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乎一个人,所以,连一句称呼,也是在意的。

因为在意,所以,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们是旧识相交,虽是一个是世交兄妹的称呼,单也确实带着亲近之意。

因安华锦多年来,每年在崔家待着那一个月里,因性子好玩好热闹,闲不住,学规矩更是迫于长辈要求,崔家老夫人坐镇压着她,别人也知道她去崔家就是为了学规矩的,所以,都没人敢带着她玩,崔灼嫡长孙的身份不同,她瞅准了他受宠受器重,在崔家说话颇有分量,便总是缠着他劳烦他,崔灼无奈,答应的时候颇多,可以说,这么多年来,崔灼对她颇有纵容照顾,这哥哥妹妹,便延续至今。

上一次,崔灼上京,安华锦也犹豫过,但觉得贸然改,此地无银三百两,便依照旧时称呼,如今,上一回顾轻衍闹过一次脾气,因崔灼脱离顾家入南阳军对比着,他差点儿都自我颓丧了,被她好不容易哄回自信,这一回,他既然压在心里郁郁,那她又何必惹他心里整日提着煎熬难受?

她对他,总是忍不住一再宽限纵容包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安华锦好笑,伸手捏捏他的脸,见他鼓起脸,明明清俊玉颜,这一刻,腮帮子鼓鼓的,像个肉包子,可见都是闷气,她笑出声,轻柔地哄他,“好好好,以后都不喊了,我就喊崔世兄,如何?”

这个称呼,没了亲近,带着几分疏离,但世兄又不太疏远,总没错的吧?

虽然难免崔灼会伤心,但如今她带着顾轻衍回南阳,总要有个态度,也是该断了崔灼的念想,她与崔灼,如今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顾轻衍顿时笑了,看着安华锦,压低了声音,认真地问,“当真的吗?你因为我一句在意,便改了多年的旧识称呼,会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得理不饶人?偏偏揪着不放过于小气?”

安华锦嗔了他一眼,“你也知道自己小气啊!”

顾轻衍气笑,“我只对你的事儿,在意到心里就针尖那么大,又有什么办法。”

他倒是理直气壮。

安华锦也被气笑了,“行了,这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儿,不算什么事儿,你既然在意,与我说出来,我自然没有不应的,以后有什么,你别憋着,与我说出来就是了。能答应的,我自然都答应你。”

顾轻衍心下触动,伸手抱住她,拥在怀里,贴着她颈窝轻叹,“安华锦,你怎么这么好呢。”

也不怪他一头栽了进来,都快为她疯魔了。

天下有多少女儿家,为了些许小事儿,偏偏拧着,他身为男儿,遇到了情之一字,也在所难免,爱之深,意之切,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压制都压制不住。偏偏她,聪明且聪透,这些许事情,在她这里,或云淡风轻,或被珍之重之。

三日后,二人回到了南阳城。

安华锦这一回带着顾轻衍没如带着楚思妍回来一般,大张旗鼓地入城,也没提前给老南阳王传信,而是在夜半十分,带着顾轻衍,悄无声息地入了城。

守城的士兵见到了安华锦,都齐齐地睁大眼睛,须臾,整齐划一地拱手见礼,“小郡主!您回来了?”

安华锦笑着点头。

守城士兵们见完礼后,视线便都飘向安华锦身边骑着通体黑色宝马的年轻男子,顾轻衍身上穿着安华锦早先亲手给他做的秦岭产的天青色的沉香锦,与天相接成的天青色,因沉香锦的衣料特殊工艺,又绣着金丝线的原因,在夜色下,泛着淡淡光华,衬的他整个人温润玉华,如一幅画。

士兵都好奇地猜测着,都没出声,但眼神里这是谁家公子的询问神色十分明显,可谓是十分好奇。

安华锦虽没打算弄出大动静地进城,但也没打算隐瞒顾轻衍的身份,他若是隐瞒了,顾轻衍这个人,以他的性子,大约也是不高兴要闹脾气的,他又不是见不得人,于是,她笑着伸手一指身边,坦然地说,“顾轻衍,顾七公子,我的未婚夫。”

虽然陛下取消了他们的婚约,但安华锦可以不承认。

士兵们的眼神看着顾轻衍徒然间都睁大了一倍。

顾轻衍眉眼温润含笑,拢着马缰绳道,“在下顾轻衍,仰慕南阳城已久,如今有幸随小郡主前来,诸位多多关照。”

“不敢!”

“不敢!”

“顾七公子好!”

“……”

士兵们顿时连连说不敢,或打招呼,或露出仰慕之色,或一时激动地红了脸。

南阳城的士兵,对小郡主的未婚夫,这位名门世家的顾七公子都闻名已久好奇已久,没事儿的时候,聚在一起,就喜欢谈论一二,众说纷坛,都是从外面听来的说法,如今见到了真人,方才知道,果然有一句说法最正确,天上日月星,人间顾轻衍。

顾七公子,果然就该是这样的,传言一点儿都不虚。

进了南阳城,顾轻衍与安华锦骑着马并排向南阳王府走,顾轻衍压低声音说,“他们看起来,都挺喜欢我,安爷爷见了我,应该也会很喜欢我吧?”

这微微有些没底气的语气,让安华锦一下子笑了,肯定地说,“爷爷一定会很喜欢你,比喜欢我,还喜欢你。放心吧!”

顾轻衍笑着点头,又提醒她,“我要住你的院子,我不好说时,你与安爷爷说。”

安华锦:“……”

这人,还记着这事儿呢!

第八十四章 回府(二更)

二人入城,南阳王府便得到了消息,府中众人一下子都惊动了。

沈远之带着顾轻期等人在三日前去了军中,如今并不在南阳王府,安平和崔灼正在书房内议事,还没睡下,听到二人深夜回了南阳城,对看一眼,立即放下了手边的事儿,齐齐迎出府门。

于是,安华锦和顾轻衍来到南阳王府时,便见到了在府门口顶着夜色等着二人的安平和崔灼。

短短两个月不见,安平愈发地沉稳了,隐约颇有几分安华锦处理公事时沉静的影子,而崔灼,在夜色下,透着世家底蕴自小养出来的平和清贵。

大门打开,顾轻衍第一眼便看到了崔灼,崔灼也第一眼就看到了顾轻衍。

这二人,无论是顾家,还是崔家,都出自累世底蕴的世家大族,两个人身上,有着同样世家底蕴才养出来的贵气,但二人又有很大的不同,顾轻衍的身上,远看温润如玉,近看清冷如雪,温和却疏离,而崔灼,更多的是温和,无论是近看,还是远看。

四目相对,二人均眸光清清。

安平没察觉大门打开这一刻不同寻常的气氛,冲上前,神色激动又欣喜,“小郡主,顾七公子!你们总算回来了。”

安华锦翻身下马,笑着点头,“安平。”又看向崔灼,浅笑,“崔世兄!”

崔灼一怔。

安华锦自然而然对崔灼介绍身边,“顾轻衍!我的未婚夫。”

这介绍,顾轻衍自然是满意极了。

于是,顾轻衍笑容漫开,也跟着下马后,对崔灼拱手,“崔兄,在下顾轻衍,久仰了。”

崔灼一怔过后,脸色瞬间自然,也笑着上前,拱手,“顾兄,在下才是久仰你大名,失敬。”

顾轻衍温和地笑,“上次崔兄去进城,我未曾得见,十分遗憾,没想到如今短短时间我也来了南阳城,明日可以和崔兄好好地相识一番了。”

“能和顾兄交汇一二,是我的荣幸。”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恭维地说了好一阵子话。

安华锦也不着急,等在一边,直等到二人说完,才笑着说,“来日方长,你们不必半夜里在这门口说。”话落,笑问安平,“我爷爷呢?可睡下了?”

“老王爷即便睡下,这时怕是也醒了。”安平笑,“小郡主和七公子可直接去老王爷处。”

“我这般不收拾一下就过去,是不是有点儿失礼啊?”顾轻衍偏头,凑近安华锦,低声问她。

他这般亲昵,安华锦这些日子已习惯了,所以,尚不觉得有什么,也偏头低声回他,“失礼什么?等你沐浴更衣,我爷爷的脾气,该等的跳脚了,走吧,我们这就过去。”

顾轻衍点点头,小声说,“既然如此,那是不能让安爷爷久等,便不顾及这些礼数了,走吧。”

安华锦颔首,抬头见安平和崔灼一齐看着他们,她笑了笑,“我们现在去爷爷处,你们可跟我们一起过去?”

安平挠挠头,“老王爷会问小郡主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的吧?”

“会吧!”安华锦点头。

安平问,“我能跟着去听听吗?”

毕竟,他如今管着南阳军的大半军务,要知道怎么回事儿,才能更好地应付京城那边的诸事。

“行啊,你与崔世兄又不是外人,免得我回头再与你们说。那就走吧,你和崔世兄与我们一道过去见爷爷。”安华锦做了决定。

安平颔首。

崔灼没有意见。

于是,一行人进府,前往老南阳王的住处。

半途中,顾轻衍拽拽安华锦的袖子,小声跟她咬耳朵,“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儿,别到时候给忘了,我还不想我第一次登门,便让安爷爷骂个狗血淋头。”

安华锦:“……”

她无奈了,“好好好,答应你,我记着,一定不让你被爷爷骂,要挨骂,也是我挨,找不上你。放心吧啊。”

顾轻衍勾起嘴角,似乎这才放下了心。

安平与二人相识时,彼时,二人便相处极好,所以,也不觉得二人这般亲昵亲近有什么不对。

但是崔灼是第一次见二人在一起的画面,再加之心里喜欢极了安华锦,心口抑制不住地疼了起来,哪怕是他自小受的教导让他凡事都要学会掩饰,但一时间,趁着夜色,脸色也不禁地黯了黯。

顾轻衍的出众,盛名之下,丝毫不虚。他是这样一种人,久闻他名已久,但是真正地见到,还是会让人产生一种,原来这才是顾轻衍,还是会让人自惭形秽。

而顾轻衍,只有他自己清楚,在看到崔灼的那一刻,心中生起的原来这就是崔家的嫡长孙崔灼,一个容貌品行不输于他多少的人,喜欢极了安华锦的人。

他们身上,都有着同一种的气息,或者说,若是没有安华锦,也许,他们会一见如故,心心相惜,可惜,注定,他和崔灼,不能一见如故,也不能心心相惜,只会心里暗暗比较。

安华锦开始没发现顾轻衍的小心思,直到走进老王爷的院子,她才发现了,他说话时,与她凑的比平时近,也比平时声音低柔,这刻意,别人看不出来,她自然能看的出来,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又气又笑,但也没捅破。

老南阳王的院子里,果然亮着灯,安伯当先激动地迎了出来,“小郡主,您总算回来了。”他又看向顾轻衍,一脸的高兴欢喜,“这位是顾七公子?”

“您是安伯?”顾轻衍微笑点头询问。

“正是老奴,没想到七公子您知道老奴。”安伯惊讶。

顾轻衍莞尔,“这些年,每次与安爷爷通信,偶尔有几封里,提到过您。说小郡主调皮上房揭瓦惹了祸端时,安爷爷要动军棍,您时常护着劝着拦着,让小郡主免受了许多惩罚呢。”

安伯哈哈大笑,笑的欢快畅快极了,“是啊是啊,小郡主实在是太调皮了,老奴这么多年,总怕老王爷抡着军棍打不着小郡主,反而自己闪了腰,担心的不行。”

安华锦闻言也哈哈大笑,“每次爷爷打我,我都窜上房,也不敢让他闪了腰啊,闪了腰,不是还得我在床前喂他吃药吗?”

安伯笑着附和,“所以,对亏了小郡主上房上的快。”

顾轻衍转头对安华锦眉眼都是笑意,看着就是满眼的喜欢,“我说在京城时,你怎么没事儿就跑去房顶上待着呢,原来是这么多年练出来的毛病。”

“咳咳咳。”安华锦咳嗽起来。

顾轻衍轻笑,伸手揉揉她的头,“果然是调皮养成的习惯吗?看你脸都红了。”

安华锦拍开他的手,很想说你够了啊,但到底又气又笑没说出来,拉着他进了老南阳王的屋子。

老南阳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在二人迈进无门槛时笑骂,“混账东西,你们合起伙来编排我呢,我现在也能抡得起来军棍,闪不了腰,你们要不要一起试试。”

安伯打着帘子,缩了缩脖子。

安华锦不怕老南阳王,笑着进了屋,说话就气人,“爷爷,我以为您被气死了呢,如今看起来,还是中气十足嘛,看来好药每天吃着,果然管用。”

“混账东西,你给我立正站着。”老南阳王叉腰,一副准备开骂的姿势,“惹了这么大的祸,你还有脸回来跟我嬉皮笑脸?你今日若不说个分明,我就用军棍打死你。”

安华锦吐吐舌,十分不厚道地让开身子,将顾轻衍一把推到了老南阳王面前,自己躲在顾轻衍身后,探出头,笑嘻嘻地说,“您要骂就骂他,是他教坏了我,我没去京城前,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要多乖有多乖,但去了京城,您是不是去信嘱咐过他,让他好好地看着我,可是他是怎么做的呢?根本就没做到,没看顾好我,所以,也不怪我嘛,如今我把他这个罪魁祸首给您带回来了,您随便收拾。”

老南阳王:“……”

顾轻衍:“……”

老南阳王气的瞪眼,这眼神,因为顾轻衍被安华锦推到了他面前,自然就直直地被顾轻衍给接收了。

顾轻衍也被气笑,他回头瞅了一眼安华锦,早先她可不是跟他这样说的,如今这是翻脸不认人现场?他又气又笑地拱手见礼,“安爷爷。”

第八十五章 彼此(一更)

老南阳王虽与顾轻衍通信已久,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八年前就给自家孙女订下的未婚夫,他的准孙女婿,虽然是迫于陛下一力促成,但是自己自然也是很满意的,毕竟,顾家的嫡子嫡孙,被顾老爷子和王家老爷子从小悉心教导,岂能差了?

尤其是那一幅《山河图》,小小年纪,让老南阳王都惊艳震惊于此子才华。

八年里,他与顾轻衍开始每年两三封的书信,后来渐渐的,从三年前开始,一年四五封,到今年,从一月到如今的九月,不足一年,就有七八封了。

可以说,未见其人,也是从字里行间,相交已久。

老南阳王本来要对安华锦发怒,还真有想抡军棍的心思,这么被顾轻衍、安伯这两个聪明人在门口一唱一和,他倒是不好再抡军棍了,安华锦又把顾轻衍推到他面前,他总不能对第一次见面的孙女婿大发脾气,于是,他一口气顿时憋住。

顾轻衍见了礼后,适时地惭愧地露出让长辈讨喜的愧疚,万分抱歉地道歉,“安爷爷,是我不好,我没看住她,也没照顾好她,否则也不会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是我之过,如今我特意来向安爷爷请罪,安爷爷骂我吧!”

他这么一说,老南阳王还怎么骂的出来,他瞪着顾轻衍,瞪了半响,气的伸手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是这么纵容她宠惯着她护着她的?都到了我面前了,还护着?你可真有出息!”

顾轻衍眨眨眼睛,低垂下头,更惭愧,“有负安爷爷嘱托,的确是我的错。”

老南阳王一时气的不想说话,但还是不得不说,“我已在信中嘱咐你多次,她性子差,脾气差,很容易惹祸,让你看紧她,对她严厉些管教,你呢,都来到我面前了,她明摆着就是混账推你出来,你居然还替她认错?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顾轻衍愧疚地说,“本就是有我大部分责任,若是我看紧她,也不至于让她受陛下欺负,他被陛下欺负的狠了,才一怒之下还了回去,的确是我之过。若是我时刻带着她,不让陛下钻空子,自然就没事儿了。”

安华锦在顾轻衍身后探出头,连连点头,附和,“就是啊爷爷,你不能怪我,陛下没有为君的仁慈,算计我,也太有失为君的根本了,我本来乖乖的,不想惹祸,已经一再小心了,谁知道,堂堂一国之君,那么没品呢。”

“你闭嘴!”老南阳王伸出巴掌。

安华锦顿时又缩回了脑袋,躲在顾轻衍背后,闭嘴不吭声了。

顾轻衍轻叹一声,“安爷爷,您不知内情,不如我跟您仔细说说内情,您听完,再骂也不迟。小郡主真的是很乖的,主要是我没看顾好她,责任都在我。安家在京城的根基,是因为我,才不得已让全部暗桩撤出京城,免遭毒手,安家撤出暗桩后,小郡主手里自然没有暗线能及时知道陛下的打算,而陛下又做的太隐秘了,就连我埋藏在陛下身边的暗线,都没传出丝毫消息提前让我知道,所以,宫宴当日,小郡主才着了陛下的道,我也被陛下亲自看住。顾家的根基在京城,可是,依然没能在当日护住小郡主,百密一疏,我至今觉得愧对安爷爷。”

老南阳王闻言收起怒目而视,转身坐下,摆手,“你坐下,她站着,你跟我仔细说说,我听听。”

顾轻衍颔首,坐在了老南阳王身边。

安华锦这回没了顾轻衍的遮挡,规规矩矩地站直了身子,垂手听训。

杀了花似玉,她虽不是一时冲动,虽不后悔,但到底,花似玉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皇嗣,她是气急了恨极了,而顾轻衍,也包容了她纵容了她,当时,哪怕他觉得大可不必,可以有一百种法子悄无声息弄死花似玉,但他还是依了她,让她当日就报了此仇,欺负了回去,解恨极了。

虽然解恨,到底是惹出了天大的麻烦,她和陛下的矛盾,进而激化了皇权和南阳王府的矛盾。

若是让她再选一次的话,若是当时顾轻衍拦住她,理智与她分析个中利弊,她肯定会听,但也肯定会憋气的憋死憋出内伤,对顾轻衍,怕是也会有失望感。

顾轻衍很聪明,没让她憋着,而是让她发作了出来,毫无保留地站在她这边,至今,依然没提一句她做的不对的话,让她怎么能不喜欢这个人?

攻心之术,唯他最会,她也甘之如饴深陷。

“你们也坐下,别陪着她站着,就让她自己站着。”老南阳王对安平和崔灼摆摆手。

安平看了安华锦一眼,笑着坐下了。

崔灼则是看了顾轻衍一眼,眼底掩下浓浓的情绪,顾轻衍真的对安华锦很好,好的让他看了,都觉得二人很配,他第一次见老南阳王,她推出他,一点儿都没恼,也不见尴尬,很有担当地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看得出来,他说愧疚时,也是真心实意。

顾家在京城,盘踞数百年,但对上皇权时,又是在皇宫那样的地方,到底是没办法顾全周密,而陛下占据天时地利身份之利,他百密一疏,也是情有可原。

而安华锦,刚进门就借着这个机会把顾轻衍推到老南阳王面前,未必就没有爱护顾轻衍的心思,她看起来做的不厚道的事儿,让他替她挨骂,但实则,越是这样,老南阳王看到了顾轻衍毫不犹豫地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担当,维护的是自己的孙女,心里想必满意极了喜欢极了。

他本就对顾轻衍很喜欢,如今更是喜欢了。

从短短的来到老南阳王屋门口,从顾轻衍刻意地引导安伯说出小郡主调皮挨军棍,致使老南阳王本有打算动军棍都歇了心思,到如今进了屋子里,安华锦推出顾轻衍为她挡骂,二人都是聪明的不着痕迹地,彼此维护了对方,他看的分明,这大概便是互相喜欢,正因为看的分明,越发地黯然。

顾轻衍早先与孙伯和顾轻期都说的简单,如今见了老南阳王,说的详细的不能再详细,从安华锦这一回进京被大批杀手截杀其中有花似玉王岸知的手笔说起,说到陛下与王岸知联手,以奏折弄昏迷了楚砚送去冷宫,以强制手段让安华锦吞下百杀香被带去冷宫与楚砚一起关起来,说到陛下在宫宴全程盯着他不得轻举妄动,说到安华锦咬着牙忍了一个多时辰,说到他最终陪着皇帝直到皇帝喝醉才能脱身,调动了顾家所有在皇宫埋着的暗线倾巢出动与禁卫军大起来才破开冷宫的门救出了安华锦,安华锦撑着一口气,杀了花似玉等等,一直说到这一路来到南阳。

屋中,老南阳王、安平、崔灼,加上顾轻衍和安华锦五个人,都听着顾轻衍条理分明,一件事一件事儿,不带个人感情褒贬地说了事情经过,都静静无声,

顾轻衍说完,安平面上明显现出怒意,崔灼也脸色不太好,老南阳王毕竟是活了一把年纪,面色威威,不见喜怒。

安华锦脸色很平静,仿佛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儿,但心里,却依旧烙印着宫宴那一日,她起伏跌宕心情大起大落大落又大起的一日。

顾轻衍面色也很平静,但心里,也想着宫宴那一日,与皇帝曲意奉迎言谈饮酒周旋时一个多时辰的煎熬,以及破开冷宫的内殿,以做好了心里准备,却在看到安华锦和楚砚完整地坐在那里时,那一刻的欣喜和喷涌的情绪,没人能懂。

安华锦想杀花似玉,他彼时没拦着,不是没了理智,而是不想拦。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的七情六欲,可以为了百姓忠于明君,可是,做不到为了忠君而违心地让自己爱的女人受如此欺辱。

过了许久,老南阳王深深地叹气,不知是该怒陛下,还是该骂安华锦,疲累地摆手,“怀安的住处我已吩咐安伯在我的院子里收拾出来了。臭丫头回去吧!安平和灼小子也回去歇着吧!”

第八十六章 祸水(二更)

安平和崔灼齐齐站起身,嘱咐老王爷早些休息,见安华锦站着没动,没有离开的打算,知道她刚回来,大约有话还想与老王爷私下说,于是,便一起出了老王爷的院子。

二人离开后,顾轻衍看向安华锦,眸光温温润润,只隐藏着只有安华锦才能看出来的幽怨委屈控诉她若是抛弃他他就会跟她闹脾气等等情绪。

安华锦是怕了他了。

顾轻衍这个人吧!不声不响的闹脾气,最是折磨人,不过这般无声地诉说,也很勾人就是了。

于是,她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爷爷,他最是喜静,你的院子虽好,但是每日来来往往,人太多,他一定住不习惯,我的院子里只有每日打扫的人,打扫完了,都会悄悄退出我的院子,平时没什么人,而且,我的院子,您可是花了大心思装扮的,景色好又雅致,他在顾家,堆金砌玉,自小养大的毛病多,住在您的院子里,大约会处处不合心意,也不好意思跟您说,不如就让他住去我的院子吧!既能清净,也能免于他娇气不适应。”

顾轻衍弯了弯嘴角。

老南阳王:“……”

他看了安华锦一眼,又看向顾轻衍,安华锦脸不红心不跳,面色很坦然,顾轻衍浅浅含笑地坐在那里,一副听任安排,全无意见的模样,他一时也觉得安华锦说的有理。

顾家是什么门楣?崔灼刚来的时候,他吩咐人好好地收拾了他的院子,崔灼都好多天没适应,更遑论顾轻衍?

他与崔灼又不同,又不是来南阳从军来了。

不过,虽然安家是将门,不是太重规矩,但也不是个一点儿都没规矩的,老南阳王又到底是个老人家,看着安华锦,板着脸,“住去你的院子?不好吧?你们毕竟已取消婚约了。”

安华锦睁大眼睛,“爷爷,陛下说取消婚约,您也赞同陛下取消婚约?”

老南阳王一噎,他自然不同意,这么好的孙女婿,怎么能同意?

顾轻衍也偏过头,很是肯定地说,“安爷爷,我们不取消婚约,我爷爷也是同意的。您不同意吗?那可不行。您看我不远七八千里,都来到南阳了。您一定要相信我想维持婚约的诚意。”

“可是你们如今没有婚约,住在一个院子里,终归不像话。”

顾轻衍眨眨眼睛,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干脆闭上了嘴,只用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又无奈了,继续争取,“爷爷,他带来了大批的暗卫,都住在您的院子里吗?我的院子大的很,咱们南阳王府,也没那等嘴碎的,消息也传不出去,若是这么多年,府内的生活细节都能传出去,咱们南阳早就被南齐和南梁的兵马给踏平了。”

老南阳王还是不太同意,瞪眼,“你没规矩,不能牵带着顾家的嫡子嫡孙没规矩,像什么话。”

安华锦:“……”

是她先没规矩的吗?还不是怪百杀香!

顾轻衍低咳一声,垂下头。

安华锦“哎呀”一声,干脆上前,一把拽起顾轻衍,伸手推他出门,同时对外面吩咐,“安伯,你在外面吧?你先带着他和他带来的暗卫们,去我的院子里安置。”

安伯也愣了,见顾轻衍被安华锦连拉带拽地推出门,探头瞅瞅老南阳王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没说什么硬拦着,连忙应了一声,“是,小郡主,七公子,您跟老奴来。”

顾轻衍趁机借坡下驴,拱手,“安爷爷,明日一早,我过来陪您用早膳。”

老南阳王这时候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摆手,“行,那你去吧!”

顾轻衍立即转身出了老南阳王的院子,踏出房间后,他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安伯带着顾轻衍离开后,老南阳王对安华锦瞪眼,“臭丫头,反了你了,你这是做什么?臭小子是自小养成金贵娇气的毛病没错,但你从小长在军营,还真当自己不是女儿家了?半点儿规矩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安华锦伸手关上了房门,来到老南阳王面前,坐下身,伸手倒了两盏茶,一盏递给老南阳王,一盏自己端起来喝,“爷爷,您先消消气。”

老南阳王也的确是口渴了,这时才想起来,顾轻衍来到,一口水都没给人家喝,瞪了安华锦一眼,“刚刚你怎么不给怀安倒茶?”

安华锦:“……”

她不是一直在被罚站吗?

老南阳王喝了一口茶,消了些气,“你要跟我说什么?”

“爷爷,刚刚有个地方,顾轻衍含糊略过,但是我得跟您说说。”安华锦喝了一盏茶,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凑近他小声说,“您以为我的百杀香是怎么解的?耽误了一个多时辰,天下最好的大夫,也解不了。”

老南阳王:“……”

安华锦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人家,把人家从天上拽到了人间,如今来了咱们家了,我不是得对人家好些,对人家负责吗?您自小教导我,做人要有良知良心,我不能始乱终弃,没良心吧?”

老南阳王:“……”

安华锦又苦恼地说,“我也很喜欢陛下取消我们俩的婚约,可是他不干啊,顾家的嫡子嫡孙,为了我得罪了陛下,又被我给祸害了,如今跟着我离家来南阳,我若是没良心,您是不是才要拿军棍揍死我了?他没吃过什么苦,在路上,因为路远奔波,路上还总有不开眼的人为了悬赏令找我麻烦,他一不小心就染了些许风寒,如今风寒还没好,您这院子里,家徒四壁,空空荡荡,就连床,都硬的不行,您一辈子军营里待着习惯了,但是他细皮嫩肉的,怎么习惯?若是病倒了?还不得我端茶倒水伺候汤药?咱们这府中,又没养个做细活侍候人的丫鬟?”

老南阳王:“……”

安华锦又郁郁委屈地说,“要我说,都怪陛下,若不是他,我哪里用得着把顾轻衍怎样?我又不想嫁去顾家嫁给他,如今弄到这般地步,我都快烦死了。”

老南阳王:“……”

他终于听不下去了,怒道,“混账东西,你都浑说的是些什么东西?”

安华锦抬起头,“爷爷,您就只会骂我混账,难道我说的不对?就没有对的地方?”

老南阳王:“……”

对的地方,自然有,还都挺有道理,可是……

他气的失语,好半晌,才指着她,“所以你们,婚约虽然取消了,但有了夫妻之实?”

安华锦很苦恼,“是啊。”

老南阳王:“……”

他差点儿心梗,“都这般了,您还想着取消婚约?”

这么渣?

安华锦点点头,“爷爷,您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你死了这条心吧!”老南阳王气的要吐血,伸手狠狠地点着安华锦的脑门,“怀安哪里不好了?你是个什么死心眼的孩子?你们之间都已……你还不想嫁?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