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楚悦没碰水杯,翻书包,看见搭在沙发一侧的女士提包。

她转回来,对倪雪说,“你买到假的包了。”

她接着解释,“我妈妈有这个包,她在伦敦买的,扣子、链子都和你的不一样。”

“楚悦……”倪雪的表情可怜,“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我充满敌意?”

被说中心事,卓楚悦烦躁起来,“我只是提醒你,你带这个包出去,一定有人看得出来,他们即使看出来,也不会说,然后在背后笑话你。”

“我不是指这件事……”

倪雪很无奈,因为无论对卓楚悦怎样示好,她都假装听不见,要么敷衍。

梁明轩从厨房出来,将倪雪叫过去帮他的忙。

卓楚悦也起来,悄悄靠近厨房,听见他们的对话。

梁明轩安慰她,“我会和她好好聊聊,你不要太在意。”

倪雪说,“我也想不在意,但是忍不住顾虑,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我对楚悦只有关心,她是个好孩子。”

卓楚悦坐回沙发上。

好几年以后,她的思想更成熟一些,想到倪雪的出现,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梁明轩要告诉她,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年少时不曾有过情感创伤,不会对一个还未发育完全的小女孩,产生欲/望。

当下,卓楚悦只是生气,不怎么伤心失落。

就像最好的朋友,突然去跟别人一起玩,拥有他们之间的秘密,而她被忽略。

那一日晚上,梁明轩开着车,行驶在送她回家的路上。

他严肃地说,“如果你想要获得尊重,首先你要尊重他人。”

卓楚悦知道他说的‘他人’是谁。

“我不需要她的尊重,因为我一点都不想和她说话。”

梁明轩甚觉不满,却没有发脾气,“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不像同龄的孩子,你更懂得待人接物的分寸。”

她说,“我喜欢你,当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可以对你很好,我不喜欢她,所以对她不好,就这样简单。”

“如果你觉得我们是朋友,你更应该考虑我的心情。”

卓楚悦沉默。

梁明轩说,“我大概猜出你的想法,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愿意,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

卓楚悦又一阵沉默,最后妥协,“好吧。”

她望向车窗外,说,“我会努力把她当朋友。”

几天后,倪雪带她去一栋私人别墅改的饭店,喝下午茶。

复古的梦中城堡,小条型砖的外墙,彩绘玻璃的窗户,深得女孩的心。

倪雪说,“这里是明轩带我来的,他总是能发现这样梦幻的地方。”

卓楚悦点点头。

倪雪不是本地人,聊着聊着,开始聊起她的家乡。

卓楚悦忽然说,“我好羡慕你。”

她愣住。

“我不想一直困在这里,每天走同样的路。”

倪雪松一口气,然后说,“你不必羡慕我,你还有大把的时间,不仅可以去另一个地方,还可以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卓楚悦看着她,“下个礼拜,我妈妈会去苏黎世,你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

她笑了。

倪雪是耐看型的,淡雅的美丽,需慢慢品味。

证明梁明轩眼光是不错。

倪雪泡的柠檬苏打水很好喝,打扮不俗,对摄影有一定程度上的研究,又是个善解人意的聊天对象。

时间让卓楚悦习惯倪雪的存在,哪怕突然听到他们要结婚的消息,都不会惊怪。

但是,结婚这件事情,迟迟未发生。

转眼,卓楚悦十六岁生日就要到来,她的愿望是一个人去旅行。

她软磨硬泡,征得父母同意,在国内旅行,去另一座城市。

父母只帮她安排酒店,给足现金,以及送她一只最新款的手机。

除夕前,司机跟着她来梁明轩的家,将一箱箱礼物拎进来。

梁明轩说,“记得替我向你父母说谢谢。”

卓楚悦点头,左顾右盼,“倪雪呢?”

“她回家过年。”

“你不用陪她回去吗?”

他不太发自内心的微笑,摇了摇头。

卓楚悦不再问下去,语气轻快地说,“生日我不在家里过了。”

“为什么?”

“我要去云省,宁市。”

“旅游?”

“嗯!”她很开心地强调,“我一个人!”

现在他笑的真心,“注意安全。”

“对了。”她一下记起,“我有手机了,我们交换号码吧。”

当晚,卓楚悦回到自己家中,发现今日背去补习的书包,有些异样,拉开书包,从里面摸出一个盒子。

打开来,竟然是一瓶香水。

一直到后来,卓楚悦已离不开香水,才了解,它是娇兰1925年问世的,一千零一夜。

此时的她只有满腹疑惑,不过,可以试一试新手机。

于是,在这部手机上的第一通电话,她拨给梁明轩。

对方接通,她慎重,“你好。”

他的声音有笑意,“你好,怎么了?”

“我书包里有一瓶香水……”

“提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果然是这样。

挂下电话没有几分钟,又收到梁明轩发来的短信息——

每个人都要有一段独自成长的经历,体会不同的味道,学会享受人生,祝你旅途愉快。

第7章 第 7 章

卓楚悦旅行的时间很短,每一天都汲取陌生的事物,有一种满足感,迫不及待想与一个人分享她的见闻。

于是,她抱着一大摞纪念品,来到梁明轩的家门外,脚尖去踢踢门。

门一开,将礼物一股脑堆给他,然后笑起来。

绕过蹲下捡礼物的人,走进房中,房子居然变大了。

环顾周围,是因为陈设太少有些空,才错觉房子大了。

梁明轩已经把礼物搬进来,一件件打量一眼,摆在桌上,她愣愣问,“你要搬家?”

他转过头来,也有点不解,“没有。”

卓楚悦再环顾一圈。原来,只是倪雪的东西都不在了。

她走来桌旁,低着头给自己倒一杯水,小心地问,“你们吵架了?”

他平静的回答,“我们分开了。”

卓楚悦愣住,太好奇了,不由得问出,“为什么?”

梁明轩没有回答,拆开一盒礼物的包装,里面又是一个古朴外盒,他问,“这是什么?”

“印泥。”她帮他打开盒子,解释,“我看那些老板卖东西都好热情,只有卖这个印泥的,爱理不理人,我就买它了。”

他笑笑,“看起来是很好,我找时间试一试。”

卓楚悦喝一口没有味道的水,开始想念倪雪的健康饮料,她自言自语,“我以为你们会结婚。”

逃不开这个话题。梁明轩叹气说,“她不希望我继续做餐饮,想要我回去做地产生意,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没办法沟通,并且,我一心扑在事业上,暂时不想分心去经营一段婚姻。”

卓楚悦年纪轻轻,她的父亲与他没有利益往来,任何事情都可以在她面前说,无所谓她听不听得明白。

他收起这些礼物,自嘲说,“也许我该听她的,看不见前景的情况下,注定不会成功。”

“你可以的。”

梁明轩抬起目光,对上她的脸。

卓楚悦接下去说,“你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

“你如何肯定?”

她思考片刻,说,“以前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不知道’,如果我问到你不擅长的领域,你会说,你需要一些时间去了解,再给我答复,我们老师说‘当问题诞生的时候,就是机会来临’,而你不会把所有机会堵死。”

最后,她简明扼要地说,“一直在探索的人,是不会失败的。”

梁明轩好一怔,顿感欣慰,“你长大了,会安慰人了。”

卓楚悦垮下肩膀,“我不是在安慰你,我是相信你。”

他笑了,“谢谢你。”

“不要让我失望。”

他点头说,“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发生一件大事——南方的大型制造企业接连倒闭,震动极大,导致卓楚悦父亲的事业,遭遇前所未有的打击。

父亲肉眼可见的在变老,他心有不甘,将所有产业抵押、变卖,换取资金,渴望东山再起。

他们不得不搬出花园别墅的家,搬进一套常见的平层房。

三室一厅,简约装潢。

卓楚悦开进卧室的门,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再无多余的地方,放下她的梳妆台,别说几箱画具和颜料。

一筹莫展,转身去找母亲。

在父母的卧室门外,一扫床上、椅上,因为没有衣帽间,无法安置数目可观的服饰,与母亲的脸色,她默默走开。

原本父母准备送她出国留学,学习与艺术无关的金融,如今已不可能实现,卓楚悦暗自开心,更废寝忘食的钻研画技。

只可惜她的成绩奖励,毕业旅行,全部作废。

一个夏夜,梁明轩刚刚回到家中,收到一条只有两个字的短信——

救命!

所有考试结束,卓楚悦从中学毕业,今天晚上,她与同学们装扮作已成年的少女,来到一家地下酒吧。

一杯鸡尾酒喝了一半,她发现自己没带钱包,发短信向梁明轩求救。

半个钟头后,接到他的来电,她跑上通往外面的楼梯。

梁明轩按照地址驾车而来,停在路的一旁。

路的对面,一间涂鸦喷绘的门被人推开,他望过去。

卓楚悦戴着一顶贝雷帽,身上是吊带皮裙,穿一双马丁靴,已经学会化妆,光鲜靓丽,吸引周围的目光。

她左右张望,发现他的车。

她没有喝醉,只是步伐轻飘飘的,所幸路上无车经过。

梁明轩下车,给了她一点现金和一张卡。

酒精解放天性,她变得更顽皮,向他深深鞠一躬,“谢谢您。”

梁明轩压下她的帽子,“不要玩到太晚。”

“知道啦。”她转身走。

他在原地,看着她走过街。

漆黑的夜晚,墙上装饰着夸张的霓虹灯牌,她肩上都有蓝色的光。

她拉开酒吧的门,回过头,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愣在这一刻。

卓楚悦经常笑,实际是她什么都看不上,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极少流露感伤的神情。

周可茵即将赴美留学,香槟使她格外悲伤,拉住卓楚悦,说,“我们一定要常常见面,不要忘记了。”

年少的友谊很纯真,卓楚悦不介意第一时间告诉她,她家已破产,可茵也不会向她投来同情的眼光。

当她们结伴离开酒吧,走入另一个安静的世界,已是凌晨三点。

可茵走不稳路,凑近她,张张嘴。

卓楚悦还在耳鸣,“你说什么?”

可茵对她的耳朵吼叫,“我在酒店订了一间套房!”

出门之前,卓楚悦对父母交代过,她去可茵的家中聚会,晚上不回来。他们没有怀疑。

打车到了酒店,她们抢着坐上门童的行李车,经理来制止。

在酒店前台,过来一个男人,穿黑色的T恤、黑色的休闲裤,他不是酒店人员,却要替可茵办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