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有,就‘没有’。”

卓楚悦皱眉头,“你应该多夸我,不要总是打击我。”

“才说两句就算打击你了?”

“梁老师,作为一个华裔,你的思想理应更开明,难道你不懂鼓励式教育的重要?”

梁明轩瞥她一眼,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的后颈。她叫出一声,“啊——”

黄昏,回到她的小公寓,温馨而杂乱,没有用的东西,比有用的要多,她从未想过如何搬走,眼下头绪全无,难以下手。

最后决定,将她的衣服和日常用品装进行李箱,今晚带走,剩下的用纸箱打包防尘,留到明天梁明轩处理。

结束一段工作,卓楚悦可以休息几天,睡到日上三竿,吃过早午饭,才去事务所上班。下班回家,慢慢整理搬来的杂物。

然而,隔天早上,她收到曹文曦发来的信息:帮我!

卓楚悦困惑非常,给她回信息,也没有得到答复,但接到通知,要她马上来事务所。

等她赶到办公室,高海阔推开会议室的门,招手叫她过去。

他问,“昨天是你和Cici最后离开事务所?”

卓楚悦走进来,看到Cici和任素禾坐在会议室里,尚不明情况,只回答,“是。”

高海阔开门见山说,“任素禾的笔记本没带走,而且忘记关机了,所有的东西都删得一干二净。”

任素禾有些激动,“大家都知道她和Cici关系好,你不能直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我是老板,不是警察,鬼知道我今天上班还要负责破案。”

任素禾质问说,“我问过一楼的前台,昨天傍晚,她看见你们出电梯,然后Cici一个人又进电梯上去了,为什么你要在电梯前面等着她?”

她转向曹文曦,接下去说,“是不是为了要大厅监控拍到你们一起离开?”

曹文曦语气讽刺,“前台记性可真好。”

“楚悦,做人不可以是非不分,你明明知道什么而不说,你也是帮凶。”

高海阔不耐烦,“有完没完?有时间在这里追究‘凶手’,不如去想想补救方案?!”

任素禾坚持说,“主案,这样的事情不报警,发生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危害的是公司的利益。”

高海阔心中交瘁,两手一抬,“你报吧。”

卓楚悦哑口无言半晌,也不看任何人,转身离开。

第39章 第 39 章

不止离开会议室,她在同事投来的目光中,走出事务所。

她比高海阔更生气,浪费一早上的时间,早餐都来不及吃,匆匆忙忙赶来,以为是什么严重事故。

结果是她们太无聊了,太太太无聊了。

任素禾费尽心机占Cici便宜,无聊!

Cici装模作样说自己忘带工作证,骗卓楚悦把工作证借出,回到办公室删掉任素禾的文件,进行报复,更无聊!

从写字楼出来,冷风迎面,她往商场走,找到一间咖啡店坐下。

在周围懒散的气氛中,卓楚悦平静下来,然后悲哀、恐惧的想,如果长年生存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中,自己会不会变成和她们一样无聊的人。

因为她坐有一会,迟迟不到点单台来,服务生忍不住过去,询问她需要些什么。

她接过菜单,快快扫一眼,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份意大利通心粉。

咖啡是现磨的,但通心粉的肉酱是超市半成品,只有调味料的味道,就算用碎纸团替换肉块,亦是尝不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不会感到难以下咽,对着方便面都津津有味。

此时此刻,她很郁闷,一口也吃不下去,可是肚子又饿,自然感到委屈,于是给梁明轩打电话,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向他说了。

他问,“然后呢?”

“然后我逃了。”

“逃了?”

“嗯,在商场里,喝咖啡。”

梁明轩笑出声,解释说,“抱歉,我是想到他们看着你离开的画面。”

“有一个人在医院挂水,突然发笑,你觉得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问。

“他笑点滴。”

他依然在笑,“也很有趣。”

头一次,她与梁明轩在不同频道,渴望得到安抚的心坠下去,默不作声。

他有所察觉,“楚悦,你……”

卓楚悦打断说,“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我很难过,所以给你打来电话……”

她不允许自己向他隐瞒心情不好的原因。倘若生闷气不讲出来,让他一直猜,猜到为止,不是情趣,只会消磨感情。

梁明轩问,“这不是你的错,为什么难过?”

“因为我不想与这件事有一点半点的牵扯,每每放下一段工作,我会突然感觉到累,要休息,要一个能喘气的时间。”

他几欲出声,再次被打断,卓楚悦说,“还有你也是,我不是很想搬家,不,不是不想,我是觉得,不必赶在一时,可以慢慢来……”

她不再像年少自信满满,任何事情轻拿轻放,每晚倒头就睡,没有后顾之忧,在别人看来,也觉得美好纯真。

她知道了自己有好多缺点,想要藏起来,让他一辈子发觉不出,而他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连耳目也安排在她身边,观察她的分分秒秒。

梁明轩感慨深挚,“对不起,我是有一点着急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卓楚悦控制不住情绪,不是要责备他,追悔莫及,“不要道歉,你不需要道歉。”

接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她用叉子□□通心粉,埋怨自己,为何称不上压力的一桩桩小事,偏偏在她心底落地生根,斩断一根,又来一根,无法轻轻一下,全部拂开。

静默之后,他温言软语地问,“那么,你现在想见到我吗?”

“……我不知道。”

“你出门很早,先吃点东西去。”

卓楚悦扔下叉子,“我点了一份意面,好难吃。”

他笑一下,说,“听我一个建议,一会不要接与你工作有关的电话,搭地铁回来吃饭,慢慢回来,透透气。”

“我离开事务所之前,他们说要报警。”

“无所谓,没什么要紧的,一份工作罢了。”梁明轩说,“你把这些事都推给我,好不好?有人找你,我帮你解释,我帮你担住。”

她鼻子一酸,“嗯。”

“我在家等你。”

中午十一点十分,卓楚悦走下地铁,手机打开飞行模式,地铁站台不如高峰期熙攘,等候列车时,可以与陌生人间隔一段距离。

搭上地铁,她彻底放空,只看着车窗行进,渐渐变亮,到达一站,又迅速暗下去,周而复始。

这是属于她自己的时间,不用太长,从上车到家,刚刚好,才显得宝贵。

住宅区大门的保安,极少见有业主是步行回来的,多留意了她几眼。

电梯门打开,直接面对家门。

她得以喘息过,还是怕他问,不管什么问题,她都不想去回忆,再花力气描述。

她走进客厅来,梁明轩正好出现,穿着浅灰色的棉T恤,和宽松的裤子,脸上的皮肤润泽,胸前汗湿一片,肩上挂一条汗巾,才完成运动。

她担心被问到的,他只字不提。

他接一杯水喝,然后说,“今天没有煮饭,我叫了外卖。”

“什么?”

“麦当劳。”

她一愣,“你不是说,最好不要吃这些。”

“我没说不可以适当放松。”

梁明轩真是把她当小孩子,心情不好?带你去吃麦当劳。

但是,她承认,的确有点效果。

他放下水杯,“我去冲澡,你听着门铃。”

过一会,门铃没响,电话铃响了。

保安打来确认,才放外卖员上楼。

送外卖的男孩子穿一身工作服,认认真真报出餐点名字,最后朝气蓬勃地说,“祝您用餐愉快!”

忽然之间,卓楚悦觉得自己承受的压力,几近微不足道,像一个起床气。

梁明轩似乎点了有十人的份量,汉堡、炸鸡块、薯条和果汁摆满茶几。

他从浴室出来,也惊讶起来,“这么多?”

她跪坐在地毯上,架起iPad,说,“有一个新闻报道过,外国某个男子无意间将汉堡保存十四年,再拿出来,还很完整,只有酸黄瓜解体了,你可以放心,这些我们最多吃一个礼拜。”

照往常,梁明轩早该动手捏她的脸,如今没有,只问,“你要在这里吃?”

“汉堡不能在餐桌上吃。”她回答。

“新闻说的?”

“我说的。”卓楚悦拉住他,“你应该坐下来,一边吃,一边看电视剧。”

他妥协,“好吧。”

她把每一盒汉堡都打开瞧一眼,终于挑中一个,吃到一半,说,“今天的事情,要是没有妥善的结束,我会辞职。”

梁明轩看着她,什么也没有问。

“一开始,我想要迈入这个行业,所以选择留下来,发现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我努力去适应,但不想被改变,我也不知道离开是不是正确的选择,至少,离开是我的自由。”

他欣慰地说,“顺其自然。”

这时,她手机响起,高海阔打来的。

他劈头盖脸就问,“你跑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卓楚悦咬一口汉堡,声音含糊地说,“我回家了。”

高海阔无语一下,“你把你知道的,昨天是个什么情形,跟我都说说。”

“昨天傍晚,我和Cici一起下班,到了一楼,她说车钥匙没拿,因为办公室的门已经关了,但是今天她忘记带自己的工作证,所以我把工作证借给她,我出不去一楼的刷卡机,就在电梯前等着她下来。”

他又是沉默,然后说,“明天你不用来事务所,算你放假,有事我再通知你,以后长点心。”

“哦,谢谢。”

卓楚悦把烦恼抱怨出去,也想通了,获得自由,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上帝还是有空眷顾她的。

一顿麦当劳吃完,开始收拾茶几。

梁明轩问她,“要不要下楼散步?”

卓楚悦懒懒地说,“不想动。”

今天他不再强求,格外纵容她。

她抱住膝头,坐在地毯上,眼睛盯在电视剧中,却留心听着他整理完垃圾,洗了手,回到沙发坐下。

梁明轩似有若无地,打量她有三分钟,才温柔的说,“心情有好一点?”

他一问,卓楚悦潸然泪下,“对不起。”

“我说过,不用向我道歉。”

她扭身去,合拢他的双手,脸埋在他宽大的手里,眼泪流在他掌心。

梁明轩啼笑皆非,“这个姿势太奇怪了,快起来。”

卓楚悦抬起头。

“来——”他握住她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

她窝进梁明轩的怀抱,干净宽阔,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

“往后你心里有什么不舒服,可以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来承担。”他说,“我怕压垮你,我怕我会失去你。”

卓楚悦闻着他脖子上沐浴露的香味,无比安心。

她不吭声,梁明轩怀疑,“我是不是又说太多了?”

第40章 第 40 章

“不会,我习惯了。”她抽来纸巾擤鼻涕。

‘习惯’是一个很容易叫人追溯起过去的词。他说,“从前很少见你哭,长大变成爱哭鬼了。”

“因为长大了,从前是不知者无畏。”

她这一言蔽之,梁明轩听进心思中,缓缓点头。

卓楚悦从他怀里下去,又坐在茶几前,倒水来喝,却见他仍然出神,不由得问,“你在想什么?”

他直言不讳的感慨,“尽管我不太愿意承认,时间这个东西改变我很多,但确实,我已没有年轻时,那么心狠,包括对待我的家人。”

“你心狠?为什么我从来感觉不到?”

“最早认识你的时候,你对我来说,嗯,不重要。”梁明轩笑着说,“谁会认真去要求朋友的孩子,谁会把一个时常给自己找麻烦的孩子,放在心上呢?”

她回想一下,最开始,梁明轩待她是既有礼貌,又有耐心,的确,还有一点距离感。

卓楚悦真诚地说,“可你的外表,依然和以前一样,保养得非常不错。”

梁明轩同样真诚地说,“只要你早睡早起,坚持锻炼,你也可以。”

她望一眼阳台,利索起身,“我去把衣服收进来。”

早在她进家门,他就想问了,“今天你就是穿这么一身出门?”

她低头,看看自己穿的V领羊毛衫,和里面露出的淡蓝色衬衫,都很宽松,都不是她的,还觉得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