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衍和安易宁早已坐在了马车里,一大一小,竖着耳朵听了个清楚。

待安华锦上了马车,马车走了起来后,安易宁小声说,“小姑姑,那位江小侯爷拦住你特意问了表姑姑,他是不是喜欢表姑啊?”

安华锦摇头,“不知道。”

江小侯爷的性子是挺深沉的,她以前还真没看出来。

“是喜欢的吧。”顾轻衍道,“江小侯爷的性子,不是随便问一个女子的。”

安易宁唏嘘,“那表姑还会回京吗?”

“她说厌烦了京城。”安华锦道,“改日见了姑姑,我将此事与姑姑商量商量,我觉得还是告知她一声吧,让她自己决定。”

顾轻衍在一旁说,“就算姑姑和太子殿下都去了南阳,京城还有大殿下呢。三公主自小与大殿下兄妹感情也很好,甚至曾经,比跟亲哥哥的感情都好,毕竟太子殿下的性子不及大殿下温和,比较讨人喜欢。”

安华锦笑笑,“她啊,喜欢我那一院子的梅花,一日要看三遍。”

安易宁:“……”

他看着安华锦,好奇地问,“小姑姑,你院子里的梅花有多好看啊?我还没有见过,不过小姑父也种了一院子的梅花,你要不要去看看啊?”

顾轻衍心下忽然微微地紧张起来,袖子中的手连他自己也没发现无意识地攥紧了。

他那一院子的梅花,在顾家,她还想登顾家的门吗?

安华锦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顾轻衍的袖子,想着他如今也太敏感了,这是怕她以后连提一句顾家都怕吗?是什么造就的他敏感,她自是清楚原因,因为她这几个月的没有书信,他日日惶恐的小心翼翼,如今哪怕她道歉了,他依旧心底落了痕迹。

她心下又疼了疼,笑着说,“好啊,不如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顾轻衍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对他笑着说,“不想住军营了,我在京期间,就住在你的院子里,好不好?”

顾轻衍眼眶微热,很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车夫将马车转道,向顾家而去。

顾轻衍没有提前跟顾家人打招呼,但是当他们的马车停在顾家门口时,顾家所有人都已得到了消息迎了出来,顾老爷子首当其冲。

安华锦下了马车后,愣了愣,想起了第一次来顾家时的情形,那时,她心里还是有些许的紧张的,毕竟是第一次登婆家的门,如今这一次来,与上次不同,但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顾老爷子似乎苍老了很多,白发也多了很多,见到安华锦,他动了动嘴角,有些激动。

安华锦笑了一下,喊了一声,“顾爷爷。”

顾老爷子“哎”了一声,“安丫头,大冷的天,你怎么穿的这么少?快里面请。”

顾墨兰上前两步,挽住安华锦的胳膊,高兴地说,“嫂子,爷爷听说你来,可高兴了。”

一行人浩浩汤汤地簇拥着安华锦入了府内。

顾轻衍反而落后了半步,看着前面被顾家人簇拥着的安华锦,她笑着与左边人说一句,又转头与右边人说一句,浅浅含笑,言笑晏晏,不见芥蒂。但是他知道,她不是真的没有芥蒂,而是是为了他,让自己将这种芥蒂消失于无形。

他心里一时间被涨的慢慢的,有些酸,又有些甜,有有些心疼。

安易宁扯了扯顾轻衍的袖子,小声说,“小姑父,我小姑姑今日说过几日她就会回南阳了。”

顾轻衍“嗯”了一声。

安易宁道,“我也好想跟小姑姑回去看看啊,想去曾祖父坟前磕个头。”

顾轻衍沉默了一下,说,“那你等等我,若南齐和南梁兴兵,我还真不能离京,到时候战后,我们一起去南阳给安爷爷磕头。”

安易宁点头,“好吧,那就等等你吧。”

晚膳,是顾家一大家子陪着安华锦一起用的,很是热闹。

饭后,顾老爷子对安华锦问,“小丫头,你累不累?”

安华锦摇头,“不累。”

“那陪我去书房下一盘棋?”

“好。”

顾老爷子站起身,对顾轻衍说,“你不许跟来,带着宁儿去温习功课,这些日子,宁儿那孩子积攒了许多问题想问你。”

顾轻衍无奈,知道顾老爷子是有话要跟安华锦说,要支开他,想想顾老爷子应该不会说什么拆他台的话,也就站起身,对安易宁说,“走吧,你有多少问题,今日一并解决了。”

安易宁点点头。

顾轻衍往外走了两步,对顾老爷子问,“半个时辰够不够?安儿很累的,要早些休息,一会儿我去书房接她。”

顾老爷子对他摆手,“不用你接,一会儿下完棋,我让人送她去你的院子。”

“不要,半个时辰后,我去书房接。”顾轻衍扔下一句话,带着安易宁走了。

顾老爷子骂了句“臭小子”,带着安华锦去了书房。

来到书房,摆上棋局后,顾老爷子对安华锦开口,“小丫头,当年之事,顾家没出手,你心里是怨的吧?今日你能够登门,是你大度,爷爷虽然很高兴,但也很惭愧。”

“我是为了怀安,顾爷爷不必觉得惭愧。”

顾老爷子笑了笑,“你是为了怀安啊,他也当得。”

安华锦抬眼,看着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感慨道,“他一定没告诉你,当年我虽然没出手,但是不知怎地被他知道了,他彼时还年少,不过十一二岁,天生凉薄的性子,却是连我也没料到,他竟然派出了自己身边的所有暗卫,去了玉雪岭。”

安华锦执棋的手一顿,抬眼看着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叹息,“他是顾家嫡子嫡孙,从出生,我就给了他一批人,一共五百。除了青墨太小外,全部都派了出去,却一个也没有回来,如今跟在他身边的暗卫,都不是自他出生就跟着的那一批人,而是后来,他自己又培养的人。”

安华锦的确没听顾轻衍说过这个事情,竟然当年还有这个事情。

她不可谓不震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老爷子,“他……既然派了五百暗卫去……然后呢?”

顾轻衍是顾家的嫡子嫡孙,顾老爷子给他的人,一定是顾家一等一的暗卫。

顾老爷子长叹,“南齐和南梁知道当年玉雪岭是个机会,怎么会不下血本?当年南齐和南梁也联手派出了暗卫,是顾家暗卫的几倍,所以,他派出的那些人,不但没救了人,都折在了玉雪岭,一个都没回来。”

安华锦手中的棋子几乎攥不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攥住。

顾老爷子看着她,小姑娘面上除了刚刚的震惊外,没露出什么情绪,但是一双眼睛却骗不了人,是十分触动的。

他道,“怀安这孩子,除了天性凉薄外,他还有自己的骄傲,他觉得那是他最大的败笔,所以,此后绝口不提此事,除了我和他外祖父,也没有人知道。我猜,他一定也不会跟你说。”

“他是没跟我说。”

他一直没说,若是早告诉她,她怎么会与他几个月不通信?让他饱受折磨?若是她真的放弃他,他怕是也不会说的,他那个人……

“他大约是觉得,虽然他派出了人,但是的确没救了人,没什么功劳可说的,也就不提也罢吧!”顾老爷子道,“但我毕竟是他爷爷,他是我孙子,他不说这件事情,我还是想告诉你,让你知道。”

安华锦点点头,“我如今知道了。”

顾老爷子道,“幸好,你没放弃他。”

安华锦低声说,“我舍不得。”

顾老爷子笑了起来,“舍不得这三个字听着虽然简单,但我知道能让你舍不得,该有多难,他能得了你这个舍不得,该有多难能可贵。”

安华锦沉默。

顾老爷子道,“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派人去玉雪岭?你知道的,他从出生起,就对七情六欲似乎少一根弦,对所有的事情,都带着很冷清的漠视,不说目无下尘,心无一物,也差不多,总之,比这冬日里的白雪还冷情几分的。”

安华锦点头,三年前她就见识到了。

第四十六章 原来(二更)

三年前她见的顾轻衍,是真的冷到了骨子里。

顾老爷子又道,“他那时对我说,他心中没有的东西,不代表不能去做。我又追问,他却什么也不说了,玉雪岭之战后,那五百暗卫一个也没回来,你父兄三人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日。”

安华锦抿唇,眼前似乎铺开了一幅画卷,那是年少的顾轻衍所为安家做的。

那时,安家与顾家没有交情,而顾轻衍,也不过十一二岁。

“后来,我也很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连自己的孙子都不如,为了顾家的立身之道,却没阻拦这件事情发生,这是天下大义啊,我却枉顾了。我知道的消息比他早,若是在陛下和张宰辅密谋时就掐断,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年岁小,彼时知道消息时已晚,唯一能做的,就是派人赶去玉雪岭救人。”顾老爷子长长叹息,“可是说什么都晚了。”

安华锦不语。

顾老爷子继续说,“我以为此事也就这样过了,后来没想到,老王爷来京交付兵权,陛下竟然要一力促成安顾联姻,我本不同意,但老王爷在陛下的书房里看到了怀安的那一幅《山河图》,他先同意了,我也只能同意了。”

安华锦也看过那幅《山河图》,如今还在陛下的南书房挂着呢。

“我从宫里回来后,告知了他此事,他虽然恼怒,一个月没理我,但是却没有想法子去解除这一桩婚约。”顾老爷子道,“小丫头,你知道的,若是他不乐意做的事情,谁也不能按着他的头让他同意,他可以有的是法子解除这一桩婚约,所以,当年,他没反抗,就是同意这一桩婚约的。”

安华锦点头,“谢谢顾爷爷告诉我这些。”

她这一句谢,是真心实意的。否则,顾轻衍大约一辈子不会对她说这些事儿。

顾老爷子道,“小丫头啊,你们两个人能琴瑟和鸣,是爷爷所乐见的,据说,你爷爷临终前,还念着怀安做他孙女婿?”

“嗯。”安华锦点头,“爷爷每日都念叨,其实他没必要操心,我根本就舍不得怀安。”

顾老爷子笑,“舍不得好。”

他看着安华锦,“也许,当年老王爷去玉雪岭清扫战场,应该看到了顾家派去的暗卫。只不过,他从来没提过罢了,毕竟,那些暗卫,尸骨都与南阳军的将士一起,埋在了玉雪岭。”

安华锦觉得顾老爷子说的对,当年她年纪小,看到玉雪岭的遍地残骨,只顾着悲痛了,自然注意不到更多,后来,爷爷命人清扫战场,她赶紧去了许家拦下许清灵殉情,后来更从没想过去探究玉雪岭除了死了无数南阳军的将士外,还死了什么别的人。

但他爷爷,是南阳军的统帅,清扫战场,士兵们会上报,自然是知道的清楚。

原来——

爷爷也瞒着她。

她忽然气笑,“我爷爷与怀安才像是亲祖孙吧?他们两个,倒是一个比一个能瞒。顾爷爷您说呢?要不然,我当您亲孙女?您把他踢去我家给我爷爷做亲孙子?”

顾老爷子哈哈大笑,“我看可以。”

安华锦也笑了。

她心里的被压入极深的那一丝刻意去忽略不计让自己为了顾轻衍不要芥蒂的心思,在这一刻,忽然飘忽着悄然地散去了。

顾老爷子收了笑,叹了口气,“我也想明白了,顾家不该是困住他的枷锁,他乐意去南阳,我就放他去吧!这世上哪有一个家族是千年万载的?没有。顾家又何必强求?”

安华锦笑着说,“我爷爷说,怀安适合居庙堂之高,他的才华,若是不做当世文臣,不造福天下百姓,被我所误的话,可惜了。”

顾老爷子也笑着道,“我以前也总是这样想,总觉得,顾家没一个人有他的才华本事,若没有了他,顾家就完了。可是如今想想,对他不公平。他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总归不会多快乐,人生一世,百年而已,如白驹过隙,流传千古如何?名扬当世被后世传颂又如何?都不如自己过好自己想要的日子。”

“顾爷爷这是悟了?”安华锦很惊讶,没想到她有朝一日还能从顾老爷子嘴里听到这番话,她是知道他有多在乎顾家,在乎顾轻衍的,眼珠子似的,生怕他扔下顾家不管了。

“是啊,悟了。”顾老爷子道,“一大把年纪,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安华锦想了想,道,“既然顾爷爷不再拴着他,那就让他自己做主吧!无论如何,只要他愿意,我都没有意见,都会支持他。”

顾老爷子点头,“好孩子。”

二人一局棋没下完,却已聊了该聊的,说了该说的,转眼便到了半个时辰。

外面有老管家道,“老爷子,七公子来了。”

顾老爷子一推棋盘,摆摆手,“去吧去吧,若是我再不放你,他那个脾气,该进来拽你了。”

安华锦笑着起身,从善如流地告辞出了顾老爷子的书房。

外面,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比昨日和今日的零星点点来说,有些大,地面上已不仅仅是地皮湿,而是落了一层雪白。

顾轻衍撑着十八股的伞,从雪中走来,翩翩浊世,风采卓然。

安华锦站在门口的廊檐下看着他,他本来慢悠悠地走着,见到她出了书房门,便脚步快了起来,几乎转眼间就来到了她面前,微微蹙眉,“怎么没穿披风?”话落,对老管家吩咐,“去里面把小郡主的披风取出来。”

安华锦这才想起,她出门忘了系披风了。

老管家连忙进了书房,取出安华锦的披风,顾轻衍伸手接过,给她仔细地系好,然后牵了她的手,拉着他往自己的院子里走,“棋局赢了吗?”

安华锦眨眨眼睛,“赢了。”

顾轻衍嘴角弯起,笑容散开,“赢的好。”

京城的冬天对比南阳来说,这么一点儿冷度根本就不算什么,雪看起来下的大,但也没有那么严寒冰冻。

安华锦被顾轻衍握着手,慢悠悠地走在顾家的老宅里,脑中挥散不去的是顾老爷子的话,她想,这样的顾家,养出这样顾轻衍啊,曾有那么一刻,她竟然真想着踏平了顾家。如今觉得,怎么能行?是她错了。

顾家,明明也有着厚重的礼教礼数严苛规矩下的可爱的。无论是顾轻衍,还是顾轻期,都有着生于顾家长于顾家的不同。

“爷爷与你说了什么?”顾轻衍拉着安华锦走了一段路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安华锦也不隐瞒,“爷爷与我说了当年你得知了陛下和张宰辅的阴谋后,派了身边所有的暗卫去了玉雪岭,五百人,都折在了玉雪岭。”

顾轻衍脚步猛地一顿。

安华锦看着他,“为什么瞒着我呢?”

顾轻衍抿了一下嘴角,低垂下眼睫,“没什么可说的,毕竟没救了人。”

安华锦伸手板正了他的脸,让他与她四目相对,认真地说,“你应该告诉我的,虽然没救了人,但是你做了事儿,你的五百暗卫实打实地折在了玉雪岭,这是你在与安家无亲无故时所做的,不能被抹杀掉。”

顾轻衍闷闷地说,“是我低估了南齐和南梁,他们派了皇室所有暗卫倾巢出动,我不但没救了人,身边所有暗卫因我的低估而折在玉雪岭,这种败笔,我不想拿这个跟你邀功,也不愿提起。”

安华锦叹了口气,“那时候你才年少啊,何必这样苛责自己?”

顾轻衍看着她,小姑娘站在她面前,情绪似乎被这件事情填的满满的。他轻声说,“你若是不喜欢我,我说出这件事情,以你的性子,也是没用的吧?”

安华锦歪着头想了想,哑然而笑,“也许吧,但没有若是,也没有如果,我就是喜欢你啊。喜欢的放不下,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顾轻衍伸手摸在她面颊上,指尖的温度暖了她冰凉的脸颊,他低低地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儿。”

“嗯?”安华锦看着他。

顾轻衍用力地揉了揉她的脸颊,“若你再不来京,我已经忍不住要去南阳了。”

安华锦笑起来,“真的?”

“真的,顶多再忍七八日,我就忍不下去了。”

第四十七章 温酒煮梅(一更)

安华锦踮起脚尖,双手勾住顾轻衍脖颈,去轻轻吻他。

他的唇很软,清清凉凉的。

她品尝着他的唇瓣,轻轻含住,像是含住了冰雪,因她贴上来的温度,一触即化,她低声说,“只要你去了南阳,哪怕我心中再有芥蒂,见了你这张脸,也会舍不得想抱抱你的。”

顾轻衍呼吸微窒,想扔了手中的伞,但怕雪花打湿安华锦,又将伞稳稳地撑在头上,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化被动为主动。

雪花将十八股的伞落了厚厚的一层,安华锦的眸子渐渐地染上水色。

许久——

顾轻衍放开她,揉了揉她散乱的发丝,低哑地说,“走吧,我们回去,外面冷。”

“嗯。”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放下开,又重新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

一段路后,安华锦问,“你性子按理说不是会管这样事情的人,为何派了自己的所有暗卫前去呢?”

顾轻衍沉默了一下,道,“看不惯陛下如此欺负忠臣,安启辰那样有才华的人,若是死在战场上,太可惜。后来低估了南齐和南梁,后悔没拉上王岸知,让他也一起派人去,兴许,便不是这个结果了。”

安华锦点头,天性冷清的人,不说大义,只说看不惯,只说可惜,她轻轻一叹,转了话题,“我打算与王岸知打一个赌。”

“赌什么?”

“赌天下。”

顾轻衍偏头看着她,“怎样赌?”

安华锦眨眨眼睛,“暂且不告诉你。”

顾轻衍气笑,揉揉她的头,“别输了哭鼻子。”

“才不会。”

回到顾轻衍的院子,一院的梅花香,虽然的确不如安华锦院子里的梅花品种珍奇,但此时此刻,在安华锦看来,同样是好看极了的。尤其是梅花树上都拴着花灯,放眼看去,红火相映。

安华锦瞧了一会儿,对顾轻衍问,“你这梅花,能温酒煮梅吗?”

顾轻衍“唔”了一声,“能吧?没试过。”

“那就温酒煮一壶。”安华锦道,“我就喜欢温酒煮梅。”

顾轻衍哑然失笑,“温酒煮梅,与焚琴煮鹤,似乎没多大区别吧?”

安华锦认真地说,“有区别的,温酒煮梅,不算糟蹋好物,是物尽其用。”

“行吧。”顾轻衍将她送到门口,“你进屋,我给你摘一捧梅花。”

“我来摘,你既然没煮过,不会摘,你去拿酒。”安华锦将他推进了屋。

于是,这一晚,顾轻衍第一次喝到了安华锦所谓的温酒煮梅,醉春风的酒香里掺杂了丝丝缕缕的梅香,倒也的确是不枉糟蹋一回梅花。

夜半,二人将酒饮尽,相拥而眠,醉春风亦入了梦里。

而王家,一处院子里,此时依旧灯火通明。

王岸知是从来不踏足王家兄弟姐妹们的院子,从小到大,第一次,踏进了王兰馨的院子。

王兰馨已两日滴水未进,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朵蔫吧花,没有一丝水分。

婢女禀告王岸知来了,她才有了点儿动作,慢慢地转过头,看向门口。

王岸知来了后,坐在了外间的画堂里,“四堂妹,出来吧!我有话与你说。”

王兰馨静了一会儿,慢慢地站起身,出了里屋,她已数日没见着自己这个堂兄了,他一直待在宫中,如今她发现,即便安华锦带着兵马来京,他做了那些事情后,依旧一如既往,似乎丝毫没受影响。

外面一波一波的消息传进王家,哪怕她不刻意地去听,也有婢女随时告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安小郡主带着三十万兵马入京逼婚,同时带来了被人从天牢里劫走查不出案子的张宰辅和南阳许家的许靖,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出了城不久,顾七公子也出了城,而且,留宿在了城外的南阳军的军营。

不用想,也是与安华锦在一起了。

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这个结果,让她几乎要发疯,但是她偏偏疯不了,这个清醒的认知更是时刻地折磨着她。

“六堂兄。”王岸知木木地喊了一声。

王岸知上下打量了王兰馨一眼,啧啧了一声,“四堂妹,你这是何苦呢?”

王兰馨坐下身,“四堂兄见过安华锦了?”

“见过了。”

“她没有为难四堂兄吗?”

“为难了。”

王兰馨抬起头看着他,“我看四堂兄好的很,不像是被安小郡主为难的样子。”

王岸知道,“她知道了你所做的事儿,说你的命她要了,让我问问你,是等她自己来打上王家杀了你,还是让我来处理。我想着四堂妹到底是我的堂妹,要不然,你自己自刎吧!自尽?毒酒?选一个。”

王兰馨看着王岸知,“六堂兄便让她这般威胁你吗?”

“也不算是威胁,她是真的想杀了你,她的三十万南阳军就在城外,厉害的很,咱们王家,她说打进来,也不是一句空话。”

王兰馨不甘心地说,“我想见见她。”

“有必要吗?”

“有,我想见见她。”

王岸知摇头,“她大约不会见你的。”

“明日,我要见见她,最后再劳烦六堂兄一次,我见了她,就去死,不必让六堂兄脏了手。”

诚如王岸知所说,王兰馨已不想活了,但是死前,她还是想见见安华锦的。

“行,我派人给她传话,她若是不见,那你自己给自己个痛快得了。”王岸知站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又停住脚步,“四堂妹,生在王家,你本可以金尊玉贵,择一户高门大户,找个听话的夫婿,被人宠着一辈子,奈何,你的选择是七表弟,我早说了,你够不着他。你偏不听。如今这个下场,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但你也得受着,怨不着别人,也别怪我这个当堂兄的利用你。”

“我不怨六堂兄,是我自己的选择。执念深入骨髓,求而不得是苦,死了,也就不苦了。我心甘情愿。”王兰馨闭上了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等到春红凋谢,芳菲尽落,亦碾身为料,不发新枝不为人。”

“好,既然如此,四堂妹走好,下一世,别再遇到七表弟了。”他走出门,顶着夜里的风雪,顿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地又说,“他会和安华锦百年白头,路还长的很,而你,这般早死,想来也遇不到。”

王兰馨终于痛哭出声。

第二日清早,王岸知派人来顾家,给安华锦传了王兰馨想见她的话。

顾轻衍正在一旁,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盯着安华锦,“是不是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安华锦笑着捏了他脸一下,“大约,她一直想嫁你,怎么也嫁不了,如今想见见我。”

顾轻衍看着她,也回手捏了捏她的脸,“做什么瞒着我呢?安爷爷的死,是不是与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