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来后,见顾轻衍神色没有不虞之色,毕竟有在苏家喝了一顿酒的交情,他开玩笑说,“顾大人,我紧赶慢赶,特来赔罪了,你可别因为今日之事,给我记一笔仇。”

顾轻衍扬了扬眉,故作不知地,“苏世子做了什么事儿?这么特地来赔罪?”

苏含眨眨眼睛,当即拱手,做个告饶的手势,“我不该牵累安小郡主,顾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下回,我就算挨刀杀,也不敢再牵累安小郡主了。”

有这一回,他就领教了,带着人在街上走的脚脖子都快断了。显然,是有人冲着安华锦去的,但事情却是他惹的。若是他不惹事儿,安华锦也不至于被人借东风按上一个与他私相授受的名声,这事儿虽然被她吩咐楚思妍、楚希芸和他带着人三方合力在京城快速地杜绝了言论,但到底,还是有些影响的。尤其是,这事儿出来,身为与安华锦订婚顾轻衍和顾家,也很没面子。

他这赔罪,赔的并不冤枉他。

顾轻衍摆手让苏含坐下,温声说,“苏世子来吏部堵我,不止是赔罪这么简单吧?”

苏含诚实地点点头,直言说,“顾大人一定知道是谁背后搞鬼,我想知道那个人。”

顾轻衍看着他,“知道之后呢?”

“绝不饶了他。”

顾轻衍笑,“他是我的六表兄,王岸知。”

苏含“啊?”了一声,懵了一会儿,“王岸知,出京游历四年,回京后被陛下新器重的朝中新贵王岸知?王家六郎?”

“嗯。”

苏含不解,“几日前,我听闻他与安小郡主在南书房外打架,他与安小郡主有仇怨吗?”

顾轻衍摇头,“没有,他与我有。”

苏含:“……”

原来这里才是症结所在。合着他这个惹事儿的,与顾轻衍,也算是半斤八两。

第三十九章 看不上(一更)

苏含出了吏部后,深觉京城的水比他想象的复杂。谁能想到,让他查不出来的背后推动人竟然是王家六郎王岸知?

毕竟,顾轻衍与王岸知,在外人的眼里,是亲表兄弟。

他思索再三,暂时将这一茬记下,并没有如楚宸一般,直接找去王岸知面前。

他不找王岸知,却等来了敬王再次登门。

苏含不想见敬王,但想着敬王早早封王,根基不浅,他若是一味地拒见,怕是不用广诚侯府和荣德伯府找他麻烦,敬王就该先找他麻烦了。于是,苏含还是顶着一身疲惫,见了敬王。

敬王做足了十成十的关心,见面就问,“世子可还好?”

“没累脱了一层皮,敬王殿下觉得我是好还是不好?”苏含有气无力地摊在椅子上,随意地摆手,“敬王殿下不是外人,我就不起身虚礼了,请坐。”

敬王听到这句不是外人笑意真挚了许多,径自坐下,对苏含道,“世子不喜广诚侯府小郡主和荣德伯府小姐,可以有委婉的法子,可是世子如此刚硬将二人骂了一顿,如今让两府丢脸,怕是把两府都给得罪了。”

“是他们两府教女不严,我这些日子一直避着走,可是那两个烦人精却总是对我围追堵截,避都不不开,我实在烦的很。”苏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自我伤好后,有半个多月了,那两个人的言行举止,我就不信两府中的人不知道,知道而不管束府中的女儿家,是想做什么?逼着我娶了她们吗?可笑!”

敬王叹了口气,“广诚侯和荣德伯的确对府中女儿家的教养太过疏忽。”

苏含冷笑,“这可不是疏忽,估计是不安好心。”

“就算如此,世子也可以找到广诚侯与荣德伯提出,也不必闹的如今人尽皆知,对世子的风评也不大好。”

“敬王殿下觉得?我风评如何不好了?我让京中乱嚼舌根子的人都闭嘴了。”

敬王摇头,“闭嘴虽然简单,但该知道的人,都已知道了。世子如此不给女儿家面子,就算是世子有道理,但是难免会让人觉得,世子不是个会对女子爱花惜花的良人良配,将来于世子婚配,怕是本来有意向与镇北王府结亲的人,都该对世子望而却步了。”

苏含大笑,“这个就不劳殿下操心了,我还打算好好地享乐几年,可没打算早早地找个世子妃娶回家管着我。”

敬王一噎。

苏含坐直身子,亲自给他倒了一盏茶,对他笑,“殿下,听闻你不止好诗画古玩,还擅长棋艺,来来来,我们对弈一局,我找殿下讨教几分。”

敬王:“……”

他一时摸不清苏含是个什么套路和心思,怎么突然就与他对弈了,不过既然他请求,他也不好推辞,便点点头,“好。”

敬王的棋艺,果然是非同一般,下了三局棋,三局苏含都惨败。

但即便苏含惨败了,敬王连赢三局,他一点儿也不高兴,因为,他从来不知道,苏含看着挺干脆利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悔棋这么不好的毛病,下一局棋,悔无数颗字,若面前坐着的人不是苏含,敬王早掀桌了。

三局棋后,已是半夜,苏含这个早先说累的脱了一层皮的人反而十分精神,还要拉着敬王继续,敬王是死活也不想跟他下棋了,连连说天色太晚了,他也累了,改日再下云云,苏含才一脸不尽兴惋惜地点头说好吧,放他离开。

敬王离开苏家老宅时,就跟被狗追一般,出了苏宅坐上马车后,素来见人三分带笑的面上第一次现出隐忍的怒火。

回到敬王府,关上大门后,敬王低声骂了一句,“孺子不可教!”

从与一个人对弈上,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敬王素来很是看重这句话,所以,他自小学棋艺,学的便比别的精通,不为别的,就为了由棋观人,揣摩对方的心思和品行。

可是,苏含,实在是拉低了他对人性的认知。

这么差的棋品,他人品秉性能好到哪里去?怪不得会当街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一下子得罪了广诚侯府和荣德伯府两大府邸,还与安华锦牵扯不清。

他对苏含似乎一下子看透了,一时间,心烦的不行,想着镇北王府能教导出这么个世子,那镇北王的品行秉性如何,怕是也要打个折扣。

怪不得镇北王府一直以来不给他准话呢,怕也是打的不知道是什么鬼主意。有着他母妃这么一根线牵着他,却又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给准话答应扶持他,却也不与他疏远,难道是想浑水摸鱼保持中立?将来无论谁成谁败?镇北王府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想的倒是挺美。

敬王这么思来想去,越想越气,一时间,真把自己气的睡不着觉了。觉得镇北王府这一颗棋子,他怕是要重新估量怎么个利用价值了。

对比敬王,苏含在敬王离开后,将自己关在房里,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解气!

他觉得十分解气!

就敬王这个笑面虎却心思深沉手段阴的品行,他来京后接触了这么些日子,实在不敢恭维,他的父王镇北王虽然也心思深沉,但至少在他看来,还算光明磊落。但敬王可不是,这个人是抓准一切机会使阴招。

本事不能说不大,但这种使阴招,可不是将来能坐明君的品性。

“世子,您没事儿吧?”苏府老管家也是操碎了一颗姥爷心,听世子在送走敬王后,将自己关在房中大笑个不停,生怕他把自己笑坏了。

“没事没事。”苏含笑够了,将自己放躺在床上,“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苏府老管家放心了,点点头,去睡了。

苏含揉揉眼睛,彻底收了笑,冷哼了一声,他父王高瞻远瞩将他派来京城探测京中形势看来是对的,从目前看来,敬王阴谋太过,不甚光明,将来若是他坐上大位,怕也是又一位当今陛下,性子敏感又多疑,但当今陛下,也还算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待人还算宽厚,而敬王,那是连这一个优点看来都不怎么有,他看来并不宽厚仁善,他看的只是有没有利用的价值,若是没用,在他眼里,怕是与废铁无异。

如今的敬王,看他,大概就是与废铁差不了多少。

这也正是目前他想要的,他倒要看看,若是觉得镇北王府不可用,拉拢也无用的话,敬王会怎么做,会怎么利用镇北王府,达到他的最大价值。

唔,今日能试一试敬王,还要感谢将事情在背后弄的沸沸扬扬的王岸知。

王岸知与顾轻衍和安华锦过不去,又是朝中新贵,那他如今的动作,是否代表了整个王家?是要掺和进新旧更替的夺权中了?

王家和顾家,本是世代姻亲了,到顾轻衍和王岸知这一代,两个家族的优秀子孙有恩怨,这以后,可有意思了。

苏含躺了一会儿,依旧没睡意,干脆起身,挑灯夜书,给镇北王去了一封迷信,吩咐亲信之人,连夜送回漠北镇北王府。

写完信后,苏含就睡了,他不知道,他写的这一封信,刚出了京城,便被顾轻衍的人拦住了,不过瞬息的功夫,便拓印了一封,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原信继续送往镇北王府,而拓印的信送到了顾轻衍的手中。

顾轻衍彼时坐在他的书房里,打开信,看罢之后,淡笑,“苏含看不上敬王,不知道镇北王看了这封信后,是否也与苏含一样。镇北王昔年来京时,我还小,未曾得见,对镇北王的秉性并不清楚,但这么多年来镇北王府安稳无虞,陛下多疑,多年来却也不疑心镇北王府,可见镇北王是个厉害的人,不可小视。”

青墨询问,“公子可是要拦截镇北王来京的信?”

顾轻衍颔首,“嗯,密切关注,从镇北王和苏含的信函中,才能知道镇北王真正的心思。”

青墨应是。

第四十章 明理(二更)

广诚侯和荣德伯的确如苏府管家和敬王所言,恼恨了苏含,记上了这一仇。

广诚侯府小侯爷江云致倒是与广诚候不同,见广诚候气的大骂苏含,他很是公道地说了一句,“父亲骂苏世子,其实没多少道理的,我几日前就说了,请父亲交代祖母和母亲管好妹妹,可是父亲却说要与镇北王府结亲,能让妹妹嫁给苏世子,是极好的一桩亲事儿。可是父亲不曾想过,苏世子是否能看得上妹妹?即便看的上,那还有漠北镇北王和王妃也得看重呢,苏世子的婚事儿,不是他自己能做的了主的,如今,没看好妹妹,纵容她丢了这么大的脸,父亲自身也有过。”

广诚候脸色一僵,有些没面子地怒道,“你这是指责我?”

江云致淡声道,“就事论事。”

广诚候恼怒,“谁知道苏含会这么混账,当街弄出这么大的事儿来,纯碎是打我广诚侯府和荣德伯府的脸。”

“若是父亲小瞧苏世子,那就是大错特错了,他来京途中,遭遇几次截杀,身边带着的护卫都没了,他依旧能顽强地撑到京城地界,巧遇长公主和驸马救下他。人人都说苏世子是运气好,在孩儿看来,苏世子可不止是运气好,本事也好。”

江云致沉声说,“咱们府和荣德伯府纵容女儿家胡闹,围追堵截苏世子,苏世子容忍了半个月,今日才当街发难,怕也不是巧合,而有故意的成分在内。苏世子就是要告诉咱们两府,别打他的主意,同时也警告京中盯着他蠢蠢欲动的其他府邸,都打消让他做乘龙快婿的心思。父亲若是连这个也看不出来,一味地骂苏世子,与他结仇,那才是笑话,人家给过机会,如今闹出这么大的笑话,也是咎由自取。”

广诚候彻底噎住,一时间,竟然没话反驳江云致。

他憋了好一会儿,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儿子,这个儿子是他的骄傲,是广诚侯府未来的骄傲,比他格局大,比他有肚量气量,也比他有能力有本事有才华,在他看来,不比顾轻衍、王岸知差多少。

他不得不承认,是他一叶障目,错估了苏含。

他一时间怒火全消,重新坐回椅子上,理智回笼,“是我没听你的劝,此事放任了,确实有过,你母亲也觉得不妥,但你妹妹自小在你祖母身边长大,你觉得苏世子是个难得的,你妹妹又看上他了,便纵容了,才惹出了今日之祸。如今事情已经出了,你说该怎么办?”

“将妹妹送回洛河宗族思过吧!思过个一年半载,好好地学礼仪规矩,板正她的性子,但一年半载后,没人再记得今日之事了,再给她择个好人家嫁了。”江云致果断地说。

广诚候有些舍不得,毕竟是他的爱女,但心里也清楚,儿子的做法是对的,女儿家的名声最是重要,而京中这些女儿家们,都不同于南阳王府的安小郡主。

安华锦自小被老南阳王当男孩教导带在军中是出了名的,三年前揍楚宸闹的天下皆知也是出名的,如今她身上哪怕做出多少不妥当有失闺仪的事儿,人们都不会太苛刻,但对于别的女儿家,就不同了,名声坏了,便有女难嫁,没人求娶了。

所以,送走避避风头趁机让宗族那边的教养嬷嬷拘着性子学规矩才是正确。

“父亲,优柔寡断,看不清形势,难以立身,立身不正,难以立百年府邸。”江云致下一剂猛药,“明日就将妹妹送走,祖母经此一事,也该知道,是她太娇宠妹妹了,才酿成今日的笑话,让妹妹牵累广诚侯府名声扫地。”

广诚候终于下定决心,摆手,“好,你去与你母亲妹妹说,我去与你祖母说。”

江云致点头。

广诚侯府老夫人也是气的不行,同广诚候一样,骂了苏含半响,但当广诚候将江云致的一番话言简意赅地与老夫人说了之后,老夫人也沉默了许久,脸上现出懊悔之色,承认了自己的过错。

“是我错了,久居京城,被京城的世家子弟们温和知礼行事不伤颜面不伤和气而迷惑,却没想到,镇北王世子是个这么刚硬的。”

广诚候道,“母亲不是被京城的世家子弟们迷惑了,而是被顾家的七公子迷惑了,他年少成名,盛名多年,久居京城,待人接物,温和客气,知礼和气,才学满腹却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早已成了京中世家公子们的典范,世家子弟们纷纷效仿,而苏含,到底是漠北来的,边塞寒冷之地,性子可不温和,烈的很,与咱们府没有交情,自然行事起来便不客气。”

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就如致哥儿所言,将月丫头送去宗族吧!明日一早出发,太急了些,好些东西都没准备,总要衣食住行不得亏待她,晚两日再走。”

“宗族那里什么都有,母亲不必忧心,就让她明日启程,既然早走晚走都是送走,不如越快越好,也让京中的各大府邸看到咱们府一个态度,否则,耽搁下去,影响了致哥儿的婚事儿,得不偿失。”

广诚候爱女,但是也比不了江云致在他心里的地位,老夫人也是,再疼爱孙女,也不及孙子的婚事儿和前程要紧。

老夫人本不舍,想多留江映月两日,如今闻言,立即打消了念头同意了,“罢了,就如你所言,明日就送走吧!吩咐人连夜准备,虽然时间仓促,也别委屈了她,多派些护卫护送,别路上出了什么事儿,你再亲自手书一封,提前给宗族那边递去话。”

广诚候点头,“宗族那边,母亲放心,这么多年来,还是向着我们府的。”

“那自然是,也不看看每年咱们给宗族多少好处,礼国公府与我们同出一族,多年来,可不怎么搭理宗族那边。”老夫人提起这个,就精神了,“礼国公府若不是出个江云弈,也就没落了,不过依我看,江云弈可不及咱们家致哥儿聪慧。”

“江云弈也不差,这话母亲可千万别拿到人前说,母亲早早歇了吧!”广诚候站起身。

“我知道。”老夫人点点头,摆摆手。

与广诚侯府有个江云致几句话敲醒了恼怒地骂苏含的广诚候和老夫人,及时地安排送走江映月不同,荣德伯府没个聪明人,一家子都恨死苏含了,同时,也恨上了安华锦。

在荣德伯府看来,苏含之所以这么不给两个小姑娘脸,当街说两个小姑娘没教养,直接地骂了两府的原因,那是因为见着了安华锦。

苏含一定是喜欢安华锦,在少年人思慕艾的年纪,喜欢上心上人时,自然不想被心上人误会,所以,才断然地撇清干系,不给两个小姑娘和两府颜面,直接撕破脸。

而苏含带着人上街杜绝传言,那也是因为安华锦派出了善亲王府的长宁郡主和三公主带着人先上街,苏含觉得给安华锦惹麻烦了,才主动去了街上呈请杜绝传言。

总而言之,是苏含的错,是安华锦的错,自己家的女儿,是无辜的。

许紫嫣又不同于江映月性子急脾气外显,她素来在府中就惯会以柔弱让人怜惜,因荣德伯府姐妹多,她的柔弱性子软和时不时地红眼眶落泪,都让府中的一众长辈们更爱惜她更喜欢她,所以,如今没人责怪她,倒是哄她的人一大堆。

说什么苏含那混账东西,一看就不是个良婿人选,这般人品,不给个小姑娘颜面,不要也罢,说什么将来再给她选个好的等等。

许紫嫣得了好一通安慰,哪怕是哭肿了眼睛,也酣然地睡了一夜。

所以,当第二日京中传出广诚候将江映月送去洛河宗族学规矩思过时,荣德伯府里的一众人都惊呆了。

不是因为打上门找苏含算账吗?怎么将自家的宝贝女儿送走了?这岂不是坐实了自家宝贝女儿的不妥当没规矩礼仪闺仪不好?

“广诚候就是个怂蛋。”荣德伯说。

荣德伯府的老夫人点头,“以后别再与广诚候府来往了。”

荣德伯府难得地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这一笔仇,给苏含和安华锦记下了。

第四十一章 一见如故(一更)

在将江映月送走后,广诚侯府小侯爷江云致备了一份厚礼,亲自送去了苏宅。

苏府管家说江小侯爷亲自携礼上门致歉时,苏含惊讶了好一会儿,有点儿不敢置信,“江云致?携礼上门致歉?没弄错吧?”

他昨日十分不给面子地当街骂了江映月和许紫嫣,狠狠地下了广诚侯府和荣德伯府的面子,让两府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按理说,这两府怎么都要记他一大仇才是,可是如今,江云致携礼上门致歉,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广诚侯府不记仇?还得谢谢他?

苏含有点儿琢磨不透广诚侯府是个什么心理,吩咐道,“请江小侯爷进来。”

管家立即去了。

不多时,江云致便进了苏府,来到会客厅,见到了苏含。

江云致拿的礼不轻,是一株百年老参,他将礼盒递给苏含,郑重地道歉,“苏世子,舍妹不懂事儿,家里长辈纵容,给你添了麻烦,这是赔礼,你务必收下。”

苏含眨了眨眼睛,攸地乐了,“江小侯爷,这是你自己的主张,还是广诚侯府的主张?”

“家父和祖母知道我特地来给苏世子赔礼,我本人便代表广诚侯府。”江云致也跟着笑了笑,“苏世子给过广诚侯府半个月的机会,错在广诚侯府想强求世子,根本过错在广诚侯府,所以,苏世子当该明白我今日来的诚意。”

这诚意,就是此事就此揭过,广诚侯府不记仇,也请苏含别记仇了。

苏含闻言痛快地伸手接过了赔礼,交给了一旁的管家,“咱们府中有什么好东西,也给江小侯爷备一份带回去,江小侯爷这么明事理,这个朋友,我苏含交了。”

管家立即笑呵呵地说,“咱们府中有一本稀世珍藏的前朝书法大家柳甄的珍品孤本,听闻江小侯爷十分喜爱柳甄的书法,不如就送给江小侯爷。”

江云致一愣,立即摇头,“如此珍贵,万万使不得。”

“行,就这个了。”苏含倒是痛快,伸手拍拍江云致肩膀,“我们苏家,与安家差不多,都不太喜好舞文弄墨,都喜欢行军打仗,这柳甄的孤本搁在府中,也是蒙尘,既然江兄喜欢柳甄,就送你了。”

江云致见苏含这样说,知道再推拒,就不合适了,于是,拱手,“多谢苏兄了,我前来赔礼致歉,没想到倒是收了你的重礼,柳甄的孤本,可比一株百年老参值钱。”

“也不一定,你这百年老参,能治病救人,但柳甄的孤本,救不了人。”苏含很是洒脱,拉着江云致入座,“我与江兄一见如故,若是江兄无事,今日就留下来用午膳,你我把酒言欢,聊一聊,好好地相识一番。”

江云致笑,点头同意,“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于是,这一日,苏含与江云致当真是一见如故,称兄道弟,在苏府把酒言欢。因苏含与他越聊越投机,所以,用了午膳后又留着他用了晚膳后才让那个他离开。

江云致这一日足足在苏宅待了一日,直到日落时分,才回了府。

他回府后,便被广诚侯叫去了书房。

广诚侯看着他皱眉,“致哥儿,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江云致扶额,“苏世子太过热情好客,我与苏世子脾性相投,言语投机,便被他留着吃了一日酒。”

广诚侯十分讶异,“你送的礼,他收了?”

“收了,也当即还了礼。苏世子性子也是个不拘俗礼的。”江云致从袖中拿出柳甄的孤本,递给广诚侯看,“父亲你看,这是柳甄的孤本,是苏世子给的回礼。”

广诚侯更震惊了,“这可是比一株老参要值钱的。”

“正是。”

耕读之家与武将之家不同,柳甄的孤本在耕读之家的眼里,那是无价之宝,但在武将之家的眼里,虽也珍贵,但是却是可以送人的礼物。

广诚侯也喜爱书法,捧着珍视地看了片刻,又交回给江云致,“既然苏世子送给你了,你就好好收着吧!这苏世子也是个气量很大的人,既然与你脾性相投,便好好走着交情。”

虽然没能将女儿嫁给苏含,但是儿子既然与苏含交好,那也是极好的。

江云致点点头,捧着孤本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后,江云致轻叹,“镇北王府有苏含这个世子,可再稳立漠北至少一代。”

一代,便是几十年啊。

贴身伺候的书童小声说,“公子,镇北王府支持敬王殿下吧?”

“不见得。”江云致摇头。

“啊?宫里的良妃娘娘可是镇北王府送进宫的人,无异于相当镇北王府的外家了。镇北王府怎么能不支持敬王殿下?”

“那也要看,当年镇北王府为何要送良妃进宫。”江云致道,“当年,劫粮案出,陛下最先怀疑的是南阳王府,但又何尝不怀疑漠北的镇北王府?老南阳王已将女儿嫁给了陛下,自然再想不出什么法子打消陛下的疑心了,总不能再送个女子进宫,那置皇后娘娘于何地?而漠北的镇北王却不需要有这个顾虑,直接将老镇北王府养的养女送进宫,良妃性子好,长的好,当年进宫,宠冠一时,虽不及如今的花似玉,但那可是实打实地好几年恩宠,一连生了三位皇子。”

“咱们当今陛下爱美人,镇北王投其所好,镇北王府安稳了十八年不被陛下疑心猜忌。这是良妃的功劳,但良妃是镇北王府养大的,养恩得此回报,也是应该,如今涉及争大位,那又不同了。镇北王府是不是要将宝都压在敬王身上,跟敬王彻底地拧成一根绳,关系镇北王府是否再安稳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大事儿,岂能轻易下定论?更何况,还有个背后得安家支持的七殿下,如今张宰辅犯案,劫粮案真相大白,陛下已对安家不再疑心,有意立七殿下为储君,镇北王府派苏含进京,也是探探京城的形势,依我看,苏含来京这么久,应该也看清了。”

“公子,您觉得苏世子看清了什么?敬王不堪大任吗?”

“敬王虽得陛下喜欢,会投陛下所好,在陛下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但正是因此,只会讨一人之巧,而不会为社稷用心者,怕是难堪大任。”江云致摸索半响柳甄孤本,“依我今日与苏含相处一日来看,苏含的脾性,很光明磊落,怕是看不上敬王。”

“苏世子看不上敬王,那能代表镇北王吗?”

“既然镇北王能派苏含来京,他这个世子,自然是在镇北王心里占有一定分量的。”江云致道,“最起码,能代表一半镇北王府。”

“那公子您,也要站队吗?敬王不堪大任,那七殿下呢?”

“七殿下沉默寡言,但心中有数,能务实做事,秉公处理,是明理之人。因太过一板一眼,不是十分懂得变通,性子又沉闷,所以,不是十分得朝臣的追捧,但他占居三样,一样是嫡子身份,一样是背靠安家,一样是自身立身正派。朝中文武只要不是投机取巧好走歪斜之道的人,一众清正官员们,还是心里十分喜欢七殿下的,只凭这三样,他就可堪大任了。”

“公子您与七殿下似乎没有多少相交。”

“嗯,为君者,忌近臣,为储君者,亦然。”江云致道,“且再看看吧。”

书童点头,“公子,您今日累了一日,早些歇息吧。”

江云致点点头,梳洗上了床。

广诚侯府与苏含未曾结仇,且结交了消息,一日之间传开了。

荣德伯气的摔了一个茶盏,骂,“江云致这个小儿,如此低声下气给苏含赔礼,真是没骨气的很。苏含乳臭未干,凭地张狂,欺人太甚。广诚侯也是一个废物,管不住儿子不说,也是个软脚虾,何必怕一个毛头小子?就算镇北王府有兵有马又怎样?”

于是,荣德伯次日放出话,不屑广诚侯府窝囊做派,与广诚侯断绝来往。

第四十二章 放心(二更)

荣德伯府断绝来往的单方面决定,对于广诚侯府来说并不在意,该如何就如何,与荣德伯府内上下骂声一片不同,广诚侯下令,阖府上下不准谈论荣德伯府任何人。

皇帝下了早朝后,将广诚侯与荣德伯一起叫进了南书房,本来皇帝是想敲打敲打二人,训诫一番二人教女不严之罪,但是广诚侯又赔礼又道歉,认错态度十分好,一应操作下来,让皇帝也没话说了。

所以,皇帝看看广诚侯,又看看荣德伯,见广诚侯还算沉稳,不动如山,而荣德伯上串下跳的不服气,直言苏含狂妄侮辱人,当街骂女孩子,对女孩子造成十分不好的影响,一定要苏含给个说法云云。

皇帝无言了好一会儿,对广诚侯先问,“爱卿,你有什么话说?”

广诚侯立马恭敬地说,“回陛下,是臣教女不严,惹出祸事儿,臣已认识到错误,并令犬子向苏世子赔了罪,苏世子也十分大气有肚量,虽然收了赔礼,但也还了礼,还的礼是柳甄的真迹孤本。”

“哦?”皇帝意外了,“你们广诚侯府给苏含的赔礼是什么?苏含竟然舍得柳甄的孤本作为还礼?”

“回陛下,臣府里备的赔礼是一株百年老。”

“嗯,百年老参虽然珍贵,但也不及柳甄孤本珍贵。不过对于镇北王府来说,确实认为老参比柳甄孤本珍贵,这还礼,倒是相互差不多。”

“总之是苏世子大人大量。”广诚侯如今对苏含感官非常好,苏含与江云致相交,他自然也要为苏含说好话。

皇帝点点头,“苏含那小子是年少狂妄了些,但倒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荣德伯不干了,“陛下!苏世子明明……”

皇帝瞥了荣德伯一眼。

荣德伯立即住了嘴。

皇帝对广诚侯摆摆手,“行了,爱卿既然知错,朕就不罚你了,下不为例。”

“是。”广诚侯心下一松,看了荣德伯不服气的神色一眼,告退出了南书房。

广诚侯离开后,荣德伯满腹的不满,“陛下,苏含那小子,仗着是镇北王府世子,横行京城,言语无忌,就算臣的小女有不妥之处,他也更有很大的不妥。”

皇帝瞪眼,一拍桌子,怒道,“荣德伯,你白活了一把年纪了,这么点儿事儿也看不出来吗?广诚侯府和你荣德伯府,都是先皇在世时扶持起来的新贵,朕登基后,一直重用你们这两府,当作是朕的臂膀,如今你教女不严不说,反而与镇北王府交恶,与广诚侯府交恶,还口口声声骂安小郡主,是想也得罪南阳王府?朕看你荣德伯府的爵位,是不是不想要了?”

荣德伯吓了一跳,脸顿时白了,“陛下,是臣错了。”

他虽然不认为自己错了,但见皇帝怒了,将话说明白了,他也不敢不认错。

皇帝生起的怒意未消,“怪不得你荣德伯府越来越不顶用,有你这样的糊涂人,荣德伯府岂能顶用?不止你糊涂,你荣德伯府上下,就没有一个不糊涂的人。瞧瞧广诚侯府,虽然因为张宰辅案受程启那车夫和府中奶娘牵累,但还有一个江云致,广诚侯有此子,朕当初才没对广诚侯府下杀手,留了余地。若是你荣德伯府,也处在广诚侯府的境地,你让朕拿什么理由保你?”

荣德伯冷汗都冒了出来,“陛下,是老臣知错了,老臣糊涂,陛下息怒。”

皇帝冷哼一声,“罚奉三月,闭门思过一月,将你那女儿……罢了,既然不想送走,就留在京城吧!”

荣德伯连连应是,不敢再有丝毫不满。

“你回去好好想想。”皇帝摆手。

荣德伯麻溜地退出了南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