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个故事 电话追命
文/唐米豌

仇红听完刘强的故事,说:“果然是一个很另类的惊悚故事,发人深省,感谢刘强的参与。节目已经快接近尾声了,朋友们,有什么好故事赶紧打过来分享吧。又有一通电话,喂,你好!请问你怎么称呼?”
“喂,哇,我真的打进来了,好开心呢!我叫严浩敏,是《午夜电台》的忠实听众,从第一期开播,我就开始听了耶!”
“严浩敏你好!谢谢你的支持!请问你有什么故事要分享吗?”
“对的,我有个事情要跟大家分享。这是一件真事,就发生在我家。唉,我真想不到我大哥会是这样子的人,太没有良心了,不过我大嫂也真有点儿……好了,我也不卖关子了,这个件事是这么开始的……”

我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门开处,但见客厅的灯光大亮,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出神,眉宇间颇有忧色,连我进门的响动她亦不闻。
我轻唤一声:“妈。”
妈妈见是我,带笑迎上来道:“吃了饭没呀?”
“吃了,”我点点头,“刚才在楼下炒面档吃了碟炒河粉。”
“浩敏,”妈妈拉了拉我的衣袖,压低嗓子道,“我给你留了碗汤,莲藕煲排骨汤,你最喜欢喝的。”
“妈,”我正色道,“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别再留汤给我,我是不会喝的。”
“可是这煲汤,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莲藕和排骨,不是你哥哥出的钱。”妈妈那委屈的表情真令人心疼,瞧她的样子,要再说下去,泪就要流下来了。
“妈……”一时间,我也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乖,快去厨房喝汤。”
母女俩于是在厨房里相对而坐,我喝着妈妈用她作为棺材本儿的钱买的莲藕、排骨煲的汤。妈妈呢,嘴角带着一抹苍凉的满足端详着我。
“妈,”我一本正经地道,“待我年底一毕业,找到工作,我们一起搬到外面住,此后就不必再瞧哥哥和嫂子的脸色过日子了。”
妈妈的脸色一暗:“到时再打算。”
知道妈妈心里不快活,于是转换话题,问道:“怎么整间屋子静悄悄的,嫂子出去了?”
若在平日,看完了傍晚的电视剧之后,待新闻报道一结束,便是嫂子用电话的时间了。
用电话骚扰他人的时间。
当着嫂子的面,我当然没骂出声,但暗里总忍不住要啐一口:“这变态的女人,鸡婆!”
这变态的“鸡婆”,跟我哥哥严浩正倒是天生一对。哥哥可是白白糟蹋了死去的爸爸所取的名字,浩然正气?他边儿都没沾一点儿!我就不明白,像爸妈这么老实敦厚的性格,怎会生下一个对父母不孝对朋友不义对妻子不忠,出口成“脏”,视一毛钱如大车轮,见高拜见低踩的儿子?挖心掏肺说一句,我做妹妹的,对这哥哥的品行实在不敢恭维。嫂子呢?未嫁进严家之前,倒是一派斯文的娇柔模样,待成了我的嫂子后,形态兼形象可是180度的大转变,左看右瞧,任谁见了都不敢相信她曾经漂亮、温柔过。她岂止是个泼妇,还是不折不扣的悍妇。起初,我以为是由于哥哥在外头风流刺激了她,使得她好好的一个人,变成个歇斯底里的疯妇。每每他们夫妻间闹得不可开交,哥哥争辩一句,嫂子便回应以尖叫抗衡。她说重话永远理直气壮企图击溃对方,偏是哥哥根本不吃这一套。吵到最后没有可以吵的了,哥哥依旧风流快活去,嫂子便把满肚子的气全发泄在打电话上。
开始,我是蛮同情她的。
日子一久,我便由同情而转为不忿、不屑。
那是因为嫂子由原来翻阅电话簿,随便捡个号码拨,对着话筒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演变到后来也不骂粗口了,如果接电话的是个妇女的声音,她便表示要找对方的丈夫,并且哭哭啼啼地说什么被搞大了肚子又要寻死觅活的。再不,就高声骂对方死人霸生地,说什么要是对方不肯与丈夫离婚便搞到对方鸡毛鸭血,诸如此类完全不负责任的话。而如果接听电话的是个男人的声音,她便用一副悲悯的告密口吻,说什么人家老婆背着丈夫勾搭谁招惹谁了。
她如此这般,比骂人家祖宗十八代,那杀伤力,可厉害、严重百倍。
接听电话的,且不管是男或女,只要轻信她的话仅仅一成,都够死了。
自己婚姻不幸福,却要肆意去破坏人家的好家庭,嫂子的这种行径不叫变态叫什么?
一想到嫂子在打电话时那种得逞的诡笑,直觉就像一股强大的电流由顶端冲下,流窜四处令人惊悸,我不由得叹道:“妈,她近来可是更猖狂了?”
妈妈一副愁容:“她不在我才敢讲,你嫂子她实在是太过分了!”
妈妈继续道:“她最近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大堆名片,有当经理的,有做广告员的,有任职记者的……三天两头打电话去骚扰,唉,不知该谁倒霉了。你知道啦,这年头出来在社会上跑的男人,偶有外遇又有啥出奇呢?结果给你嫂子误打误撞碰上了,不闹得人仰马翻、风风雨雨才怪哩。”
我冷哼:“这种女人,不教训她一顿是不行的!”
妈妈急得什么似的,哀求我:“浩敏,你千万别又和你嫂子吵,上次还嫌闹得不够吗?”
提起上次的事,心里不免有气。上次,是因为我在旁听她用尽字典里最肮脏、恶毒、淫秽的词句,朝着话筒咆哮、吼叫、怪笑,说人家的老公怎么跟她搭上了,彼此间又怎么爱得销魂蚀骨的一大堆。她歇斯底里的程度完全如演戏,令我浑身汗毛直立。如果不是听到话筒里的另一端传来一个女人嘤嘤而泣的哭声,我也不会按捺不住地冲上前,抢过嫂子手中的话筒重重地搁上,指着她的鼻尖大喝:“陈玉凤,你有完没完?你是不是要闹到人家离婚收场才肯罢休!”
当时,嫂子气得什么似的,扑上来要打我,我闪开后她扑个空,跌倒在地,嘴里流水似的咒骂着:“严浩敏,死八婆,你凭什么管我的事?又不用你付电话费!你又不想想,你住的、吃的、用的、穿的,哪一样不是你哥哥的钱?你再多管闲事,瞧我不用扫把赶你出门……”
我当时也气炸了,回敬她道:“陈玉凤,请你弄清楚一点,我住的是我爸爸生前买下来的屋子,我用的、穿的和我读书的费用,是用我自己当家教赚来的钱,至于吃的,我从今以后不回家吃饭就是了!”
就这样,经上次一闹,我自此三餐都在外面解决,有钱便吃杂饭,没钱便啃面包。哥哥知道后也没任何表示,妈妈愈发不敢言语了。事实上,爸爸一死,妈妈也没好日子过,她在家里的身份简直就是用人,倘若屋子不是爸爸留下的,我们母女俩的处境就更不好了。
“浩敏,”妈妈劝我,“你嫂子的事,你不要管。”
我只差没咬牙切齿地发毒誓,恶狠狠地道:“我怎么不管?哪天我搬出去了,我也如法炮制,来个以牙还牙,瞧她奈我何!”
话声刚落,便听到开门的响声。
不过是8点左右,以哥哥的夜猫子作风,不到凌晨一两点都不见鬼影的,不消说,是嫂子回来了。
果然。
才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在拨电话了。
须臾,便传来她那豁豁亮亮的声音:“哈罗,请问罗先生在吗?”
“哦,你就是呀!”
“罗先生,我是许太太。”
“还有哪个许太太?就是你太太勾搭的那位姓许的太太罗!”
“什么我胡言乱语?如果我无证无据,我够胆打电话给你?”
“本来你太太跟我老公的事,只要她不再来缠住我老公,过去的事我也不想追究了。可是你老婆这头赌咒发誓地答应我不再与我老公来往,那厢却又成双入对地跟我老公去酒店开房!”
“我冤枉你老婆?不信?你自己去喜来登酒店查一查,4月13日那天,是不是有个姓许的在那里开房?还有,4月13日下午1点到3点这段时间,你问一问你老婆,她去哪里了?我冤枉她?我老公全都招认了,罗先生,你这顶绿帽子够大了吧!”
嫂子一搁下话筒,立时嘿嘿嘿地笑得直喘气。
见了我,许是心情太好,也不像往常般当下把脸一扳,反倒笑呵呵地跟我打招呼:“浩敏,你回来了?今晚英文台有恐怖片播放,你看不看呀?”
我冷冷地道:“单听恐怖电话都已毛骨悚然了,还看恐怖片,命都没啦!”
她不怒反笑:“哈哈!这对姓罗的夫妻,今晚他们家里不闹个六国大封相才怪哩。”
我故意气她:“即使闹个六国大封相,你又没亲眼看到,有什么瘾呀?”
她愈发笑得直弯腰:“单凭想象,就够过瘾呗!”
妈妈一边摇头,一边使劲把我扯回房间。

洗了澡后,温习完功课,我也就歇下了。
夜半尿急醒来,下床如厕去,经过客厅时忽闻电话机旁响起扑哧一笑的声音。我于是随手将电灯一捻,灯光下,但见嫂子在听着电话,一只手却盖着话筒,不让对方听到她在忍俊不禁。
我没理会她,复将灯光捻熄,径自走向厕所,背后传来她一声高一声低的哭音。
天!仅仅在一瞬前,她还在笑哩。
只听她呜咽道:“……罗先生,我没冤枉你老婆吧?我老公什么都跟我招了,他说是你老婆勾引他的。他又说,你老婆的下阴部位是有块胎记的,我没讲错吧?我老公如果把我给抛弃了,我带着三个孩子只好去跳楼啦,呜呜呜呜……”
待我如厕出来,嫂子已搁上电话,黑暗中的客厅传来她心花怒放的口哨声。
我关上房门,忍不住啐了一口:“死鸡婆,变态女人!”
回到床上睡下,不知怎的,梦里听到一个哭得哀哀欲绝的低泣声。
直觉那是罗太太的哭声。
翌日,我如常地出门上课去。
话说我所住的地方,是公寓式的住宅区,前后左右一共有七座公寓大楼。楼下有个小公园,设有小小的儿童游乐场,以及两个羽毛球场,路旁则是排列的几张石椅。一大清早,便有一些老人在羽毛球场上打太极拳,其中一张石椅上坐着一位少妇。我经过她身边时,不经意地看了她一下,这才注意到,那完全是一张悲哀的脸庞,她的眼神茫然,透露出太多的身心倦态。
那少妇,似曾相识。
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或许也是住在这一带公寓的居民,因此有一点点印象。
赶着去上课,也没多加思索,直至下午时分回家打个转,准备洗个澡去教补习,刚踏进屋子,便见到那张早上在公园里所看到的哀伤脸孔。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少妇是嫂子的朋友,难怪我觉得似曾相识。
我不是有意要偷听她们谈话的内容,但那少妇与嫂子在沙发上交谈,虽是极力地压低了喉咙,依旧有一句半句声音大了些,传进我的耳朵里。
“人倒霉起来,连山都挡不住……”
“真金不怕红炉火,你怕什么人家冤枉你,一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老公要是相信我是清白无辜的,我又何至于搞到走投无路,在你家楼下直坐了一个早上,才敢哭着上你这儿来呀?”
“会不会是你老公想甩掉你,故意搞出来的把戏?”
“不会吧,我老公一向很疼我的,就算他在外边有了女人要跟我离婚,也大可直截了当跟我说个清清楚楚,又何必拐弯抹角搞这些花样来轰我走……”
“不然,那个自称许太太的女人,又怎会神通广大地知道你在床上的隐私?”
“我也是想不透呀,对方怎会知道我这么多事,连我下阴部位有块胎记她也知道。她如果不是有本事把我的隐私也抖出来,我老公又怎会信到十足呢!”
“那你老公追问你4月13日下午那段时间去了哪儿?你又怎么回答呀?”
“我答不出来呀,4月13日下午我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都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啦,我怎么记得呢?总之我没去过喜来登跟男人开房……”
“即使你真的勾引男人,你老公也要有真凭实据才能定你的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