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鼻中一酸,拼命把眼泪逼回去。

除了军中袍泽的生死之交,没有接触过他的世人称他为妖孽,男人们臣服于他的武力,女人们迷醉于他的相貌,可他一直想要的是真心对待。世界上最真的心,最真的情。他以为自己从没有过,但实际上,有两个女人用生命爱他、护他。可惜,这两个女人都死了。

所以,他要这个天下来祭奠!

那么,母后和甘锋之间的约定还作数吗?

手下们不让他亲自来,可他硬要自己走一趟。他相信母后的眼光,相信这支木誓既然这么被珍藏着,就有它值得的理由。

“甘老公爷的意思?”他沉着地问。

“不相问,不相疑,也只有丽华那般心境清灵的女人才会做到。”甘锋突然称呼元后的闺名,“我甘锋,又怎么会辜负这六个字?”

“甘老公爷可要想清楚,这一去,就是叛国之人。”慕容恪提醒。就算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也保持着骄傲,不愿意骗取别人的追随,或者是对方的一时冲动。

甘锋站了起来,“我甘氏一族,满门忠烈。”

“您是忠于朝廷,还是那个承诺?”

“先皇为了皇权,陈氏为了荣耀,逼娶了丽华,可是又不好好待她。”甘锋走到慕容恪的面前,单膝跪了下去,手中举着一只木菩,“我甘锋忠心耿耿了几十年,够了。那样薄情的男人不配忠诚,至于大燕,还是会姓慕容的,何来叛国之说?”

慕容恪看着低在自己面前那颗白发苍苍的头颅,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伸手取过那只答子,却看到不是原来的那只,因为上面刻的名字是母后的闺名。

“请殿下,焚于元后的灵位之前,就说甘锋全了当年之誓约。”甘锋说着,把另一只刻有他名字的木簪珍重地放入怀中。

慕容恪扶起年迈的甘锋,很想问问他与母后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木誓之约,可却忍住了。

现在不是时候,而且上一代的恩怨他不该刺探,除非是甘锋愿意说。

“无论结果如何,慕容恪承甘老公爷的情。”对于甘锋这样的人,许以重利是侮辱,只有这一声隐约的感谢,才真正发自肺腑。

所谓患难见真情,现在他有如丧家之犬,在这个时候以身家性命出手相帮,而不是拿下他以换取朝廷的封赏,他慕容恪绝对不会辜负。母后没有看错人,他也不会用错人。如今他才明白,为什么在朝廷上也好,政事上也好,甘家都表现得像他的死敌一般。因为只有那样,父皇才不会怀疑,才不会提防,当元后的请求到来时,甘家才有能力援手。若都像四皇叔那样明目张胆的喜爱他,父皇早就下手钳制,甚至甘氏一族都不得善了。

“殿下,隔墙有耳?不妨到密室中与老夫一谈。”甘锋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说。

慕容恪点了点头,紧紧握住刻有母亲冉名的那只木暮。

永隆二十九年,也就是昌庆元年的除夕夜,整个太府都被一片红色笼罩。

并不是喜庆的红,双重国丧期间,一切从简,就算是新年,各家各户也不得张灯结彩,热闹喧哗。那红,是鲜血浸透了白雪,以及,火焰映照的漆黑天空。

就算聪明稳健如慕容楚也没有料到,忠诚的一等勇毅公,非皇族而封了公的甘锋,居然率部举了反旗。由于他的突然倒戈,裕王慕容恪杀出太府都,一路向南,到达定山王慕容廷的封地明镜,南军一路还控制了几个军事要镇,不过数月的时间,就好像在大燕的版图上割掉了犀利的一角。当然,这是后话。

除夕当天,甘氏的南军虽然没有守卫皇宫,但却大开南门,突袭了太府都守卫,保着甘氏一族和裕王全家,还有那些忠心耿耿的死士护卫们离开。因为事发突然,新皇和陵王反应仓促万分,本该是其乐融融的当晚,变成了血染之夜。还有,各军部衙门的燎天大火。

石中玉经过半个多月的调养,身子虽然还很瘦弱,但逐渐强健起来,少女时代的体力劳动锻炼了她的身体,强烈的愿望支撑着她的心智……再加上皇上来过一次陵王府,还带了才神医来给她诊脉,确定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除了虚弱并无大碍,她就更加要顽强的要活下去,活得好。

慕容楚接到报告,说裕王和南军发难,与太府都守卫打了起来的时候,正和她一起准备吃年夜饭。在石中玉看来,就算心中记挂着慕容恪,但身为孕妇,必须让自己快乐起来。她可不想生下一只小苦瓜,虽然才三个月身孕,但她却觉得肚子里的孩子会体会到她的心情似的。

“我和你一起去!”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她瞬间丧失理智,急着要阻止。因为她明白,只要慕容恪反了,以后的形势就僵成死局,她明白慕容恪全没有称帝的野心,但有的路,只要走上就退不了。

“刀枪无眼。”慕容楚只说了四个字。

石中玉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她知道,慕容楚还有四个字没说:无力回天。

慕容恪做事一向快、准、狠,既然他们千方百计都没有把她还活着的消息递过去,那么这一天的到来必定是经过详细谋划的,等传到慕容楚和新皇耳朵里的时候,肯定已经来不及了。

而慕容楚匆匆离开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穿戴得整齐暖和,一个人溜出了陵王府。

她知道这样做很愚蠢,万一被伤到碰到可能会追悔莫及,可是她不能眼看着她心爱的人就这么离开,所以要做最后的的努力,哪怕这努力只有百万分之一的机会。她有一种强烈的可怕预感,慕容恪这一走,有可能很久不能相见。

所以,她要寻找奇迹。她希望上天让她还有机会,阻止慕容恪离开。

不知是不是有了孩子的缘故,她近来格外想念他,尽管她努力保持乐观,还时时会在半夜里哭醒。前世的时候听人说过,现在她是真实的体验到,怀孕的女人特别渴望男人在身边。那种惶惑、那种幸福、那种不知所措,她一个人承受不了。

陵王府外有军队保护,提防叛军有所行动。幸好她扮了男装,又有陵王手令,守门的军士以为她是秘密办事的,就放了行。

她沿着漆黑无人的街道快步走着,又怕雪天路滑,摔跤伤到孩子,才出了两条街就浑身是汗。

她保持着警惕,有脚步声传来时就立即闪身躲进小巷子。她分不清官军是哪一部分的,告诫自已要看到熟面孔才能现身。而越走,街的尸体越多,血腥味越浓,空气中那清冽中带着死亡的味道,令她窝在一个墙角干呕。

抬头望去,黑暗中不辨方向,她居然来到了裕王府门前。这也难怪,王公贵族们都住在北城,陵王府和裕王府相距不远,她走了半天,也不过是这点距离而已。

裕王府中漆黑一片,连半点人声也没有。主子们走了,仆人们都跑得无影无踪。偌大个裕王府,如今就如鬼宅,生气全无。

不知被什么驱使,她鬼使神差地迈开步子,走进王府之内。

“的有话要说……、……

大家明白了吧?如果真心要留着力量以后帮裕王,表面上就得表现得对立才行,不然变态的皇上就有提防。

所以,越是显得水火难容的两人,其实越可能是暗中的盟友。甘老公爷好聪明哪。这一点设定,早有铺垫,但大家好像没注意过。呵呵。

明天还有奇怪的人出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五章 日与夜的距离

没有月色,但不知哪里的火光,映着白雪,使得视线明亮。

石中玉慢慢走着,有如游魂,往日的一募募就像漫天雪花,扑面而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泪流满面。如果一切能重新开始有多好,她

和他,犯过太多的错误,若能重来,肯定不会变成今天这种样子。

她一路来到穿山游廊院,从那里可以直通慕容恪的久思院,不过才看到大门,就听到里面似乎有响动似的,她怕是流兵或者歹人,又或者是不良的下仆,趁乱来价东西的,连枉又闪身撤回,掩身在遮墙后面。借着阴影,偷偷往外看。

片刻,就见五条人影出了久思院的大门。当先一人。身材很高。身穿玄色盔甲,被雪色映出乌沉沉的光。他的步履之间间有一种优雅的气势。没来由的向四周施放着威压。后面跟着的四人,则穿着大燕北竿的竿装,身手矫健。其中两人抬着一。很大的箱子,里面也不知放了什么,看起来很重的样子。另外的两个人,护卫着那名当先者。

石中玉用力看过去,就在雪光映照下,赫然发现那五人,正是慕容恪带着四大铁卫。

奇迹!老天给了她奇迹!

惊喜之下,她竟然有十几秒的空白定格,即不能动也不能说,似乎被巨大的惊喜和意外定住了身形。而当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意识到这是唯一拖回慕容恪的机会,立即要站起来大叫。

可是,她没能动弹得了,也没能发出叫声!身上只一麻,她居然只能像冰雕一样,仍然被阴影覆盖,眼睁睁的,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慕容恪带着四大铁卫迅速离开,身影消失在她的视践之外,融入黑暗之中。

什么叫咫尺天涯?什么叫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像白天与黑夜交替的瞬间就像身处两个世界,隔了一层敲不碎的玻璃,能看得到却永远无法触摸。

从没有什么时候感到如此绝望,仿佛亲眼看到心被生生徜成了两半可是却无能为力。泪水模糊了她的视践。她用力眨眨眼晴。幸好这个动作还能做,想把那亲爱的背影牢牢记在心里,印在脑海中。刚才她还感叹老天的仁慈,此刻却发现老天在玩她 而且玩得残忍。既然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要让她看到他?

哪怕你回头,往黑暗中看一眼,只一眼就好。

可是自从知道她的“死讯”慕容恪心如死灰枯稿,只剩下要报复的愤怒,再也不会回头了。于是在这唯一的机会中。他们就那么。无条的擦肩而过。

石中玉悲从中来,哭得气息嗅咽 虽然无声,却几乎背过气去。

过了不知多久 身后终于有了动静。她身上又是一麻,终于恢复了行动自由。

她知道慕容恪必会快速离开太府都,她怀着身子,在雪夜里根本追不上他,更追不上他的马,只能愤怒的转过身去,瞪视着眼前人。

奇怪。是个年轻始娘,面生得很。可以说,从没有见过。

“你干什么?!”石中玉近乎尖叫着责问。

“本小姐救了你,你怎么恩将仇报?”那始娘回瞪着她,好像她是天底下最不识抬举的烂人,“那是反王慕容恪知道吗?你个死小子趁着

兵荒马乱,跑到他家价东西,让他撞到,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是妖孽降世!”

“他不是恶庵。也不是妖孽,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而且我也不是来偷东西,我正要见他!”石中玉气得哆嗦,恨死这个多管闲事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毁了我最后的机会!”

“你是反贼一路?”那姑娘突然跳起来,扯出腰间宝剑,指着石中玉,“怪不得你哭成这样,如丧考妣般。说,你到底是谁?潜入裕王府,到底有什么阴谋?

她没丧考妣,可她的宝宝可能出生时见不到父亲!石中玉愤怒地想,突然意识到她正坐在雪地里,连忙底起。不管慕容恪在哪,不管慕容恪做什么,她要生下孩子。这样。她就与他割不断联系,早晚有重见的一天。

“站住,你去哪儿?”见她抬脚要走,那始娘又喝道。

“离我远点,伤了我的宝宝、你陪不起!”见那姑娘可能动武,石中玉忙说,并下意识的护住肚子,又见那始娘露出惊诧之色,恨声道,“看什么,不知道有女扮男装这回事吗?”

说完,她转身往久思院走,想看看慕容恪叫人抬走了什么东西。要知道,这场兵变是为了能让他顺利逃走,而此时大队的南军已经出坑,他却冒着生命危险,带着四大铁卫偷偷回到裕王府。到底是什么,比他的生命还重要?

只是才走了几步,她就发现那个始娘还跟在她身后,立生警恨,“你是谁?”她停下脚步 (看不清)府干什么?难不成,你才是贼?”

“我们甘家的人,才不会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那姑娘也生气了,“裕王是反王,你对他是那个情形,说不定是个奸细,我要看着你。

石中玉吓了一跳。“甘家的?甘老公和……”

“是我祖父!”那姑娘突然流露出悲伤的神色,还有点绝望,好像离群的小鸟,看起来有点可怜。

不过石中玉却更惊,“你是……哪一房?分支的,还是……”

“我叫甘泉,一等勇毅公甘铎是我的祖父。领内体卫大臣甘敏之是我的亲生父亲。前科状元甘绍廉是我的嫡亲兄长!”那姑娘说起家世时,突然发狠似的,隐约中,有着不能磨灭的骄傲和说不请的悲愤。

慕容恪能逃,就是因为甘铎突然发力,算得上临阵倒戈,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作为甘家子弟,正支的嫡女,应该和甘老公爷一起离开了太府都才是,她怎么三更半夜跑这里来了?

等等,她好像还是定给慕容长天的皇太孙妃的人选。如果不是这场兵变,应该会在年后嫁了长天。说到底,她现在应该是新皇后了。当然,出了这种事,已经再不可能。

“走,快跟我躲起来!”想到这儿,石中玉上前,一把抓住甘泉的手。

甘泉想甩脱石中玉的手,却顾忌到雪天路滑。她又是个孕妇,没有敢用大力,因而没有甩脱,口中却道,“还说我多管闲事?你才不要多管闹事!”

“你到底怎么回事?”石中玉有点发急,“难道是掉队了?整个甘府,怎么会遗下你一个人?”

不是她闲心大,是因为甘老公爷救了慕容恪,她心存感敢,所以不想让甘铎的后人受到伤害。如果甘泉是和家人失散了。她要帮这丫头躲开朝廷中有心人的针对,安全离开。这样,也算是帮了慕容恪。

“我故意要留下的!”甘泉瞪着石中玉,突然大哭起来,“我甘氏一门忠烈,如果不是因为反王慕容恪,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你让世人如何骂我祖父,说我的父亲,鄙视我的哥哥?”

“所以呢?”石中玉瞠目结舌。

“所以我要留下来,等着朝廷杀我的头,全了我甘家的忠义!”

“白痴!”,、中玉最不爱听人家说慕容恪不好,听到甘泉这么说,转身就走。这丫头自己要那个忠义的虚名,她就不拦着了。

可没想到,甘泉却跳到她面前,“你别往里走了,别耽误我的事,我要一把火烧了裕王府!”

这个王府是慕容恪的,别说他还没死,就算他死了,也该由他的孩子,她肚子里的宝宝继承,凭什么要被这个不知怎么窜出来的疯丫头毁了?再退一步,这宅子被朝廷封了,没收,也轮不到别人来破坏。

“你真的是为了祖父、父亲和哥哥着想吗?”石中玉冷笑,“你爱的是那个名声吧?或者还暗中爱慕着皇太孙,哦,不,应该叫皇上,怪你祖父的选择,害你失去了当皇后的机会?”

“你胡说!”甘泉神情悸动,很委屈。不像是做假,“我没有……我不是那意思!”

不过石中玉说话不留情面,故意刺她,“胡说吗?未必吧!你又是什么意思?如果换作是我,我的家人在哪里,我就要在哪里。我不管他们是神是魔,是好人还是恶人,只要是我的家人,我就不会背叛

“我愿意为他们一死,以示请白!”

“甘氏已反。”石中玉继续络笑,“他们的清白如何……我说句刺耳的话,不是你一个女人能担得起来的。我该说你愚蠢还是天真?你

留下。只能让自己成为朝廷要挟他们的把柄,到头来害了你一家。而且,你这样做更彰显他们所谓的叛国!甘小姐,你是要成全自己。还是甘家?”

甘泉呆愣住,神情间也无半分做伪,显然绝对没想到这一层。

石中玉、心中长叹:整个一深宅大院脑残女,被所谓的正统教育折磨得一根筋了!甘泉看样子也有十五、六岁了,古人早熟,她怎么能不懂事到这个地步。她就不想想,她突然失踪,正向南方撤退的甘老公爷会如何心痛?

……

……66有话要说……

写到元后隙丽华与甘铎那隐约的感党时,66这心哪,拔凉拔凉的。

至于虐待了小玉和恪恪。我不能剧透,但请大家相信,66后妈的表

象下,确实有一颗亲妈的心哪。

谢谢。

第三十六章 慕容恪带走的宝贝

“原来我错了。”甘泉愣了会儿,承认错误倒快,脸都哭花了,“我以为只要我被正法,就全了甘家对朝廷的忠义,我毕竟是正支嫡女,可以代表甘家。可是……你说得对,我彻底做错了,不能全了甘家的体面,还害得祖父、父亲和哥哥担心。如今,我唯有一死……”说着,突然要提剑自刎。

石中玉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仓促间扭了腰。那疼痛令她胆寒,还以为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了,半晌后才发腰部肌肉扭痛,不禁大为光火,“你脑袋怎么长的?你死了,消息传到你祖父的耳朵里,被有心之人一加工,就成了朝廷逼死你,你是想让你的长辈伤心死,还是让他们更恨朝廷?好吧,你要死就随便,我不管你了。为了你,伤了我的宝宝,才是最大的不值!”

“那我怎么办?现在也追不上了。”甘泉哭道。

“现在哭有屁用,做这些事之前,怎么不动脑子想想!”石中玉越说越气,就连因为见到慕容恪却没能跟他说一句话的痛苦,那撕心裂肺的感觉,都被甘泉的突然冒出而冲淡了。

不是传言甘家小姐贤良淑德,聪慧过人吗?可见传言信不得,媒婆的话更信不得。幸好长天没有娶她,不然她会成为史上最乱来的皇后。

“算了,把甘姑娘交给我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什么人?”甘泉持剑而立,还不忘记挡在石中玉身前。

这姑娘心地不坏,还知道保护孕妇。而且不愧是将门之女,居然武功不错的样子,刚才点穴,现在又摆出挺唬人的架式。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了点。石中玉想着,侧头向暗处望去。

咯吱咯吱的踏雪声中,夏世雄慢慢走过来。

“夏公公!”石中玉惊讶无比。还以为裕王府中没人了,没想到遇到了一拨又一拨。

“小玉,别站在雪地里,仔细着凉。”夏公公道。

“您没有走吗?”石中玉愕然。

“走?我到哪里去?”夏公公苦笑,看起来有些凄凉,“殿下要我去留自意,我不能背叛先皇,可也不能伤害殿下。眼见着满府的仆役跑个干净,就由我守着这地方好了。”

不知为什么,石中玉心头升出一种希翼,“他还会回来吗?”

“老夫不知,但我对先元后有过承诺,守护殿下,唯死方止。”都这个时候了,夏世雄说话倒也不瞒人。

石中玉心中激荡,不知该如何形容前朝的元后,慕容恪的母亲,她肚子里孩子的祖母。那是什么样的女人,久做深宫,青春早逝,却能让那么多人愿意为她忠诚。元后,从没有看错过人,也从不怀疑自己的托付,就这份心志的坚定,以及识人之明,就没人能比得上。

当时,她从盒子的夹层中找到木簪,并看到上面刻的名字时,也非常惊讶和意外。只是一切太苍促,她在以为必死时把簪子托付给了小猴子。她认同元后的安排,也知道密诏是假,甘铎才是真正能保护慕容恪的人。后来她昏迷了太久,醒来时小猴子不见了,到现在也找不到。

最令她痛恨自己的是,长达一个月的昏迷和毒素损害了她的记忆,木簪那么重要的事,她居然全没有印象。就在刚才,从慕容楚那里听到甘铎帮助慕容恪逃了的时候,她脑子里就像闪过白光,才把这事想起来。

可是晚了。

如果早一点记起,她当然不会把这件事报告给慕容楚,以免断了慕容恪的退路,逼得他做出更疯狂的事。她也不会直接去找甘铎,因为她不确定甘老头还会不会遵守承诺,绝不会自投罗网。但她会想办法去甘府守株待兔,亲自把慕容恪拦回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劫数?不管多么努力和谋划,到头来还是挽救不回来。怪不得有句话说,所谓命运,就是该发生的事,总是会发生,就算你推得偏离,最后它仍然会回到轨道上。

“天太晚了,外面还有流兵,小玉跟老夫回去歇一宿,我自派人到陵王府去送信儿。”夏公公慢慢地道,“甘小姐养在深闺,少有人识。这时候出城去追自家人也不妥当,不如就委屈一下,当是这府里没有逃走的婢女,只有要不抛头露脸,待时机成熟时,再想法子吧。”

石中玉点点头,也觉得仓促间这么安排很妥当。看了看甘泉,她刚才还一心求死,这会儿又完全一幅没有主张的德行了。这提醒石中玉,孩子生下来不能娇养,不然出身再好,教育程度再高,心智上像个草包,也没得救了。

“夏老,先容我到久思院看看成吗?”石中玉轻声问,带了点恳求。

“他已经走了,看有何用?”夏世雄叹了口气。显然,他来得稍晚,并不知道慕容恪之前叫人抬了一口大箱子走。

石中玉也不说破,只望着夏公公不说话,难得的是甘泉也没多嘴。夏世雄以为石中玉是小儿女情怀,也就点头应下,走过两步,小心翼翼搀扶着石中玉,好像知道她怀孕了似的。

看到石中玉疑惑的目光,夏世雄微笑,“你和甘小姐的对答,老夫听到了。”说这话时,他神情中满是真诚的欢欣,显然很为多年无嗣的慕容恪开心,“好好养身子,有心爱的女人和自家的娃儿牵着,是男人就跑不远的。”

甘泉在一边听着,似懂非懂。

石中玉本来悲伤得不能自已,夏公公一句话,就令她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