敬王,笑呵呵地说,“王爷,您拿好。”

敬王捧着雨花盏风萧萧兮地点了点头,再度谢了恩,告辞出了南书房。

踏出宫门后,他在和楚砚早先说话的地方站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咬牙切齿地小声骂人,“七哥真不是个东西,我要去找他。”

小太监小声提醒,“七殿下只是没告诉您而已,您去找,怕是也不占理。”

敬王垮下脸。

是啊!他只是没告诉他,他凭什么有责任告诉他?是他太蠢了呜呜呜。

第九十三章 算计(二更)

安华锦自然不知道楚砚从她这里受了气便跑去了皇帝那里撒了气,她有顾轻衍这个人工暖炉陪着,上午睡了一觉,用过午膳后睡了一觉,似乎越睡越舒服,晚上刚吃完饭,又是昏昏欲睡。

顾轻衍很担心她这样睡下去,刚入夏,便开始冬眠了。

大约是他瞅着安华锦的眼神太过明显,安华锦后知后觉地摸着脸问,“你这样忧心忡忡地瞅我做什么?”

“你太能睡了,我很是担心。”顾轻衍诚实地说。

安华锦“唔”了一声,“大约是以前每次时,都几日睡不着觉,这一回有你陪着,将以前的觉也补回来了。”

“那你继续睡吧。”顾轻衍放心了点儿。

安华锦躺去了床上,继续窝进顾轻衍的怀里,闭上眼睛。

顾轻衍暗暗地轻轻地叹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堕落到给人家做人工暖炉的地步,且心甘情愿,甘之如饴,乐意受这份辛苦的折磨。

他看着很快就睡着,且睡的喷喷香的安华锦,又觉得辛苦倒也值得,昨日她那副样子,实在是吓人的紧,今日好吃好睡,这样挺好。

唯一有一点儿不太好的地方,就是,他就在他身边,他抱着她,她窝在他怀里,两个人盖一床被子,挨的如此近,几乎气息相闻,他受干扰的很,心思浮动不定,是怎么也睡不着的,很是想一些有的没的,但她似乎不受干扰,很是心大,半丝浮动不见,他很想知道,她是怎么能睡的着的?

难道,她当真只是看上了他的脸,对他没有半丝别的上心?

他跑题地想着,心里隐隐有些浮躁。

夜幕降临,天幕遮下黑纱,安家老宅静中更静,唯一不平静的是顾轻衍那颗罕见的躁动的心,一下一下浮跳,让他压都压不下来。

青墨收到了张公公的传信,看着紧闭的门,被厚厚的窗帘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内室,他站在门外,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宜打扰。

他心中着实震惊,从小到大,公子自有自己的一丈方圆,尤其是,他的心,似乎天生就冷如霜雪,比别人少了七情六欲。他以为,公子这一辈子,大概永远都是冷情冷性了,却没想到,公子却因安小郡主,一再破例,如今竟然都沦落到一整日陪着安小郡主在室内睡觉的地步。

这可真是……

他都没法说。

大概这就是娶媳妇儿的难处?他没娶过,不知道。

顾轻衍自然是睡不着的,听见外面门口的动静,他轻轻地将胳膊从安华锦头下抽出来,又轻手轻脚地披了衣服下床,回头瞧了一眼,不放心地又拿了枕头塞进安华锦怀里,看她自动地抱住,他才起身出了房门。

青墨刚离开两步,便见房门悄悄开了,他家公子跟做贼似的探出身子,又悄悄关上门,没发出一点儿响动。

青墨:“……”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顾轻衍,“公子,您也太小心翼翼了!”

顾轻衍关好门,抬眼看了青墨一眼,不置可否地向院外走了十几步,直到远远地走到墙根,大声说话也吵不醒屋内睡着的人时,才停住脚步,问青墨,“什么事儿?”

青墨:“……”

他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才开口,“张公公传来消息,说了今日在南书房,陛下与七殿下发生的事儿,属下觉得不是什么打紧事儿,便打算明日再告诉您。”

“现在说吧。”反正他也睡不着。

青墨点点头,将张公公传来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顾轻衍听完,眯起了眼睛。

陛下和楚砚杠起来,虽然不是小事儿,但也是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了不得的是楚砚猜测的皇帝没否认的那番话。

原来陛下一直打着顾墨兰的主意。

这就说得通了,以陛下多疑的性子,又怎么会真的信任顾家?

顾家历经无数朝代,依旧盘踞在京城,屹立不倒,天下多少次改朝换代,顾家也没没落被改了门庭,也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觉得,顾家忠心是忠心,不会谋反是真的,但若是有朝一日大楚完了,顾家也还照样是顾家,岿然不动地屹立下一个朝代。

所以,他八年前所想,不止要安顾联姻,还要将顾家拴在皇权上。

顾家最拔尖的子弟是顾轻衍,不出意外,将来支撑顾家门庭的当家人,就是这位惊才艳艳的顾家嫡子嫡孙,那么,他的唯一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对下一代帝王来说,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咱们这位陛下,性子多疑不说,没有载入千秋史册的功绩,却有一颗让大楚万世不倒的心,诸般算计,倒也可敬。”顾轻衍嘲讽地扬起嘴角。

青墨小声问,“七殿下不同意陛下如今的打算,推拒了,说他愿意娶九小姐,公子您说呢?九小姐的确快到了相看婚事儿的年纪。”

“顾家女,不嫁天家,顾家不做皇权外戚,这是几百年的规矩。这规矩是顾家的生存立世之道,没了这规矩,顾家早晚有一日会消亡。”顾轻衍眉眼笼罩在夜色里,清清凉凉,“小九也不例外。”

“那……”

“楚砚娶不了小郡主,但也不能娶小九。”顾轻衍捻着手上的扳指,“我回府一趟,去见见爷爷,此事要尽快商议,不能等陛下思索之下觉得可行应允了他,那样便被动了。你守在这里,她若是醒了寻我,就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是。”

顾轻衍抬步出了枫红苑,离开了安家老宅,回了顾家。

顾老爷子昨日等了一晚上,没等到自家孙子,想着他不知又去做了什么事情,夜不归宿,却怎么也没料到他那个冷情冷性的孙子,却是在安家老宅陪着人睡觉。

今夜,顾老爷子照样在等着,没等多久,便见到顾轻衍回来了。

他坐在亮堂的屋子里打量两日没见着的人,见他眼底有着浓郁的青影,颇有些疲惫之态,他纳闷,“去做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不成?怎么将自己熬成了这副样子?”

顾轻衍给顾老爷子见了礼,坐下身,自然不会说最棘手的事情就是给安华锦陪床陪睡,“我听管家说爷爷昨日等我一晚上,可是寻我有事情要说?”

顾老爷子看着他,不答反问,“如今京中太平,没别的要事儿,你这副样子,是因为安家那小丫头?我听闻昨夜你给她请了太医院的陈太医?她怎么了?”

“她无碍,爷爷别问了。”顾轻衍摇头。

顾老爷子:“……”

他见顾轻衍不想说,估计是真说不出口的事儿,笑着瞪了他一眼,“能有什么不可说的?你们俩,是正经的未婚夫妻,无非是些小儿女你来我往折腾的趣事儿,不说就不说。”

顾轻衍揉揉眉心,的确是折腾了些,不过不是趣事儿,当然爷爷若是这样以为也行。

“我听闻赵尚要告老辞官了,已向陛下举荐了你接任尚书之职,想问问你,有何打算?”顾老爷子说起正事儿,“金秋大楚三年一届的官员考核,满打满算,还有三个月,这担子重,你可能担得起来?”

“爷爷放心。”顾轻衍颔首,“能担得起来。”

顾老爷子点头,“你心里有成算就行。要说赵老尚书对你着实不错,在金秋三年一届的官员考核之前,他退了下来,将这副担子交给你,既是给你压力,但也是给了你未来一片坦途。大楚的朝堂,你经过此次吏部主考考核,官员们是黑是白,这么一遭下来,也就清楚了。”

顾轻衍“嗯”了一声。

“这担子不轻,可需要我背后帮你一把?”顾老爷子问,“否则老尚书一退任,你怕是就要忙起来了,没时间与那小丫头整日里腻在一起,谈风弄月了。”

顾轻衍想了想,摇头,“老尚书一退,包括陛下在内,朝野上下,所有人都看着我呢,难道爷爷想让别人说我中看不中用?靠的不是自己,而是顾家?”

“行,那我就不管了。”顾老爷子放下茶盏,打算回去洗洗睡了。

“爷爷等等,还有一件事情。”顾轻衍拦住顾老爷子,将今夜回来的目的说了。

顾老爷子听完惊讶,片刻后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年陛下一力促成安顾联姻,原来是这个打算,我还真没想到。”

若不是今日被楚砚捅出来,陛下还一直瞒着呢,亏得这么多年,半丝不露。

果然是帝王之心!

第九十四章 心意(一更)

顾家历经数代,立世之道,就是扶持明主,匡扶社稷。但一旦明主不明,顾家也不会为虎作伥,朝代更替无可挽回时,也会及时抽身,等待下一个明主。

所以,一直一来,顾家的根基,靠的根本就不是与皇权牵扯的裙带关系。

顾家往上数多少多少代,没人打过这个主意,没想到,这一代,陛下打了顾墨兰的主意。

顾墨兰今年十四,八年前,顾轻衍和安华锦订下婚约时,她才六岁。彼时,二皇子十二,足足大了顾墨兰六岁。陛下可真会想。

他当初想要立二皇子为储,就没有想过安家不同意?以为顾家能牵制安家,便万事大吉了?

顾老爷子真不知该说当今陛下如何是好了。

你说他聪明会算计吧,偏偏很多事情上又糊涂的过分,你说他不聪明吧,却又将安家和顾家算计了八年。

顾老爷子捋着胡须连连摇头,问顾轻衍,“你打算怎么办?”

“顾家的规矩不能破。”顾轻衍平静地说,“给九妹订婚吧。”

顾老爷子点头,“可是马当时,择选太匆忙,万一选不好人选,岂不是委屈了小九?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我这里有一份京中未婚子弟的名单,爷爷先看看。”顾轻衍从袖中抽出一本册子,递给顾老爷子,“凡是在这份名单上的人,基本都没什么品行问题,出不了大错。”

顾老爷子接过名单,翻看了片刻,抬起头,“这些子弟,都不是出自勋贵之家,门风清正,看起来倒都是有前途的,小九从中选一个,倒也挺好。我竟不知,京中还有这么多未婚的好儿郎。你祖母一直以来还犯愁给小九选个什么样的人家好,如今有你这个册子,不用愁了。”

“这本该是祖母和母亲的事情,我如今这个做兄长的,越俎代庖了。”顾轻衍道,“不过事急从权,爷爷拿给祖母和母亲看看吧,最好三日内定下来。”

“嗯。”顾老爷子点头,将名册收了起来,“你说,七殿下是真想娶小九,还是故意气陛下以乱陛下的打算?”

顾轻衍摇头,“七殿下比陛下心思深,不好说。”

他想起今日听青墨禀报,楚砚前往安家老宅,不知与安华锦说了什么,二人话不投机,似闹的十分不快,楚砚出安家老宅时,脸色铁青,满腔怒火,还气的踢了马车。

安华锦未曾与他提起,没事儿人一样,他便也没问。看来此事他得与她说说。

顾老爷子揣了名册离开,顾轻衍又出了顾家,去了安家老宅。

这期间,安华锦自然醒了。

其实,他刚走,安华锦就醒了。

抱着枕头睡,与抱着暖烘烘的人睡自然是不同的,他刚离开,她身上似乎就迅速地凉了起来,血液也渐渐地成了冷的,手足冰凉,她很快就被冻醒了。

她抱着被子蜷成一团,眉头打结,想着这一辈子怕是都要离不开顾轻衍了。

他怎么能就这么让人可心可意呢!

过了一个时辰,听到外面熟悉的脚步声,安华锦立马抱着枕头重新躺好,闭上眼睛,让自己呼吸均匀,就如熟睡。

顾轻衍来到院中,因出了顾家赶的太急,他额头出了细微的汗。

“公子,小郡主未曾醒来。”青墨没听到屋中的动静,也没听到小郡主喊人。

“嗯。”顾轻衍摆手,“你去吧。”

他悄悄推开房门,进了屋,屋中十分安静,他走时什么样,如今依旧什么样,安华锦睡的熟的很,甚至连姿势都没变。没有他,她看来也睡的很好。

他来到床前,轻轻地挑开帷幔,动作很轻地脱了外衣,又小心地撤回她抱着的枕头,躺在了她身边。

躺下后,他立马便觉出不对了,安华锦浑身冰冷,手足冰凉,哪怕盖着被子,也没有一点儿暖和劲儿。

他惊了一下,伸手抱住她,用自己的身子给她暖和身子。

安华锦轻“唔”了一声,似醒非醒。

“睡吧。”顾轻衍以为他的动作吵醒了她,轻轻地拍了拍她。

安华锦此时一点儿困意也没,想着这人怎么能这么好这么温柔这么贴心这么称她心合她意呢?也正是因此,她理所当然安然地享受他所给予享受的,却不敢真正对他如何了。

七表兄说错了,她倒是想拽了他一同去陛下面前履行婚约,但她不敢。顾轻衍实在是穿肠毒药,她若是真吃了,那么这一辈子,怕是会被他吃的死死的。

要知道,三年前她被他害成那样,再见了他,都舍不得对他下手。

“醒了?可是难受?”顾轻衍感觉安华锦身子不止冰凉,且还僵硬,低头看着她,见她似苦非苦,似忍非忍,睫毛轻颤,他眉头微拧,“我不过是回府了一趟,一个时辰,走时你身子还暖和的很,如今怎么这般冰冷?”

安华锦抱住他身子,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难言,她沉默了一会儿,困倦地说,“这症状便是如此,只有葵水过了,才会自然好了,无碍。”

顾轻衍叹了口气,“这也太折磨人了,你娘怀着你时,是怎么受了寒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