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由春雨和涂七去筹备着给这作坊腾屋子,从账房拨出多少钱来怎么用,都得好好写清楚账目给芳菲过目的。碧荷倒不用做什么,芳菲只是让她去告诉陆砚,到城里请几个好一些的木器师傅来做事。

至于碧青,则高高兴兴地回乡下庄子,和丈夫准备着搬回城来,替芳菲管着这木器作坊了。

不仅如此,芳菲还需要一个替她在城里城外两头跑的人。陈家庄那边的花田,她很上心,需要时时让人去照管着,不能出了岔子…陈宏是花匠,这种跑腿的活儿让他来做,还是适合的。

“夫人,我们今年春夏采摘了比往年更多的鲜花…全做成香露么?”

涂七来向芳菲禀报五月里陈家庄的花田收成。芳菲想了想,说:“嗯,全做香露,别的先暂停下不做了。”

涂七欲言又止,没有再问下去。虽然花草茶那些也好卖,不过始终是江南那边送来的炒制的茉莉花茶利润最高,夫人不想分散来做也是对的。

他却不知道芳菲是在计算着某些日子。

已经快六月了呀…

芳菲有些等不及了。算算怎么也该回来了吧?

陆寒知道妻子是在等着朝廷远航船队的归来,所以答应芳菲,朝廷一有这方面的邸报,他一定会告诉她。

“我的好娘子,你就安心在家养着吧,别想这些成不?”

芳菲不满地看着他:“你就是想把我养成母猪一窝一窝地给你生小猪崽”

她也不是一味追求着钱财利益,只是天生劳碌命,一直静养实在不是她的风格。做生意,其实就是她的一种消遣,和别的女人家刺绣、弹琴、闲磕牙一样…让她什么都不做,她真是闲得难受哇。

贵夫人的身子,丫鬟的命

她对自己这种爱操心的性子也没办法。陆寒是熟知她为人的,只得随她去了。

只是他抗议还是道:“我怎么就能把娘子当母猪?有这么美丽大方国色无双的母猪么?”

芳菲才不吃他这一套,照样捶打着他出气。陆寒又说:“还有小猪崽什么的…你看看咱们几个娃儿,哪里像猪崽儿…”

“阿娘,我们不是小猪”

柳儿带着几个弟弟进来,刚好听到陆寒最后这一句,顿时着急了。

三胞胎哇哇叫着扑过来,团团围住了父母。

“爹爹,阿娘,小白不是猪猪啦…”

“志儿也不是”

“大头…大头也不是”

突然小白一指柳儿,稚声稚气地说:“大哥是小猪,大哥刚才偷吃肉包子了…”

柳儿立刻大叫一声,追打起小白来。“好小子,连你大哥都出卖”

整个屋子马上吵吵嚷嚷地热闹起来。芳菲看着眼前跑动的这一群活宝,苦笑着说:“这群精力过剩的家伙…你说到底是像谁呢?”

她和陆寒明明都很斯文好不好怎么会生出这堆混世魔王来的?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还真是“家无宁日”啊

她低头看了看隆起的肚子,喃喃自语:“小娃儿,你可千万要乖乖的了,别像你几个哥哥…”

“阿娘,我们都很乖啊”

柳儿停止了追打弟弟的脚步,笑着跑到她身边来,对着她的肚子大喊。“妹妹,你在里面也要乖乖的哦”

“哎哟”突然,芳菲感到肚子里的孩子踢了自己一脚。是在抗议么…

“你妹妹都给你们吵醒了一个两个都给我回屋去”

芳菲烦不胜烦,让奶娘们赶紧把这群魔星领走。

陆寒一直站在一边呵呵笑着,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样子。等儿子们一走,他安慰芳菲说:“没事没事,这一胎肯定是闺女,肯定乖得不得了,还和你一样漂亮”

“我完全不抱什么希望了…”芳菲很没形象地翻了翻白眼。

就在陈家庄的花田收割完毕,制作出大量香露以后,芳菲的木器作坊也开张了。

由她出图,陈宏来做样品,一群木器师傅和学徒们开始日夜不停地制作起各色木匣来。

而就在骄阳似火的六月,三艘从遥远的西洋归来的大船,在东南港口泊岸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降生

第三百四十章:降生

靳家,内进南院。

这处幽静中不失华贵的院子,是靳家三夫人张端妍的居所。此时日正当午,阳光透过树荫洒落在院子里,偶尔有几声鸟鸣响起,间杂着隐隐约约的人声。

院子的主人张端妍,与几位穿着贵气的女子一同坐在院中主屋的厅堂里,各自拿着一杯香茶慢慢品着,不时说笑几句。

“端妍姐姐,你这个比我的好看”

说话的是孟家的大夫人龚惠如。膝下早有几个孩子的她,依然在骨子里保持着活泼的天性,在要好的姐妹面前不由自主便流露出来。

这会儿她正手里捧着一个雕花木匣端详着,一边看一边不满地说:“芳菲就是偏心,最好的都给端妍姐姐留着。这牡丹争艳描金边的图案真漂亮…”

坐在她左边的是她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妹洁雅,这时笑着推了推她说:“你这话真没良心芳菲送你的也不差,好几匣子香露愣是没有重样的,茉莉、金菊、木樨…那些匣子的图案难道不清雅?”

“唔,总觉得别人的更好嘛。”

惠如难得和这群闺蜜坐在一块儿聚聚,自然就比平时放松许多。

端妍坐在上首看着两个妹妹,抿了抿唇角,轻声道:“惠如你真是…你打小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呀”

“嘻嘻,我就是图个新鲜嘛。”

她们在讨论的,是前些日子芳菲使人送给她们的,香草堂夏天新出的几款香露。这回香草堂的香露更多了些花样,每瓶香露都用精致的雕花小木匣装着。

说起来,她们都是大家闺秀,真像端妍说的“打小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光是一些雕花匣子,也吸引不了她们什么注意。

主要是这些匣子上雕刻的花样特别新鲜、生动,感觉和平时见过的那些不太一样——应该说,太不一样了。

其实这些花样,很多是芳菲画的。她偏于写实立体的西洋类画风,当然和偏写意的中国传统花鸟绘画技法有着很大的区别,在纸上画出来未必比水墨花鸟好看,可是作为雕刻的模板,却更有优势。

新鲜而精巧的花样,使得这些包装香露的匣子看起来十分别致,在香草堂里一推出,就迅速风靡了京城。何况里头装的香露的的确确是好东西呢?

即使价钱比以前卖的要贵上几分,这些香露依然卖到脱销。

实际上,芳菲没有把所有库存卖光…她另有用途。

几人欣赏了一会儿端妍的这个牡丹匣子,说了一阵子闲话,又提起芳菲的事情来。她们算算日子,好像又要到芳菲生产的时候了。

惠如便提议,过两天大家一道去看看芳菲。芳菲上一胎难产,几人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她刚怀这一胎的时候,又昏倒在济世堂里,大夫都说难保住的…好容易捱到现在,大家真是怕她出什么意外。

“没事没事,芳菲妹妹素来吉人天相,不会有什么事的。”端妍安慰着其他两人。洁雅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靳家的一个丫鬟,看穿着应该是端妍身边的大丫鬟之类的,匆匆从外头赶了过来。

那丫鬟虽然赶得有些气喘,脸上却带着笑意。

“夫人,陆家夫人生产了”

三人同时朝她看去。端妍先是忍不住喜笑颜开,紧接着催她说个清楚。

据那丫鬟说,芳菲今天临天亮的时候突然腹痛,在产房里过了两三个时辰,就顺顺利利地生下了一个女婴。

“陆家出来采买的婆子遇上咱家那八姑了。”那丫鬟解释说。八姑就是靳家的一个厨娘,管着厨房里采购菜品的事情。“八姑知道陆夫人和夫人您是素来交好的,刚好见奴婢到厨房里给诸位夫人取点心,便跟我说了这事。”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惠如和洁雅也欢快地笑了。

陆家上上下下都盼着芳菲生个女孩子,这回总算如了他们的愿了吧?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陆寒抱着襁褓里的女儿,看了又看,笑得合不拢嘴。

柳儿和三胞胎围在他身边,一直在嚷嚷着:“爹爹,让我们看看妹妹,看看妹妹”

“看看可以,不许吵”

柳儿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剩下一双大眼在外头滴溜溜地转着。

他盼着这个妹妹,可盼了好久好久

原来阿娘怀着上一胎的时候,他就每天念叨着“妹妹妹妹”,结果一出来,却是三个这么“不好玩”的弟弟。柳儿只好磨着爹娘,要他们再给他生个妹妹。

阿娘整天没好气地说他:“这事我们管不着,得送子娘娘来管”

这下可好了

小妹妹真可爱…她还紧闭着眼睛,可是已经可爱得让柳儿想伸手去捏一捏她的小脸。她的脸型和几兄弟有些不一样,明显有两团肉呼呼的脸颊肉,看起来真是有趣极了。

不知道她睁眼以后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她笑起来好不好听?

柳儿的眼里已经开始往外冒星星了…

三胞胎也学哥哥的样子,搞怪地捂着嘴巴,一直踮着脚尖朝陆寒怀里看。

哇,妹妹好白,比小白还白呢…

妹妹的小手看起来像透明的一样

妹妹的嘴巴粉红粉红的呢。

三胞胎一起呵呵呵地傻笑着,好希望这个妹妹快点醒过来,和他们玩。

产房里,精疲力竭的芳菲刚从小睡中醒来。

她也没料到这一胎会这么顺利生下来,本来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连嘴巴要咬着的软木都准备好了。

看来最近人品攒得很足啊…

“夫人,这是人参鸡汤,您喝一口吧。”

碧桃端着一碗热得刚好的鸡汤走到床前。另外两个丫鬟把芳菲扶起来,小双接过碧桃手里的汤碗,勺了一勺鸡汤喂芳菲喝。

“夫人,老爷和少爷们都围着小姐转着呢。”碧桃也替夫人高兴,夫人的平安健康,对她们这些依附主家生存的奴婢来说就是最大的福祉。

“嗯…别老让老爷抱,叫奶娘抱吧。老爷啊…男人家不懂这些的。”

芳菲觉得自己有些缓过劲儿来了,又示意小双多喂自己两口汤。

碧桃笑道:“老爷不肯撒手呢。他刚才还跟我们说,小姐长得和芙蓉花似的,想给她取个小名儿叫芙蓉,让我来问问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最后一句明显带着惊惶。

“咳咳咳…”芳菲咳了两声,好容易把被呛住的气管顺了顺。“没事…”

几个丫鬟哪里肯信,拍背的拍背,擦嘴的擦嘴,还有人提议再叫大夫进来给夫人诊诊脉。

“这没事,我就是喝得急了点。行了,就喝这么多吧。”

芳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芙蓉?

好吧,真是个美丽的名字,如果她记忆中没有那位叫芙蓉姐姐的女子的话,她也会赞同陆寒的。

现在就不必了…

“呃,你跟老爷说,小名儿不能起太好,让他换一个吧。”

“是,夫人。”

碧桃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便出去捎话了。

芳菲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唔,陆寒不会再给她起个很有气势的名字,叫“凤姐”吧?

那她会闷笑到内伤的…

万一叫“如花”、“石榴姐”、“翠花”呢…芳菲被自己的联想逗得自个笑个不停,丫鬟们只以为夫人是为生了小姐感到高兴,却没想到其他。

陆寒听了碧桃的转告,反而觉得有点奇怪。以前自己要给孩子起贱名,芳菲是反对得很厉害,这会儿却转了风向?

但他也没多想,只当是妻子的兴趣改变了。可看着孩子漂亮得不得了的小脸,虽然不是初次当爹却是初次有了女儿的陆寒,实在不舍得给她起个随随便便的小名。

他想了好久,才又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叫“莲子”。

“莲子?”

芳菲还是不特别满意,莲子心中苦…难道还要来个“梨儿腹内酸?”又怜子又离儿的,引起她不好的联想。

既然芳菲再次反对,陆寒只得再动脑筋。想了又想,还顺带着问了问“粗通文墨”的大儿子,又定下一个“安儿”。

“嗯,这个好。安儿安儿,平平安安就是最好的了。”

芳菲这回一口就通过了。

此后,安儿自然成了陆府中最宝贝的小公主。爹娘疼爱不说,几个哥哥也都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一有机会就钻到娘亲房里去看她。

等安儿满月时,陆家为她好好的做了一场满月酒,比之前的两场还要热闹。陆寒此时在朝中,也有了一定的名声,不再是刚入京时那个被人鄙视的小官儿了,因此来的上官同僚都不少。另外还有以王荃为首的一群学生,也都纷纷来贺。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姵瑜

第三百四十一章:姵瑜

芳菲刚出了月子,身子还很是虚弱,不好到前院见客。一群相熟的闺中密友聚在她屋子里,一个接一个轮着逗弄小安儿。

安儿才满月,陆寒就迫不及待给她起了个大名叫陆姵瑜。瑜者,美玉也,这名字寄托着陆寒对自己的小公主浓的化不开的宠爱。芳菲也觉得这大名婉约娴雅,希望女儿真能如陆寒所愿,长成一个玉人儿。

不过她现在就真的像是是玉粉捏成的一般雪白可爱,偏又生着一双黑漆漆的明眸,菱形小嘴儿粉嫩透红,连芳菲自己都爱得不行。

“哎哎哎,到我抱了到我抱了。”

已经是妇人打扮的明媗小心翼翼地从别人手里接过安儿。安儿一点也不怕生,笑眯眯地张着“无齿”的小嘴冲明媗乐着,让明媗的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春水。

“姐姐,你也太会生了吧,这宝宝真喜人…来,乖宝儿,让姨娘香香面孔”

芳菲打趣她:“什么姨娘,那是你师妹…你不是该叫我师母么?”

一屋子人全笑了起来。

明媗无可奈何地撇撇嘴,芳菲说的是事实,她也没法子反驳。都是王荃不好啦,把自己的辈分都拉低了

“明媗你这么喜欢孩子,赶紧自己生一个呗。”

端妍因着芳菲的关系,和明媗见过多次,对这小妹子挺喜欢的,也算是相熟了。

加上这段时间,明媗作为新科状元王荃的新婚妻子,开始在京城社交圈里崭露头角,和端妍多次在各种宴会上见面,两人的交情更比以往深了些。

这屋子里全是妇人,又都是和芳菲关系密切的女眷,因此大家说话就较为轻松随意。端妍见明媗这样爱孩子,忍不住出声取笑了她一句。

明媗还是个新娘子,脸皮薄,被端妍这么一说立刻红了脸。“靳家姐姐…您笑话人家”

最爱开玩笑的惠如也在一边帮腔,说道:“这怎么是笑话你?女人家生儿育女,天经地义的嘛。绿影,你说对吗?”

众人的眼光又集中在屋子另一边,静静微笑着的美丽少女——不,已经是少妇的身上。

萧绿影的脸也透出红晕来,怪不好意思的:“孟夫人,您怎么扯上我了。还是说蔡姐姐吧。”

“唉哟,我的妹妹,你真没义气”

明媗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众人笑得更欢了。

芳菲含笑打量着萧绿影,这姑娘…自从她五月出嫁后,芳菲还是头一次见到她。

萧绿影出嫁后依然和夫婿一道住在京城里。她的夫婿只是个校尉,但却没人会因此看轻了她——有个强有力的养父在后头给她撑腰呢。

她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芳菲暗想。

以前的萧绿影,很美,美得像天上的艳阳,太过耀眼。可是尽管如此,芳菲仍然能看到被她的耀眼美貌掩盖着的太阳黑子。虽然芳菲不知道萧绿影有着怎样的身世,但从认识她起,就感觉到她是一个有着太深重的阴影的女子。

这是再多的淑女教育都没法抹掉的,她眼底的阴郁与哀伤。这个女孩子,究竟受过怎样的伤害呢?芳菲是有些心疼她的。

可这次一见,萧绿影给芳菲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

当然,她还是那么美,可是她身上的某些东西…好像已经被卸下来了。她眼中的戒备,不安…都渐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安好的稳妥气息。

很难说出这是一种怎样的转变,但芳菲就是可以察觉得到。

就像是有一块超强力的海绵,把她身上的负面情绪,都一一吸走了。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芳菲想。

现在,看萧绿影坐在那里淡淡的微笑,芳菲觉得——萧绿影已经找到了她的幸福。

或许在别人看来她的婚姻是低就的,是被养父牺牲了向皇帝献忠…然而芳菲知道不是的。萧绿影…不是生活在这种俗世标准里的姑娘。

她把目光收回来,听洁雅几个说起京城最近的热门话题——百年未至的西洋人使节团,终于进京了。

洁雅的夫君,如今在礼部做事的,也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人。

“我是没见过,不过听我家老爷说起来,真是吓人呢…”

洁雅拍着胸口说:“听说那些人的头发,什么颜色都有的。什么金黄色、棕褐色…还有他们的眼睛,都跟猫眼似的碧绿碧绿的,我的个天…”

这些对于芳菲来说当然算不上“趣闻”了,但她也只是笑着听洁雅说话,没有插嘴。

明媗等几位姐姐说完了,便说:“我听说,他们的礼仪还没学熟,皇上就接近他们了…人人都说,皇上真是要开海禁了。”

开海禁这件事表面上是陆寒倡导的,这时她们也都看向芳菲。明媗问:“姐姐,这是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