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前赶夜路,惊鸿一瞥,犹如谪仙,那天下闻名的美男子裕王慕容恪,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是,那种美,动人心魄,她却只能欣赏,并不太想靠近。

不像小玉,那么可爱细心,有平实的温暖感,令她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甚至,动过念头把小玉买到自己的府里。裕王殿下现在对她有求娶之意,这点小要求,应该不会被拒绝的。左不过一个家丁而已,她坚信小玉和裕王殿下间是清白的,完全凭女性的直觉。

不过显然,果果已经被裕王殿下迷住。也难怪,那样的男人,不喜欢很难。

“啊。”正想着心思,外面又传来石中玉的惊呼声。

随后,是一个浑厚淳正的男声道,“小心些,上面虽然是浮雪,可经过一夜两天,下面是结了冰的,滑得很。”是阿忘的声音。

“快看看是怎么回事?”金旖晨迅速套上衣服,嘱咐果果。

果果应了声,但还没有行动,门就打开了,是金旖晨的另一个大丫头香玉,提着包了棉垫子和厚盖子的木桶走了进来。同时冲进来的,还有一股寒风,冻得金旖晨打了个寒战。

果果连忙上前,把门关紧,又放下攒金丝弹花的棉门帘子,嘴里还不住口的埋怨,“香玉姐姐真是的,咱们小姐自小生在南边,见不得北方的风雪,要进门也不说一声,好得放下床帐子,免得让冷风闪着。”

“是我不小心了,以为小姐还没起身。”香玉连忙道歉。

“哪有这么娇气。”金旖晨瞪了果果一眼,又转头问香玉,“雪停了吗?小玉和阿忘在院子里做什么?”

“天都开始放晴了,就是还有雪沫子稀稀落落地飘。”香玉放下水桶,又摘下棉手套,但还是搓了搓手,并放在口边呵了呵气,然后才口齿伶俐地道,“这场雪下得特别大,听说近十几年没有这样的雪了,结果上下山的路被大雪封住,连山上的老松都给压断了不少。太子妃殿下今早下令,派出一批侍卫哥哥们去清理山路,内监和明月宫的仆众们则清理内庭。因人手不大够,除了果果和我侍候小姐,其余的人都由张妈妈带着,在外面扫雪呢。”

金旖晨一听,突然来了兴趣,汲上鞋子跑到窗边。毕竟是皇庄,很多窗子用的是玻璃,抹开玻璃窗上因为内外温差形成的冰棱花,金旖晨向外望去,就见石中玉拿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大铁锨,正奋力把没了膝盖的积雪,推到庭院的中央去。阿忘在一边,不时帮他一把。

“快帮我梳洗。”金旖晨跑回到床边,兴奋地道,“外面很好玩的样子,我也要去玩雪。”

“遵命。”果果屈了屈膝,和香玉围着金旖晨忙活了起来。

这一切对金家大小姐来说是玩乐,可对于石中玉来说确是实打实的工作。幸好她做了差不多两年的体力劳动,身子虽瘦弱,但力气却并不小,好歹还吃得消。只是,金旖晨羡慕她在雪地里“玩”,她却羡慕当小姐的命好,只要坐在温暖的屋里就行,不必出来干活儿。

歹命,怎么没穿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来的?天天吆五喝六,再养一群面首。

不过她这个人惯会苦中作乐,反正哭着也是一天,笑着也是一天,那干嘛非得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再说,她重生前是长江以南的人,倒也真没见过这种大雪。

“这么多好雪扔在一边,真是可惜啊。”她停下手中动作,拄着铁锨,叹道。

因张妈妈带着四个婆子扫外院,扫内院及走廊的,只有四个丫头及石中玉、阿忘。几个人年纪都不大,玩心很盛,听了石中玉的话,倒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来。

“难道还搬回屋,煮茶来吃啊。”一个丫头道,“这么多雪,别说煮茶,把屋子都淹了。”

其他人闻言,哄笑了起来。

石中玉摇头叹息。

古代人的娱乐活动真匮乏啊,因为都不是生在北地的,就都不知道堆雪人,做雪灯,垒雪雕、打雪仗的好玩之处。这样大好的雪,白白等它们融化,本来就是暴殄天物么。

她想着,就扔下了铁锨,也不戴手套,直接团了个雪球,在那几个丫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得丢了过去。

第九十章 自恋到变态

雪球砸中那说话丫头的肩头,她先是一愣,然后有点生气,有样学样的团了雪球,向石中玉反扔了过来。石中玉早料到她会如此,迅速躲在了阿忘的身后。而阿忘虽然武功高强,身手敏捷,但为人端正,不擅长嬉戏,没料到会如此,那雪球正中他的面门。幸好那丫头力小,倒没有打疼。

“好啊,你打我哥,我向你宣战。”石中玉开心地笑了声,蹲下身子,准备弹药,然后不歇气儿的丢了出去,而且不分敌我。

那个丫头先前有点生气,被波及的丫头也有点无措。但玩乐是人类的天性,不到片刻,她们就明白这是游戏,嘻嘻哈哈的加入战团,互相打闹起来,而且越玩越哈皮。最后简直混战一片,院子中到处雪雾纷飞。阿忘毕竟是个男人,并没有参与,但他受了欢乐情绪的感染,微笑站在一边,充当几个小丫头和石中玉的挡箭牌。不管哪个人疯跑到他身边,试图以他做掩护,他都站着不动,挥掌把袭来的雪球震落。

主子在屋里还没出来,下人们在院内吵闹,本来是极不合规矩的。如果是在门风严谨的大户人家,全部得拖出去打板子。但金旖晨平时在家里并不过分拘着丫头们,自己不装千金小姐时也疯得很,这里又是冷香阁的内院,无人约束,大家都放松了心绪,尽情笑闹。

一时之间,院内笑语盈盈,仿佛雪后的寒冷天气也热乎了起来。慕容恪踏上冷香阁内院屋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大清早的,外院的大门还关着,又有张妈妈等四个婆子守护,可慕容恪独自出门,连个侍众也没带,又懒得敲门,干脆走了屋顶。他这种类似于刺客的行为,发生在一位未婚的大家闺秀院落中,可谓无礼之极,有偷香窃玉的嫌疑。不过他历来嚣张任性、我行我素,视祖宗礼法于不顾,人们对此习以为常,除了无奈和恼火,倒也没什么激烈的反应。

“让你欺侮我哥。”石中玉见到一个丫头总把雪球往阿忘身上招呼,使了个坏招,悄没声息的躲到那丫头后面,团个鸡蛋大小的小雪球,直接塞人脖梗子里了。

那丫头被冰得原地乱跳,就被被扔上岸的活鱼似的,抖落出雪球就扑上来报复。石中玉哪肯让她如意,转头就抱。但毕竟雪地是没有清扫干净的,她跑出没几步就扑倒在雪地里。

疼,是不疼的,但她沾了雪的脸才略抬起,就看到眼前一双鸦青色绣银团龙的高底靴,同色蟒缎绣银龙边的袍子下摆,一根系了美玉的五色丝绦随风飘呀飘的。而她的两只冻得红通通的小手,正搭在那双靴子上。

头再抬高点,入眼处是晴空银雪和那人乌沉沉的海龙皮外氅。周遭,浓墨黑与耀眼白,晴朗与阴沉的对比,更衬得那面如寒霜的人俊美无俦,男性的脸上,居然有妖艳的感觉。

“殿……裕王殿下。”她趴在雪地里,张口结舌。

知道他也在明月宫,已经打定主意不外出了,结果还是被抓包。本以为,他那样傲性,在没有成亲前,断不会来找金小姐,结果……这人还真不能以常理度之。他,就是来了,在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就这么来了。

慕容恪不说话,俯视那女子般白嫩的脸庞。

沾的雪化了,凝成水珠儿挂在细瓷般的皮肤上,又因为寒冷和奔跑,变得红扑扑,恨不得让人掐上一把。而那双略有点温润的眼睛,带着点惊喜又带着点惊恐,令他心头大跳。这几天刻意忽略他,见面的这一刻才知道,原来一直在想念。

因为意外出现的、气场强大的男人,全院的欢乐像一匹被中间剪断的布匹,突然沉寂了下来,算得上鸦雀无声。而石中玉和慕容恪就这么僵着,两人都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怕眼前人只是个幻境,于是一个趴着不动,一个站着不动,似乎与世隔绝。

还是阿忘最先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先把石中玉从雪地上提起来,拉到自己身边,然后躬身行礼,“见过裕王殿下。”还悄悄拉了一下石中玉的袖子,要他别再真愣愣的看着慕容恪。

他这些小动作没有瞒过慕容恪的眼睛,因为亲昵自然,还令后者无比火大。孙福珩报告的没错,石中玉和马夫阿忘之间关系很亲密。这小子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为什么不管男女都喜欢他,而且也被他喜欢呢?

如果石中玉喜欢的是男人,难道他不是男人吗?为什么那小子不喜欢他,见了他就想躲着走似的?就算偶尔对他好,也总透着一股子疏离劲儿。

还有,慕容恪奇异地发现,他的贴身小厮与金旖晨的马夫之间似乎有些摸不清却又无法忽视的联系。两人的长相除了眼睛以外,并不相似,可却给人一种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感觉,主要是都带有复杂的气质,天生的清贵和矜持,似乎无论怎么侮辱和欺侮,怎么踩,都不会令他们生出奴性来似的。

“你怎么在这儿?”慕容恪沉默片刻,沉着脸问。

“金小姐要借用我过府几天,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哦对了,凡夫人答应过的。”石中玉连忙答道。

慕容恪略愣了下,好半天才想起所谓凡夫人就是赵碧凡,他的侧妃。不过,这种记忆令他有点烦躁,又见石中玉刚才跑热了,这会子站住了,就冻得嘴唇的颜色淡了下去。

“帮本王拿着。”他解开外氅,似乎不耐烦地扔给石中玉。

石中玉连忙抱住,只觉得胸口处瞬间暖和。但慕容恪还不满意,瞪眼道,“不会把自己当衣服架子吗?这么团在一处抱着,皱了怎么办?”

这是海龙皮,怎么会皱的?石中玉只觉得慕容恪在找茬,非常难侍候,但虽然腹诽着,却不敢违抗命令。当活动的衣服架子?那就披上好了。

她伸手一抖,把外氅披上。登时,慕容恪的体温包围了她,好像轻轻拥抱住她一样。她无意识地、舒服地叹了口气,小心提着那外氅的下摆。这衣服穿在慕容恪身上就过了膝盖,她穿上几乎要拖地了。

看到她显得舒服多了,慕容恪收回刻意比冰雪还冷的眼睛,沉声道,“禀报金家小姐,就说裕王慕容恪求见。”

他这话不是冲石中玉说的,自有伶俐的丫头跑到正屋去,在门外低声回禀。一边的石中玉看在眼里,不禁分外纳闷,不知慕容恪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对于求娶金旖晨的事,慕容恪的表现很奇怪。

说他不真诚、不上心吧,偏偏他两个多月来没改变过主意,还隔三差王让石中玉送情诗和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就好像恋爱中的男人,给心上人送点小礼物似的。

说他其意真挚吧?他自己偏又不露面,也没向金敬仕表示过求娶之意,无可无不可似的。

总体看起来,简直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令石中玉不得不以为慕容恪是自恋到变态的地步了,以为他随便勾勾手指,女人就自动扑倒在他的石榴裤下。

其实,慕容恪只是还在犹豫,在一件本来无所谓的事情上反复否定。娶个正妃而已,可他心底有根弦就是发出不乐意的声音,尽管这桩婚事能带给他太多的好处,可他,却总是下不了决心。所以,他才这样不冷不热,只钓着,却不收网。

今天,他当然不是来看金旖晨的。打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就不是想来看金旖晨的。

而那边厢,金旖晨才收拾完毕,想要到院子里玩雪,就听说慕容恪来求见。她不禁感到非常意外,扔下梳子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这位裕王殿下还真是不拘小节,这早饭还没吃呢。”

“有什么办法,人家是皇子,小姐您就快点迎接吧。”果果跑到窗边看了看,就回身催促自家小姐。其实她是想说,有秀色可以餐嘛,小姐还吃什么早饭。说实话,熙海漂亮的富家公子多了,可和裕王殿下一比,有如莹光之比皓月,驽马之比麒麟,根本放不到一处去。

金旖晨对慕容恪突然来访也有些好奇,因而不再多说,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果果和香玉就一边一个,大开房门,掀起帘子。

金旖晨也不用人搀扶,做那娇怯怯的样子,就那么大大方方走了出来,见到慕容恪时端庄施礼,“裕王殿下驾临,有失远迎。”瞬间,野丫头变斯文闺秀,转变得那叫一个快。

她身上穿着大红色小羊皮袄,周边镶着天马皮,系同色八幅蜀锦裙,下面是黑色羊皮小靴子,头发梳着简单的单螺髻,只插一只红宝石金簪,以不知什么质地的毛茸茸帕子包头。满身利落,显然是为了动作方便的。而她本就是行武世家,不比的清贵小姐,此时英姿飒飒,又因自己号称是有两下子的,令人眼前为之一亮。

“冒昧打扰,金小姐有礼。”慕容恪身份高贵,只略点了点头,就已经显得很尊敬了。

而他假装无意的瞄了瞄身边的小家丁……海龙皮外氅下,灰色棉布袍子和裤子,同色的棉鞋,整个人好像一个灰色球体,吃胖的小老鼠,还吸了吸鼻涕。可是……不知为什么,从哪个角度看都特别可爱。在慕容恪眼中,竟把精心装扮过的金小姐给压了过去。一边,阿忘敏锐地感觉到了异样,若有所思。

第九十一章 隐约的甜蜜

贵族男女同室谈座,在大燕国是被允许的。但前提是,必须各有侍女或者随从陪伴。金旖晨没有问题,身后就站着果果和香玉,本在前院扫雪的张妈妈得了消息,还亲自送了茶来,随后就缩在屋角“伺候”,其实就是有个老成持重的人守着,其余的丫头、婆子也都站在屋外。

慕容恪单身前来,于是只是石中玉冒充侍卫,立于他身侧。

进了屋,那件海龙皮大衣就披不住了,才一会儿,石中玉的额头隐有汗意。不过慕容恪说了,让她当衣服架子,她又不敢脱,情不自禁地原地“蠕动”。慕容恪一直和金小姐聊天,看也没看石中玉,但心中的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过她,最终忍不住呵斥道,“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殿下教训的是。”石中玉不满地道,但脸上笑眯眯的,除了慕容恪,任谁也听不出她的情绪。

慕容恪见石中玉跟他拌嘴,心情登时大好,语气却仍然冷淡威严,“去把外氅上的雪珠子擦干,这里不用你侍候了。”

两人一冷一热,但内心又刚好相反,旁人不知内情,他们之间却别扭得没办法形容。也因而,好像拥有了共同的秘密似的,心跳都有些不稳定,隐约的甜蜜。

“是,殿下。”在外人面前,石中玉一向装得十分谦恭,再说她总觉得气氛尴尬,所以乐不得离开这里。只是慕容恪话里话外没有让她出屋的意思,她只好暂时退到隔间里去。

金旖晨待客的地方是内院的东厢,房间面积大而通透,窗明几净的。在房间左侧,以八扇屏隔出一个小间,供不方便的人避客所用,里面床椅桌凳,应有尽有。不愧是皇家苑林,那八扇屏正反两面共雕刻着十六种花式,精美异常,中间充以细白薄纱,完全做到了内外相隔又相连,只闻其声,只见其影,但不见其人的风格。

所谓海龙皮,其实就是海獭皮。所谓天龙皮,其实是沙狐皮。而以慕容恪的地位来说,衣服的质地全是最高级的衣料或者皮毛。石中玉是绿色环保无公害人士,反对一切皮草衣物,但不得不说,这件外氅实在太暖和了。

来皇庄时,她一直坐在车外,可这身子就算锻炼得再强健,底子终究是不好的。到了明月宫之后,她就有严重伤风的迹象,若不是哥哥随后极力补救,又是烫脚又是烤石头,又是热茶汤又是加火盆,把症状生生压了下去,她现在躺在床上发高烧的可能性极大。

可刚才这么一冷一热,她感觉病势要反扑,连忙脱掉外氅,保证自己只微微发汗就好。喘了口气儿,就拿着旁边洗手架上的白色布巾,轻轻擦拭那柔软的皮毛,顺便支愣着耳朵听外间的人说话。

她搞不清慕容恪为什么突然这样,事实上,相处这么久了,她还是觉得他捉摸不透,虽然她似乎触碰到了他的内心,却仍然迷惑于他的行为。此时细细听下来,不由她暗中撇了撇嘴。

装,真会装!这么会表演,怎么不去做戏子?

外面的慕容恪说话细声细气,温文尔雅,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平时的任性无礼、霸道嚣张全不见了,简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慕容长天的那个级别。而且,口才好,谈锋健,知识渊博,用词风趣。如果他平时肯这么跟她说话,她也犯不着追着张秦问这问那了。

人家都说恋爱中的人会向对方展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她还真不知道慕容恪有如此之好的人品。不过她怎么感觉那么虚伪恶心呢?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是个贱骨头,偏偏喜欢慕容恪又狠又坏,喜怒无常时的德行,怀念他纯粹邪恶的眼神。那漂亮又令人害怕,引诱人想冒险、想淘气、想犯规犯难、想当坏人的眼神……

她的胸口微微地麻,就像手脚压迫时间长了之后,那麻木掩盖的刺痛。不得不承认,她妒忌了,因为慕容恪从不为了她伪装,可今天却为了金旖晨这么做了。这说明,他是重视这段还没有成就的姻缘的。可是,笑话人人有权利妒忌,可她有什么立场呢?

坐在床边,狠狠擦着海龙皮外氅,石中玉又想起那棵从没发芽生长过的苹果树,决定等开了春,一定动些手脚,让那树好歹长出来。因为,三年后她一定要离开她已经没有把握不陷进去了,多日的分离反而拉近了她的心,她仿如站在悬崖边缘,再后退就万劫不复。

“皇太孙殿下驾到。”心里正翻腾,就听外间有人唱名。

这时候,石中玉非常感谢刚才慕容恪把她轰到八扇屏之后,免得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清楚自己女儿身份的少年。陪金小姐来皇庄前,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么多“熟人”。东宫求娶金旖晨的愿望强烈,她认为太子妃请金小姐的目的和她经常跑将军府是一样的,拉拉关系而已,怎么会想到正主儿都全部出现。

当然,宝和轩大火是东宫的手笔这件事,她并不知情,因为慕容恪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而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精神,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过问。所以,她没有意识到靠近太子妃是件危险的事。其实就算她知道,太子妃当着金旖晨的面儿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毕竟在未来的儿媳面前,太子妃不会表现过分,而金旖晨那种外表天真,但实则大胆的性格,也不会允许自己带来的人在外面出事。

最重要的是,她只是一个下仆。当下仆的好处就是高高在上的主人不会轻易注意到,那么她就可以和哥哥私下畅游皇家苑林,好好领略美景,只当是免费旅游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没想到慕容恪与慕容长天同时出现在明月宫。慕容恪行事乖张就罢了,慕容长天以储君之尊,怎么会亲自接近金小姐呢?这只能说明,东宫急了,在这场亲事的争夺中一定要获胜,所以再顾不得脸面。

听说初雪那天的晚上,在金家的人入住冷香阁后,还有两批人进驻明月宫。她本来对此不感兴趣,现在却很想知道是什么人。谁知道还有没有意外的事发生,意外的人出现?

“裕王殿下请稍候,小女去迎接下皇太孙殿下。”金旖晨不愧是大家出身,丝毫没有紧张或者慌乱,声音稳稳的道。

“请便。”慕容恪仍旧温柔知礼的样子。

而等金旖晨带着丫头婆子们涌出屋外,慕容恪的声音突然转冷,“给本王待在里面,不许出来”

切,稀罕吗?我才不愿意出来看你假惺惺哩。石中玉心里想着,赌气没有吭声。

慕容恪皱紧眉头,心火上升,可还没等他闯到八扇屏后修理那个不听话的家丁,金旖晨已经请慕容长天进了屋。

“七皇叔,您也在?”慕容长天看到慕容恪坐在椅子上,一愣,显然极之意外。

“嗯,早来了几天。倒不似你,初雪的时间算得刚刚好,是钦天监的手笔吗?”慕容恪讽刺慕容长天专为金旖晨而来,可语气中半点嘲弄的意思不露。

慕容长天有点尴尬,但转瞬就恢复了大方持重的储君风度,温和地笑道,“母妃近日时常胸闷,故而陪伴母妃到山间小住,哪想到正赶上初雪,倒是福气呢。”

“雪后医百病,皇嫂的身体一定会好想来的。”慕容恪淡淡地道,听语气,好像有初雪落在他唇边似的,清清冷冷,却一点不让人讨厌,也一点听不出情绪,“怎么到冷香阁来了,难道金小姐这里有好药?”

“我是代母妃来请金小姐的。”慕容长天的态度不卑不亢,如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叔侄关系分外的好,哪知道他们的内心和眼神早就经过了一番较量。

“母妃酷爱听戏文,早就请了太府都有名的荣庆班来。”慕容长天转向金旖晨,“今日雪后天晴,母妃心情大好,想请金小姐一起用午膳,之后就在斐元宫后面的戏楼开戏。不知金小姐……”

“臣女谢太子妃殿下垂爱,这等好事,定然会去叨扰的。”金旖晨笑得大方得体,“只求太子妃殿下别嫌我聒噪。”她开了句玩笑,屋内的气氛放松了下,但那只是表面。

慕容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语带双关地道,“不知今天唱的哪一出啊?”

“母妃爱听的,里里外外也不过那几出。”慕容长天答道,“不过是在女戏楼,七皇叔就算想看,母妃也不放您进去。就连我,也没有那个福分。”

这话说得就很明确了,只是女眷聚会而已,慕容长天不会出席。在大燕,男女可以一同进戏楼,但如果有男人在,女人就不能看戏,而是被围在屏风后,只能听戏。

“本王从不爱听那依依呀呀的东西,假的东西没有趣味。”慕容恪提议,“不如你我叔侄出庄看看,若雪路通了,就看看有无打猎的好去处。”

“皇叔的话,正和我意。”慕容长天显得很高兴似的,当然,慕容恪也笑眯眯的。

两人雷厉风行,和金旖晨客气了两句就相携离开。

“若不是知道东宫与裕王府有隙,还以为这叔侄二人多么亲近呢。”果果拍了拍胸脯,长吁了口气道。

金旖晨狠狠瞪了果果一眼,嫌这丫头多嘴。她亲自送了两个姓慕容的男人离开,回屋时只带了果果一人。可果果忘记石中玉还在隔壁,因而口无遮拦。

第九十二章 女扮男装?!

“小玉哥哥,出来吧?”果果也是一惊,冲八扇屏内喊了声。

石中玉把家丁帽弄歪了点,又伸了个懒腰才走出来,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拣席,两天晚上没有睡好,刚才居然眯了会儿,真失礼了。”她不知道这番做作,金小姐主仆会不会相信。至少,大家心照不宣,免了尴尬。

“既然如此,你先回屋歇着。”金旖晨温言道,“你是我请来的,原本是客,扫雪的事并不用插手的。”

“我只是裕王府的家丁,帮裕王殿下跑腿办事的,哪当得小姐这话。”

“这有什么关系?”金旖晨大方的挥挥手,“只我在的时候,不必拘泥于小节的。对了对了,下响的时候,你陪我来看戏吧?”

“太子妃吩咐在女戏楼开戏,我哪能进去啊。”石中玉叹息。

“这还不简单,小玉哥哥长得那么清秀,扮成女装不得了?”果果冲口而出。

“果果”金旖晨呵斥了果果一声,随即转过头来,歉意地道,“小玉你别生气,果果这丫头经常满嘴胡沁的,回头我好好管教她”

在金旖晨看来,果果这番话对男人来说是一种侮辱。可石中玉并不是男人,不仅没有生气的感觉,反而心里一动,笑道,“果果妹妹心性直率,并没有恶意,我不会介意的。其实偶尔扮扮女装也很好玩的,唱戏的不还有反串的吗?不过,毕竟那是太子妃殿下,不好欺瞒的。谢谢小姐厚爱,这戏我还是不去看了,不过哪天咱们自己玩时,我们男女互扮,倒很有意思。”

果果不说还不觉得,她一说,穿女装的念头就像种子似的,立即在她心底生根发芽,占据了她整个心灵。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家,生理和心理都没有问题。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她很想知道自己女装的时候是什么样,可惜从重生到现在,她一回女装也没穿过。

真想试试啊。

而且,金小姐真是这个年代少有的大家小姐,是善良到内心深处的人,会顾虑到下仆的感受。她的心,真如金子一般,不愧了这个姓氏。若她当了裕王妃,果真是慕容恪的福气。

看到她真的不介意,金旖晨的眼睛发亮,突然也感起兴趣来,笑道,“主意不错,明天我们关起院门,就玩一把反串我老想女扮男装出门去,我爹一直不肯呢。趁着他老人家不在跟前儿,咱们胡闹一把,没人会发现的。”她觉得石中玉的心思特别灵活,说什么、做什么都合她心意,想把这小家丁要到自己手里的念头又涌上了心头。

石中玉一想到明天可以“堂堂正正”做一天女孩,心里也挺高兴,又提议道,“我看这两天的天气不会转暖,我们把雪堆到一处,明天堆雪人、做雪雕,晚上的时候在院子里点上几十盏灯笼,弄一个冰晶琉璃世界,再扮上男人或者女人,岂不更妙吗?”

“好主意!”金旖晨在不装千金大小姐时,性子极是活泼跳脱的,立即表示赞同,转而又问,“雪雕是什么?”

“总之很好玩,明天我教小姐就是。”石中玉兴高采烈的,“但是需要几个力气大的人,把浮雪夯实了,弄成一块块的,咱们才好做造型。不如,待会儿我知会阿忘哥一声,让他和张妈妈他们提前弄好,明天小姐就可以直接玩啦。”

“就听你的。”金旖晨一听,立即答应,连下午陪太子妃听戏也没什么兴趣了。可惜,她不能推脱,只能心痒痒地盼着明天。

对于石中玉来讲,玩雪倒在其次,但一想到自个儿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复到女身,心里就很期待和激动。要知道,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变身女子的模样,那内心的渴望是旁人无法理解,也是根本压抑不住的。

于是这一天对两个女孩来说都过得特别漫长,金旖晨要摆出大家闺秀的样子,陪太子妃看戏,应付她旁敲侧击的问话,全部是关于对裕王殿下和皇长孙殿下的印象什么的。而石中玉忙前忙后的指挥阿忘等人把夯实的雪块放置到合适的位置,又张罗人把海龙皮外氅送回慕容恪住的不语轩去,还隐约担心他出门打猎到底有没有穿其他大衣,会不会冻到。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午饭才过,石中玉就带着包括金旖晨在内的所有人做雪雕刻。她说得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而且天气正如她预计的那样并没有转暖,并且因为经过了半天一夜,那些雪快更加硬实,虽然很难敲打,但做出造型来却更好看。

她略讲了下制作雪雕的程序和方法,就让大家自由发挥了,工具也是拿什么的都有,完全看自己顺手。不过大多数丫头婆子都很拘束,顶多弄出个另类的形状来,只有她、果果、金旖晨和阿忘弄得像点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