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又陷入了回忆：“我说过要护着他，让他在我的世界里永远张扬下去，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人敢给他半点的不痛快，”他眼底的情绪慢慢加深，竟是极度的悲伤，“结果我到最后，却连个尸都没办法给他收……”
孟凌心底微震，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这样的伤根本抚不平。
“你说，他会不会怨我？”
孟凌寻找措辞：“您那么爱他，他不会的。”
“他不会，我会，”夜傲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握紧了拳，“我会怨我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话不替他报仇，那些人没一个好东西，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他，我真想……真想去杀了他们……”
他眸中的红色越来越深，眼角的纹路也开始增加，孟凌看的清楚，立刻起身后退，快速将身体调整到最佳。
——心魔。
原来痛失所爱、三千多年的守望与挣扎，让这位曾经呼风唤雨的魔尊都生出了心魔。
夜傲根本没看他，继续盯着石门，喃喃：“耀，我真想再见见你……”
孟凌心中一凛，立刻掏出开云扇，运足灵气紧紧盯着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人在失控的情况下把门弄开，不过他明智的没上前，因为他知道外界的刺激会让这人加速爆发。
时间缓缓而过，二人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都没有动一下。
“二爷。”
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打破平静，夜决穿过禁制，慢慢走了进来，恭敬的打招呼。
夜傲喘了口气，揉揉额头，挥手：“都出去，让我好好想想。”
“是。”夜决上前两步拉着孟凌离开。
孟凌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抹背影，他难道又在思考？到底要想什么？
夜傲眼底的红色渐渐消散，安静的望着石门：“耀，你说我该怎么选？”
三千多年，他每天都在想，是冲出去把那群人杀了，还是干脆轰开封印，把爱人的尸骨挖出来，然后一把火将他们两个烧成灰，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这两种哪个都能让他痛快，却哪一个都违背爱人的意愿。
该怎么选？
孟凌跟着夜决出去，不禁问：“放他在里面真没事？”
他觉得这就像在重要的地方放置了一颗定时炸弹，简直让人寝食难安。
“嗯，他是上代魔尊，自制力很强，如果要疯早就疯了。”
孟凌勉为其难压下心头的顾虑，淡漠的看着他：“我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抢碎片了，更知道你体内也有。”
“……”夜决说，“哦。”
孟凌继续望着他，一语不发。
夜决被他看得心虚，转移话题：“刚刚北寒之虚震动的时候我就来了，等你半天，这才进去，不早了，回去睡吧。”
孟凌不答。
“二哥……”
“嗯，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二哥，我还以为你真把自己当成我的随从，不把命当回事，想着遇到危险就英勇就义去呢，需要我帮你准备炸药包吗？”
夜决：“……”
他家二哥回到魔界后，嘴就变得比以前毒了，果然是受到影响了吗？
“这件事段城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夜决沉默一瞬，毫无顾忌的出卖了哥夫，在他看来哥夫很强大，肯定能抚平自家二哥的愤怒，实在不行……扑在床上压一压也是可以的。
孟凌盯着他看一阵，终于收回视线：“走吧，没有下一次。”
夜决松气，安静的跟着他。
孟凌忽然想起一件事：“刚才二爷说看到我平安就放心了，之后的话没说完，是什么？”
“……他不说估计是不想你怨他，因为你会变成这样，和他脱不了干系。”
孟凌一怔：“怎么？”
“当时冥驰率领残部进攻时说了些很难听的话，二爷心魔犯了，失手打伤了母亲，但后来很快清醒把冥驰击退了，你体内的聚元珠就是他帮忙融进去的，母亲的伤也是他想办法治好的，”夜决看着他，“所以你别怪他。”
“不会。”
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回到寝宫，孟凌感受着四周的安静，微微皱眉，过去这么久，段城竟然没找他，难道还没回来？
“你看见段城了吗？”
“没有，怎么？”
孟凌摇头，道了声晚安，回卧室看了看，果然见空无一人，便去找自家大哥，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某人终于飞回来了。
夜冷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看见他，玩味的笑了：“这是独守空房的滋味不太好受，所以出来找我弟媳了？”
孟凌：“……”
夜冷不介意他沉默，掏出那封信：“他给你的，看看吧。”
孟凌的眉头皱得更深，打开耐心的看起来，接着表情越来越僵。
夜冷挑眉：“感想如何？”
“废话一大堆，没一句在重点上。”
夜冷顿时笑了。
孟凌抬头：“他去哪了？”
夜冷看他一眼：“秘密，我只能说你找了一个不错的道侣。”
孟凌心底一沉：“他去哪了？”
“不早了去睡吧，”夜冷拍拍他的肩，“他会回来的。”
孟凌的心又是一沉，以他的聪明程度很快便能猜到段城有可能面临的考验，也能猜到段城这么做的原因，更知道这是自己无法阻止的，他闭了闭眼，起身离开。
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段城的消息，孟凌在外面待够了，把孟小冬踢了出来，他的魔性早已觉醒，虽然灵气重新被封，但依然能压制住孟小冬，除非他自愿让出位置，否则身体的主控权一直在他手里，他知道孟小冬喜欢这里，便干脆让这人多转转。
孟小冬自然乐意，在仁逍的带领下把主城玩了一遍。
一个月的时间飞速而过，段城还是不见踪影，魔尊则终于将分离灵魂用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这天他进了寝宫的密室，站在一面镜子前，将灵气注进去，七个小时后，那头出现了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他微微一笑：“元洛，好久不见，”他顿了顿，“在此前我是不是得先恭喜你一声？刚刚继位的天帝大人。”
“嗯，我父皇退位，我大哥违背天道，扔下一堆烂摊子给我收拾，我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合过眼了，如果你想恭喜，记得多给点红包。”
魔尊：“……”
第94章 归来
魔尊望着镜中的人,他们以前见过两三次,虽说不算熟悉,但关于彼此的事多少都知道一些,这位新上任的天帝是那几个兄弟中最好相处、最没脾气、同时也是对那个位置最没想法的人，不过可惜后来阴差阳错,之前那位厉害的储君竟然扔下大好的前程不要，逆天而为,严重打破了原先的秩序，导致三界乱成一锅粥，最后位置就落到了这人的头上。
不过那几个兄弟没有一个是软柿子,这位天帝虽然脾气好，魔尊却从没看透过他。
元洛那张俊美的脸凑近了些，语气随和：“你准备给多少红包？”
魔尊回神：“绝对包你满意，我让我儿子亲自给你送上去。”
元洛自然不信能有这么便宜的事，盯着他看几眼，不想浪费时间：“然后？”
魔尊慢慢微笑起来：“然后我想让我儿子在上面的洗髓池里待一段时间，怎么样？”
元洛有微许诧异：“小冷的资质不错，不用洗吧？”
“不是他，是我二儿子，”魔尊简单把前因后果交代清，“他的灵根太弱，正好借此机会洗掉。”
“原来你们又生了一个，也是，一个孩子太寂寞，不如再来一个做伴。”
“不，后来我们又生了一个小儿子。”
“原来是三个，”元洛笑了，“恭喜，想必三位公子都很出色。”
魔尊有种身为人父的自豪感，谦虚的说：“他们还太嫩。”
元洛温和的问，“尊夫人的身体还好吧？”
“嗯，那次受伤把她乱七八糟的灵气都带走了，恢复后灵气变得比以前更纯粹，算是因祸得福。”
“还是要好好养养，我帮你要几瓶适合人类修士用的丹药，最好是能巩固灵根和养身的，应该对她有很大帮助。”
魔尊自然不会拒绝，笑着道谢。
“其实女修士修真是有窍门的，只要掌握好，修为很容易就能提高。”
魔尊来了兴致：“比如？”
元洛于是说了些有用的方法，接着开始介绍如何让心境和灵根都提升，最后连双修都提了一些，魔尊受益匪浅，恨不得立刻找魔后献宝，元洛见状体贴的说还有事要忙，魔尊说那好吧，以后聊。
他说完要把镜子上的灵气切断，而这时忽然想起关于这人的评价，继而发现果然忘了件重要的事，急忙开口：“等等，你给我回来！”
元洛看着他，好脾气的问：“嗯？怎么？”
“我儿子的事，你还没给答复。”
“哦对，”元洛恍然，“你真有办法分开他们？”
“嗯。”
“这样你又多了一个儿子，真让人羡慕，身为父亲其实也不容易吧？”
“……”魔尊心想你转移注意力的本事确实不错，回答道，“是不容易，言归正传，这事到底怎么样？”
元洛暗自叹息，明白岔开话题不管用了，早知道刚才不如装作没听见的直接走人，他沉默一下，缓缓说：“天界有天界的规矩，我们不会随便干涉人间的事，更不会轻易涉足人间，同理，外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就上来，要是让人知道魔族的少主留在这里泡澡，他们绝对得闹翻天。”
“你肯定有办法解决。”
元洛摇头：“我身为天帝，不能坏了规矩。”
魔尊不和他理论，提醒：“当初北寒之虚布的那个阵是从天界传下来的，这件事我二叔还不知道。”
元洛反应一秒：“这是我父皇决定的，我们也没料到祭阵的会是青耀。”
“我二叔在乎的只是结果，你说他要是知道这件事……”
元洛沉默了，天界如今已经到了承受不住丝毫打击的地步，是放魔族的少主来洗几天澡，还放那个大杀器来杀生，答案显而易见，他试图劝说：“我继位不到一百天，有数不清的事等着我处理，还没来得及立威。”
魔尊不为所动：“我放孩儿他二爷出来。”
元洛说：“我大哥捅的娄子非常大，这里已经人心惶惶了，”
“我放他二爷出来。”
“……”元洛说，“不止我们，冥界那边连接的好几个空间都出了问题，麻烦不断。”
“我放他二爷出来。”
“……你除了会放你家二爷，还会干什么？”
“是我儿子还是他二爷，你选吧。”
元洛：“……”
魔尊于是带着胜利的微笑，心满意足的结束了这次谈话。
元洛要提前做些安排，而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所以这一准备便过去了两个月。
魔尊早已将用的东西弄好，等着那边的回复就立刻开始分离，然后赶紧把儿子送上去。
段城依然毫无消息，孟凌总觉得有点惴惴不安，加上龙崽的那些“爸爸失踪了吗”、“爸爸不要咱们了吗”、“爸爸怎么还没回来，我的蛋糕和小人书怎么办”、“爸爸难道被怪兽吃掉了吗”、“爸爸被大舅骗去卖器官了吗”等等的连番轰炸，他这天终于忍不住了，早早起床用力推开自家大哥的门，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字一顿：“他到底去哪儿了？”
夜冷睡衣的领口大开着，露出结实的胸膛，看着性感非常，他慢条斯理的起身靠在床头：“急什么，那个地方，以咱们这速度得飞三四个小时才能到，我告诉他要用腿走回来。”
孟凌一怔，只听他继续说：“更别提中间还得翻几座山，而且这个过程估计会有很多可爱的东西拦路，你觉得他能回来的这么快？”
孟凌自然知道被这人称作可爱的东西绝对好不到哪去，沉默片刻：“你确定他没事？”
“我给过他一张传音符，让他撑不住的时候叫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收到。”
“那也有可能是他来不及用。”
夜冷含笑盯着他：“二弟，你觉得他有这么废物？”
孟凌看他几眼，转身走人，龙崽正小心翼翼的扒着院子的门口探头，此刻见到他，急忙迎上前：“问好了吗，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龙崽伤心了：“他真的被大舅拉去卖器官了吗？卖的是肾吗？”
“……”孟凌问，“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
“大舅前两天对我说的。”
孟凌：“……”
“娘，爸爸真的……”
“闭嘴。”
龙崽吸吸鼻子，哽咽了：“哦。”
二人在花园溜达一圈，缓步迈进魔后的小院，却见客厅里除了魔尊魔后和仁逍，还坐着一位美貌的女子，魔后笑着招手：“小凌过来叫阿姨，这是小逍的母亲。”
竟然是妖后……孟凌礼貌的开口：“阿姨。”
妖后立刻笑了：“好好，总算回来了，当时可把我们急坏了，尤其我儿子，连伤都不顾……”她说着忽然想起仁逍曾提过这人找了一个道侣，而且愿意解除婚约，便急忙顿住，掩饰的笑笑，“现在见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你母亲这些年一直记挂你，多陪陪她。”
孟凌点头。
几人聊了一会儿，魔后见妖后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看龙崽，便把他抱起来递给她，妖后有些吃惊，但见龙崽捧着糕点啃得正香，似乎对自己的状况浑不在意，这才接过眼前的高阶妖兽放在腿上，摸了摸头，喜欢得不行。
话题不知何时忽然转到婚约上，仁逍知道就算决定要解除，双方父母也得正式的说一下，便和孟凌出去了。
孟凌先前原本对仁逍会跟来魔界感到奇怪，不过很快就在自家大哥口中得知了原因，虽然大哥当时的语气很欠抽，但不可否认仁逍为了救自己差点没命的事实。
他望着花园里翩翩起舞的蝴蝶，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谢谢你救了我，还有关于婚约我很抱歉。”
仁逍依然是那副儒雅的模样：“没事，我尊重你的选择，至于救命……别挖苦我了，如果我当时有现在的修为，也不至于让你流落在外这么多年，更不会……”他顿了顿，笑着摇头，“现在说这些没用，你能平安无事就好，你真的决定就是他了？”
“嗯，我习惯了。”孟凌淡淡的答，他的感情一向很淡，不容易相信人，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习惯身边有段城的陪伴，习惯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当然有一点段城不知道，就是在没相遇前他一直很孤独，哪怕偶尔出来活动也只是去网吧查查资料，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去处、未来一片渺茫，他的世界似乎只住着他一个人，段城是第一个与他交谈许久、第一个找上门向孟小冬询问他在哪儿、第一个热切的期盼着他能出来、第一个会耐心的等着他、对他说“我很想你”的人。
这些都让他觉得每次出来不那么孤独了，虽然刚开始他抱着警惕和怀疑的态度，但当证明段城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之前的怀疑便渐渐烟消云散，最后演变为一种依赖和信任。
四年来他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一起，他觉得这不只是爱情那么简单，这种羁绊甚至超过了爱情。
仁逍不清楚他在想什么，闻言点点头：“他人不错，肯定能照顾好你，祝你幸福。”
“也祝你幸福。”
二人边说边走，很快转完大半个花园，孟凌抬头一扫，见夜决急匆匆的冲他们走了过来，不禁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