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洋车后排的两名男子也先后下了车,其中的一位,西装笔挺,黑色的皮鞋光滑得几乎要映照出人的脸来。他淡淡地看了映阙一眼,又径直往百货行里走,旁的一些人见了他,点头道,萧老板。

萧老板。这一声喊,映阙才如梦初醒。她顾不得拍去身上的泥土,赶忙追了上去,挡在男子面前。问道,你就是这里的老板?

男子戏谑道,就算古时候抢亲,也不见得有女子如此大胆的吧?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映阙涨红了脸,有些羞赧,又有些愤慨。她咬着嘴唇,好好地将面前的男子瞪了几眼,好像瞪几眼就能灭他人的志气助自己的威风一样,但她一说话,又紧张了,脸越发的红,语序也有些颠倒。

她说,我妹妹是无辜的,他们说,是萧老板报了案,那些警察,把我妹妹关在监牢里,她没有杀那个画家,她是无辜的。

男子大约有些明白了。当天,他到画室找韩云松,原想跟他交代有关下一季月份牌制作的事宜,却只看见了韩云松的尸体,以及跪在韩云松身边,满手都是血的立瑶。他没有办法不认定这女子就是凶手。立刻报了案。

只是,到现在,连疑凶的名字,他都忘记了。

只不过,这横空杀出来的女子,倒是有些乐趣。他这样想。

他就是风盛文化公司的大老板。在南京,生意做得红火,虽不见得富甲一方,但家财总归是殷实。这里面有一半是他的父亲临终前留给他的厚礼,而他亦不枉费,乱世里起了这间公司,草草的两三年光景,就风生水起。再加上,他处事低调,凡事礼让,颇谙熟人际上的伎俩,又无劣迹,故名声还算正派。

在很多南京人的眼里,这也属不易。更何况,他的年纪才不过二十又四岁。

他姓萧,萧景陵,父亲说他的名字是取自金陵的谐音,并无别的讲究。他高而俊朗,有深邃的眉目,只是常常被他的帽子遮挡了去。他素喜灰暗色调的西装,早早地剪了辫,一副留洋学生的英挺模样。在南京,如他这般的男子并非没有,只是,那年少却低沉的气质,带着稳重与内敛,不似纨绔子弟的轻浮,就着实少见了。

而此时,萧景陵在风盛百货行的门口,盯着他面前灰头土脸的乡下女子,竟然忍俊不禁。他笑的时候,略略偏着头,弯弯的嘴角,一边高,一边低,并不对称,高的那一边,就露出小括号形状的纹路,本是极好看的。

第7节:邂逅,最美丽的意外(3)

倘若换了别的女子,兴许又是一番倾倒。可惜映阙无心看,她只觉得,萧景陵那样毫不遮掩地对她直视,是无礼的,她有些尴尬,再次红了脸。这一天可真是糟糕透了,映阙想,她竟然在同一个人的面前,频频脸红,还被对方像看一棵花儿草儿似地仔细看了去,她怎么就那样不争气不能硬朗一些强势一些呢。

【 为红颜 】

不管怎么样,萧景陵并未采纳映阙的意见,尽管这女子在他面前的确就像花儿草儿那样有趣,甚至,他曾经为之眼前一亮。但空口无凭,他怎么能因为她而推翻自己亲眼所见。古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那段历史,他幼年读书的时候就鄙视透顶。

但映阙不放弃。

也许,除了找萧景陵,她还有别的一些事情可以做。譬如,去到凶案的现场。可是,去了,真的能查出些什么来吗?她不是侦探,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样着手。又或者,去调查跟死者韩云松有关的人物,他的朋友,他的老板,他的下属,他身边出没过的女人,甚至他的仇家,等等等等。如果这样的话,又应该从哪一个查起?凭什么判定谁是有嫌疑的,谁又是无辜的呢?

半夜里,映阙躺在床上,辗转反恻,不得睡眠。

也许,除了找萧景陵,她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做了。画室是风盛的产业,在命案发生以后,已经关闭。而韩云松有哪些朋友哪些敌人哪些女人,她自然也需要向人打听。而这个人选,虽然不只萧景陵一个,但映阙无从找起——

她也就认得他了。

更何况,对立瑶的控诉,是由他提起,他或许也是有资格要求警察厅再度彻察或延迟审判的吧。

当然,前提是,他相信她。

相信她,蓝映阙。

相信立瑶没有杀人。

翌日,映阙打听到萧景陵的寓所,站在门口,等了大半日。那宅子本是前清的旧宅,翻新过,改了布局,不再是简单的四合的小院。

宅前,首先是一扇黑色雕花的大门,带着酩烈的森严之气。门内是一条宽敞的走道,大约是供洋车行驶的。走道两旁都是五六米高的树,树冠合拢来,遮蔽了顶上的阳光。再深入一点的地方,虽然有绿树掩映,但也能看见深褐色的门,紧闭着,没有人影。飞檐翘角,从枝叶稀疏的地方透出来,琉璃瓦,黑铜铃,古朴典雅,也不失庄重大方。

总之,如斯宅院,这一眼望去,说不上,究竟是畏惧,还是讨喜。

黄昏时,萧景陵回来了。那黑色的老爷车,等待大门缓缓开启的时候,映阙冲出去,冷不防地,拍打着窗玻璃。

啪啪啪。

萧老板。

车里的人吃惊不小。

待缓过了神,萧景陵按下车窗,似笑非笑地,盯着映阙问,怎么又是你?你还想要为了妹妹的事来说情?

映阙道,不是说情。是要告诉你,她是无辜的。她不会那样做。她那么善良。

萧景陵耸了耸肩,轻笑着,只说了四个字,有何凭证?

映阙怔住。她的确是没有任何凭证的。从一开始,她就不需要任何凭证地相信了她的妹妹,与她血脉相连的妹妹。然而,萧景陵呢?

这时候,大门敞开,车又动了。映阙心里着急,竟追着那车跑,看门的人拦她不住,她险些就要冲到车头前面去。

司机无奈,唯有再次将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

萧景陵仍然穿着上次的那双皮鞋,款款地走下来。他问,你究竟想要怎样?其实你来找我,倒不如直接去跟那些警察说。

映阙再次对萧景陵在神态和言语间的傲慢生出了反感的情绪。她微愠着道,像你说的,我无凭无证,他们如何信我。我来找你,是希望你可以帮我查出事情的元凶,死的人,毕竟是你的手下对不对?若念及主仆一场,你为他讨一个公道,也是应该。

第8节:邂逅,最美丽的意外(4)

萧景陵又笑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哪一种笑,他都像画里面精致的璧人儿一样好看。这一次,映阙注意到了。因为萧景陵忽然的缄默,她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看了上去,看到他脸上如涟漪般荡漾的笑意。

这一次,她有些微的怔忡。但没有立刻将视线移走,而是很努力地迎上去。脸微微扬着,杏眼圆睁,朱唇微起,绯红的面颊,像天空里落日背后的晚霞。

萧景陵笑,是因为他再次觉得,映阙这女子,不但有趣,还天真得很。那么贸贸然地拦他去路,又说什么主仆一场,她好像觉得自己为韩云松拿公道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看得如此简单。她忽然就化身成了荷田里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只是,她含苞待放,幼嫩得很。她和他见过的,别的女子,是迥然相异的。

然而,萧景陵答应了。如此不可思议。

他说,我可以向警察厅申请,将判决押后,但是,你若到期仍不能找到证据,证明你妹妹的清白,那我亦是无能为力的了。

话一说出,自己也有些诧异。而更诧异的是,映阙的要求不仅仅如此,她还要求自己与他配合。因为她说,她对于韩云松一无所知。

他竟哭笑不得了。

后来,映阙问萧景陵,当初为何信了她的一面之词。他说,是因为你眼睛里的真诚。那个时候,他们已经着手在盘查关于韩云松的种种了。韩云松经常出入的地方,韩云松相熟的男女朋友,韩云松可在暗地里与人结过怨,或者,在画室附近,问一些小摊小贩,当天有没有见可疑的人。只是,事隔这么久,谁都说不清楚。

间中,映阙到警察厅去探望过立瑶,萧景陵亦陪同。立瑶还是穿着那身单薄的衣服,虽然天气尚未入秋,但映阙总觉得心疼,怕她冻着,硬是将自己的衣服留了下来。

走出警察厅,天正好下雨。是夏季里惯常的暴雨,雨点极大,噼里啪啦的,像珠子一样砸下来,溅起满地水花。

映阙站在门口,步子有迟疑。

萧景陵问她,怎么不上车?

映阙道,我住的地方,你不顺路的。

萧景陵摇了摇头,那表情,似是在说,天底下怎么有这么愚蠢的姑娘。然后他不由分说抓住了映阙的手腕。

像藕节一样清脆,像莲子一样细嫩的手腕。

接着他们冲进雨里。

映阙亦步亦趋。嘴里还嘟囔着,你干什么,你快放开我的手,你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牵了我的手了呢,诸如此类。短短几步路,言语和心思像海潮一样翻涌。

深夜里。

像藕节一样清脆,像莲子一样细嫩的手腕,不知道,是不是伤了筋,动了骨,也不见发红,但偏偏,一直痛,一直痛,很细小地,很隐约地,痛进了心底去。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第9节:表象和残局(1)

第三章 表象和残局

【 蝴蝶 】

那几日,仲夏,已深到极致。

似有转凉的味道。

映阙忽然想到一个人,脑子像是被谁重重地敲了一下,恍然大悟一般。她于是急匆匆地,又到萧宅,萧景陵正在午睡。

睡眼惺忪。

映阙问,苏敏儿到哪里去了?

苏敏儿?萧景陵呢喃,皱着眉,似在记忆里搜寻这苏敏儿又是哪一号人物。映阙气结,撇着嘴道,便是那韩云松的女助手。

她亦是左思右想,才想起立瑶跟她提过,当日她到达画室,苏敏儿正离开。所以,那杯导致立瑶昏迷的白水,有没有可能跟这苏敏儿有关?如果是,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如果那杯水,原是为韩云松准备的,那么,有什么理由不去怀疑,她,苏敏儿,也许跟这桩命案有着难以推卸的关联。

至于苏敏儿,她在韩云松死后,辞去了职务,到英国人开的西餐厅里,谋了一份差事。大约就是迎来送往,端茶递水的活计吧。

那间西餐厅,英文名字,叫做Butterfly,那些英文字母潦草但美观地排列着,再加以金属雕花的装饰,映阙站在底下,看了一阵,又看看英文旁边译过来的中文——

蝴蝶。

她也只认得这些中文字了。

后来,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来。萧景陵问,要不要学那上面的几个英文字。映阙乖乖地点头,很诚恳很渴望的样子。萧景陵说好,忍不住又轻轻地拍了拍映阙的头,那表情,是极宠溺的。怎知道,他这一拍,似将映阙的三魂七魄都给拍散了,以至于映阙那么好的悟性,原本很容易就能够学会的两个单词,却花了好一阵功夫。

苏敏儿在厨房,听说大厅里来了客人点名找她,她拂了拂衬衫的袖子,掸去上面沾住的一点面粉,掀起帘子,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一眼认出萧景陵。

在那时候,眉眼间有仓促的惊惶。

而这一次,表面看来,并无收获。

因为苏敏儿说话总是谨慎又搪塞,常常是茫然无知的表现。她说,韩云松为人世故圆滑,不轻易得罪谁,从未见任何人来找他的茬,而韩云松对她,向来也是礼貌又严肃的,所以,她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是如此花心的男人。她说,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他或许因了女子而招惹是非,也未尝不是道理。至于韩云松被杀的当日,她承认,她去过画室,立瑶到的时候,她便离开了,也没有再回来,直到第二天看报纸,才晓得画室出了命案。她又哀又叹。哀韩云松的不幸,也叹自己的无辜。她说,你们怎么会想到来问我,似要将我当成疑犯了,我真是丝毫不知情的。她这样说,反倒让映阙觉得,她的言辞,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要撇清自己同韩云松的关系。

像欲盖弥彰。

萧景陵问,你还是信不过那苏敏儿么?

映阙点头。眉心微微拧着,脑海中浮现出立瑶饱满白皙的模样。她想了一阵,反问萧景陵,公司里,会有人知道韩云松和苏敏儿的关系么?

什么意思?萧景陵不解。

映阙苦笑着,说道,我总是觉得,他们之间,或许有一些事情,是旁人不知道的。可是,要如何才能知道呢?

话毕,那苦笑,似偷偷地挪了位置,转移到萧景陵英俊的五官上。他看定了凝神发呆的映阙。看她的侧脸,尖尖的下巴,小巧的鼻梁,稀疏的眉,微薄的唇,他忽然觉得,这女子原是生得极漂亮的,像一块璞玉,缺乏雕琢,须得细看,才能领略了她的美。只是,在轮廓间,又透出几许苍凉,与坎坷。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呢。他希望是。他希望她是平顺而幸福的。

很希望。很希望。

【 认罪书 】

不几日,苏敏儿死了。

在映阙和萧景陵去过西餐厅之后,第二天,第三天,苏敏儿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请假,没有上班。西餐厅的老板气急了,随便派了人,去她的住所。

敲门,无应声。

那时候,据苏敏儿的邻居讲,前天夜里,八九点的时候,苏敏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还撞坏了隔壁小孩新买的纸灯笼。

派去的人无功而返。餐厅里,单方面决定解除了苏敏儿的一切职务,另聘他人。

直到第四天,邻居当中,有人每每经过苏敏儿的房门口,总能闻到一些恶心酸臭的味道。性子最急噪的,终是忍不住,使劲拍着门板喊,里面的人你在干嘛呢。

里面的人,你在干嘛呢?

这句话,像一句咒语,牵出了翡翠色的床单上,安然闭目的尸体。因为那房子实在太陈旧,房门不牢靠,拍门的男人,三下五除二,竟然将门锁给拍断了。

第10节:表象和残局(2)

只听得,吱呀一声响,门开了。

男人看见苏敏儿苍白苍白的,仰面躺着,床单平整,家具井然,屋内所有的陈设,都像是刚刚才被清洗过。那些凝固了的红色血迹,在地板上,开出妖娆的干涸的花朵,似一个又一个正在燃烧的头颅,特别显眼,特别明亮。

男人吓傻了。

苏敏儿是割破了自己手腕上的动脉,血流过多至死的。在她窗前的书桌上,有一张信纸,经过简单的鉴定,那的确是出自苏敏儿的手笔。

信的内容,大致是写,她对韩云松此人,有无比的憎恨,因为他曾经借着酒醉,对她施暴,玷污了她的清白,尔后,两个人的关系不清不楚的,又纠缠了一阵。她因为不甘于韩云松用如此儿戏甚至卑劣的手段对待她,遂决定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愤。但人虽死,复了仇,自己却心难安,惶惶不可终日。再加上老板突然向她问话,她想他大约是知道了一些什么,她怕自己迟早也躲不过律法的制裁,终于决定以死来了结此事,求一个彻底的解脱。

而翌日的新闻纸上,将这则事件,命名为,畏罪自杀。轰动一时的名画家韩云松被杀案,就此结束。但有人觉得,案件至此,仍然疑点重重。

【 释放 】

天很蓝。放晴了。成片的柳絮云,丝丝缕缕。只是在尽头处,被太阳光镶上金边的,仍旧是一串深厚的暗灰色的云层。

似是,东边日出,西边雨。

分不清这世界,究竟一览无余,还是,暗藏玄机。

在那之前,映阙对着报纸发呆。无端端地,手抖,脊柱凉。黑白的照片记录了苏敏儿死时的凄惨。平静的面目下,似有暗礁,海啸,飓风,统统席卷而过,寸草不生。

她竟这样死去。

映阙心难安。说不清肺腑里五脏里骨骼血脉间,究竟是何滋味。

她也曾思忖,为何偏偏这样巧,当他们找到苏敏儿,苏敏儿就死了。邻居说苏敏儿在夜里匆忙出了门,她会是去做什么呢?她的死,会不会跟她这一趟出门去做的事情有关?甚至,她真的是畏罪自杀么?无数的疑问,在映阙的脑里交织,理不出头绪。

但萧景陵说,这些问题,就留给警察厅去处理吧。你原本就不应该插手的,你要的,只是你妹妹的清白,不是吗?

映阙点了点头。也许是吧。

在那之后,映阙抖擞了精神,好整以暇地,站在警察厅门口。就像小时侯等着好心的邻居在年夜发糖果一样。总归是喜悦的。

终于,立瑶出来了。昏暗的门里面,渐渐凸现出她的轮廓。挺拔的胸,纤细的腰,倾斜的肩,修长的腿。还有瘦削的两腮和下巴。

立瑶笑了,欢天喜地向着映阙跑过来。

姐姐,我没事了。她说,谢谢你,谢谢你,姐姐。

映阙替她整理凌乱的头发,还有数天不曾更换过的脏衣裳,眼睛有轻微的润湿。她说,你瘦了,脸色也不好看,这样子,要是爹娘看见了,有多心疼啊。

立瑶顿时噤了声,埋下头去。一提及爹娘,她周身不自在。她闯了如此大的祸,皆因为她任性退学,她辜负了爹娘的期待,他们那样辛苦节俭,每个月每个月地给她筹集在南京的学费和生活费,她却只崇尚奢华虚荣的生活。她平日里在那间百货做接待员,看见富贵的或英俊的男子,笑靥如花。那些男子偶尔邀她去舞会,送给她漂亮的礼裙和首饰,她欢喜不已,她觉得自己越发接近梦寐以求的那种生活。当她终于有机会做月份牌女郎,仿佛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谁知道,现实和美梦翻了脸,大好的前程,忽然一落千丈。

最后,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此时亦仓皇了,不晓得,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第11节:表象和残局(3)

映阙心中明澈,低声道,你总应该随我回去,给爹娘一个交代吧。

嗯。立瑶轻轻地应了一声。

【 留恋处 】

要回去了吧。回苏和镇。不晓得,又是何年何月,方能再踏足南京。

秦淮桥下水,旧是六朝月。

烟雨惜繁华,吹箫夜不歇。

这娟秀旖旎的南京。这磅礴杂乱的南京。这谜一样疏远的陌生的南京。在忽然之间,变成了凋零的,惆怅的,晦涩的。

映阙站在萧宅的大门外,萧景陵站在她的对面,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障隔,他们之间却似铺了一座无形的山,一片隐匿的海。

真的,要走了吗?

嗯。映阙轻声道,我来,是向你道谢,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和我妹妹,谢谢你给我们机会,你是我们蓝家的大恩人,这个恩,我不会忘。一定不会。

萧景陵苦笑,你还会再到南京来吗?

映阙摇头。她说,不知道。那语气,神态,都是极渺茫的。立瑶远远地站着,看着他们偶尔简单地张张嘴,偶尔又沉默,她嗅到一股凝重的气息,这气息,似乎将方圆百里的一切都染灰了。

姐姐。她喊她,我们要走了,船不等人的。

有一阙词,留恋处,兰舟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