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很快就是新年,按惯例李家是会举行一两场party的,一来是为了与亲友联络联络感情,二来则是为了答谢和表彰“银河”的一干功臣名将,这几天靓靓吩咐佣人采买了一大堆宴会用品,每天都有不少商贩送货上门,家里的佣人也开始忙里忙外地收拾、布置过节,一时间李家上下春节的气氛变得十分浓厚。

这一日李和泽正陪着孙子在院子里头捡树叶玩,见到家里头热热闹闹的样子,他便不由得有些感慨,扭头对着齐靓靓说:

“你要不去问问你妈妈,看看她什么时候有空能回家一起吃顿饭?”

老爷子想念前妻了,这种情绪随着节日的临近似乎变得越发厚重,越来越外露,齐靓靓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明显落寞孤单的老人,忍不住就体谅地点了点头。

但是廖咏兰的个性一向固执倔强,并不是那么容易请得动的。

想当初她和李和泽离婚的时候,几乎就闹到要老死不相往来。

李家的这个前女主人一向热衷于收集各种价值连城的奢侈品,尤其是各式各样的名贵珠宝。齐靓靓在珠宝店找到廖咏兰的时候她正在对着自己手里闪闪发亮的钻石项链“啧啧啧”大加称赞,齐靓靓笑眯眯地走进去,她一见,立即就抬手冲着她招了招说:

“靓靓快来,看看你自己都喜欢什么,妈妈买给你啊!”

这位老太太的一掷千金就同她赚钱的本事一样,香江之上几乎无人不晓。别的不说,单凭她在自己结婚的时候对她这位儿媳出手之阔绰,齐靓靓就不会对她吝啬,她笑嘻嘻地走上前挽住廖咏兰的胳膊说:

“妈妈您这是哪里话?按道理,应该是我这个儿媳妇给您买才对!您看看您都喜欢什么,今天全部我买单啊!”

她花的当然是他儿子的钱,但儿媳妇有孝心,廖咏兰一听就很高兴,眉开眼笑地转过头去对自己身后的一干店员说:

“你们可全都听见啦?今天我无论喜欢什么都是我儿媳妇买单!还不快去把你们店里最好最值钱的东西都给搬出来?”

那珠宝店的一干人等本来还只是觉得齐靓靓看着眼熟,直到此刻才确认她就是李家那位新进门的大少奶奶,一干人立即就围上来热情地招呼她,还有一些人手脚飞快、眨眼间就连这店里的“镇店之宝”都给搬了出来!

齐靓靓看得直发笑,廖咏兰见她只是在旁边坐着,却对满桌子光彩夺目的珠宝钻石兴致缺缺,于是便好奇地抬起头来建议她:

“你也选一些啊,女人嘛就应该把自己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样才能够保持一颗爱美的心!”

齐靓靓听了眯着眼睛笑:

“不用了,我有,结婚的时候您给我买了那么多,还有舅舅舅妈和婶婶阿姨他们都给我送了不少,所以我暂时还不需要。”

她对于珠宝首饰一向是不怎么在意的,但是廖咏兰却听得直发笑,她一面仔细鉴别着自己手里的翡翠镯子一面摇着头说:

“你呀,可别说我是笑话你啊!哪儿有女人会嫌自己的珠宝首饰太多的?靓靓我跟你说,买珠宝可不仅仅只为了装饰,它也是一种投资,如果你有眼光能淘到一些好东西,那么以后自然会获利无穷。”

她说到这儿,突然间又顿了顿,回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

“不过你要说到这个,我们家李慕凝可从来都没有主动给她妈妈买过什么好东西,除了她犯错误怕她爸爸骂或者是有求于我!不过相比起来李俊荣可就要好很多了,他无论是逢年过节还是什么,从来都不会忘了我这个当妈的!”

齐靓靓低了头,轻巧地将那只给翡翠镯子给廖咏兰带上,然后才笑了笑,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

“那么妈,我要是告诉您我今天也是有求于您的,您对我会有意见不?”

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把廖咏兰给骇了一跳,她眯起眼睛看着齐靓靓,见她又笑眯眯不像是跟自己儿子闹了矛盾的样子,于是便不由得有些好笑,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

“好啦,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别卖关子啦!”

齐靓靓歪歪脑袋笑了出来。

第三十八章

坦白说廖咏兰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婆婆,但她这种豁达大方的个性其实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廖咏兰跟齐靓靓讲:

“一个人如果曾经直面过死亡,那么她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也就会看淡很多。”

她曾经在1997年底罹患过胃癌,不过好在当时发现得早,又因为治疗得当,所以侥幸逃过一劫。

关于这件事情李和泽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其实直到现在都还并不知情,因为她在医院的诊断书出来以后就以度假为名飞往瑞士治病,一直到后来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才回到加国的住处养病。

她是在本埠的一场大型慈善舞会上认识的李和泽。当时这位聪明能干的女强人已经成功介入家族生意,并且在生意场上闯出了一些名头,但是自从这晚她在舞会上结识了李和泽以后,便立即昏了头,一门心思地想要同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当时的李家还不像今天这样称霸香江,廖家与李家门当户对,又兼之利益相关,所以廖飞当时对自己这个宝贝女儿的选择也是十分支持。但廖咏兰和廖飞其实都不知道,李和泽之所以会同意和他们联姻一是迫于家族压力,二是因为他与当时的电影明星崔丽晴的恋情遭到了家族的强烈反对,所以失望愤怒之下转变策略,娶个妻子堵住父母的嘴,私下里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仍同自己的心上人暗通款曲。

其实廖咏兰在他们婚后不久就已经知道了那个女人的存在,但像她这样出身的女孩子,多多少少已见惯了类似的事情。更何况女人嘛,总以为自己的爱情可以感动男人,那时候的廖咏兰何尝不是坚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有朝一日自己的丈夫就会回到她身边呢?但是他即便感动了又能够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样倚红偎绿坐享齐人之福?!

其实严格说起来她和李和泽的关系在他们结婚后也还是挺和谐的,尤其是在李俊荣出生以后。矛盾的终极爆发是因为女儿,李慕凝八岁的时候曾经生过一场大病,病发的那天晚上李和泽不在,女儿因为难受躺在病床上一直嚷嚷着要爸爸,因为爸爸从来都是最疼她的。可是那时候她的父亲究竟在哪儿呢?他在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乡里!——廖咏兰只要一想到这个,简直就连肺都快要气炸了!这之后不久她跟李和泽提出要离婚,给出的理由简单而直接:

“我可以容忍我的丈夫不爱我,但绝不能容忍他不爱我的孩子!”

曾经相濡以沫的夫妻一朝反目便形同宿敌。如果不是后来她不幸生病,明白了世事无常人生苦短,那么廖咏兰讲:

“我有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他!”

其实女儿的生病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过只是个契机,她只是再也无法忍受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再也没有办法容忍自己丈夫的身上有其他女人的味道!

当初她和李和泽分开的时候李俊荣也不过才十五岁,慕凝就只有八岁,这辈子她最惭愧的事情就是没能把自己的一双儿女带在身旁、悉心抚养他们长大。

“不过真要说起来,”廖咏兰告诉齐靓靓,“这辈子我做的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和俊荣的爸爸离婚,因为不这样,也许我永远都找不回属于自己的位置,也永远无法摆脱一个怨妇常有的悲戚哀怨的嘴脸。”

话说到这个地步,齐靓靓也能够听得出来,这老太太对自己的前夫其实并非无情,但是她从一开始选择和丈夫离婚所争的也不过只是一口气而已。李和泽现在若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那她也是无所谓复合与否的。毕竟他们都已经分开了这么多年,对很多事情早就已经看淡了。

但这老太太态度这么强硬,叫齐靓靓不免也心有戚戚焉。她这个晚上回到家里,便懒洋洋地趴在窗下的大沙发上,饭也不吃,一面看着远处湛蓝辽阔的海面一面怅然地想着:

“有朝一日若是李俊荣真地在外面有了女人,那么她是否也能像廖咏兰那样,毅然决然地离开他呢?”

她毕竟不同于廖咏兰。

她这个婆婆自小便出身富贵,幼承庭训,学的就是驰骋商场杀伐决断的本事,即便是后来结婚,她也是李和泽手下一等一的得力干将,自一开始就有足够的资本同李和泽站在相同的位置上,结婚离婚、甚至是一双儿女的抚养权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遵从她自己的意愿,但是她呢?

她突然间就又想起李俊荣当初在和她争儿子时那种盛气凌人和决绝强势,如果有朝一日这样的事件重演,她要怎么样才能有力量与他分庭抗礼、甚而保全自己还有儿子和父亲?

自从她决意嫁入李家的那天起,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永远都不会再给他机会伤害她还有她的孩子和父亲,但这件说来知易行难,有朝一日若是李俊荣真的又出轨,甚至有了外室孩子,她又能拿他怎么办?

至好的结果是她装聋作哑或者忍辱负重,让外室永远就只能够存在于外头,但至坏的结果则是她与李俊荣一刀两断,叫自己沦为下堂妇,进而好让别的女人喜气洋洋进驻她的家,她自己一个人独自悲伤愤怒地老去。

说到底,她现在所倚仗的也不过只是李俊荣对她暂时的愧疚和心疼,又或许…或许他对她真的是有爱情的,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若有一日这个男人真的铁了心要离你而去,你又能拿什么拦住他?争到最后也不过是多得一些赡养费而已!当初的承诺又值什么钱?!

齐靓靓想到这儿,忍不住就屈辱地闭了闭眼睛,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他的妥协,不也正是因为她自己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吗?

她心浮气躁,正撑着脑袋趴在沙发上想得出神,忽然间手边的沙发一软,回头就见李俊荣正笑嘻嘻的,坐到她的身边,双手一伸就将她给捞在了怀里,问:

“想什么呢?我进来你都没发现。”

她心里正烦躁着,于是便别扭地将身子给转到一边去,背对着他,讲:

“不要你管,你让我自己待会儿!”

他就笑起来,抻长了脖子将自己的一张大脸给凑到她面前去,调侃说:

“哎哟,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惹李少奶奶?!看我不揍他去!”说完了,捋捋衣袖,作势就要从沙发上跳起来,她本来还满心的别扭,见他这样也忍不住阴转多云,嗔笑说:

“得了,你别在这儿耍凭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可他还不依,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将她给圈进自己的怀抱里,小孩子一般,晃一晃撒娇:

“老婆我想你了!”

她心里一颤,扭过头看他,抿着嘴,不置可否地笑,那样子看得他心里忍不住发毛,下意识地就紧了紧自己的手臂问:

“怎么了?到底是谁得罪你了?”

她便“哼”了一声,双手交叠趴到沙发上,自顾自地看着窗外湛蓝色的大海和天空,仍然闷闷的不肯理他,李俊荣见状立即就很狗腿地将自己的一边脸给贴在落地窗户上,睁着一双搞怪得堪比《怪物史莱克》里那只剑客猫似的大眼、看着她,小心问:

“李太太??”

尾音上扬,搞得她忍不住破功,“扑哧”一声就笑出来,笑完了,又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

“不准嬉皮笑脸的,严肃点!”

他还真是听话呢,闻言立即就正襟危坐的、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你看我正经得不得了”的样子,回答她:

“是的老婆,我已经很严肃了!”可没等三秒钟,看见她笑,他又忍不住倾身过去圈住她腰身,将下巴给垫在她肩膀上,耍赖无论如何都不肯起来。

她真是败给他了,无可奈何地朝天翻一个白眼,由他去!

夫妻俩在暮色下的屋子里静静依偎着待了半天,不远处的海面上,海风涨起洁白的帆,海与天在极限处交融成一片,她不知都在想什么,突然间就讲:

“俊荣,有朝一日如果你又辜负我,我一定不再会原谅你!”

他本来紧箍在她腰上的左手手指突然间轻轻一抖,惊愕地抬起头,看着她。

她的目光坚定,眼底眸光流转,在橙黄的灯光下显得璀璨潋滟,但她慢慢地开口,一字一句地向他宣告说:

“所以,你要趁着现在我还没有对你绝望,好好地抓牢我,永远都不要轻易放手!”

他听了满脸的震惊,心底霎那间涌上一股说不尽的错愕、惊慌、难堪还有受伤,但是…心底亦有滚滚的热流涌动,他伸长了胳膊抱牢她:

“靓靓你放心,今生今世,我永不负你!”

这同时也说明她其实是在乎他的,对不对?

但她这番莫名其妙的说辞却叫他仍觉得不安,晚间睡觉的时候,他还惴惴不安的,暗地里偷偷观察她,一副纠结得不得了的样子。

齐靓靓新近才给儿子请了个英文老师,对方是位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对教育和孩子都很有热情,李冉很喜欢她。这不,这小家伙新近了才学了一首叫做《Hocky Pocky》的英文儿歌,此刻正手舞足蹈地站在大沙发上,一面唱、一面跳,逗得齐靓靓止不住阵阵发笑。

李冉那小家伙唱完了,便“扑”的一下,从大沙发上跳到了地毯上,神采飞扬地说:

“爹地,妈咪,我已经唱完了呀!”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派纯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

小家伙现在是越来越滑头、越来越会讨人喜欢了!现在他一般情况下只要心情好或者是撒娇的时候都会软着嗓子嗲声嗲气地叫他们“爹地,妈咪”,当然他要是不高兴了,也找到了“哭诉”和寻找安慰的地方——他爷爷就差把他没给宠到天上去!

齐靓靓正三心两意地坐在电脑前上网,此刻见李俊荣偷眼瞧她,便直起腰,没好气地问:

“你看我干什么呢?冉冉在跟你说话呢!”

李俊荣便“哦”,乖乖地转过身去继续陪儿子玩耍,余光里就瞧见齐靓靓眯了眼,又低下头去继续上网。

齐靓靓这个人一向是不怎么沉迷于网络的,所以他只觉得好奇,她这一个晚上自从吃完晚饭以后就一直在电脑前瞎捣鼓,也不知究竟都忙些什么,问她了,她也是吱吱唔唔的不肯明说,他满心好奇跑过去想要凑凑热闹,然而人还走到她身边,她就将电脑一合,满脸敌意地瞪着他:

“不用你管!”

神神秘秘的样子搞得他越发心痒难耐,几次三番都忍不住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她的电脑上张望。

冉冉没精打采地说困了,他闻言便抱起儿子,乖乖地回房哄他睡觉。而她却还磨磨蹭蹭的,一直到将近凌晨才有气无力地爬上床。李俊荣见她脚步沉重目光呆滞,便爬起来,问:

“怎么了?”

她还是不理他,蔫头耷脑的,闷闷地在他身边躺下,搞得李俊荣简直就莫名其妙惴惴不安,再问她,她还是不肯说,只是将头给埋在被子里,安静地睡觉。

这人一整天都这么反常,叫李俊荣实在是辗转难安,睡到半夜,他身边突然一轻,是她掀了被子,蹑手蹑脚地又往客厅里走去。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间的动静,不一会儿,就听客厅里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洗手间的门被人给打开,他想她大约是到洗手间去,真是好机会!于是便动作迅速地掀了被子下床,猫腰钻进了客厅里。

那客厅里的电脑一向都是公用的,为了方便随时使用所以很少关闭,他不期然看到屏幕上的画面不由得就“啊”了一声,搞笑地吐吐舌头,哼哧哼哧地笑了起来。

齐靓靓最近正在跟李俊荣学炒股,但是她显然还学艺未精火候未到,选中的股票自买进的第一天就没有上涨过,相反还一路下跌,直至对方现在要求强行清算。

其实这也不过只是笔小钱而已,但大约赌博的人都有类似想要翻本甚至越挫越勇的心理,齐靓靓也不例外,她在这两天内便赔了十几万,着实是觉得肉痛!

不仅肉痛、而且她还觉得心痛、头痛、肚痛!齐靓靓捂着腹部从洗手间里出来,蹑手蹑脚地又回到书桌旁,视线刚瞄到电脑屏幕,便不由得将眉一拧,“呼”的一下从椅子里跳坐起来。

只见那电脑的保护画面上用硕大的彩色艺术字写着:

“老婆,还是算了吧,这一点钱就当是我给你交了学费!”

齐靓靓脑里“嗡”的一声,一瞬间血气上涌,她站在客厅里,拔高了嗓门喊:

“李俊荣!!!!!!…”

就听卧室里有人“哈”的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