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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是一把刻刀

过了本命年之后,我越来越爱回忆过去,有时候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沏一壶茶,或者磨点咖啡豆,在若有若无的香气之中,思绪便不由控制地飘向了过往的人生的某个时间点。

我不知道是不是年纪越来越大的原因,他们都说人年纪大了就爱回忆往事,我得承认对衰老这件事,我内心是有惧怕的。

曾经跟一些国外的朋友聊天,他们说,在他们的国家,好像没有人太把年龄当回事,即使年纪很大了,一样可以做很多年轻人喜欢做的事情,旅行、滑雪、念书,甚至是挑战一些极限运动。

他们问我,你多大了?我摆摆手,有些惭愧地说,二十五了。

他们对我的惭愧十分不以为然,二十五,真年轻。

有时候我会回头去看一些自己的老照片,高中时用渣像素的手机拍的自拍,大学时化得很奇怪的妆,眉毛又细又弯,非常滑稽。

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在刘海上别一个棒棒糖形状的发卡,有段时间又很迷恋运动风,全身上下都是耐克和阿迪达斯,有段时间心血来潮剪了个齐刘海,至今都被人吐槽说像金三顺。

二十三岁之前,我真是又土又难看—最恐怖的,当时的我意识不到这一点。

岁月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刻刀,每一刀落在人生中都会带来沉重的痛感,但每一刀过后,我都更接近我理想中的那个自己,由此我知道,女孩子多活一些年纪,真的是有用处的。

我误会了自己很多年,因为我生长在一个清贫的单亲家庭中,从小到大,我没有主动开口跟我妈妈说过我想要什么,一次都没有,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喜欢物质,迷恋金钱,我以为它们能给我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直到我慢慢地长大,长成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到今时今日,我才真正明白,原来我并不是十几岁的时候,自己以为的那样。

岁月流逝,容颜苍老,没有人逃脱得掉。但唯有时间流逝,才能让我们更懂得自己。

这是我们的一次机会

二十五的我与二十岁的我,毕竟是不同的。

五年前,寂寞会焚烧我,而五年后,我已经懂得如何与孤独和解,并且在这份安宁中认真地摸索生命的脉络。

我已经不太去想快不快乐的事情了,那毕竟太虚。我不与陌生人谈及理想,并暗自告诫自己要立足于现实。我的母亲,她也许不懂什么是理想,但她告诉我要少抽烟,少熬夜,洗完澡之后换下来的脏衣服不要积攒,吃完饭要马上洗碗,晚上睡觉之前要用热水泡脚,这样才能睡得踏实安稳。

他们那一代人,或许不懂理想,但他们真正懂得什么是生活。回到北京之后的第三天,我去北京人民广播电台做节目,为新书宣传,主持人问了一堆有的没的问题,但她没有问我,你为什么要写作。我想,很多创作者都应该思索过这件事。

为什么我们要创作?是因为往事的沉淀?在现实世界里情感得不到抒发?因为我们有梦?

那天北京下大雨,地铁里的人都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我拿着一杯红茶拿铁穿行于其中,很认真地想了很久,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写作对我来说,是一次机会,是我与这个世界沟通的一次机会,也许还存在着更多的选择,但我和写作选择了彼此,这是一件双向的事情。

史铁生说,作家应该贡献出自己的迷途。而我想,借由文字,我与许许多多这一生都不会谋面的人进行了一次融合与交流,使得曾经困囿在肉身里的灵魂,终于得到了它所渴望的自由。

远方

11月中旬的时候,去了一趟上海,去看昆曲《牡丹亭》,白先勇监制的青春版,全本。

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很多年。我们曾经都是贫穷的少女,被杜丽娘的扮相惊艳,被咿咿呀呀的唱词唱酥了心,可是现实面前,一张票是大半个月的生活费。多年后,我们在散场的剧院门口打车,寒风中,闺密无意中提起你的名字。

她说,无论怎么样,你都不该恨他呀。我沉默了很久说,我对他,只有感激,没有怨恨。

惜非约我写一个关于以前喜欢的人的小短文,区区一千字,我酝酿了十几天,近乡情更怯。

那一年我是刚走出校园的无知女青年,而你已经将这个世界的风景都看透,我们的相遇在你看来,再平常不过,但对我来说,实实在在是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我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在这段明知道会草草结束的感情中沉沦太深,更何况我们的人生,原本就是那样悬殊。

那一年我二十二岁,不算小了,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知道有些念想是要销殒的,知道有些情感只能用来怀念,而有些人,注定是要告别的。

可是后来的这两三年中,透过不少细节,我惊恐地发现,你仍然在无形地影响着我。

你不在我的生活里,可我的生活里,你无处不在。后来,我旧疾复发,脆弱不堪。再后来,我从泥沼中把自己拔了出来。

我曾经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怨念,我想为什么我没能出生在一个优渥的家庭,从小学习高雅的乐器,阅读博尔赫斯或者加缪甚至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什么我听的音乐是港台流行而不是约翰?列侬或者莫扎特。

我曾经想,如果我是那样出色的姑娘,出色到足以匹配你的程度,是不是,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离开上海的前一天晚上,我和我们共同的一位朋友去喝下午茶。那天下着小雨,幽静的咖啡馆里没有其他客人,这位朋友跟我谈起那一年的旅行。

他说,当时不认识你,但听说了你,我心想,真是傻啊。我笑着说,那时候我年轻,所以比较笨。但我没说的是,我再也不会那么笨了,再也不会了。

我再也不会那样用力地去爱一个人,哪怕是你。在我们共同存有的记忆中,我竭尽所能地做了所有我能够做的事情,虽然命运的走向未能与我的奢望严丝合缝,我仍能够说一句,我不后悔,也不遗憾。

多年后,当我明白,并不是所有光滑优雅的命运才能被称为好的命运,失望和粗粝之中,也包含着超出想象的力量。

多得你,我终于望到远方。

谁从远方赶来,赴我一面之约

根据末日论者们对玛雅预言的解说,2012年的12月,会有末世光临。在年末的时候,我接到公司的通知,要我回长沙准备《我亦飘零久》的新书签售会,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我的读者见面会。从北京回长沙的前一天晚上下起了大雪,早上起来拉开窗帘,白茫茫的一片天地。

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14号晚上我把自己给“毒药”们准备的小礼物拍了照发到微博上,15号我私下招待了几个从外地过来的小姑娘,她们是独木舟吧派来的代表,终于,到了16号。

那天清早我就起床化妆,绣花问我,你打算弄成什么风格?我想了想说就跟平常一样,黑眉红唇吧。不断有电话打进来跟我说从早上开始就已经有读者去图书城排队了,她们在电话里焦急地问我,舟舟,你什么时候来?

中午十二点,我从家里出发,二十分钟后,惜非把我从酒店的侧门带上去进了会议室,在那里有一场媒体采访等着我。

不断有工作人员上来发喜报,跟我讲下面队伍排得很长,几百本书已经售罄。

我站在窗边,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担心读者为了排队签名不去吃东西,一方面又担心自己待会儿面对这么多人,表现不好。

下午两点钟,签售正式开始,我被工作人员簇拥着从通道进到会场里,那一瞬间,人群里爆发出如云朵般乍起的欢呼和尖叫,我回过头去,站在我身后的熟悉的朋友、编辑,脸上全是与有荣焉的笑容。

那一刻,我想起多年前,我还在读大一,去参加一个前辈的签售会,心里暗暗地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有一场属于自己的签售会,该有多好。

六年后,我真的站到了这里,命运没有辜负我。

有很多读者因为年纪比较小,家里人不放心,就由爸爸妈妈陪着来。有一个父亲站在我面前时,很认真地跟我讲,我女儿很喜欢你。

还有一些男生,是来替女朋友排队拿签名的,我应承他们的要求,在书的扉页上写上自己的祝福,心里对那些女孩子充满了羡慕。

还有很多姑娘,排到我面前时毫不客气地对我说,舟舟姐,来抱一下嘛!更有夸张地要求我在她的手臂和书包上签名的读者。感动的情绪一直萦绕在心里,我说过,我不太懂得表达,只是遗憾时间太短,未能与大家从容地交流。

对我来说,能与你们见上一面,亲口对你们说一句谢谢,这其中的意义,远胜作品的畅销。

我的心里有过你

新年的头一个月,我在北京那能毒死人的空气里,整天病恹恹,懒洋洋,除了每天下午笔墨纸砚一字排开,练上两三个小时的书法之外,别的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做。

某天下午,我决定去看一场电影。爱戴墨镜的王家卫,2002年时宣布他要筹拍《一代宗师》,到2012年的年底上映时,匆匆十年已过去。这部电影从上映以来,网上口碑一直两极化,爱者欲其生,恶者欲其死。我打开微博首页就能看到剧照,打开豆瓣就能看到影评,最私人化的QQ上,不少好友已经将这部片子里的文艺腔台词挂在签名上。

王家卫的电影里总是会出现一些若干年后还被无数文青津津乐道的句子。

《春光乍泄》里,何宝荣每次一说到“不如我们从头来过”,黎耀辉就会心软。

我看那个片子的时候,最喜欢的一段是他们在厨房里拥抱着起舞,舞步缓慢,悱恻旖旎,那样相爱的两个人,让人忍不住想要流泪。

看《一代宗师》这天,是周二下午,剧场里人很少,我坐第六排中间的位子。

一开头就是叶问在雨中与众人的一场打斗,旁边两个男生已经忍不住评价说好,我没作声。

直到章子怡扮演的宫二出场,少女时期的造型清冷明净,在金楼里摆宴等待叶问的那一幕戏,她后面站着一众浓妆女子,个个旗袍包身,身段曼妙有致。

奇就奇怪在这里,偏偏我的眼睛却撇开那姹紫嫣红,独独落在素净的宫二脸上。

而后她落发奉道,替父报仇,造型是头上别一朵针钩的白色小花,黑色毛领,一张脸沉静得好似一潭深水。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叹,她这些年的大起大落真不是白经历的。

宫二最后一次见叶问,嘴唇上涂了点点红,她轻声说,叶先生,说句真心话,我心里有过你。

就这一句,生生逼出人的眼泪来。我都不晓得这么一句朴素无华的话,怎么会有那样撼动我心的力量,其实比起她背过身去,那句余韵悠长的“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这一句“我心里有过你”,实在是太平常了。

可这么平常的一句话,让宫二成了仙。

从影院出来,男生们还在从音效、画质、节奏上分析这部片子,我一句话也不插。

某人说,总体来说是佳作,但我不太喜欢后半段,小情小调的东西太多了。

我终于开口说,恰恰相反,我就喜欢这种小情小调。就像多年前,看《春光乍泄》,我对那个壮阔的尼瓜拉加大瀑布的镜头完全无感,若干个日子之后,却还能清晰地记起何宝荣扔下啤酒瓶,反手一把抱住黎耀辉。

是谁抱你,吻你,抚摸你,是谁跟你一同饮酒,醉倒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黄昏的天台。

“无用”的人生

我终于要谈一下,我最不愿意谈起的那件事。

今春微博上有一位姑娘因为抑郁症自杀了,而去年差不多也在这个时候,走饭因为同样的原因选择了结束生命。

春天是这个病症的高发期,惜非曾经问我,为什么会是春天,明明是春暖花开,生机勃勃的季节。

我想了一下说,我并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只不过,每一年的春天我都感觉自己看不到下一个春天了似的。

《晨报周刊》的记者通过我的朋友打来电话,很委婉地表示想约我做一期采访。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不以为意,笑着问,是什么主题?明显地能够感觉到朋友在电话那端有些迟疑也有些小心翼翼,他说了一堆“这不是任务,你不想做就直接拒绝,没关系的”之类的铺垫,末了,缓缓地说,他们想做关于抑郁症的专题。

我停顿了一会儿说,你让我想想。

晚上他叫我出去吃饭,一直没主动提这件事,是我自己,告诉他,我愿意接受这次采访。

他的眼神有点惊讶,我说其实就我个人来说,我当然不愿意在纸媒上谈论这件事,一旦谈论,就有立场,有立场就会有风险,我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但是为什么,我选择了接受。

我想,就像是我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写在“深海”中的那句话一样: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针不刺到你,你就不知道有多疼。

2012年我的情绪陷入了史无前例的低谷,我想我真的能够理解那些姑娘最后所表现出来的决然,因为在那段时间,有好几次,我几乎离那一步只有一公分的距离了。

我在失眠痛哭的夜里,在我的微博上写下我的心情,除却关怀的声音,还有一大部分是指责我不够坚强,无病呻吟。

在那样的情况下,得不到理解,得不到慰藉,一句指责的话语,几乎可以置人于死地。

我曾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跟我最亲的闺密说,如果有一天,我撑不下去了,请你帮我删掉我所有的微博和日志,我不想在我离开之后被数以万计的人转发我生前写下的文字。

人在那个时候,真的会脆弱得像一块玻璃。

我对我的朋友说,我接受这次采访,是因为我知道这个群体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和多么深的误解。很多人说那些选择离开的人是对生命不负责任,可是将心比心地想一想,如果能够活下去,谁不愿意活下去,谁愿意抛下自己的亲人朋友爱人,奔赴死亡。

如果我所说的话、我所经历的痛苦和挣扎,能够改变哪怕一个人的想法,能够使哪怕一个人得到周遭的理解和关爱,那么这次采访,就有价值。

我们身处一个喧嚣浮夸的时代,主流的价值观只鼓励人强大,鄙夷软弱。而我想说的是,软弱并没有过错,它只是生命形态的某一个折射,在面对自己所未经受的苦难面前,即使不能够理解,但至少可以沉默。人生只是过程,它既无真谛,也无意义。借用加缪的一句话来说,人生越没有意义,反而越值得去经历。所有不快乐的人,我们都可以用这句话来勉励自己:愿以自己渺小而卑微的力量,去对抗这稀疏寻常的命运。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画面中是一位穿着大红色长裙,黑色长发织成一条粗辫子的女人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张桌子,桌子的对面有一张椅子。

她的容颜已经不太年轻了,于是,对当代艺术并不熟悉的我,并没有认出她来。

接着一位头发胡楂都已花白,同样并不年轻的男人走到那张椅子前坐下,四目相对之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她骤然动容,原本沉静如同深湖的脸上,出现了微妙的笑,紧接着便颤抖着流下泪来。

他们伸出双手,在桌子上十指相扣。

这是一场分别了二十二年之后的和解。

这位长发长裙的女艺术家Marina bramovic,是南斯拉夫籍,她曾说,一个艺术家不应该爱上另一个艺术家。

然而她遇到了,也爱了,刻骨铭心的十二年之后,又失去了。画面中那位头发花白的男人,是她曾经的恋人Ulay,亦是一位来自西德的伟大的行为艺术家。在年轻时,他们曾经一起创作了许多了不起的作品,即使是我这样对当代艺术一无所知的人也略有所闻。在表演《死亡的自我》时,两人将嘴巴对在一起,互相吸入对方呼出的气体,17分钟之后他们的肺里充满了二氧化碳,都倒在地板上昏迷不醒。这一表演探求的是一个人“吸取”另一个人生命的毁灭能力。1980年他们还表演过一个作品,一把弓箭,她握住弓臂,他手里握住弓弦与箭,两人面对面站立,箭头上淬染了剧毒,对准她的心脏,一旦有一方松弛,她便会立刻死亡。

这些作品用“同生共死”来形容,绝不为过。

1988年,两人的感情走到尽头。她说,无论如何,每个人最后都是会落单的。他们决定以一种浪漫的方式来结束这段“充满了神秘的力量的关系”,于是,他们来到了中国。

以长征的方式,她从渤海之滨的山海关出发自东向西,他则自戈壁滩的嘉峪关自西向东,两人最后在二郎山相遇,完成了最后一部合作作品—《情人,长城》。

“我们各自行走了2500公里,在中间相遇,然后挥手告别。”我找到当时他们在长城的合影,两人紧紧相拥,他头上戴着一顶写着“中国”字样的帽子,而她穿着红色的衣服。我看着那张照片,几乎流下泪来。自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时间的指针走到2010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黑发长裙的她从一把木椅上缓缓站起,宣告了又一部划时代的艺术作品诞生。

至此,她已经在这里静坐了两个半月,在过去的716个小时中,她岿然不动,像雕塑一般接受了1500个陌生人与之对视,众多名人慕名前来,有些人甚至接触她的目光不过十几秒,便宣告崩溃,号啕大哭起来。

唯有一个人的出现,让她颤抖着流泪,那就是Ulay。隔着一张桌案,这对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恋人,在分手二十二年之后,再度相遇。

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确实如此。

请给我一张企鹅村的

永久居住证

《一粒红尘》的进展不是很顺利,焦灼之下,我做了一些有点儿夸张的事情。

首先,我认为是我的工作桌不好,不够大!一张尽责的工作桌应该要能放下以下物品:电脑、台灯、绿色植物、书本、文具盒、墨水、水杯、笔筒、抽纸巾、保湿喷雾、香烟、烟灰缸,以及—无数零食!

椅子也不好!一张尽责的椅子应该要让坐在上面的人产生“瘫痪了也无妨”的满足感!

台灯也不好!一盏尽责的台灯应该让人在白天的时候也想打开开关,沉浸在黄色灯光营造的温暖气氛中!

总之,稿子写得不顺利,都是这些东西的错!恼羞成怒的我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去了宜家,从下午四点一直逛到了晚上九点,虽然意犹未尽,但是必须走了—人家要关门了好吗!

两天后,我坐在新椅子上,面对着设计师们专用的工作桌和无论白天晚上我都想时时刻刻与它相伴的美丽台灯,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什么借口了。

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空虚,身体里充满了那种打不起精神来做任何事情的疲倦。

于是我给自己买了一套《阿拉蕾》。

收到漫画的那天,我从下午一直看到晚上。虽然,这么多年,在感情的道路上早已经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绝世武功,但十几年前喜欢的东西,到现在依然很喜欢,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认为这也是一种长情。

漫画里的则卷阿拉蕾还是那么可爱,整天横冲直撞,一拳能把地球打成两半,宫本武藏用筷子夹苍蝇,阿拉蕾小姐能用筷子夹起一头牛。

则卷千兵卫博士一如既往的猥琐,同时又是高智商的天才发明家,没有他造不出来的东西。

还有那些同样精彩的配角,小吉,小茜,小雄,山吹绿老师,看到阿拉蕾就害怕的警察们,奸诈的酸梅干超人,还有满地长得像冰淇淋的大便,会说话的猪,小狐狸冬贝…所有人,共同生活在那个与世无争的企鹅村,过着一种真正幽默的生活。这是我童年时期最爱的漫画,它比《机器猫》稍微色情一点点,比起《灌篮高手》又少了那么一点热血,比起作者鸟山明更著名的那套《龙珠》,又显得略微幼稚和粗糙,但它能随时让我哈哈大笑,并且因此觉得生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而今十几年过去了,我也算是到了可以话当年的年纪,可是漫画里的这些人物一点也没变,没长大,没变老,没有生存压力,没有因为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而感到失落或者沮丧。

他们还是那么单纯,不跟你讲人生的大道理,没有一个深刻的主题,就在那个村子,守着各自的一亩三分地,过着知足常乐的日子。

不知道为什么,让人欢笑的东西,有时候也会让人想要落泪。没错,后来的漫画界,又出了很多伟大的作品,火影忍者、海贼王,他们是属于这个时代的英雄。但我的内心,是那么热爱企鹅村,热爱那群单纯得几乎有点傻的村民。在我年少时,并不知道,往后很多年,我再也遇不到一本这么快乐—快乐到不掺杂一点儿别的东西的漫画。

当我再遇见它,当我再看到那些童年时就烂熟于心的情节,并因此露出欢畅的笑时,我知道,我已经得到了—那张我梦寐以求的企鹅村的永久居住证。

我与阿乔

去年6月,我和惜非从长沙出发飞去西宁为“飘零”拍摄写真集。在出发之前,惜非跟我讲,这次约的摄影师是一个女生,年纪不大,名气不小,并且给我看了一系列她的作品,每一张都极具张力和创意。我在出发前的夜里,点开那位名叫练明乔的摄影师的微博一路看了下来。彼时,阿乔同学正在骑车进藏的路程中,微博上的自拍照里,她风尘仆仆,眼睛里闪耀着精光,笑容淳朴,捧着她花言巧语“骗”来的西瓜,饱满的脸盘上充满了朝气。

在没有见到她之前,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对她的判断:这个姑娘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爽朗率真。

虽然从来没有合作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认定了,她一定能拍出别人从来没有拍出来过的独木舟。

那天下午,青海湖边下起了大雨,我和惜非在宾馆的房间里一边商量着稿子的事情,一边等待着阿乔。

四点多,惜非的手机响了,她接通电话之后便跑了出去,我在房间里整理了一下仪容,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跟摄影师沟通,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我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我还没来得及梳一下头发,惜非就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对我说,阿乔到了,我们现在就拍吧。

这个消息来得十分突然,突然得就像学生时代的自习课上,老师突然夹着一卷试卷走进来对我们说,现在开始考试。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见到阿乔的那一刻,她满头的脏辫,从自行车上下来,一只手拿着相机对我说,咱们开始吧。

那条雨中的公路,我来来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她半蹲着跟着我的脚步不断地摁快门,不断地倒退,不断地指挥着我转圈,眼神看这边,仰头…那天下午,我没有化妆,没有换上我精心挑选的裙子,我穿着一件淘宝上35块钱买来的红色T恤,披头散发,在大风大雨中冻得瑟瑟发抖。我们谁也没想到,那一次原以为是走过场的拍摄中,竟然诞生了后来“飘零”的封面图。

惜非在最终选定那张我仰头看天的照片作为封面照时,对我说,这才是真正的独木舟。

三天之后,阿乔要继续上路了,我和惜非也要回到各自的城市去完成我们的工作。在分别时,我跟阿乔约定,来年,来年我们一定要在北京人模狗样地见上一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