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起来吧,好好回话。”皇上淡淡道。

他知道方清是说吉祥话,也知道方清是唯有的几个真心希望他活下去的人。可自家事、自家知,他只希望在他身后,大燕不要乱,要按照他多年的谋划走下去。为此,他不惜踏平一切障碍。包括…老七。

“皇后薨(hong) 的事,外间只道是得了急病,陵王殿下和皇长孙殿下安排的滴水不漏。”方清详细解释,“为防万一,陵王殿下的西军已经悄悄像太府都进发,甘老公爷的南军,夏氏一族的东军,也都调了过来。正像皇上所说的,太府都不乱,天下大定。”

“依你看,长天可堪大用吗?”皇上缓缓闭上双目,问。

“奴才不敢妄论天下大事,但皇长孙殿下为人仁厚,做事却严禁果断,一定会是了不起的守成之君,把皇上打下的基业,代代传下去。”

“是呀,长天是个好孩子,要是心肠再硬一些就好了。”皇上难得露出微笑“不过有老三帮她,大燕会平平安安的 。只要……”

他面色转冷,没有说下去。心中却叹道:丽华啊丽华,别怪朕心狠,只是老七被激的发了凶性,除了朕,再没人克得住他。朕若走,必要老七在前面开路!

“老七那边怎么样?”想到这儿,他不禁问。

方清低下头,掩饰不忍的神色。

皇上对裕王殿下永远不能放心,因此就算囚禁,表面上是在天牢,实际上却在自己寝宫的地宫之中,不允许任何人包括陵王和皇长孙殿下前来探视。皇上是怕,皇长孙殿下或者陵王心软,放了裕王殿下吧?每天,只有他给裕王殿下送饭去,就连为裕王殿下治伤的太医也被赐死了,可见对裕王殿下的提防。

皇上,是有点老糊涂了。裕王殿下在那种情形下都没加一指伤害与皇上,足以说明他是不会反的。只要…不继续逼迫裕王。元后是多好的人哪,就算她忠于皇上,终究不忍心见裕王殿下落到如此境地。

“裕王殿下的伤只是皮外伤,但伤势很重,他不肯好好医治,甚至不愿意吃东西,若非参汤吊命,奴才又提起元后,只怕这时已经……”方清声音哽咽,“裕王殿下这是不想活了,殿下对天真小道长那是彻头彻尾的心意,刻到骨头缝里去了。”

听方清这么说,皇上沉默半晌,眼里闪过恼怒和恨意。

全是那个*****的缘故!身为皇后,为了打击老七,为了那点子对丽华的恨意,却破了他整个局。本来老七解散了那两处暗桩后,他打算封老七为熙海王,赐叶六与他为妾。虽然商家女的身份配不上龙子,好歹止了老七的闹腾。可惜,他没想到皇后居然常年下毒给他,并突然加大剂量,令他突然倒下,借机做出这件捅破天的错事来。

如今他对这件有一点点怀疑,是他之前做错了吗?忽视老七的怨、恨和希望,纵容皇后杀害元后,带(过)后也不追究。这么做当然为了安抚夏氏一族及东军,也不过是帝王的平衡之术,可是却埋下祸根。

“或者既然痛苦的话,就让他跟着朕吧。我们父子,倒是有始有终的。”皇上叹道,声音却冷,这两种感觉混在在一起,说不出的令人汗毛直竖。

“皇上真狠,自己死就是了,连儿子也不放过。啧啧,怪不得能在腥风血雨中坐上那把龙椅呢?”有人回答,去不是方清。

皇上大惊,抬头望去,却见一个老太监站在不远处,神态和动作谦恭,眼神却挑衅而凌厉。

“谭福,是你!”方清怒喝,拂尘一摆,挡在皇上面前,“来人哪。”他尖声呼叫。

谭福却慢慢走进(近),停在龙榻前五尺处,“别叫了,外面的人都让咱家清理干净了。如今皇宫这样乱,有事调兵遣将,有事掩盖事实,他们在外面吵吵嚷嚷,咱家怕影响了皇上休息。”

“你要什么?”皇上努力坐直,在一个奴才面前那表现出威严。

这是他的第二个失误,居然把谭福当成自己的心腹。当初老三和长天来报告,说谭福和赵知信勾结,夜闯深宫,意欲图谋不轨时,他简直难以相信。这么多日子,这两个人一直没能抓捕,后来接连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对这两个宵小就没有顾忌到。哪想到谭福个奴才竟敢回到宫里。看来内侍卫总管要换了,怎么能让随便什么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进来?

“皇上不要责怪别人,咱家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大白天闯入禁宫,何况还正受着通缉呢?”谭福笑嘻嘻的,好像知道皇上心中所想,“要怪只怪皇上自己,您当年利用了密道,一举登上龙位,为何不堵上呢?如今可方便了咱家走来走去。映春宫那边的入口还烧掉了,进出更容易。”

“你!”皇上大惊,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方清一边要顾及皇上的身子,一边又要提防谭福,不由得紧张万分。

可谭福却拢着手,似乎不急着做什么,而是好整以暇的欣赏大燕天子的窘迫,“至于咱家要什么?就要那把龙椅,皇上可给?”

“你个阉人、奴才、你也配!”皇上咳得憋红了脸,却仍然勉力骂道。

“有谁生来就是阉人、奴才?”谭福那假面具般的笑容,终于有了裂痕,“慕容昭,若非你卑鄙无耻,这天下应该是我的!”情急之下,他直呼皇上的名字。

皇上瞪大的眼睛突然微眯,“你是谁?究竟是谁?你从小就在这深宫之中,是朕查知你的底子空白,连家人家乡也没有,这才一力提拔,还找无数高手教你武功。若说你六岁时就有如此心机,朕想知道你是何方神圣?”

“皇上,能知道密道的事,我会是谁?”谭福幽幽地道:“这密道从慕容氏立国建宫时就有,只是知情者必是皇帝及储君。”

皇上大吃一惊。

这个天下,是他费了无数心机奇抢来的。当年,他的父皇本来喜爱九弟,也就是老三的亲生父亲,可却是因为立长不立幼的皇室礼法,以及长子故去的缘故,而让他的病怏怏的二哥做了太子。只是他的二哥因为身体的缘故而没有子嗣,所以父皇后来打算废掉太子,再立新君。

不过皇权的滋味他懂得,握住就不想放,于是父皇病了很久也没有下定决心,也正因为龙位虚空,才给了其他皇子想头儿。

最后,由实力最弱,最不被看好的他得了天下。而他,就是凭着陈氏所献的密道地图,直接发动宫变,在了乱局中一举控制了大燕的咽喉所在,又有陈夏两族在外拼杀,有四哥、九弟和十一弟鼎力支持,才能火中取栗。

陈氏之族中,曾出现一位先皇宠妃,但那宠妃死得很早,陈氏如何得知密道的事,就是个千古之谜了。但毕竟,二哥被立为过储君,知道密道的事是有可能的。而谭福,是二哥的什么人?是什么亲近的关系,令谭福也知道密道的事?

“你是二皇兄的人?”皇上阴着脸问,心中却砰砰乱跳。

“前朝的时候,世人都说太子没有子嗣。其实,他有个私生子,一直秘密养在宫里,知道六岁那年。只因为那孩子出身太不光彩,太子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换底,谋个好出身。可惜还没有办到,先皇就暴毙,宫中内变。”谭福轻声说,叹息着,像是哄着小孩子讲故事,声音又柔和,又遥远,“那孩子亲眼看到八皇叔,也就是皇上您带兵,突然出现在皇宫内庭,用一根琴弦勒死了太子。然后以雷霆手段,一举平定了皇宫和皇城太府都。可是志得意满的新皇并不知道,当时有个孩子正在玩捉迷藏,躲在没人注意的帘帐后,亲眼看到他父亲惨叫着,被割断喉咙,血流满地。当时他想,要活下去,要报仇。可在这宫里,怎么能活下去?怎么能避开新皇那斩草除根的心?只有做一个最低贱的人。”

第三十章 轮回

谭福又叹了口气,“当时那孩子养在太子东宫时,因为年纪小,也说是个小太监。于是他躲了一阵子后,跑到了净身房。偏巧新皇登基,内宫的仆役要全部替换。于是,他把一个差不多年龄要净身的孩子,推进井里淹死,自己顶数而去。永隆朝之前,兵荒马乱的,谁会知道一个才六岁的小太监的底细。可惜,那孩子当时不懂得当太监意味着什么,为了活下去就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他语调平静,说到六岁时杀人也声音淡漠,说到变成太监时,更似乎是说别人。可在场的人明明知道,那个孩子就是他,因而不禁毛骨悚然。

“原来你也是皇族。”皇上喃喃地道,心念急速转着,要怎么对付眼前人。可是,他竟然半点主意也想不出来,只道,“二皇兄居然告诉你密道的事,就算你是他的儿子,也要立储之后才可以!”

“太子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爱若珍宝,哪还管他什么狗屁的皇室规矩。”谭公公舒了口气,好像终于吐尽胸中郁闷似的,“不像有的人,连自己的妻子儿女也要往死里逼。这样的人连人性也没了,哪配为天子?”

“大胆!”方清怒斥,“谭福,不管你之前是谁,皇上待你不薄,你怎敢如此欺心?”

“咱家说了半天,难道你不知道我隐忍多年,就是为了报仇吗?那些恩啊惠啊,于咱家而言是侮辱。”谭福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狗奴才,如果不是那个半死不活的老家伙,咱家何至于到了如此地步。这全是他害的!你以为咱家多大年纪,为何像老翁一样?如果不是他,这天下都是咱家的!”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你再争也无意义。不如朕下旨,让你后半辈子荣华富贵,就算对你这么多年苦楚的补偿。”皇上插嘴道,“只是前朝太子的事,再也休提。”

谭福一脸讽刺笑意,“皇上,您真大方。可惜啊,当年我亲眼看到那琴弦吱呀呀地勒进我亲生父亲的脖子,这么多年来没有一日不做噩梦的,您打算要如何补偿?那是我的一生,是杀父之仇,解不了的。”

“那你要如何?”方清面目扭曲,“有我在,你休想伤害皇上!”

谭福并不理会方清,反而略退后半步,“咱家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一呢,是让皇上心里能够明白,不然我隐忍多年,这一刻如何能够痛快?二来……皇上,咱们说话的工夫,裕王殿下已经被人救走了。关于密道这种事,我能知道一个,这么多年藏在皇上身边,也知道第二个。”

“你!”皇上的身子立即直起来,“你要造**反?”

方清犹豫了下,他想阻止裕王殿下被劫走。因为只要离开皇宫,裕王等同于造**反,那皇上父子之间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可是门外侍卫都消失了,他不能离开皇上。于是,只得死死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皇上这话说的!”谭福掩嘴而笑,“我一个阉人,还有什么能为?”

“你和老七早就勾结!”皇上怒得连气也喘不过来。

可谭福却仍然嘲笑,“身为一国之君,连识人之明也没有,皇上真够窝囊的。或者,是您的心肠太黑了,谁也不肯信,就算裕王殿下是您的儿子。我呀,勾结的是赵知信,我老早看出这老东西是个有野心的,他也好,我也好,忙来忙去,也不过是想挑拨得皇上和裕王殿下打起来。虽然半截让天真个死**给搅了,烧了元后保留的密诏,但也没有关系。皇上有一点看得明白,这世上,唯有裕王能破了皇上的安排。所以,他就是我们手中的剑。要感谢皇后,让我们把剑拿到了手。本来因为天真多事,我们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可皇后死的变故,又怎么能瞒住我们在宫中的眼线?这时候,只要联络到裕王殿下的人,他们就算不想与我们联手,为了救出自家主子,也顾不得许多。说到底,皇上铺得好路,却让皇后让给了我们,真是感激不尽。”

“这样,你有什么好处?”皇上心中后悔万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看到你被自己的儿子灭了,就是我的好处。当年看你亲手杀死我的父亲,如今看你千算万算的天下乱了套,就是我天大的好处!”谭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谭福,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何必损人不利己,好好活着,未免以后没有好日子!”方清见谭福的神情渐渐疯狂,试图劝解。

可谭福仍然不理他,只抬头看看天,似乎计算时辰。

皇上知道这时候慕容恪正在被人救走,知道慕容恪一旦出宫,就等同于放虎归山、遣龙入海,回过头来就是天翻地覆。可是,他虚弱到连坐的力气也没有。这一刻,他突然发现原来没有人在他身边,他什么也做不成。权利,让他甘之如饴的权利,被他用鲜血和亲情换来的那美妙的权利,此时正从他指缝中迅速流走,一丝也不会存留。

这,是他真正的恐惧。从心底升出、直达四肢百骸的、挥之不去的恐惧。

“裕王殿上差不多快出密道了。”谭福又舒一口气。

“那又如何?他的北军被困在北元都,其他三路军已经到了太府都城下,就算老七再有本事,武功再高,战力再强,无兵之将能做什么?”皇上冷哼。

他知道服软没有用,他有身为天子的尊严,他明白与其软弱,不如强势,说不定还可以压制一下谭福的可怕心思。

“皇上,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您通过宫变坐上龙位,裕王殿下为什么不可以?”谭福神态轻松,“再者,您以为控制了兵部尚书,我们就没人了吗?您可太小瞧赵知信了,他一心要当国丈,几十年来,哪能不做准备?”

“你以为,陵王和皇太孙是吃白饭的?”皇上冷哼,“你若早早回头,念在你是朕二皇兄的唯一骨肉,朕放你一条生路,还让你今后有享之不尽的清福。如若不然……”

谭福一直很嚣张、甚至是无理挑衅的眼神明显一窒。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那种嘲讽和阴森交织的态度,“皇上说得是。裕王殿下重伤,又没有强大助力,这一仗还真未必能赢。不过嘛……我可不是保他的,我只是利用他,要天下乱,要毁了你的基业,其他的并不在意。”一边说,他突然站直身子,向龙榻走来。

“你想干什么?”方清立即上前一步,拦住。

“看不出来吗?弑君哪。”谭福笑笑,就像说今天吃什么一样轻易,“若裕王被救出后取了天下,咱家自然劳苦功高,有大把好日子过。否则,咱家什么也不管,总之也如了心意。杀父之仇,必手刃才痛快呀,咱家怎肯假手于人?”话音一落,谭福突然暴起,不知从何处抽出两把短刀挥舞着,似有罡风附于其上,全是拼命的招数。

方清连忙应战。

皇上多疑,所以挑了很多小太监,着意培养,让他们成为高手在自己身边。谭福也好,方清也好,全是经历九死一生,才有的今天成就。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亲自挑选的,万般信任的身边人却是仇敌,而他一心防着的儿子,从没有有过篡夺龙位之心。

“皇上,快走!”忠诚的方清挥着拂尘,一边与谭福缠斗,一边催促皇上离开。他深深知道,自己不是谭福的对手,只能拖得一时是一时,等皇上出了寝宫,只要遇到哪怕一个人,命就保住了,太燕的平安也保住了。

他们这批小太监中,谭福的悟性本就最高,加上近乎残酷的努力,造就了如今的无敌。他以前不明白为什么谭福可以如此苛待自己,难道只为了向上爬?现在,他明白那是仇恨使然。

皇上努力想爬起来,可是他衰弱到根本移动不了,只能徒劳的听着方清的嘶喊,移动着像是死木头般的身体,看谭福一刀刀砍在方清的身上,直到方清成为血人似的。

可是方清不肯让谭福绕过自己,被打趴下后,还抱紧谭福的腿,用血肉之躯抵挡谭福的前进,口中还不断喃喃叫着,“皇上,快走!快走!”

谭福被缠得极为不耐烦,不禁凶性大发,叫道,“本来还想留你个全尸,没想到你不识抬举,至死也要保着这个老匹夫!”说着,手起刀落,把方清的整个膀子都斩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濒死的方清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残躯突然跃起,手中拂尘“啪”地打到已无防备的谭福的后心。

谭福只觉后心彻骨疼痛,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回手就是一刀。

方清头落,咕噜噜滚到一边,脸上闪过最后的忠诚。虽然遗憾,但他完成了忠君的梦想。

“慕容昭,你的死期到了。”谭福踉跄着向前。

皇上这时候倒镇定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他的元后陈丽华,就站在房门口看他,眼神仍然是无爱的,但满是怜悯。

谭福重伤,是方清以自己的命换来的成果。可这样的谭福想要杀掉即将油尽灯枯的他,也是易如反掌。

“有没有想过,当初你弑父弑君,如今却是同样下场。”谭福笑得可怕狰狞,“皇上,有人告诉你没有,你有说梦话的习惯,所以,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

皇上的眼睛外突,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响。算计了一辈子,强势了一辈子,坐上最高的位置,却在最后,死在了自己的原配和一个太监手里。

这,是不是一种悲哀,一种轮回?

……66有话要说……

66的书一向死亡率低,老少皆宜。不过最近死亡率有点高,没办法,要揭开大秘密,冲向新生。难免了。

谢谢。

第三十一章 剧变(上)

谭福扔掉手中的被子。

看着被他们死的大燕天子,死不民母的皇上,那个能对任何人生杀予夺的人,突然害怕起来,还有,无尽的空虚。

他报仇了。

可是,之后呢?

正茫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重伤之下的谭福勉力转身,却发现是赵知信慢慢走近。

“裕王殿下救出去了?”他松了口气,问。

“此时,只怕已经出了皇宫秘道。”赵知信温和的笑。

“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这边的事,料理得清楚吗?”赵知信说着,向龙榻上看了一眼。

皇上面色灰败,等着突出的眼珠子躺在那里,就像一具已腐烂多时的尸体。而浓烈的血腥味中,方清身首异处。

“恭喜公公大仇得报。”他说着,声音有点哆嗦。虎死如猫,人死如虎。人,家或者的时候很可怕,死了也可怕。何况,他在慕容昭手下小心翼翼地活了几十年,那份积威令他不敢看向那个曾经一眼了灭他赵氏全族的人。

“我来接应公公。”他别开眼睛,又说,并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谭福。

“公公怎么受了伤?”

“方清的垂死挣扎罢了,没关系。”谭福冷哼。

“真的没关系吗?”赵知信蓦地跳开好远,眼神残忍有怜悯。

谭福还没说话,就感觉身姿突然冷起来。那凉意,正是来自后心。哪里,方清痛击了一拂尘,现在,又被冰冷坚硬的刀锋刺入。

“杀人灭口?”谭福向前踉跄了一步,想扑过去,却终究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上,“兔死狗烹,是不是太快了点?”

“你还不配做走狗,看着你讨厌罢了。”赵知信讽刺的答,“真要感谢方公公前面出手,不然,我可上不了你哪。”

“从我们结盟那一刻起,你是不是就想杀我了?”谭福吐出一口气,感觉生命在身体里迅速的流失。他不甘心。可是,现世报来得快。死在龙床上那位,难道就甘心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早就听过,但真正体味那种被算计的感觉,却是在此刻。

“谭公公,或者我该叫您福王爷,你出身虽好,却到底是个废物。你这样的的人上不得台面儿,只配在暗中行事,又怎么能站在夺位的队伍中。不如早死早了,免了这痛苦多好?”

“你想让这天下姓赵。”谭福又喷出几口血,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抬不起来了,“一报还一报,我杀了狗皇帝,为父报仇,你又杀了我。只是将来,不知道赵大人是怎么个死法?哈哈。”谭福高声笑了起来,然,很快就没了声息。好像,无形中有把大剪刀,把他的存在感和生命全部剪掉一样。

到时,他的唇边还持着笑意,因为他这一生都是个笑话,如此荒谬。

赵知信站在那里看了看屋里的三个新死之人,终究还是踱到龙榻边,轻声道,“皇上,臣给您报仇了,斩了那个奸侫阉人。您大可放心,这天下就算以后姓赵,至少在二十年内,还是要姓慕容的。臣是忠臣,不会让皇上死的不明不白。”

他伸出手,让一代之主慕容昭,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孙军正背着慕容恪,其他三大铁卫率人围护着,穿行在密道中。慕容恪是清醒着的,不过没什么自由意志,完全是任人摆布。他的脸仍然英俊绝伦,就算是苍白得完全没有血色,就算是瘦弱憔悴的脱了形,却也呈现出别样的美来。脆弱,又让人碰不得,那心头的伤口就晾在那儿,看到的人会跟着一起疼痛。

“快到了吧?”孙军低声问,悲伤的殿下似乎连呼吸也不愿意。令他担忧万分,不长的距离,却似过了很久似得。

“出口就在前面。”赵路也急,迎前了几步。

就在这时,昏暗光线中,只见一条瘦小的黑影从前面闪过,他立即警惕,大喝,“什么人?”

那人影似吓了一跳,然后突然向他们跑了过来,举止诡异奇怪。而如今裕王被囚禁,势力被瓦解,可谓四面楚歌,经不得半点意外的动静,不管什么不明事物接近,都只有绞杀一途。

因为,林特身子纵起,向来人谱曲。

孙军觉得不对,喊了一声,“活捉!”

可惜有点晚了。

四大铁卫武功高强,而来人却似乎手无缚鸡之力,当掌风袭来,竟然吓得不能动弹,林特的手瞬间抓住那人喉咙,就算及时收手,也一下捏破了喉骨。

他站立在那儿,发出呵呵的声响,却没有倒下,手臂向前伸着,似乎是拿着什么东西。

孙军背着慕容恪飘进,火把在光亮下,映出那人的面庞,赫然是小猴子。

慕容恪的眼睛本事半睁半闭,似乎游离物外,但他认出了小猴子,在映春宫的日日夜夜,一刻不停的在他脑海里闪现,他记得这小太监是小玉使唤的人。哪怕,这个小太监的半边脸似乎都溃烂了,他仍然一眼

“拿来!”他突然开口,眼睛盯着小猴子手中的物事。

他久没有说话,声音暗哑又僵硬,但他的语气里有一种急切,一种狂热,四大铁卫听明白了。赵路更是了解他的心意, 把抱住失去意识的小猴子,眼神示意林特道,“还没死透,快送到孙大管家那里!快!这边交给我们。”

林特负起小猴子就跑,赵路则把小猴子手中的东西交给慕容恪。那是一只木簪子,上面刻了个人名。

“我母后的东西,是小玉冒死给我的。”慕容恪的眼神突然一闪,不禁落泪,“她要我活着!”

这名话说完,慕容恪浑身上下突然暴发出一种乞势。

那威压如此强悍,令密道中的人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

他要毁天灭地,他要压回所有,他要给小玉报仇,他要天下给小玉陪葬!

一心求死很多天后,慕容恪胸中突然被熊熊燃烧的怒火充满。他的悲伤,他的愤怒,他的绝望,全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为着和小玉的承诺,两人曾说要为对方努力的话,他不能引刀自尽,只求“自然:死去。但此时,他痛恨自己。

为什么不要大燕龙位?自以为清高,曾站在漩涡的中心,所以鄙视权利。可如今他真的真的很后悔,如果他够强,如果他是天下霸主,那么小玉怎么会死?台果他是大燕天子,谁敢动小玉一根头发!

全是他的错,一切,全是他的错,无可挽回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