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魄力…连芳菲都忍不住大吃一惊。

陆寒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他们以为派去挑唆禀生们的,是个普通生员,我就不能查到他们身上…”

但是陆寒完全不按牌理出牌,他直接就把他查到的黑名单丢给范知府,让范知府立刻去抓人,不管这些人是不是被禀生们供出来。

要说起来,这其实…是很胡来的一件事情。

“范知府怎么会答应你的?”

陆寒把双手枕在脑后,轻笑一声,说出了关键:“我说,大人如果不派人去,锦衣卫就只好动手了…到时大人的功劳可就属于别人了。”

芳菲恍然大悟。

陆寒什么时候学得这一肚子坏水…居然狐假虎威,自己还摸不清锦衣卫为什么来救他呢,就敢拿锦衣卫来威胁范知府了。

米训导等人本来是等着看陆寒的好戏,结果先是锦衣卫出动及时把陆寒救了出来,接着陆寒马上就去了知府府衙。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如狼似虎的衙役套上了号枷,从家里拖到了府衙大牢。

陆寒手上掌握着的证据,足够米训导和丘训导等人人头落地

他之前还在考虑着,要不要留他们一条后路…

现在看来,他们自己要送死,他也不必拦着了。

他本来还想拖到皇帝大婚,大赦天下之后的。不过范知府告诉他,可以把案子先审了却不往上报,这样这批人就不可能出现在特赦名单里。

所谓的大赦天下,也不是把所有罪犯都放出来啊,那社会治安还用想么?当然只是赦免一部分人,而且还必须经过官方许可才能特赦。

只要把这案子先压着,他们就跑不了。

芳菲最担心的是这件事情对陆寒仕途和官声的影响。陆寒搂紧了她,让她不必担忧。

锦衣卫的突然出现,让鹿城官场中的人都在猜测陆寒是不是背负了什么特殊任务来到此地的。

陆寒趁机借势,在今天下半天这短短的时间里,拜访了几家要紧的官员,取得了他们的共识。

加上有了范知府的帮忙,他会被塑造成勇斗府学中恶势力的忠勇形象。府学里那些脏事儿一股脑的都可以泼给前任学政——反正那家伙就是被罢免下台的,而他陆大人,则是拨乱反正的急先锋,纵然在斗争时出现了一些小问题,那也是瑕不掩瑜…

“我都说了是小事。”陆寒声音中依然带着笑意。

芳菲听见陆寒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能够把事情处理到这个程度,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把头枕在陆寒的肩窝里,感受着他的鼻息在她脸上轻轻吹拂,有一种莫名的踏实的感觉。

她的相公,已经是个很成熟的男子了。不需要她插手,他也可以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甚至超乎了一般人的想象…

人们都被陆寒温文的外表所蒙蔽,却不知他只是用随和的笑容当做剑鞘,来掩藏他那寒光闪耀的剑气。

一旦利剑出鞘,必定要一击毙命

芳菲感到很骄傲,但又有一丝丝的失落。

“相公…今儿的事情,我都没能帮得上忙,真抱歉。”

陆寒听出芳菲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忙说:“娘子这话怎么说的?”

“要不是娘子你先想办法把咱家和范家用做生意的法子联合起来,范知府会那么好说话?他能答应我答应得那么干脆?好娘子,今儿你虽然是没出面,但你才是最大的功臣呢”

“真的?”芳菲抬起眼来看着陆寒,眼中又绽放出了闪亮的光芒。

“当然是真的居然敢质疑为夫的话,该罚”

下一刻,陆寒俯下脸来,封住了芳菲的唇…

在陆寒的霸道和柔情里,芳菲终于放开所有心事沉沉睡去…

既然出了这样的事,这年是别想轻松了。

接下来的日子,陆寒每天都要到衙门里去帮范知府审犯人。

这种时候,陆寒前期做的大量工作就显现出价值了。在如山的铁证面前,犯官们只得承认了自己的罪恶。

初八日,皇帝大婚,普天同庆。

不久,特殊名单确定下来。范知府这时才宣判府学一案的结果,首恶的几个都判了大辟之刑——也就是砍头。剩下的流放的流放,坐牢的坐牢,最轻的也革去了功名。

经过此事,陆寒可算是把府学中的罪恶团伙一扫而空,在府学里也树立起了自己的权威。

开玩笑啊,和陆学政作对?请问你是想砍头啊,还是想流放啊,还是对坐牢有一定的兴趣呢?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过了正月,芳菲开始督促涂七和陆砚准备药铺开张的事情。

就像陆寒所说的,范知府之所以和陆寒坐到同一条船上,无非是为了能在生意中捞上好处,给自己攒下大笔养老钱。

所以这个药铺,那是势在必行的。而且…一定要赚钱

芳菲当年卖了茶方得到的那两万多两银子,这么长时间花销下来,早就只剩下几千两了。坐吃山空可不是她的风格啊

尽管陆寒有俸禄,新买的土地也有地租,但是这还是不够的…

芳菲摩拳擦掌,准备开始认认真真的——赚钱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密报

第一百七十章:密报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到了二月末,芳菲的药铺才终于正式开张。

本来可以再早一点开张的,不过芳菲对原来选的制药作坊做出的药丸不是特别满意,又换了一家,才做出了让她满意的药丸和膏药。

“将就”两个字,向来不存在于芳菲的脑海之中。她做事从来只求最好,若是达不到她的标准,她宁可再暂缓开张,也不能凑合。

药铺还叫“济世堂”,这是陆家的老字号了。说起来,阳城那间济世堂的生意一直很好,所得的收入也能补贴陆家的家用。

陆寒到了这个地位,他那位叔叔陆月思也不敢打济世堂的主意了。不过让芳菲烦恼的是,陆月思现在是直接伸手向他们打秋风,芳菲为了陆寒的名声着想还不能不给。这个问题她正在努力想办法解决…可惜目前并没有想到什么特别靠谱的办法。

一个“孝”字就已经是陆寒头上的紧箍咒,压得他无法驳斥叔叔的无理要求,顶多只能说是陆月思要几百两银子,陆寒夫妻给少一点。

总有法子的,芳菲想。不把这贪婪的一家子给治了,迟早是个祸害。

鹿城这边的“济世堂”很低调地悄然开张,除了烧点鞭炮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式。

陆寒好歹是个官,明目张胆做生意是不行的,只能是用芳菲“给自己挣点脂粉钱”的名义来偷偷开——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宁教人知,莫教人见”,大家明白就好,别摆到明面上来…

比如陆家和范家的联合,现在几乎已经是鹿城官场里人尽皆知的秘密了。

谁不知道陆大人家夫人那间买药丸药膏的铺子,都是从范大人家夫人开的生药店里买药材的呢?

还是那句话,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从范知府在“府学新春暴动事件”中力挺陆寒的态度上,大家就看得出范知府是和陆学政穿上同一条裤子了。

但是谁也不敢说范知府丢分。要知道那陆学政可是能指挥锦衣卫的人——起码在传言中是这样的,人家范知府靠上去也是有道理的。

其他人想靠还没得靠呢…这时有人便恨起自己来,当初陆寒也找过自己,让自己帮忙查找府学那帮人的证据,自己怎么就给推脱了?

多好的一个上船的机会啊

看看人家蔡同知人家就知机早啊,二话不说就帮着陆寒挖到了很多内幕。结果借着陆寒做跳板,便和范知府好上了。听说有个知州的缺,范知府已经报了蔡同知去候补…眼看着就要升官了啊,这怎能不让人眼红?

鹿城官场里的暗潮涌动,芳菲大概上知道一些,不过她的重心也不是放在这个上头。

官场上的事,陆寒自己能处理。她现在只想好好监督涂七这几个人把铺子给她照料好,别出什么岔子就行。

卖药也是个有风险的行业呢…不谨慎不行啊,给同行扔把砒霜到药锅里一煮,到时候“济世堂”的药毒死了人,那可闹大发了。虽然行内人都知道这家济世堂的背景,估计不会干出这种蠢事来,但还是不可不防嘛。

涂七身为陆家的大管家,也不可能一天到晚蹲在作坊和铺子里看守着,还是得请人。

铺子里请了一个大掌柜和几个伙计,都是这一行的老人。涂七就是负责把当天的账本取回来给芳菲看,让芳菲心里有个数。

说实话,生意算不上好,平平常常。

这倒是早在芳菲意料之中。

这和她当年做佳茗斋不是一回事。做药铺生意,是没什么噱头可弄的,不过就是靠药品实实在在的疗效来招徕顾客。

济世堂用的都是好药材,芳菲对自己的配方也很有信心,药品的价格也很适中。

慢慢来吧,口碑不是一天形成的,总得有个积累的过程。

每天除了看账本,芳菲大部分的时间还是放在安胎上。

官家教坊的一位在古琴方面颇有造诣的嬷嬷,每天下午都会被陆家的马车接来陪芳菲练琴。

芳菲知道自己没什么音乐细胞——要是有那天赋,在闺学的时候她就已经学得很好了,何至于还是这种水平。

她也不是为了把曲子弹得多好,只不过是想找个消遣,顺便也给孩子来点“胎教音乐”。

但是那位钟嬷嬷是教坊里的古琴大家,教人的时候倒真是很认真很负责,芳菲一个指法错误,就要被她纠正半天。

在钟嬷嬷这种严格的教导下,芳菲的弹琴水平居然有了一点点进步…这让她自己都惊喜不已。

陆寒对于芳菲的进步赞不绝口,常常说:“娘子弹得越来越好了”

有时芳菲调皮,会笑着跟上一句:“比起那位紫箫姑娘呢?”

陆寒就会灰溜溜的噤声,傻笑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不知不觉,芳菲已经怀胎七个月了。

“夫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碧荷捧着一碟樱桃走进屋子,看见芳菲在罗汉床上做些奇怪的动作,不禁好奇的追问。

“这个…呃,是帮助孕妇锻炼身体的方法,让我生孩子的时候更轻松一点。”

芳菲没有解释更多。

这确实也没法解释…她能跟一个古代小丫头说明什么是“拉美兹分娩呼吸法”么?

拉美兹分娩呼吸法,已经被后世证实是极其有效的分娩呼吸法。它也被称为心理预防式的分娩准备法,通过对神经肌肉控制、产前体操以及呼吸技巧训练这一系列的学习过程,让婴儿更加顺利的出生,产妇也能够减少许多痛苦。

当然,这种超前五百年的东西就没必要跟碧荷说太多了…完全不属于古人可以接受的范围。

拉美兹分娩呼吸法一般要在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就开始练习了,她这会儿练刚刚好。

芳菲结束了一个阶段的练习,靠在罗汉床的软枕上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

又在踢了呀…

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很调皮?长得像自己还是像相公呢…

真期待。

朱毓昇看着手上的一份文件,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这不是朝上官员们递上来的奏折,而是一份锦衣卫的密报。

芳菲以为让锦衣卫保护他们全家,仅仅是萧卓的主意。却没想到如果没有皇帝的授意,萧卓也未必敢如此大胆私自动用锦衣卫的力量。

“看不出这陆寒倒是挺狠的…”

朱毓昇认真的把卷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轻轻笑了一声。

这样就好。

还以为是那种只懂得读圣贤书的呆子,怕他难在官场上立足,特意让他去工作相对简单的府学里去上任。

没想到府学里的猫腻这么多…这倒是朱毓昇失策了。

不过陆寒能够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还把政敌整得如此彻底,真是让人意料不到…

朱毓昇把这份密报放下,又拿起另外一份。

这一回,他却收起了笑容,眼中尽是冷然之色。

总有不肯消停的人…和他斗了十年还不肯死心吗,朱嘉盛?

颐王次子朱嘉盛,当年与朱毓昇和福王三子朱令焘一起被宣入宫中待选。这两人都比朱毓昇年纪大一些,但也算是年纪相仿。

朱嘉盛和朱令焘较为亲近——当然也不可能是真的亲近,毕竟都是竞争关系。但两人时常联合在一起打压朱毓昇,却是不争的事实。

朱毓昇被立为太子后,朱嘉盛被送回藩地。他那个短命大哥却随后去世——按照朱毓昇的想法,很有可能是朱嘉盛下的手,他太了解朱嘉盛这家伙了…

他被立为颐王世子。年前,颐王去世,朱嘉盛继承了颐王的藩王之位。

从锦衣卫密探的情报中看来,朱嘉盛在去年年初那场宫变中,出了大力——看来他是打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先帮助詹太后顶翻朱毓昇,再自己上位…真是好打算呢

“萧卓。”朱毓昇看向肃立一旁的伟岸男子,沉声道:“这回要让你去查个仔细才是了。别人去,我不放心。”

萧卓下跪领旨:“臣遵旨”

“另外…”朱毓昇又瞟了一眼方才他看过的关于陆寒的密报,有些不太自然的说:“你顺便替朕带点东西去给她。”

颐王的属地,在西南道牟城附近。

和鹿城,不过一日路程…

萧卓深深地低下头去,掩去了面上所有的表情。

他又可以见到她了…

萧卓想起前些日子,他大哥因公务来到京城,劝说他赶紧成亲,不要耽误了子嗣之事。

当时他只是默默听着大哥的唠叨,虽然知道大哥是为他好,却一点都不想真的听大哥的话去随便娶个女人回来传宗接代。

也许有一天,他也会这么做吧…但是,起码在现在,他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个人。

那个…从他十五岁起,就被她的笑容所迷醉的美丽少女,就要当母亲了呀。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送礼

第一百七十一章:送礼

芳菲在灯下翻看着济世堂近日来的账本,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笑容。

她身边侍立着肚子渐渐显形的春雨。春雨却没有像芳菲那样害喜,让芳菲好生嫉妒。

济世堂开张一个多月,生意总算慢慢地好了起来。从开始时的门可罗雀、乏人问津,到如今逐渐能够达到收支平衡,芳菲已经很满意了。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总的看来,济世堂的前景还是蛮光明的…

芳菲没有一下子把她掌握的许多秘方验方全都配制成药丸出售,而是只让作坊制作了十几种最平常的日用药——当然她的配方和外头买的略有不同。

细水长流嘛。等生意好起来,再每个季度推出些新药,慢慢招徕多一些回头客。

不着急…

她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玫瑰水。

孕妇不能多喝茶,所以她常常喝一些能够理气调血的玫瑰花水,加一点点蜂蜜,晚上睡觉也能舒服些——她现在肚子太大,晚上已经睡不沉了。

早在前两个月,她就跟陆寒提过,让他搬到书房里住。

“书房那儿既宽敞,床也舒服。到时我让小双和榴红两个去伺候你,好吗?”这小双和榴红两个看着也算老实,不像那种爱往男主人跟前凑的,安排她们去服侍陆寒芳菲会比较放心。

陆寒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坚持要陪芳菲住到她生产。

快要生孩子的女人总是比较容易感到恐慌,很需要安全感。纵使坚强如芳菲,听了陆寒这番话也感到很开心,就不再提让陆寒出去住的话了。

不过最近陆寒的公务确实很繁忙。

先是重新整顿府学,这简直是一桩大工程。要知道原来那些人的势力把府学上下都渗透得七七八八,陆寒把那群毒瘤拔清了以后,人手十分紧缺。

他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在范知府的支持下,从鹿城府各地县学里选拔了好些人手上来帮忙,又提拔原来府学投靠了他的几个人做训导。

这些人是靠着陆寒上位的,自然对他忠心耿耿。

但府学不是一般的衙门,最重要的不是管理人员的补充,而是教学问题。

陆寒亲自到附近州县,把鹿城府里的一些知名学者请到府学里来讲课。

他一向被人认为是同安学派出身,不过他却不仅仅请了同安学派的大儒来讲学,还请了其他学派的学者来做教授。

“求同存异”,这是陆寒的观点。

府学里的生员本来对陆寒只是单纯的畏惧,但随着他们与陆寒接触的增多,感受到这位比他们还年轻的学政大人身上,确是有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的信服的魅力…

陆寒的权威,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树立起来了。

时间逼近端午,天气渐渐奥热起来。

芳菲开始列送礼的单子。这是官场上必不可少的往来,逢年过节不但要送礼,礼物的价值、数量可都是有大讲究的。

出身不够好、见识不够光的当家主母们,往往很容易犯下一些致命的错误,给自己的丈夫在无意间树立了敌人…所以主母们对于送礼这件事,总是很郑重。

“夫人,蔡同知家的七小姐,亲自带着下人来送端午礼了。”

碧青过来向芳菲报告。

芳菲一喜,忙说:“快把明媗小姐请进来”

算算日子,她都有三个月没见到这姑娘了。不知道她的伤好了么?

不多时,便听得屋外响起银铃般的笑声。碧桃打起帘子,明媗便大步迈进了屋里,笑嘻嘻地对芳菲行了个礼说:“姐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