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想两三句话含糊过去。”方氏见自己做小伏低,芳菲并不领情,便也冷下了脸对芳菲说:“我可是听说了,我们家寒哥儿在城里置办了产业,还是你替他管着呢”

芳菲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倒霉。这两夫妻什么时候消息这么灵通了?佳茗居才开了多久呀

“陆家娘子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了。”芳菲决定装傻装到底。

方氏看了看芳菲身后的春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七小姐,你也别藏着掖着了。那佳茗居,是不是我们家寒哥儿入了份子的?”

孙氏在耳房偷听了半日,听到方氏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也不禁呆住了。

佳茗居?陆家的小子竟在那里有股份?

方氏见自己说了这话以后,芳菲脸上露出一种微妙的表情,不由得得意起来。

她就知道这事是真的

“陆家娘子说的话越发离谱了,您要是想知道什么事情,自个去问陆哥哥,何必来缠我?”芳菲不想再跟这个方氏说下去,站起身来便想回房。

方氏着了急,居然一个箭步冲到芳菲身边扯着她的衣袖说:“不准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我们寒哥儿是不是在外头做生意?他是不是把钱全都交给你来管着了?”

“放手”

芳菲没想到方氏这恶妇竟敢在秦家厅堂里就撒泼。春雨是个忠心护主的,当下就去推开方氏,拦在二人之间,狠狠地瞪着这个想伤害自己姑娘的凶婆娘。

孙氏听到方氏在自个家里动了手,心里也不自在起来。虽然自家并非规矩很严的官宦人家,好歹也是殷实乡绅,在外面有头有脸的哪能让这个泼妇乱来

一想到这里,孙氏也不偷听了,便又从耳房小门拐了出去,装作从外头回来的样子冲进厅堂,正好看见方氏想再去撕扯芳菲。

“陆家娘子”

孙氏大喝一声,赶到方氏身边,一脸不满地看着她:“你好歹也是我们七丫头的长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方氏才不管呢,反正都撕破脸了,今儿她得不了准信儿是不愿意走的。

“我是要问问七小姐,是不是替我侄儿管着产业秦三夫人,你是个知礼的,好好劝劝你七小姐先别忙着操这份心了。她如今还不是我陆家的人呢,竟插手管起我侄儿的钱来了我家寒哥儿的事,自有我夫妻二人做主”

孙氏看着方氏一脸的理所当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见方氏来拜访芳菲,既然对方是陆家长辈,她自然不好怠慢的。可这方氏…做起事来,也太荒唐了居然就想凭着吵闹,让侄儿把产业交到她手上——还不知道那是不是侄儿的产业呢——这种可笑的想法是从哪儿来的

他陆家大房二房早已分家,陆寒的家财陆月思夫妻根本没资格染指。他们把人家的济世堂占了去已经极其离谱了,又把陆寒逼得卖了祖传田地、赁了房子躲了出去,这还不够,就凭着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便到侄儿未来的妻子家里讨产业

孙氏见过爱财的,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可她至少不会愚蠢到这个份上啊

“陆家娘子,这是我秦家的地方,你陆家的事我们管不着有话,你找你侄子说去”孙氏拉下了脸,就要把方氏撵出去。

方氏也是有苦自己知。要是能找到陆寒,她不早就找了嘛何必巴巴的来找这个丫头?

芳菲实在不知道,陆月思夫妻是怎么打听到佳茗居是她在管事,又如何得知陆寒是佳茗居的东家之一…这个“之一”当然是她放出去的烟雾弹,实际上佳茗居只有她一个老板。

经过这个见鬼的方氏这么一闹,过后孙氏肯定要对自己和佳茗居的事刨根问底,真麻烦

“如云,送客”孙氏发了话,让如云把方氏送出府去。方氏还不甘心,追问芳菲:“你好歹告诉我,我们寒哥儿住在哪里?”

芳菲嗤笑不已,说道:“陆家娘子,你家侄儿没跟你说他住哪儿?他怎么这么怕你啊,莫不是怕你们——吃了他?还是说,你们对他做过什么…”

“胡说”方氏被芳菲说中心事,急忙辩白道:“我们是他正经的叔叔婶婶,哪里有害他的道理只不过听说他又置了产业做起生意来,想帮他出出主意罢了”

对于这种蠢妇,说得再多也是白费。孙氏不耐烦地指挥着如云:“叫你送客,你磨磨唧唧干什么”

如云得了主人的命令,大着胆子伸手推了方氏一把:“陆家娘子,快请回吧”

方氏还要再缠,忽然看见一个小厮儿跑进了客厅向孙氏回话说:“有位唐老爷的管家带了好多礼物来,说是要送给七小姐做谢礼”

孙氏又是一惊,怎么会有人突然给芳菲送礼?

她问那小厮:“是哪家的唐老爷?”

小厮说:“回禀夫人,就是城里开大茶庄的那位唐老爷。”

芳菲明白过来——啊,感情是那天她无意中救下的,阳城大茶商唐仲逸的家人啊。

怎么都赶在一块儿了?

孙氏得了理由,就更加要把方氏赶出去了:“陆家娘子,你看我这儿又有客人呢,恕不奉陪”

方氏不情不愿地被如云推着出了厅堂,正好和刚刚进了院子的唐家家丁们打了个照面。她看见那整整三抬的大礼,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么多的礼物

偏偏身边这丫头又刺了她一句:“人家这才叫送礼呢”

方氏自然知道她是在讽刺自己买的点心,心中大恨,可是也没法子再在秦家赖下去,只得怒气冲冲的走了。

芳菲看着这份重礼,也为唐家的财力感到吃惊。

同时她想到的却是——做茶叶生意,果然利润很高…

正文 第五十七章:圆谎

第五十七章:圆谎

茶商唐家,虽说只是商贾,可在阳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唐家的主人唐仲逸,是一位让人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据说他是个贫家孤儿,在茶庄里当学徒出身。后来不知怎的竟在几十年的时间里一步步爬到了今日的地位,成为了阳城乃至整个江南都薄有名气的大茶商。

唐家的子弟虽然并没有人有功名在身,可是他们和各级官员的交情都非常好,无论是官面上还是商场里都吃得开,隐有本地茶商之首的威势。

来送礼的,是唐家的大管事之一魏管事。

魏管事一看就是在唐家有大体面的管事,穿着打扮十分得体,虽然并不能像富家翁似的穿绸戴玉,可身上衣裳的料子、做工都是一流的。从这些细节就能看出,他绝对是很受唐家主人看重的人物。

但这样一位得势的大管事,如今却恭恭敬敬地站在芳菲的面前,双手呈上礼单请芳菲过目。

“秦小姐,这是我家老爷专门为您置下的谢礼。这一担,是些刚从苏杭采买来的胭脂和香露,还有一套梳妆匣子,色色都是齐全的。这一担,是一些家里用得上的补品药材,还有三斤燕窝,是我们夫人特地添上的。这一担,是我家茶园新得的茶叶,虽然不是特别名贵的东西,但也是我们老爷夫人的一点心意,请秦小姐收下吧。”

芳菲沉默了一会儿,眼角扫见孙氏脸上难以掩饰的惊讶,轻轻笑了笑便推辞说:“魏大管家,这些礼太重,我一个小女孩儿家,哪受得起这样的重礼?你还是带回去吧。”

魏管事丝毫不减恭敬,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说道:“秦小姐这是什么话?您要是受不起这礼,谁还受得起?老太爷说了,秦小姐这是救命之恩,绝对是要报的,怎能带回去呢?”

孙氏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索性开口问道:“七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这事又没什么好瞒人的,芳菲便坦然说:“前些日子我和盛家小姐——就是盛通判家的千金——她们几个去城外踏青,刚好遇上唐老太爷身子不适,我便偶然间帮了个小忙而已。”

孙氏这才稍稍明白过来。不过看唐家人的阵仗,她也明白七丫头帮的忙绝对不会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微不足道。

魏管事说:“秦小姐过谦了当时的情形,我家老太爷都跟老爷夫人说了,是极凶险不过的。后来请来的大夫,也说幸亏有了秦小姐及时出手相救,老太爷才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想起这个来,我们满府上下都对秦小姐感激不尽”

芳菲又推脱了几次,魏管事却一口咬定这是主人送给芳菲的礼物,绝无收回的道理。芳菲无奈,只得勉强收下了。

魏管事见芳菲肯收礼,终于露出了欢喜的模样,又说老太爷交代了,改日要让唐夫人专门置一桌酒席来谢芳菲。

芳菲心中有一个念头,想了一想便对魏管事说:“酒席什么的,就免了吧。难得唐老太爷如此抬爱,改明儿等他好利索了,我还要上贵府去看他呢”

送走了魏管事,孙氏便让人把那三抬礼物都扛进了芳菲的院子。芳菲见孙氏看着这三抬礼物时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她回屋开了箱子,把礼物一样一样过了目,便让春雨将礼物分成一小份一小份地送给秦家众人。那些新奇胭脂、香露、头油,她是一点不留全分给了几个姐妹,连素来和她不合的芳苓都一视同仁地预留了一份,只给自己留了那套梳妆匣子。那些药材,她挑名贵些的留下自用,其余的全让人送到了秦老夫人的屋子里,包括那几斤燕窝。

但是那担茶叶,芳菲却不打算送人,而是全部留了下来。

那担子里,茶叶的种类竟多达十数种。芳菲记得那日在唐家茶园看到的茶叶种类,远远没有这么多,看来唐家不仅仅是自己种茶,还是贩茶的…这也正常,不同的茶叶,需要在不同的地方种植,哪能一个山头种出十几种茶的?

这次无意中救了唐家的这位老太爷,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芳菲一边品鉴着各种茶叶,一边想着如何跟唐家的人打交道,心里很是惬意。

只是她的惬意维持不到半天,就被秦老夫人的召见彻底打破了。

芳菲哪还不知道秦老夫人找自己去问话的用意?

都怪那个上门闹事的方氏

只是此时也不是怨恨方氏的时候。想到要应付秦老夫人的询问,芳菲的头又痛了起来…

“七丫头,我听说最近城里生意极好的那间大茶楼佳茗居,陆家哥儿在里头是有股份的?”

秦老夫人这几年来,本来就对芳菲态度甚是亲热,今儿更是比往常亲切了十分。

芳菲虽然十分、非常、极度不愿意让秦家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人住在这儿,使用的也都是秦家的奴仆,想将佳茗居的事情一瞒到底,那真是异想天开她也没指望能一直瞒下去,只想着能瞒多久。

但若不是方氏突然来闹,估计这事起码还能拖个小半年。如今…唉,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让暴风雨来得更早些吧…

“嗯,是的。”

芳菲谨慎地不多吐一个字。

“那佳味斋,不是张家的产业么?既然说佳茗居是佳味斋的分店,怎么陆家哥儿也掺和进去了?”

芳菲原本准备好的答案,是说她和张端妍亲厚,所以佳味斋开分店的时候她就推荐了陆寒去入伙。

但随后一想,这种说法却是大大的不妥

因为她此时还是秦家人,有这种发财的好事不给自己本家引荐,却胳膊肘往外拐先便宜了夫家,那她在秦家就别想有现在的好日子过了

所以她必须另想一套完美的说辞,来把秦家人忽悠过去。

“是这样的,陆家伯父和张家也有些交情。他在世时,佳味斋就筹划开分店了,陆家伯父就把积年的钱财都投了进去算是入股。但那佳茗居还没开起来,陆家伯父就先没了…可那股份还是在的,便到了陆哥哥手上。”

芳菲想的这一招“死无对证”不可谓不高明,一下子就从根子上把自己摘出来了。把入股的人说成是陆月名而不是陆寒,只会让人觉得更加合理,毕竟人们很难相信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没头没脑的就去做生意。如果说是继承了父辈的产业,那就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

秦老夫人恍然大悟,又说:“听说他还把茶楼的事情托给你照管了?只是…那陆家哥儿,怎么不自个出来管事?”其实秦老夫人更想问,不是据说陆寒的家产都被叔叔婶婶给占得差不多了么?哪来的本钱?可这种话直接问出来就太失礼了,即使她是秦家的老祖宗,有些话也是不能说的。

“陆哥哥并没有托我做什么,”芳菲小心地选择字句来回答秦老夫人的问题:“陆哥哥如今在孝中,按照规矩是不能出来做事的。我又和佳茗居的掌柜熟悉——他原来是佳味斋的二掌柜,便叫我多去那儿看看。其实我除了会写两道食谱之外,还会做什么?生意上的事情,我哪儿懂啊银钱上的事情,那都是人家张家的人在抓着的。陆家的婶娘却还以为是我在管着佳茗居的事,真是好笑”

芳菲这一番连消带打,让秦老夫人在解除了疑惑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失望。

还以为…就像方氏说的,这七丫头抓着大钱,还把持着佳茗居的生计,那他们秦家说不定还能从中分一杯羹。谁知竟是这么一回事?想来也有道理,七丫头又没过门,连文书都没接过,人家怎么会把这么大宗的钱财交给她

但在陆月思夫妻那边,却不是这么认为的。

“那秦丫头可恶极了你没看她跟我说话那个轻狂样儿,我真想撕了她的嘴”

方氏在堂屋里不停地转圈,念叨了半晚也是这几句话。

陆月思脸色阴沉地坐在一边,不时用手拍打着桌面。

“你别呆着不出声啊好歹拿个章程出来想想该怎么办?”

也只有方氏这种天性自私的人,才会在谋夺别人家产的时候如此理直气壮。没有将陆月名留下来的宅子和田地弄到手,已经让方氏痛心了好几个月。如今听说陆寒莫名其妙又在大茶楼里有股份,她怎么能忍得住不去伸手?

“我能怎么办?你知道不知道,那个秦家丫头,和知府家那位出嫁了的小姐是闺中密友,连知府夫人都抬举她几分。你要是逼急了她,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月思还没他老婆那么蠢,可不代表他不想占了陆寒的家产。

他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那个可恨的秦家丫头,真是一块绊路石

而几乎与此同时,在遥远的京城里,也有人说起了芳菲的事情。

“好啦,她的事儿我都跟你报告得差不多了,你满意了吧,殿下?”

萧卓看着眼前凝神静思的朱毓昇,微带笑意地打趣道。

正文 第五十八章:毓昇

第五十八章:毓昇

朱毓昇已经满十九岁了。

如果芳菲见到此时的朱毓昇,也许会为他从外形到气质上巨大的改变感叹不已。这还是那个有些单纯有些任性的傲慢小王爷吗?

在宫廷中生活了多年的朱毓昇,早已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昔日清俊的面庞逐渐变得棱角分明,声音也早就脱离了变声期时的尖锐,显得有些低沉。他身着常服背负双手站在靳家内书房的窗边,萧卓看着他傲然挺立的背影,发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不知从何时起,竟有了渊渟岳峙的气势。

这是张端妍的夫家,礼部侍郎靳录三子靳迅院子里的内书房。朱毓昇今儿是打着来看表妹的幌子来见萧卓的,张端妍和他说了几句话以后,便知趣退出了书房把空间留给了这两个表兄商量事情。

“秦丫头…她真能折腾。”朱毓昇轻笑了一声。他想不起这种发自内心的笑意多久没有过了,尽管他在太后面前总是挂着一张笑脸,但那有几分真心,大家都心知肚明。

也就是在萧卓面前,他能卸下一丝面具,可他很快连萧卓都不好见了。

“如今你考中了武进士在京候选,不管你进哪个衙门听差,我都不能再出来见你了。就是靳家这儿,这次之后,我也不好再来。以后她的事…便全托给你了。”

萧卓默默点头,明白朱毓昇目前的处境。

朱毓昇面朝窗口站着,窗外是大片大片的花树,桃李芬芳,春意盎然。他的心情却与窗外的生机勃勃形成鲜明的对比,心头沉甸甸的被许多事情压着,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些年里,詹太后对他还不错,但对另外两个王子也不见得不好。和他同时进宫的福王三子朱令焘、颐王次子朱嘉盛,能够在众多宗室子弟中脱颖而出被皇上和太后选中,当然也有他们的过人之处。

而皇上对他们的态度,一直都极为冷淡,完全没有表现出偏爱哪一个。朱毓昇也明白,皇上一直都还没放弃让宫中妃嫔生下正统皇嗣的想法,每年都选一批出身良好的少女进宫宠幸,指望着她们中的哪一个能产下一个皇子。

但几年来,宫中妃嫔依然无人怀孕,更遑论产子了。皇上越是着急,身体便越差,连太医都不得不婉转地提醒皇上,再这样迫切地“求子”,伤害的是皇上自个的龙体。

也就是这半年来,皇上终于渐渐死了心,开始将目光转向后宫中养了几年的这三个皇嗣候选人。

三人都已满了十八岁,在御书房里读书好几年了。半年前,皇上有心历练他们,便将他们都派到六部去协理管事。朱令焘进了礼部,朱嘉盛进了吏部,而朱毓昇进的则是户部。

这个多疑的老狐狸…朱毓昇内心深处对皇帝并无敬意,只有畏惧。皇上又要让他们去协理政事,又要考究他们是否做出了点成绩,但却又防着他们和外臣交往过多,有了不臣之心。

去年年末时张端妍成亲,他送了一份贺礼,过后便被皇上敲打了一次。今日他到侍郎府来拜访,其实也不太应该…但他又渴望和萧卓见面,听萧卓亲口说说芳菲的近况…唉。

而他们三个人之间更是互相忌惮,表面上和睦相处,背地里却是互拉后腿,争着想把别个踩下去…皇上对于这种情况,居然是乐见其成的,甚至有煽风点火的苗头。

朱毓昇想到此处,眼中冷意更甚。这个老狐狸,以为他自己是在养蛊么?

“对了,我在京中,仿佛听说太后要给你们几个选妻,有没有这回事?”萧卓想起自己这些天听到的传闻,便随口问朱毓昇。

朱毓昇转过身来,在萧卓身边坐下:“有是有的,也不过是詹太后心血来潮,在那些命妇们过年进宫参拜的时候不知道跟谁说了一句。早着呢,如今东宫未定,这种事定不了那么快的。”

不明就里的人,一定会以为他们这三个皇嗣候选人会被许多名门看中,要将女儿送进宫来做郡王妃。哪那么简单大臣与宗室联姻,那可是政治上站了队的表现。谁知道自己结的亲家,最后是成了皇嗣还是被送回藩属辖地去继续当一个富贵闲人?

实在是如今局势太不明朗了,皇上竟没透露出属意哪个王子多一点的意思。把女儿嫁给他们三人中的某一个,若是刚好能成为未来的九五之尊,当然是最好不过——可万一不是呢?说不定会是满门被逐的情况,新皇能容得下当初对自己有二心的臣子么?

是以太后虽然提过要给他们选妻,京中的名门贵家,却无一人敢跟太后推荐自家的千金。太后也不是个愚昧的,对臣子们的反应也看得清清楚楚。

詹太后为此,还特地找皇帝隐晦地提过,应该是立太子的时候了。

再这么拖下去,朝中人人自危,都怕自己要么怠慢了未来的新皇、要么站错了队伍,谁都不敢放手做事,这如何得了?

至于皇帝有没有听进太后的话,那是另一回事。

萧卓说:“那你心中,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人选?这些年来你在京中见了这么多名媛淑女,总该有点底儿才是。”

朱毓昇摇了摇头:“我哪有心想这个。再说了,门第越高,反而越不是良配。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朝的风气,那些高官之女我是不会要的。” 本朝旧例,为防止外戚专权,王妃皇妃的母家都无需过于显赫。连如今掌管六宫的詹太后,她娘家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州罢了。当今皇后之位空悬,不过那几个得宠的妃子,也都是低级官员的女儿。

说到底,还是那位当了三十年皇帝的至尊,不甘心被别人辖制分权的缘故…

萧卓又笑着说:“那你没想过要娶个什么样的妻子?”或是…皇后?“温柔的?贤惠的?能干的?”

朱毓昇没有回答,萧卓也没有再问下去。难道,表弟真的对那个小姑娘…还是念念不忘?

那时她才多大啊,十岁还是十一岁?

朱毓昇确实没想过自己要娶个什么样的妻子。他见过的名门闺秀、美貌宫女不知凡几,但还真是没一个能给他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这么长时间以来,在他心中能够留下印子的,也只有那个,他亲手送过她一枝桂花的小姑娘…

在宫里的日子有多难熬,简直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每当朱毓昇遇到事情让他感到失望、沮丧和痛苦的时候,他都会把当年芳菲送他的那幅书画拿出来看一眼。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四句诗,就像是暗夜中一直默默燃烧的长明灯,为他照亮了这座冷酷的深宫。

萧卓说,她的未婚夫婿是个温文尔雅的少年人…那就好。若是那些粗蠢的男子,怎么能配得上她这般蕙质兰心的奇女子? 希望他能懂得她的好,好好珍惜她…

至于自己,也许就要在她的人生中慢慢淡出了。

芳菲并不知道陆月思夫妻还在心心念念想谋夺“陆寒的产业”,也不知道遥远的京城里朱毓昇还在思念她。她发现,自己“受陆寒所托照料佳茗居”的事情在秦家曝光之后,给她带来了意外的好处,就是她能够更加光明正大地出门去佳茗居理事了。

为了安抚秦家的人——尽管她是万分的不乐意,她甚至带着一向不太亲厚的芳芝、芳英两姐妹出去应酬了几次,让她们在一些富贵人家面前露了露脸。这次让步的效果是明显的,因为不久就有人家来向这两姐妹提亲了。

虽然那几户提亲的人家家世太普通,秦老夫人都没同意,但对于芳菲做出的让步,秦家人还是很满意的…

芳菲一面应付着秦家,一面管着佳茗居的事情,忙忙碌碌不知时日过得是快是慢。

等到四月过半,她总算抽出时间,打算去唐家拜访拜访这位唐老太爷。

“姑娘,您看看今儿穿这身新作的红裙可好?”春雨拿出芳菲新作的夏装,那料子还是朱毓昇送的呢。

“唔…不好。我今天是去见长辈,他还带着病,还是穿得素净些吧。去年那身浅紫的衫裙不是刚拿出来熏了香?我就穿那个。”

芳菲正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春芽给她梳头。春草上个月便放出去配人了,被孙氏随便指了个小管事。春草走的时候,芳菲念在她服侍了自己几年,虽然对自己并不忠心,日常照料的时候也还算体贴,便送了她一副不薄的嫁妆。春草意外得了芳菲送的这副嫁妆,竟当场就落了泪,哭着说自己对不住姑娘。

芳菲心中感叹,其实春草也不过是个受人指使的可怜人罢了。芳菲好意安慰了春草两句才放她走,回来见到春雨居然有些怅然若失。

她替新来的菊儿改名叫春芽。这个丫头动作虽然利索,说话也甜,可心显然也在孙氏那儿,芳菲冷眼看着,想等有时间了也要好好敲打敲打她才是。

芳菲收拾停当了,便去上房和秦老夫人请了安,带着春雨春芽出了门,上唐家去拜访。

想起又要见到那位嗜茶如命的老人家,芳菲便在脑子里琢磨着待会见了他该怎么说话…

正文 第五十九章:借势

第五十九章:借势

唐家的豪富,芳菲往日也略有耳闻。但当她真正站在唐家大宅的门前时,还是真正被那扑面而来的富贵气象镇住了。

本朝并不抑商,虽说商人的社会地位还是比士、官、良要低上许多,可是已经比前朝高得多了。尽管按照律法,商人不得着绸,只能穿布,但是这么多年来谁也没把这条律法当真。豪门巨富生活的奢侈排场,光是听着都让人咋舌不已,像唐家这样修建大宅的商家只要不太出格,官家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都指望着这些大商人明里交税、暗里送贿呢

芳菲让春雨到门房去报上自己的名字,门房一听是秦家的七小姐,赶紧弯着腰一溜烟走到芳菲的马车前:“秦七小姐快请进”

这样就行了?连通报主人一声都不用?芳菲看着那门房仆人穿着一身做工良好的布衣,不敢相信这样的宅门里规矩会是这么松散。

那门房看出了芳菲的疑惑,忙说:“老爷已经交代下来了,说秦家七小姐是我们唐家的贵客,只要是秦七小姐来了,无须通报,速速有请。”

芳菲这才恍然。她扶着春芽的肩膀下了车,在那门房的引领下进了唐家大门。唐家的内宅庭院之富丽,比起那豪气的大门更胜一筹。看着那些描金雕花的门窗、朱漆红木的屋梁,芳菲轻轻地皱了皱眉,旋即又舒展开来。

人家有钱,爱怎么撒钱是自己的事。不过这宅子里确实充斥着一股子暴发户的味道…是因为唐老太爷年轻时吃了太多苦头,便要盖起这么一所华厦来补偿自己么?

无论如何,从唐家人送自己的那份贺礼,和这所极尽奢华的大宅看来,唐老太爷的这门生意,还真是给他赚大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