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韶又一次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成天乐:“先去查清楚人世间的事,找旁证确认一番。”

公安局副局长李轻水,接到了苏州园林风景研究会理事长成天乐的电话,约他出去吃顿晚饭,说有事要找他帮忙。如今的李局长很忙啊,每天不知有多少个饭局在等着,推都推不过来,但是接到成天乐的电话,他还是推掉了其他的安排专程来了一趟,见面的地点就在梦湖美蛙饭店。

成天乐早就在包间里等着,看见李轻水进门,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李局,你发福了!”

李轻水瞪了他一眼道:“成总会不会说话?别人都夸我的身材保养得很好,只有你一见面就说我胖了。”

成天乐一耸肩:“我说的是实话啊,与当年比你确实发福了,虽然身材保养得很不错,精气神也非常好。我们最早就是在这家饭店见面的,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派出所的片警呢。”

李轻水笑了:“那时候我干的活很杂,经常就和片警差不多。…成总,你很不够意思啊,这些年都没有主动联系过我,连顿饭都没找我吃过!假如不是前几天訾浩结婚,你恐怕还不知道我已经调到市局了吧?”

成天乐解释道:“我知道领导忙,所以没事也不好打搅。别说找你吃饭了,每天想约你的饭局很多吧,假如你都答应了,一天还不知道要吃多少顿呢!就算平时不见面,我们也还是朋友啊。”

李轻水突然叹了口气道:“成总这种朋友,才是真朋友。”

成天乐一怔:“此话怎讲?好几年没请你吃过饭,反而成了真朋友?”

李轻水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也清楚我是干什么的,去年又升到市局当副局。平时与我交朋友的人,若有什么事情经常找我,恐怕多少都是因为自己或亲朋好友犯了事,希望在我这里说情或者帮忙开脱。让我最难办的就是这些,所以一听见哪位朋友打电话要约我出来,我这心里就直打鼓啊!

只有成总是例外,我们这么好的关系,你这些年都没有找过我,说明你没什么事,根本无求于我,这才最是让人放心与安心的。今天晚上有三拨人等着呢,都说是专门宴请我的,我都推掉了,只和成总来小酌几杯。因为我知道成总才是真正的朋友,绝对不会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来为难我,就算找我帮忙,也是我能办的事情。”

成天乐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笑道:“李警官啊,你这官是越当越熟练了!我还没开口说什么事情呢,你高帽子就连着飞过来、夸我够朋友,想把我的嘴给堵上啊?”

李轻水也嘿嘿笑道:“不不不,绝没有这个意思,我就说实话。”

成天乐赶紧摆手道:“你先别着急说这种实话,听我把话说完。我找你没有别的事,也绝对不会让你违法乱纪、循私包庇谁,更不是想从局子里往外捞什么人、要你写条子啥的。但这件事确实可能不太符合内部程序,我想查公安系统内部的卷宗档案,有关二十五年前在阊门附近一个小区里发生的凶杀案,一对夫妻在家中离奇身亡。”

这回轮到李轻水愣住了:“你难道想问的是这个案子?…不用去查档案,问我就行,所有的卷宗记录我都看过,而且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追查过很久呢!”

成天乐纳闷道:“二十五年前的案子,能是你查的吗?那时候你才多大啊!”

李轻水笑着解释道:“那年我还在读小学六年级呢,当然不可能在公安局查案。但你也应该知道,我在加入经侦大队之前曾经是刑侦大队的,也干过刑警。刚刚毕业加入公安系统时,有一股热血冲劲,特崇拜影视剧中的各种神探,因此在业务上非常用心。”

成天乐:“刑警学业务,也包括看档案吗?”

李轻水很认真地点头道:“那是当然,案例研究是非常重要的一项!分析各种罪犯的作案手法与动机、办案刑警的破案经过以及经验总结。虽然没人逼我这么做,可我当时就想做个出色的警察,把能看的卷宗记录尽量都看了,并且做了很多笔记。你说的这个案子,我的印象非常深,刚才一提就全想起来了。”

第685章、雌雄大盗,往事钩沉

二十五年前阊门附近的凶杀案至今仍是悬案,邻居听到屋中的动静去敲门报警,有数人还在门外听见了婴儿的哭声传出,但是当警察赶到打开门之后,屋里只有两具尸体,凶手却不知道哪去了,遇难夫妇的孩子也不见了。

遇害者的死因不难判断,一人颅骨碎裂,另一人胸肋骨骼几乎尽断、脏腑也震碎了,但法医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攻击造成的?地上和沙发上都有未钉铁掌的马蹄印,看宁文白的致命伤似乎是被马蹄踢中的,可是居民小区里哪来的马?还上了四楼!

就算有一匹马,它又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宁文白夫妇的孩子又哪里去了?此案一度闹得人心惶惶,但岁月抹去了它曾发生过的痕迹,那个小区后来又动迁了,人们将此事渐渐淡忘。

多年之后,刚刚当上刑警的李轻水翻卷宗时发现了这个案子,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并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做各种调查分析,他有了一个大胆而惊人的推测——死者宁文白夫妻,很可能就是此前被警方追缉已久的“雌雄大盗”。

听到这里,成天乐插话问道:“雌雄大盗?这又是什么典故?”

李轻水答道:“只是警方起的一个绰号而已,大约是二十五年前到三十多年前这段时间,苏州及周边一带发生了一系列入室盗窃案抢劫案。有的根本没有留下线索,成了无法追查的悬案,但有一个共同特征,犯罪分子不动别的东西、只拿现金。后来通过调查发现,做案者是一男一女,而且会飞檐走壁!”

那是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与之类似的案子经常会发生,刚开始警方并没有把它们联系在一起。那时新式的居民小区和单元楼刚兴起不久,取代了传统的家属大院,人际关系也在悄然发生改变,左邻右舍渐渐变得陌生、甚至在一栋楼里住了很久都不清楚彼此叫什么名字。

人们的防盗意识渐渐增强,但相比如今还比较薄弱,单元楼里的防盗门开始流行起来,一楼人家大多也加了防盗窗网,可是住在三楼往上的人家却没装防盗窗,从阳台可以入户,人们睡觉时也经常不关窗。

作案者踩点很准,下手的对象非富即贵,很多人家失窃了大量的现金却没有报警。除了居民之外,还有一些企事业单位放在铁柜中的大笔现金也被盗了,涉及到的往往都是内部小金库或各种灰色收入。

最早确定犯罪嫌疑人身份是一男一女,完全出于偶然。有一位官员落马交待贪渎罪行,事先警方已经掌握了行贿者的证供,知道某年某月某日有人给他送了大批现金,就在审问追查这件事,结果这位官员却交待了一起入室盗抢案。

官员某天半夜去那所房子拿东西,进屋后却撞破了一对行窃者正往背包里装现金,犯罪分子见到他回来也不惊慌,反而冷笑着威胁了他一番。他们是一男一女,都蒙着面,那位官员也没看清楚他们长什么样子,事后当然也没有报警。

那时候监控设备虽还没有如今这么普及,但在很多重要场所已经出现了。在另一起盗窃案中,警方也发现了偶尔拍下的犯罪嫌疑人的影像资料,是蒙着面的一男一女,由此确定有那么一对“雌雄大盗”的存在。

这两人究竟做了多少起案子,没有人清楚,因为有很多受害人是没有报警的。比如那位落马的新区管委会领导,若不是栽在纪检部门的手里,警方也不可能知道还有这件事。最终警方并没有抓住罪犯,雌雄大盗后来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还有各种别的案件经常发生,他们留下的痕迹淹没在各种杂乱的信息中。

李轻水重新研究档案记录时却注意到,当年有很多悬案可能都是这一男一女所为,有个别案子甚至警方当时可能抓错了嫌疑人。它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案发的楼层比较高常在顶楼,失窃的人家或单位都存有大笔现金,没有留下入室痕迹,犯罪份子仿佛能飞檐走壁。

李轻水还注意到两件事,首先在阊门小区血案发生之后,周边一带类似的案子就消失了,虽然还有其他的盗窃案不时发生,但作案手法和现场痕迹明显有所区别,不似那一男一女所为,也再没有出现过那对雌雄大盗的任何消息。

另一方面,警方在宁文白夫妇家里搜出了好几张银行存折与银行卡,经查其中都有大笔存款,登记的是不同的名字。中国的存款实名制是从二零零零年四月一日起实行的,那年是九三年,在银行存款不用登记身份信息,可随意使用化名,银行卡也是刚刚出现不久。

案发现场还有大量现金,总数约有三十多万,分别放在两个隐秘处。而事后走访调查左邻右舍,谁也说不清这对夫妻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从哪里赚来这么多钱?于是李轻水就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断,这对夫妻就是那雌雄大盗,他们有飞檐走壁之能。

发生这起凶杀案,肯定是因为他们得罪了什么仇家,凶手也同样有飞檐走壁之能!这是能说得通的、最合理的解释。可案发现场的马蹄印是怎么回事?李轻水猜测可能是某种凶器留下的形状。但李轻水想不通——凶手为什么不拿那些巨额现金,反而把孩子抱走了?难道是这对夫妇偷了人家的孩子,所以才结的仇吗?

假如能揭开这一切的真相,将是一个多么曲折离奇的故事!年轻的李轻水当然也有过种种设想,他甚至还做过白日梦,假如自己能查出线索破了这样的案子,定会成为一代神探!可惜时间过去的已经太久远了,相关线索早已无法查证,所以他只能是空想而已。

如今对成天乐回忆起这段往事,李轻水不用人劝,不知不觉中自己自斟自饮,等说完之后,四两多白酒已经下肚了。成天乐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李轻水的推断完全正确——宁氏夫妇就是警方所追缉的那对雌雄大盗。

小韶在画卷世界里追查过那对夫妻的来历,也简单提到过这些,但没有当作重要的线索来讲,因为追查的重点并是这些,小韶想搞清楚的只是其身份来历。在画卷世界里以天赋神通追查过往之事,有时只需浮光掠影,若将所有的场景都巨细无遗的展现,对神气法力的消耗是难以想象的,也没有那个必要。

案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宁氏夫妇也早已身亡,警方想破案恐怕是不可能了。成天乐也清楚李轻水为何会有疑惑,吴燕青并没有将宁氏夫妇家全部搜完,只搜到一半人就回来了,所以他还有两笔现金没发现。看来宁氏夫妇就算在家里放钱,也有不藏在同一处的习惯。

李轻水说完之后拿起酒瓶给成天乐斟了一杯酒:“成总,不,成大师!我敬你一杯,想求你一件事,先干为敬!”

李轻水说着话已经把酒干了,成天乐端杯道:“你慢点喝,有什么事要求我?”

李轻水感慨道:“成总今天突然找我问起了这个案子,必然有原因吧?这么多年了,我记得仍然这么清楚,其实是太想知道答案了,我终究是个警察!我知道这案子蹊跷,也知道成总身怀绝技,难道是追查出什么神秘事件了吗?一定要告诉我,我保证不对别人说。”

成天乐笑了笑:“我当然清楚你不会随便说这种事,否则别人还会认为李局长神经不正常呢。但是你身为警察,真的相信世界上有稀奇古怪的东西存在吗?”

李轻水一顿酒杯道:“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嘛,我信!几年前那起警察遇害的案子,你不就告诉我凶手是一条成妖的大蟒吗?当时我也信了,说起来你还算救了我一命呢!…二十五年前那个案子,难道凶手是一匹成妖的马?”

成天乐点了点头道:“你猜对了,凶手确实是一匹马,而那对夫妇也确实就是你说的雌雄大盗。他们也是身怀绝技之人,想打那匹马的主意,结果却反被其杀。至于那个被抱走的孩子,如今生活得很好、很幸福,她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

李轻水又站起身来举杯道:“成总啊,谢谢你!原来我当年前的判断是对的,终于解释了心中多年来的困惑。”

成天乐:“我告诉了你,你也得帮我一个忙。…此案件当年的档案记录,我有用,你给我弄一份影印件。”

李轻水:“好的,我能办到,想个办法弄一份给你就是。…成总啊,能认识你真是我的运气。很多老刑警干了一辈子,或多或少都遇到过一些无法解释的奇事,却一直到死都想不通只能憋在心里。前几年那个案子,凶手叫曹邝,我没记错吧?如果不是成总,我也是永远都想不通了!”

第686章、真解其忧,勿寄杜康

成天乐看着他道:“难为李局长百忙之中还能记清楚这么多事。”

李轻水却长叹一声:“成总,我最羡慕的人就是你啊!”

成天乐:“此话怎讲?”

一向严肃的李轻水,此刻说话的语气竟有几分像文艺青年,他又叹道:“因为你的世界很精彩,我的世界很无奈!想当年我也曾意气风发,一心想做一名好警察甚至是名扬天下的神探。可是蹉跎至今一事无成,看看现在的我,天天各种应酬,只能坐在办公室里发福。”

成天乐笑了:“李领导,你这么说话可就有点矫情了!想当神探你就继续去当呗,我不信提拔你当局长的时候,你自己是不愿意的!”

李轻水瞪了他一眼道:“就算我自己愿意,矫情两句不行啊?来来来,喝酒,这么长时间,就今天这顿酒喝得最舒服了。”

成天乐又笑道:“想当初我就说过,像你这样的人不提拔还能提拔谁呢?如今看来果然言中,而且你越来越会当官了,这也是好事啊。”

李轻水端杯道:“多谢成总吉言!”

成天乐:“你也不用感慨,其实你一直是个好警察,只是现在所处的位置不同。我也一样啊,与当年所处的位置也不同。”

李轻水哈哈笑道:“是啊,当初还是我把你抓进去了呢!谁能想到会有今天?”

成天乐:“别再喝了,再喝你就多了。”

李轻水做事很快,两天后就把当年那个案子所有的档案材料私下里交给了成天乐。不是复印件,而是高精度扫描的电子版彩色打印件,甚至连现场照片都能看清楚,很厚很全的一份东西,当年很多记录都是手写的,墨水的颜色也不一样。

成天乐拿着这份档案去了淝水知味楼,吴燕青如今正在知味楼中代表万变宗值守,但他首先要找的却是知味楼的总经理履谦。成天乐与正一门的和锋、泽真这两代门人都很熟,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找这位年纪轻轻、修为高超、为人谦和、博闻强志的履谦道长更合适。

意外的是,他在淝水知味楼中竟见到了昆仑盟主石野。石野正站在收银台和人说话,看见成天乐进门,很随和的点头道:“成总,你来了!正月登门,有事吗?”

正是营业时间,大堂里有很多客人,成天乐也不好行大礼,只是点头致意道:“是的,我有事登门求教!您怎么会在这儿?”

石野笑了:“我怎么就不会在这儿呢?这家酒楼可是我的产业,虽然年终奖已经发过了,但我正月里来慰问员工,再给大家发个红包。…成总有事别在这儿谈,随我上楼吧。”

成天乐本想找履谦,不料却被石野叫到了二楼君子居中,履谦道长闻讯走了进来。石野坐下后微笑道:“成总,你的神丹会开得不错,题龙山之事,干得也很漂亮啊!”

成天乐一边给石野和履谦斟茶,一边说道:“多谢夸奖,多谢诸位前辈高人的指引。”

石野又指着他放在桌上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你的来意与此有关吗?”

成天乐打开了那牛皮纸档案袋,抽出卷宗递了过去道:“我是为一件陈年往事而来,此事与我万变宗弟子有关,可能还牵涉到别的修行门派。我本想向履谦道长请教如何处理才妥当,既然石盟主也在,那就烦劳您也看一眼。”

成天乐说请他看一眼,石野接过卷宗真的就只看了一眼,连封面都没翻开,大约也只有几秒钟,他便看完了递给履谦。成天乐暗暗惊叹,石野的神通尚是他无法企及的境界,所以也想象不出石野怎么这一眼就把卷宗里的内容全看完了。

履谦接过卷宗在手,似有一阵风吹过,那卷宗一页一页的自动翻过,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将卷宗还给成天乐道:“这是二十五年前的旧案了,成总的门路倒是不少,竟然能把这么完整的档案拿出来。警方并没有破案,那作案的凶手,应该就是吴燕青吧?”

成天乐微微一惊:“我啥都没说呢,道长怎么猜得这么准?”

石野解释道:“虽然这里面没有提到凶手的信息,但是屋中有马蹄印,而吴燕青就是马妖,二十五年前已到苏州。倘若不是与他有关,成总又何必把这卷宗带到淝水知味楼来找履谦?”

成天乐又问道:“履谦道长,你熟知昆仑修行各派典故,可曾听说过这宁文白夫妇?”

履谦的面色有些凝重,摇了摇头道:“我从未听说过这两个人,难道他们另有身份?此案的内情,成总一定查过了吧?”

履谦和石野都没有追问成天乐是怎么得知这件事的,因为他既然带着这份材料来了,必然会给个解释,如果有些地方不便解释,可能就涉及到一些私人隐秘了。成天乐答道:“我是听一位在公安局工作的朋友讲到这件旧事的,是他多年来一直难以忘怀的离奇案件。同时我也查到,吴燕青于案发当时就在阊门一带开饭店,离那个小区非常近。”

说话的同时伴随着神念,介绍的并不是画卷世界中小韶所看到的事情,而是李轻水讲的往事,包括警方当年追缉的“雌雄大盗”。

听完之后,石野看了履谦一眼,履谦点了点头,开口道:“这件事,还是把吴老板叫来当面问清楚最好,我想其中的内情也只有他自己最明白。在没有搞清楚之前,这个消息且不要让外人得知。”

吴燕青正在后厨“洗碗”,一边忍不住又回忆小溪与訾浩的婚礼上的种种情形,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可眼中却隐藏了一丝忧色。不知为什么,参加小溪的婚礼回来之后,这段时间他洗碗时经常走神,一不小心又打碎了不少碗碟。

就在这时,连云派弟子陈子君进来叫他,说是石盟主、履谦道长、成总三人在二楼君子居有请。吴燕青惊讶道:“成总来了吗?我怎么事先不知道!”

陈子君答道:“成总是刚来的,一进门就被石盟主叫上楼了。这不刚过完年还没出正月嘛,估计成总是到逍遥派去看秋叶仙子的吧,顺便来知味楼一趟。你在这里洗碗,当然不知道。”

吴燕青来到君子居,关好门行礼已毕,这才问道:“叫我来有何吩咐?”

成天乐递给他一份档案卷宗:“吴老板,有一件陈年往事,恐怕只有你才清楚内情。你先看看这份材料,然后有什么话想告诉我们的,就尽管说出来。”

一头雾水的吴燕青接过东西,翻开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接着再往下翻时,手指忍不住在轻轻颤抖,鬓角也渗出了汗珠。他并没有把卷宗翻完,只看了几页便放回桌上,退后一步下拜道:“这个案子里的凶手就是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这世上再无人能知晓!可这几天我一直心神不宁,莫名担忧往事会被发现,没想到它真的发生了。也罢,这就是我的劫数吧,也算是一种解脱!”

石野看着他缓缓说道:“吴道友,人生感慨事本就难免,你先莫要着急叹息。这份卷宗上记录只是警方的调查结果,案子却始终没破。既然是你做的,那今天就给你一个机会,将前后因由都说出来,只要你能回忆起来的事情,就尽量不要错过每一个细节。”

吴燕青低下头,双肩控制不住的轻轻抖动,开始讲述回忆中的往事。他的反应并不完全是因为害怕或惊惧,多少年来,这段记忆一直是他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隐秘,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他极力想忘记,今天却要如此清晰的去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成天乐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其实他早已了解真正的内情,假如吴燕青撒谎或者另做掩饰的话,根本骗不了他。但吴燕青没有撒谎也没必要撒谎,他原原本本的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宁文白夫妇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没有遗漏。

吴燕青此刻才意识到,多年来自己一直想忘却的经历,却像元神烙印般记得这么清晰。他并未掌握神念手段,等说完了之后天已经黑了。知味楼中的其他人早得到吩咐,并没人来敲门打扰。幸亏吴燕青当年与宁文白夫妇真正接触的时间加起来并不太长,所以天亮前才能讲完。

石野等人都很有耐心,谁都没有插话打断。吴燕青最后下拜道:“当年实情就是如此,事发突然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些年一直藏在心中没有对任何人提过,我毕竟杀了小溪的父母,不希望她知道这个秘密。石盟主、履谦道长、成总,我该接受什么样的惩处,就请尽管惩治,但我只有一个希望,不要让小溪伤心。”

石野长叹一声,摆手道:“吴道友,你是个好人,请坐下说话吧。就事论事,你也不应该受到什么惩罚,我反而很佩服你。…说这么长时间也口渴了,先喝杯茶吧。其实今天我们并不是想追究你什么责任,就是听说了这件事,要问清楚。”

第687章、母慈子孝,大爱无声

随着石野的说话声,吴燕青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扶起,他还没回过神来就已坐到了桌边。成天乐给他斟了一杯茶道:“吴老板,事情我们都清楚了,先喝杯茶压压惊吧。”

吴燕青说了句:“谢谢成总!”双手捧杯默默的喝茶,也不知这茶是什么滋味。他感觉一阵轻松,就像卸下了沉重的背负,同时心里也空荡荡的,莫名有些失落。但他的眼中仍有忧色,也许并不是担忧受到什么惩罚,石盟主已经说了他并无可罚之处。

成天乐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道:“那宁文白夫妇在吴老板面前自称大派传人,后来在家中谈话时,泄露了他们早年已被师父逐出山门,可终究没对吴老板说出他们是哪一派的出身。”

石野答道:“他们说了,宁夫人的最后一句话‘我原本只想再回玄妙观…’,就已经泄露了门派出身。只是这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吴道友也听不懂,他们应该是玄妙观弃徒。”

吴燕青抬起头惊诧道:“玄妙观?我后来就把饭店开在观前街,天天都能看见玄妙观,那里也是个修行门派吗?”

石野解释道:“玄妙观就是一座道观,但它在很久之前也是个修行门派之名,如今玄妙观殿宇仍在,可这一派传承法嗣已绝。我对它的了解也不是很多,只是听说过曾有这么一个门派。”

成天乐正竖着耳朵等着听下文呢,没想到石野说的这么简单,不禁纳闷道:“石盟主,连您对玄妙观都不是很清楚吗?”

石野笑了,又解释道:“是的,我所知很少。玄妙观一脉,自清代中期时传承日渐凋零。民国时遭受重创一蹶不振,建国后已无传人消息。我的年纪不过比成总大十六岁,想当年修行入门之时,世间早无玄妙观一派,而三梦宗是我所创建,并无千年传承。

师尊教我的,只是大道超脱之修行与守护红尘的责任,至于天下各派的掌故却没说太多,估计他本人也不是很清楚或者没兴趣去深究。他在忘情宫中所知的仙家诸事,也不太适合说给我这个凡人听,至于世间修行各派的事,他如今是更不会多谈论了。

我成为昆仑修行各派盟主,只是适逢其会,面对的也一直是需要解决的事情。至于玄妙观一派,也没有人会特意提起。前几年我师尊游苏州玄妙观,我与张荣道闲谈时提及此事,张先生告诉我那曾经也是一个门派之名,并简单介绍了几句,否则我至今还不清楚呢。”

如今的石野很高深,那种质朴中自然的高深,提到自己时并不故弄玄虚。履谦沉吟道:“我知道宁文白夫妇是什么人了!”

石野指着履谦对成天乐道:“如果你想请教这样的事情,来找履谦就对了。连我都很感兴趣,想请教这位履谦道长呢。”

履谦赶紧说道:“石盟主过奖了,我也只不过是在山中看过正一门的历代典籍笔记而已…”

玄妙观的最后一位门人叫封证玄,也就是宁文白夫妇的师父、那位老道士。他生于一八八六年,一生颠沛流离,同门因各种原因先后亡故、弟子皆不成器,并没有留下传人。他逝于一九七五年,玄妙观一脉的传承法嗣就此断绝。

这个世界很大也很小,玄妙观一派的往事也与成天乐有密切的联系,甚至与他如今的修炼有关。

玄妙观一派连续两代没有弟子大成,就是从封证玄这一辈开始的。但在封证玄年轻的时候,他还有两位修为大成的师叔,却都在民国乱世中死于一位妖王之手,让本已传承凋零的玄妙观遭受重创。而那位妖王的原身是一条黑鱼,法力深厚神通强悍,在人间的身份是一位残暴的军阀。

那妖王暴行惊动了正一门弟子和霞,和霞追查出线索在一番激斗而陨落,而那妖王也带伤远遁,后来被和锋真人亲手所斩。那妖王的玄牝珠被和锋以封印保存至今,去年送给了成天乐。

这些都是正一门的典籍中记载的,包对天下修行各派的记录与介绍资料,还有和锋真人留给传人参阅的行游笔记与修炼心得,最近的内容便与这件事有关。无独有偶,关于落雷金的来历、物性、妙用最近也录入了正一门的器物谱中,与万变宗的做法是一样的。

宗门典籍不可能事无巨细什么都记录,还有另外一些事,履谦在平时曾偶尔听长辈们提起过只言片语,此刻也都想了起来,介绍完典籍所记载的内容,他又说道:“守正师祖曾偶尔谈起过玄妙观,提到了封证玄道长其人,也很是感慨啊。

据说在一九六零年,封证玄外出行游路过中原时,于饿殍中救起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带回苏州收为弟子。后来这两个孩子犯过,被封道长逐出师门,玄妙观一派从此也就没有了传人,封证玄也没有来得及再收弟子入门。现在想来,当年那一对孩子应该就是宁文白夫妇。”

成天乐叹道:“在封道长仙逝后,那一男一女才渐渐修炼入门、掌握了神通法力。他们了解玄妙观中的修行诸事,却不太清楚别的,以为师父一死便无人能管他们,成了飞檐走壁的雌雄大盗,以至于越陷越深。”

说话的同时伴随着神念,告诉了吴燕青雌雄大盗的事情,因为吴燕青还不知道这个典故呢。听完之后,吴燕青又起身行礼道:“成总、石盟主、履谦道长,吴某有一件事情想请教。”

石野又摆了摆手道:“吴道友还是坐下说话吧!如今往事已真相大白,出了这间屋子,尚无他人知晓。你是想问我们会怎么办,你又该如何自处?还在想究竟应不应该告诉吴小溪、假如她知道了又会怎样?”

吴燕青又坐下了,默默的点了点头。其实这件事吧,石野与履谦说了都不算,只有成天乐才能决定,因为他是万变宗宗主。石野等人只能监督成天乐是否包庇纵容门下弟子,而如今吴燕青并无可治之过,那么石野和履谦也不好插手万变宗内务。

可是成天乐也不知道怎么办才最为妥当,否则他何必带着卷宗跑来找履谦呢?这时石野有些突兀地问道:“成总,谢谢你将大乖送回了石柱村!既然如此,想必你也听说过我的身世吧?”

成天乐点头道:“是的,我多少知道一些。”

石野出身芜城梅氏,其身世多少与吴小溪有些类似。他出生后不久便父母双亡,被守正真人抱到石柱村,由当地一户农民夫妇抚养成人,因此姓石。石家父母待石野如亲生孩子一般,甚至比亲孩子照顾得还好。

这些是成天乐已经了解的,但还有成天乐尚不完全清楚的——

石野的养父母从来都没有告诉他有关身世的事情、至今都没说过。石野修炼有成,一步步了解修行诸事,后来甚至成为昆仑盟主,是他自己发现了自己的身世。得知往事之后,石野做了一个决定,永远不对养父母说出来,就让父母永远以为他不知情。

石野最后叹道:“父母不告诉我,只是不希望我与其他的孩子有什么不同、让我没有忧虑的长大。其实我对他们的感情就是亲生父母,不会因为身世而改变,但我也很理解人的感受微妙之处。

假如他们知道了我已了解自己的身世,心里多少会感到尴尬与遗憾。所以我不会说,让他们永远以为我不知情,这便是孝;父母爱子女,他们不希望我因身世而忧虑,希望我与其他孩子一样快乐成长,这便是慈。…成总,你听明白了吗?”

成天乐起身拱手道:“多谢石盟主指点,我听明白了,也知道该怎么办!”

石野提到自己的身世,实际上也是说给吴燕青听的。吴燕青亦起身长揖道:“多谢石盟主的点拨,使我想通了很多。但万变宗的情况比较特殊,请问成总,您认为该怎么办呢?”

吴小溪入籍也不能完全算是普通人,她嫁给了訾浩也清楚了訾浩的身份,并且在修习题龙山的入门法诀。吴燕青当然也希望她将来修炼有成,可那样的话,吴小溪就难免会了解越来越多有关修行的事情。假如她得知吴燕青是妖修,那么必然会怀疑自己的身世来历,所以吴燕青仍在担忧。

成天乐语气有些奇怪的反问道:“吴老板,我所传收敛妖气的法诀,在万变宗弟子中,你修炼得最好近乎完美,是不是这样?”

说话时伴随着神念,告诉了吴燕青自己的决定,这件事情除了万变宗中现有大成修士之外,他对谁都不会说,当然永远也不会告诉吴小溪。为什么要告诉万变宗中的大成妖修,因为成天乐要在宗门金册中增加一条门规:万变宗弟子未经许可,不得擅自将同门的原身告知他人。

第688章、为熊证向,意马收缰

这一条门规并不仅仅是针对吴燕青的,因为世间其他的修士可没有成天乐这等本事,就算能发现妖修的端倪,也很难准确判断其出身。而妖物原身本就是隐秘,涉及到各种天赋神通的特点以及弱点,不便轻易暴露。

如果妖修本人愿意说也就罢了,假如自己被人看穿了那是因为修为不到家也怪不了谁,但假如自己不愿意说,那就不必刨根问底。万变宗那么多弟子的原身是何物,就算参加过神丹会的江湖同道,有很多人也是不清楚的。因为成天乐没有刻意说过这些,那些妖修本人也不会刻意宣扬。

比如几乎人人都知道任道直是毕方出身,很多人都清楚甄诗蕊是蟒妖出身,但知道吴燕青是马妖的人却很少。各派同道了解其人是妖修也就足够了,刻意追问其原身也不符礼数,除非彼此关系好到可以不必忌讳,或者本事大到可以看穿其来历。

这是要在宗门金册中写下的门规,以此为由,如今就有一条掌门之命,那就是关于吴燕青的身份,今后谁也不许告诉吴小溪。吴小溪若不发现问题是最好,若她发现了,那就由自己她决定是否开口相问吧。

总之成天乐的决定就是——这件事不必再提,顺其自然。

吴燕青又问道:“成总,那我该怎么做呢?”

石野突然插话道:“吴道友,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吴燕青微微一怔:“恕晚辈愚钝,请石盟主明言。”

石野面露微笑道:“这还不简单吗?你的碗还没洗完呢,天都快亮了,当然是该回去继续洗碗了!”

履谦亦笑道:“吴道友,你明白了吗?”

吴燕青恍然似有所悟,起身行了一礼道:“多谢,我这就回去洗碗了。”

说着话他转身要走,成天乐突然说道:“慢着!…石盟主,你不是说来看望员工发红包的吗,吴老板如今也是知味楼的员工啊,您想给他发什么样的红包呢?”

履谦和石野都笑了,履谦呵呵笑道:“成总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急智了?真是照顾门人的宗主啊,惦记着为吴老板要红包呢。”

吴燕青赶紧说道:“不敢不敢,我能来到知味楼已是莫大福缘,这几个月打碎了那么多碗碟。已觉得惭愧万分,我这样的员工还要什么红包?”

石野真是来给员工发红包的,这位昆仑盟主说话并无虚言。仔细想想也挺幽默的,在淝水知味楼“打工”的伙计,没一个是冲着薪水来上班的,就算倒贴,恐怕也有很多人哭着喊着想来打工。但是名额有限,由各宗门派弟子轮值。

他们的薪水其实很不好算啊,比如南明离火烤羊腿那样的菜。一般人上哪请厨师做去?就算能请到这样的厨师,又该付多少钱呢?但淝水知味楼不算这些,就像其他的酒楼一样正常的给员工发薪水,还有加班费、奖金之类的一样都不少,待遇算是很不错。

酒楼老板石野过完年来给员工发红包,那就是真的红包,里面绝非法宝丹药一类。石野笑着摇头道:“吴燕青,你莫如此说!既然在我的酒楼里打工,我这个老板怎么可能不给红包呢?你那一份我早就准备好了,但请不要失望,你一分钱现金都拿不到。”

履谦好奇的追问道:“石盟主想给吴燕青什么红包?我毕竟是这里的总经理,也想听听有没有道理。”

石野很潇洒的一摆手:“上个月到现在、包括过年期间打碎的碗碟都不用赔了!…吴燕青,去吧,把这些往事都放下。”

吴燕青在这里可打碎了不少碗碟啊,淝水知味楼的制度是每月一赔,以前那几个月都赔过了。但是今年的包括春节期间的账还没算呢,老板发红包,把这些给免了。以吴燕青的身家,打碎多少碗碟他也赔得起啊,但石野这么做显然是另有深意。

吴燕青的眼神忽由恍然变得清明,似瞬间有所顿悟,这位妖修在君子居门前再度下拜道:“多谢点化,我放下了!”

时间是凌晨,其他员工都没来上班,吴燕青又下楼来到洗碗间,里面还是白天他离开时的样子。其实这家酒楼准备的碗碟非常多,就算吴燕青今天没洗完,明天酒楼里也够用,但这是他的工作,此刻继续。

吴燕青真不愧是为老板着想的好员工啊,坐下洗碗时连灯都没开,太节约用电了!黑暗中那些脏碗碟接连飞起,变得干干净净落在架子上码放整齐。吴燕青施法控制得既精妙又迅疾,没有一个碗碟被打碎,甚至凌空码放时都没有发出碰撞的声音。

二十五年前,他在阊门附近开小饭店的时候,也曾尝试过如此洗碗,可那时实在没有这等本事只能作罢。如今在知味楼中,他却已能得心应手,在黑暗中甚至闭上了眼睛全凭神识操控,而且神气波动控制的极为完美。就算他在施法,也很难看出他是妖修;除了成天乐这种人之外,就算有高人能看出其神气波动的端倪,恐怕也看不破他就是马妖。

吴燕青的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显得很放松,很多事情此刻才真的放下了。

而在二楼的君子居中,石野、履谦、成天乐三人仍在说话。吴老板走后,石野笑道:“成总,万变宗真是人才辈出,听说总管訾浩前几日修为大成,我还没有来得及祝贺呢。今天还有另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说起来也与知味楼有关、我也觉得很欣慰。我从芜城来时刚刚得知——你的弟子熊向玄牝妖丹大成!”

这是个令人欣喜的好消息,而成天乐也并没有感到太意外,熊向的修为他很清楚,离破妄大成只差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他只是对其破妄的机缘很感兴趣。自古以来弟子妄境不问,成天乐虽是熊向之师,也不会去追究他的妄境种种,但搞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在什么情况下破妄,也是一种见知的积累。

细问之下果有妙,石野今天刚从芜城来,他在石柱村过的年。芜城知味楼是这家连锁酒楼总部所在,他以老板的身份也去慰问员工了。听说九林禅院的法澄大师外出云游而回,石野离开芜城来淝水之前,便去九林禅院拜望三位神僧。

他是晚上去的,寺中并无香客与闲杂人等。寺门前新拆迁了一片地方,空地上到处堆着各种杂物,看似散乱却很有章法。有一位大汉正在整理东西,将幢栋上的各种石雕板按层分别码放。有些石雕是新的、信徒们所供奉,有些石雕是旧的、打算原样重建。

这些雕着经文与佛教造像的石板都很沉重,然而大汉却举重若轻,在夜色中默默的干活甚至没有发出石块碰撞的声音,他就是万变宗弟子熊向。这时有个老和尚走出了庙门,熊向放下手里的活计向老和尚行礼,来者是法澄大师,他当天刚刚回到九林禅院。

法澄笑眯眯地问道:“熊向,你找到感觉了吗?”

熊向答道:“大师,我感觉到了!”

法澄:“你师父很有趣,贫僧让你拜在万变宗门下,他便派你来向九林禅院布施。你在知味楼为门童,迎来送往见众生相;又在九林禅院做义工,晨钟暮鼓洗躁动心。你的天赋神通有狂暴之能,若去其戾气证金刚成就,与佛有缘啊!

无论那终南深山还是这芜城市井,皆是你修行之地,出身为熊而证熊向,便是贫僧眼前之人。贫僧当年要你回山中感悟的、到世间寻找的,便是这个叫熊向的人。今天你就不要回知味楼的宿舍,这就去禅房中休息吧,九林禅院僧众也要谢谢你连日来的辛苦。”

熊向答应一声,放下手中的石板告退。这时石野从民居小巷中走到寺门前,向着法澄行礼道:“法澄大师,好久不见!那人就是成天乐新收的弟子熊向吧,今天真巧,此来正看见您在点化他。”

法澄:“顽石若能点头,只因顽石有心,否则老僧也不能点化什么。…石野,你大晚上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石野:“我是来拜年的。”

法澄:“空门中不过俗家之年。”

石野:“空门内亦是人间道场,也有人间岁月。”

法澄笑了:“嗯,你能说出这番话,便是与佛有缘。”

石野也笑了:“我既与大师有缘,又怎能与佛无缘呢?”

法澄一招手:“快进来吧,知道你要来,两位师兄正在等你呢。”

石野当夜与三位高僧论道谈经,第二天早课之前离开的九林禅院,恰好看见熊向去膳堂用斋。熊向谨记成天乐的吩咐,这段时日只做义工然后回知味楼吃饭,今天还是第一次在九林禅院中用斋呢。他的神情有些恍恍惚惚,神气波动也有些特异之处。

以石野的修为境界,一眼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熊向昨夜定坐中刚刚堪破妄境,若大梦初醒之状,境界虽已突破,但修为尚未巩固如常。

第689章、玄门镇妖,威赫千年

石野暗中施法安抚其身心、调匀其神气,并以神念叮嘱了几句,让熊向且在九林禅院静室中定坐两日巩固修为境界。石野随后来到了淝水知味楼,此刻告诉了成天乐这个消息,而熊向本人尚在定坐之中,还没有来得及向宗门以及师尊禀报呢。

履谦听闻前后经过,起身道:“恭贺万变宗,恭贺成总!今年还没出正月呢,訾浩与熊向先后大成,万变宗门庭日渐兴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