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把Lily视为自己的下属。

Lily冲她摇摇头,对电话冷淡地说,“嗯,我知道了,挂了。”

她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抓一把玉米片,咔嚓咔嚓地吃,嗯一声,“不错啊。”

卓楚悦不探问她的私事。

当晚Lily没有离开,睡在客房,一早上起来,听见她与豆浆机在争斗,明显她处于劣势。

卓楚悦很想帮忙,可惜,厨房不是她的领地。

最后还是点外卖。

上午到杂志社商讨初步方案,修改得不多。下午挑选材料,不出意外,明日可以施工。

晚上,驱车来到建国路上的餐厅。

西装革履的侍者恭候已久,认出卓楚悦,“卓小姐?”

“是。”

他微笑说,“晚上好,里面请。”

上一次来,不曾研究,原来这里也有包间,藏在镜墙后面,与餐厅整体风格一致,只是更明亮,更私密。

“今晚给二位提供的菜单有些特殊,梁先生是否向您提过?”

没有提过,梁明轩只说让她过来吃饭。

卓楚悦转向坐在对面的Lily,“你有什么忌口?”

“没有……”Lily的手机响起,她拒接,又说一遍,“没有。”

等到经理离开,Lily主动说起,“电话是我男朋友打来的。”

“吵架?”原谅她有些兴致勃勃。

Lily没有否认,“他从来不了解我,以为我热爱工作,其实,我是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为什么不分手呢?

卓楚悦这么想着,不会说出来。

她假装失落,“还以为,你是喜欢和我在一起。”

“是啊,应付你,比应付他要轻松多了。”Lily笑,“一开始见到你,我猜想,你可能是一个非常娇气,很难搞定的女孩子。”

“我的第一印象有那么糟糕?”

“你长得太漂亮了,漂亮的女孩,不缺人献殷勤。”

今夜,菜不是按顺序上来,而是一次呈现眼前——

红酒鹅肝、油醋拌牛舌、芦笋澳洲带子。主菜居然是一碗面,松茸汤底,鸽子肉块,两颗青菜。

头一回在法国餐厅用上筷子,Lily有点呆了,“中西合璧吗?”

卓楚悦早有预感,“是养生晚餐。”

Lily尝一口,不吝啬赞美,“味道棒极了。”

没有酒,水足饭饱,人会倦懒下来。

Lily说,“我眼前的目标,只有赚钱,给自己买一套房。”

看来,梁明轩开得酬劳十分可观,使她愿意伺候一个娇气难搞的女孩子。

卓楚悦想着说,“我也要计划存款。”

她不解,“梁先生很疼爱你。”

卓楚悦听得懂她的言外之意,“我知道,可我不能在艺术上成名,多一些积蓄,至少会给我一点成就感。”

这个周末,要回家见父母,于是在前一天,卓楚悦去了一趟理发店,将一头大波浪拉直。

她要求,不能太直,一定要自然,天生一样。

次日,拎上行李,飞往她家所在的城市。

梁明轩提前到机场,在到达口徘徊一会,见到她走出来。

她身上穿着一件牛仔外套,修身的牛仔长裤,一双黑色的马丁靴。长发披下来,没有遮住白净的脸,都别到耳后,刻意而为的弯曲不见了。

一晃神,她已经走来面前,他说,“时光倒流了?”

卓楚悦一脸不明白。

梁明轩揉揉她的头,凝视着她,“回到你的十六岁。”

她明白了,捏起自己长发,解释说,“妈妈不喜欢我弄头发。”

“她是对的。”他说。

看得出他也很满意。

司机打开车门,坐上这一辆劳斯莱斯。

梁明轩把她揽进怀中,吻她的脸,她扬起头,“你想好怎么说?我不准备吭声的。”

“你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

“我想不到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也许,不会有什么反应,毕竟,我是他们生的,性格应该相似。”

梁明轩哑然失笑。

卓楚悦记得家门的密码,自己开门。

母亲坐在沙发里,闻动静,扭过头来。

乍眼之下,母亲没有多大变化,头发束在脑后,仪态如故,保养得宜。

她打过招呼,今日带男朋友回家,但没有坦白男朋友是谁。

看见她身旁的男人,母亲一愣,没有忘记他是何许人,只是慢了好多拍,才不确定地叫出名字,“明轩?”

梁明轩从容微笑,“您好,好久不见了。”

母亲起来,“不用换鞋,请坐。”

再叫厨房里的保姆,倒两杯清茶。

卓楚悦见母亲是想行若无事,仍有一丝慌乱,才觉得她要和梁明轩结婚是一桩大事。

端茶来的保姆,不是文阿姨。

卓楚悦纳闷,客气地说,“谢谢。”

母亲望她一眼,就知道她想什么,便说,“文姨家乡的老房子拆了,换来两套房,回乡享福了。”

她都不知道,吃文阿姨煮的饭长大,也没有好好道别。

母亲思虑着开口,“我没理解错,明轩你,和楚悦在交往?”

“是。”

第46章 第 46 章

他一回答,卓楚悦放下茶杯,毕恭毕敬坐直。

母亲表情平静,“多长时间了?”

梁明轩继续回答,“一个月。”

母亲感到意外地抬眉,又问,“她父亲知道吗?”

卓楚悦开腔,“不知道。”

母亲低下她的眼帘,忽然笑了,“你们会吓到他。”

梁明轩说,“是我考虑不周。”

“今晚她父亲订了餐厅,届时见到他,要好好交代。”

“一定。”

轻轻松松过关,只因为交往是小,他们还没有说出回来见父母亲的意愿,也全然没有提示——卓楚悦手上没有戒指。

以梁明轩身价财力,送她一枚令人瞩目的戒指,合乎情理,但没有,更没有单膝跪地,忠贞不渝的承诺。

这些都是她希望没有的,而不是时间不够。

记得他们在一起之前,有一夜,她从梦中醒来,法国正是上午,于是没有顾虑,拨通梁明轩的电话。

电话中,她说,她梦见有一个男人,放一夜的烟火,在堆满粉红气球的地方,请一群亲友见证,向她下跪求婚,她非常想要逃离这个庸俗的场景,可是所有人围住她,她无路可退,绝对是噩梦一场。

梁明轩听完,笑说,“为什么不拒绝?”

“做梦由不得我。”她说,“哪怕是真实发生了,拒绝也走不掉,他们肯定要追问理由,总不能说,‘太俗了,你和我对事物触发的情绪,完全不一样,如果你懂得我,你不会这么做。’”

好比,钻石,她也喜欢小巧的,越大越俗气。

他说,“可能是他需要通过众目之下的行为,获得步入婚姻的勇气。”

“不,他没有与我商量,一切都是他的自我陶醉。”

“那如何算惊喜?”

“我不喜欢惊喜!”

他温和地说,“OK,我明白了。”

“也不是所有惊喜都不喜欢……”她盯住天花板,想一阵,“大概,我只是不喜欢梦中那个男人。”即使他的面貌模糊。

梁明轩朗笑起来。

她认真说,“真有那么一天,你千万要来救我。”

“好,放心,我会救你。”

卓楚悦坐不住,起身说,“我把行李放进房间。”

她盼望在自己避开之后,梁明轩与母亲沟通愉快,等到她再出来,一切已经搞定,母亲不会来考验她的决心。

然而,她开进自己的房间门,当即呆住。

床不见了,一排排衣服取而代之,偌大的落地镜、首饰柜。

她扭头回来客厅,“妈妈——”

母亲见她从房间出来,恍然说着,“哎呀,我忘了。”

梁明轩不明情况,“怎么了?”

“我的房间变成更衣室。”

母亲说,“我疏忽了,一时半刻不好整理……”

梁明轩提议,“不如,这两天晚上,楚悦另外安排住处。”

这时,有人按门铃,卓楚悦离得最近,过来开门,居然是小姑。

她穿高领针织衫,皮革外套,头上扎丝巾,戴着墨镜,还牵着家仔。

卓楚悦抱起家仔,“你有没有想我?”

小姑摘下墨镜,惊喜地说,“梁先生,许久不见。”

梁明轩微笑,“近来可好?”

“还不错。”小姑一边应答,一边买来的草莓递给楚悦,“我看到草莓好漂亮,买了几盒,吃腻了可以做果酱。”

楚悦松开家仔,接过来,“谢谢。”

“今天不是带男朋友回来吗?人呢?”

卓楚悦转头向沙发,正要指他。

小姑豁然开朗,先出声,“哦!真是没悬念。”

楚悦只笑,有一点羞涩,提一提塑料袋,说着,“我洗一盒去。”

让保姆替小姑倒杯茶,她挽起袖子,打开装草莓的盒子。

确实漂亮,晶莹红透,没有形状奇特的,她洗一颗放一颗在玻璃器皿上。

小姑踱步进来,悄声说,“小机灵鬼,怎么把人骗到手的?”

“你情我愿,哪里是骗?”

小姑捡一颗草莓塞进嘴里,疑虑着说,“该不会是当初我的几句话,让你决定和他在一起?”

楚悦一愣。当初小姑说,不要奢望找到像梁明轩一样,对她那么好的人。

也许,小姑太早点破,她还不到能够理解的年纪,不放在心上,后来是她自己醒悟。

所以,她回答说,“不是。”

小姑释怀,再说起另一份纠结,“即便……我不认为年龄是障碍,但无可否认,它会造成观念差异,可能日子一长,你会发现,你们活在不同世界,你可想清楚了?”

“没有。”卓楚悦扬起笑容,“想了没用,任何问题,不是我想了,就可以避免。”

“为何不可以?你想清楚了,不一定还选择和他在一起。”

“这样变成另一个问题,错失他,我会很难过,甚至这个遗憾如影随形,在我和另外一个男人,过得不那么如意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人生不能重新选择,我无法比较,错失他、后悔与他在一起,哪一个更严重。”

小姑叹说,“也有道理呢。”准备离开厨房,又回头,一指头点住楚悦的脑门,“小机灵鬼!”

再过一小时,可以用晚餐,他们从家里出发。

小姑没有一起,即使母亲一再邀请,也坚持说自己要保持身材,尤其在这个年纪,稍有放纵,尝到放纵的美妙,再也回不了头。

餐厅订在半山腰上,夜景极美,格调高雅,与邻桌相距甚远。不枉之前,卓启振做了相当长时间的上流人士,熏陶品味。

卓启振来迟,“不好意思。”

待他看清在座的人,颇有一怔,“阿轩?”

父亲和母亲的反应何其相似,先感到不可思议,再隐隐期望是一个误会。

父亲镇定坐下,简单与梁明轩问候过,喝水润喉,望向母亲和她,“你们来点。”

卓楚悦翻开菜单,却竖起耳朵。

父亲问,“令尊身体如何?”

“身体不错,精神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