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雪说,“我从不认为自己比谁低等,你没有资格站在制高点,评价我。”

卓楚悦望住她,说,“对不起。”

然后,她把可颂切开,刀叉递给倪雪,真诚地问,“吃吗?”

倪雪笑了笑,接过刀叉,将可颂切成更小的一块一块,说,“我爱明轩,我真的爱他,不止因为他的钱,是因为他不真实,既有赤子之心,也懂得有财富才有话语权,很执着,很清醒,很不真实。

他会让你觉得,你不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因为你居然邂逅这样一个人。”

卓楚悦能够理解她。

“我曾以为他是同样爱我的……”倪雪放下刀叉,才说,“显然他不是。”

“所以,你就决定分手了?”

倪雪对她笑,“离开他这个决定,是我给自己仅有一次的犯蠢。”

拿铁做好了。卓楚悦尝一口,发觉不该点巧克力的可颂,搭配在一起太腻。

倪雪说,“不过,在我们复合之前,他也一直没有新的情人,当时我猜想,他是不是还在等待我?结果是我想多了。”

卓楚悦不想议论梁明轩的隐私,说,“大概他是觉得……单身很自由?”

倪雪笑了,“大概吧。”

在一个早晨,惊喜的叫声吵醒她。

陈诗敏拉她来寝室的窗户前面,抹开玻璃上的雾气。

卓楚悦揉揉眼睛,望见学生公寓楼下,路灯上、灌木、地上都是一层薄薄的雪。她情不自禁‘哇’一声。

转眼间,放假回家迎接新年了。

接下来,就是卓楚悦的生日。

这一天早上,她签收了一件快递包裹,还是国际快递,从法国寄来的。

卓楚悦只认识一位在法国的人士。

拆开包裹,打开礼物盒,是一个牛皮革的钱包。

翻开贺卡。

按照梁明轩的习惯,应该会写一段大道理,然而,她猜错了,贺卡上只有‘生日快乐’四个字。

难道是要她学会理财?

卓楚悦点开手机的通讯录,想想还是算了。

她与梁明轩已经半年不曾联系。

第20章 第 20 章

卓楚悦歪在椅子上发呆,手机突然响起来,叫她回神。

是陈诗敏的来电。

结束通话,她把钱包收回盒中,放进抽屉。拉开衣柜,穿上一件羊绒大衣,出门拦车,赶往机场。

在机场到达大厅,候者如市,落地的乘客鱼贯而出。

此前在电话中,陈诗敏说,她把头发染成了回头率极高的颜色。卓楚悦翘首以盼。

见到一个粉红色头发的女孩子出现,她愣住,真是显眼到不用费力踮脚张望了。

陈诗敏走来她面前,笑说,“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卓楚悦拉起她的行李箱,“你要来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提前说了,还能算惊喜吗?”

卓楚悦感动地说,“谢谢你。”

陈诗敏挽住她胳膊,“这有什么,只要你不嫌我麻烦。”

走出机场,坐上出租车,前往酒店。

到了酒店放下行李,陈诗敏就嗷嗷待食。

“飞机餐太太太难吃了,我要饿死了,快点带我去找好吃的!”

卓楚悦自满地说,“满地都是。”

即使这么说,她还是带诗敏来一处非常不好找的餐厅,在有些年头的大厦五楼。

这一间餐厅有市井气息,随意装潢,未过午餐点,吵闹得像大排档一样。

陈诗敏一览菜单,说,“只有价格像是一间餐厅。”

“相信我,味道是米其林的。”卓楚悦说。

考虑陈诗敏刚下飞机,舌头需要稍重的味道刺激,才带她到这里,只点三样,星洲炒米粉,西蓝花炒带子,脆皮炸猪手,还有两瓶啤酒。

一上菜,分量十足,两个男人都可以饱腹。

陈诗敏吃下一大口米粉,睁大眼睛,感叹,“厉害啊!”

卓楚悦开心地说,“晚上带你吃更厉害的。”

才不枉她远道而来。

动筷之前,卓楚悦把头发扎起来,身上裹得黑色大衣,露出的脖子更白皙。

“里面是睡衣?”陈诗敏问。

“从我家到机场,打车都要一个多钟头,不想让你等,随便套一件就出来了。”

因为长得漂亮,不拘小节,也会变成一种风格。

卓楚悦忽然记起,接到诗敏电话前,她在做什么。

她犹豫片刻,才问,“假如你和朋友因为吵过一架,一直没有联络,而他给你寄来生日礼物,你会主动联络他,向他说声‘谢谢’吗?”

“你和谁吵架啦?”

生下来没有与人挑牙料唇、抓破脸皮的基因,会和谁吵架,陈诗敏很好奇。

“也不算吵架……”卓楚悦低下了眼帘,说,“是我讲了很过分的话。”

陈诗敏夹给她一个西蓝花。

“你想和好吗?”

卓楚悦看着碗底的西蓝花,小声但肯定地回答,“想。”

陈诗敏说,“现在你就可以跟他和好,他送你的礼物,是给你的台阶。”

卓楚悦连连摇头,然后说,“他这个人,很可能只是出于礼节,才来祝贺我生日,所以我不确定,他是否愿意与我和好。”

“你直接问他呀。”

“如果他不想与我有过多的交际,抑或勉强与我和好,我不是很丢脸?当时,说不要再联络的人是我。”

“脸重要,还是这位朋友重要?”

提起这些,卓楚悦心烦如麻,又开始逃避,“再说,再说。”

后来,没有再说了。

开学第二天,气温骤降,寝室太冷,学生们都往有阳光的图书馆跑。之后,连下几场雨,雾蒙住窗户,衣柜里都有湿气。

雨停了,玉兰花开了,花香幽幽飘荡。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走两步路出一身汗,图书馆里人少一半。楼管阿姨督促大家进行大扫除,陈诗敏整理出一堆制作甜点的材料,要么过期,要么落灰。

春诵夏弦,又到了假期。

卓楚悦搬行李进门,家中空无一人。

以为母亲出门与友人逛街喝茶。

然而,卓楚悦发现茶几上的玻璃花瓶底下,压住一张字条——

我与小姑去巴厘岛散心,五日后回来,妈妈。

室内整洁,干净的衣物叠放在沙发一角,阳台外只剩下晾衣架,午后的日光晃眼睛。

可见文阿姨已经来过一趟,打扫完卫生,然后离开了。自从搬离薄林湾的别墅,文阿姨就不与他们住在一起,每个礼拜过来一趟,打扫卫生,做一桌饭菜。

卓楚悦有些吃醋,为什么不带上她一起?即使不喜欢晒太阳,但是她还没有去过巴厘岛。

在电视换台间隙的黑屏,听见蝉在树上嘶叫。

卓楚悦一个人在家待着,每件事都以最慢速度完成,打发自己的一天,多余的时间,用来遐思。

这一年中,竟然没有与梁明轩见过一次面、通过一次电话。

关掉电视机,她想换一身衣服,去附近咖啡厅坐坐。

突然,门铃响起。

是谁呢?她想着,从门上猫眼中,看见一个陌生女子。

挂上安全链,打开门。

只能打开十公分的距离。

陌生女子年纪不大,应该与她相仿,打扮普通,单肩挎一只旅行包,一张杏脸密布郁结。

“卓启振在家吗?”

卓楚悦问她,“你是谁?”

女子从上至下打量她,然后问,“你和卓启振是什么关系?”

卓楚悦深感疑虑,还是回答,“我是他的女儿。”

女子瞬间变颜变色,表情复杂难解,最终红了眼睛,因为悲伤,亦有愤怒。

“他跟我说,他已经离婚了,没有孩子。”

卓楚悦心中大震,恛惶无措,不顾女子在门外,就把门关上。

找到手机,拨出父亲的电话。

一关上门,门铃随即锲而不舍地响。

只得开门,让人进了家门,她毫不客气坐在沙发上。

卓楚悦从厨房倒来一杯凉开水,放在她眼前。

她不喝,只问,“卓启振人呢?”

“他不在家,电话没通。”

“你是他女儿,你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卓楚悦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她说,“我怀孕了。”

卓楚悦似乎已经免疫,不再震惊了,“你怎么证明是他的孩子?”

“怎么证明?”她搬起花瓶掷在地上,忿然地喊,“你要我怎么证明!”

多亏她摔的是花瓶,不是旁边一只艾烈希的旋转木马储物罐。

“你冷静点,否则我可以叫警察请你离开。”

女子翻出手机,将屏幕转过来,展示给她,是她父亲的身/份证/件。

“去叫,去叫警察来,我不介意闹大,我的家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们要是知道了,更不会放过他!”

卓楚悦不想听到她将父亲说成罪大恶极的样子,一切只是她一面之词。

“你想怎么解决?”

“我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既然你是他的女儿,由你出钱,送我去最好的医院。”

卓楚悦心绪不平,没说话地看着她。

她嘲讽地说,“你不信这是他的孩子,可以先做亲子鉴定。”

卓楚悦没有存款的习惯,掏不出这样一笔钱来。

她不清楚父亲到底在哪里,却知道母亲还有两天就回来了。

怎么可以让母亲来面对这样一件事情。

“你等一下。”卓楚悦起身,走进厨房打电话。

卓楚悦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他,祈祷他会接起自己的电话。

女子牢牢盯住她,听到她说,“我需要一些钱。”隔一会儿,“对,马上就要……”

最后说,“好,你到仁安医院来。”

卓楚悦转身回来。

“你打给谁?”

卓楚悦说,“我的一个朋友,你放心,他很可靠。”

胡乱套上一件T恤和牛仔裤,卓楚悦陪同她到医院,进行术前检查。

女子进诊室,卓楚悦坐在外面等候。

期间,她试图联系上父亲,电话始终无人接通。

护士过来问,“你好,你是杜晚芙的家属吗?”

卓楚悦一愣,才回答,“是。”

“她检查出来没问题就可以手术,今天不做,要安排到后天了。”

卓楚悦点点头,“今天。”

护士把签字笔和同意书一起给她,“这个,请她签一下。”

她接过,护士走向另一边沙发座,问候一位妇人。这位妇人脸上的皮肤红润紧绷,肚子隆起,有家人陪伴,正等待产检。

卓楚悦低头,看自己握住的笔,如同握住一个弱小的生命。

医院电梯门打开,她带着期望抬起头,看见梁明轩的身影出现。

卓楚悦一下站起来,忽然掉下眼泪来。

他不问理由就肯借钱,已是情至意尽,可他还说,他在国内,会尽快赶到医院,让她不要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