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步距离只是眨眼间的事,成天乐抬左脚就似蹬上了一道无形的台阶,在与艾森齐胸的高度凌空踏步。这动作看似简单,但他脚下并无实物,这已是飞天之能。紧接着右脚抬起,鞋底向前、向下狠狠的踹了出去,正朝着艾森的脸。

艾森心中一片骇然,他终于怕了,放声大叫道:“神使大人…”

他呼唤的就是暗中观战的那位绝顶高人、他今天所依仗的最强大的底牌,本以为只要有那人在,根本就不必担心成天乐有多大的本事。方才那位神使大人没出手是因为没有必要,可是此刻怎么还不动手呢?

成天乐却没听清楚艾森在鬼叫什么,还以为他在念什么咒语呢。艾森显然也没想到成天乐竟会凌空踏步、抬脚直接往脸上踹,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斗法。

成天乐的炉鼎再强悍,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而艾森周身包裹着一层耀眼的光芒,那是神术的防护,怎么可以用肉身硬破呢?这就像普通人打架,明明应该用兵器相击,却直接伸手迎向刀锋,艾森根本就没见过这种场面、连想都想不到!

假如在正常情况下或者换一名对手,其实成天乐也不会这么做,他会挥起拂尘抽向这层光芒,破了神术之后再揍对手不迟。否则既是自讨苦吃,也缺乏起码的尊重,这不是斗法而就是在羞辱对方。

但今天对这个艾森,成天乐半点想尊重他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奔脸去了,而且是用脚底踹。但他也没有蛮干,整只脚连小腿都包裹着一层霹雳雷光,这是他所修炼的造化天雷,竟可以从身体各处随意化出。

艾森的叫声戛然而止,护身光幕碎灭,不止是脸部这一片,而是包裹全身的光幕同时碎灭。不仅是因为成天乐的这一脚太狠,也是神术防护形成了一个整体,分担化解了力量的冲击。而成天乐的脚底接着重重地跺在艾森的面门上,就听咔嚓一声,艾森的鼻梁骨断了,他口喷鲜血向后飞出、仰面栽倒在地。

这艾森也算修为不凡,所施展的护身神术也十分了得,那层光幕整体缓冲了这一脚的力量,虽只是脸部面对成天乐的脚底,却是用全身来承受冲击。所以他受了不轻的内伤,而脸上只留下了一个脚印、断了一根鼻梁骨。

艾森挨踹前惊骇的大叫“神使大人”,但那人并没有出手帮他。艾森虽没有在这一脚下毙命,但受伤倒地后再也无法抵挡成天乐接下来的攻击,他的两支卷轴和空中落下的法杖也被成天乐顺手收走了。

成天乐脚踏虚空追至,只要顺势再跺一脚就能要了艾森的小命,这时他却突然脸色一变,身形化为一道流光急遁而去。看上去他居然是真的逃跑,踹翻了拦路的艾森便毫不停留的飞速离开,从方才突然启动到此刻成功突围,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

远处的两位老者正在与小韶斗法,尽展手段却没有逼对方现出身形,甚至没搞清楚他们的对手是什么样的存在?只不过是几弹指的功夫,艾森已经遇险,眼看小命不保。两人情急之下发出一声大喝,全力想冲过去相救,以最强的法力击出却落了空,他们的“对手”莫名不见了。

成天乐遁走之时,小韶当然也跟着走了。她回到成天乐的形神中就是瞬间的事情,甚至不需要自己施法,就像成天乐自然的摄回玄牝珠。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逃跑的道理啊!两人明明已经大占上风,收拾掉这伙人已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拿下之后还可以好好审问一番,怎么突然飞遁而去、眨眼间就无影无踪了?

因为就在成天乐一脚踹飞艾森之后,接着凌空追去还没有踹出第二脚之前,两人都突然收到一道神念。

神念中传来的是个悦耳的女子声音,说得竟然是汉语!此人的中文讲得非常流利标准,但是一听就不像是中国人,可能是从小养成的母语发音习惯不一样吧,她说得是很简单的两句话:“白少流的朋友,今天请留艾森一命!你好像受了点伤,且去养伤吧,我们会再见面的。”

这两句话应该是说给成天乐听的,而小韶同样也听见了。伴随着神念传来的同时,有一道强大无比的气息印入元神,此人是如今的成天乐与小韶尚不能战胜的,除非动用神霄天雷符方可一斗。

但成天乐也不可能在状况不明时随意动用神符,听此人说话的语气并没有任何恶意,至少成天乐没有察觉到危险或威胁的气息,此人显然只是想把他们惊走,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成天乐和小韶从未听过这人的声音,更别提认识她了。但听对方的意思,她应该清楚成天乐的身份来历,也是认识白少流的,否则不会称呼他为“白少流的朋友”。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成天乐差点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从山顶上走下来,他与小韶一直展开元神留意周围的状况,以两人这么敏锐的知觉竟丝毫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存在。

而成天乐这个傻小子如今也不傻,他做事也从不拖泥带水,很干脆的离开、半点都没有犹豫拖延,并不仅仅是因为听那人的话而已。遇敌时被这样强大的高手窥探,而他们竟浑然不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成天乐走了,也顺手带走了艾森的法杖与那两支卷轴,眨眼间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想追他都来不及。

艾森虽然身受重伤,但人并没有晕过去,全身就像撕裂般剧痛。他的鼻梁骨断了,原本还算挺直英俊的鼻子此刻也歪了,挣扎着坐起身子,两道鼻血立刻流了下来,染红了嘴唇、下巴和胸前的衣服。

那两位老者已经飞身形来到艾森的身边,同时吟唱着深奥难解的音节,法杖发出柔和的白光落在他的身上,这是非常高明的祈福与治疗神术。在那白光环绕中,艾森的歪鼻子没用手扶竟然渐渐的自己变直了,断骨虽然没有立刻长好,但暂时接准了位置,鼻血也很快止住。

可是艾森所受的内伤很重,就算治疗神术再高明,也绝不是短时间内能恢复的,此刻不过是稍微缓解伤痛,使他勉强能重新站起来。

艾森挣扎着站起身,下意识的抹了一把嘴脸,将自己抹了个满脸花还沾了一手血,他恨恨的朝着远方喝道:“阿芙忒娜神使!你这是什么意思?”

夕阳下仿佛有一道霞光浮现,有一位女子从密林中走了出来。她是伴随着光芒出现的,但人们看见她时,却说不清这光芒来自何方。她刚才应该站在很远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露出行藏,就连成天乐和小韶那么敏锐的知觉都没有发现,可是当她到来时,仿佛就是从身边走了出来。

她的形容看上去不到三十岁,披着波浪般金色的长发,紧身的战袍外穿着一件现代的长风衣,看不出她佩戴着武器。她的肤色很白很细嫩,五官脸庞就像精致的大理石雕,带着神话传说中那种古典的美。她的眼眸是蔚蓝色的,就像纯净的天空,但此刻看着艾森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怜悯。

这女子走至近前,站定问道:“艾森,你这是在对我说话吗?”她的声音很柔和,但无形中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名老者扶住了艾森,另一名老者收起法杖行礼道:“神使大人,您刚才为何不出手呢?就看着那凶徒伤人离去,而他差点杀了艾森先生!”

这位名叫阿芙忒娜的“神使”淡淡的反问道:“请问我为何要出手?我并没有看见凶徒杀人逃去,只看见你们在拦路截杀他。只不过你们拦错了人,差一点送了命!”

艾森的语气有点气急败坏,又喝问道:“阿芙忒娜神使,你难道忘了上帝的荣耀,也忘了教廷的使命吗?”

阿芙忒娜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郑重道:“艾森骑士,如果你认可神使这个名衔,请称呼我为大人;如果你不想认可神使的身份,请直呼我阿芙忒娜。否则请不要既尊称我神使,又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艾森敛去了怒容,语气也变得恭敬起来,但神情多少还有些不甘:“神使大人,我是以荣耀骑士家族的名义向教廷提出了请求,而您是教廷派来帮助我的,为何刚才却袖手旁观?”

阿芙忒娜的眼神变得有些冷,看着他道:“艾森先生,你弄错了两件事。第一,我是一名神使,守护的是上帝的荣耀,而不是你的保镖、要听从你的命令。第二,教廷感谢你发现了那黑暗生物的线索,我就是为消灭它而来,但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黑暗生物。”

言下之意,她将刚才的事情看得很清楚,成天乐并不是什么黑暗生物,与她来到此地的使命无关。至于艾森是不是被成天乐揍了,也与她并无关系,与上帝的荣耀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艾森的神情又变得有些激动:“神使大人,您为何要这样说话?我是神殿骑士的后人、守护与效忠教廷的荣耀家族继承者。方才有人冒犯了我,这也是在冒犯教廷的威严、上帝的荣耀,您身为神使,怎么可以无动于衷?”

阿芙忒娜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轻掀开风衣伸手拔出了一柄剑。看不出她佩着剑,就是凭空抽出来的,是一柄剑身足有近一米长的十字银剑。这意味着她要么有类似风之魅舞之类空间神器,要么就有着出神入化的修为、并且这柄剑也是神器。

她持剑在手淡淡说道:“艾森先生,如果你再这么说话,我将不会无动于衷,甚至会将你斩杀当场。”她的语气并不严厉,但没人会认为这是开玩笑。

两名老者赶紧各自上前一步,拦在艾森的身前道:“神使大人,您这是为什么?刚才您不拦住成天乐,此刻却要威胁艾森先生?”

阿芙忒娜:“因为他的言行!能成为神使,必须先通过生生不息的考验,我已经见过太多的人曾有这样的言行。…在更久远的年代,世俗的教廷就是这样分裂与堕落的,在不断的亵渎与自我背叛中。”

第939章、莫谈何信与神国,人间洒恶即为魔

两位老者齐声道:“神使大人,艾森先生确实是神殿骑士的后人,守护与效忠教廷的荣耀家族继承者,而且他本人也是教廷授勋的骑士,拥有上帝所赐予的本源力量、得到通往天国的指引。我们是艾森家族的守护者,很清楚这一切。”

阿芙忒娜冷冷答道:“你们清楚这一切就好,我也同样清楚,否则教廷不会应他的请求派一位神使来到这里。但也请你们最好搞清楚另一件事情,身为一名被教廷授勋的骑士,是在守护与效忠神的荣耀,还是自以为能命令与驱使神的子民?正是艾森的言行,让我拔出了剑。

一位东方人曾告诉我一个寓言。有一个自称是来自神国的人,出现在一个不信仰神国的地方,他因自己的罪恶而遭受了惩罚,却自称是受到了冒犯、而对方这种行为便是在冒犯神国,所以神国的子民都要为此而战。

那东方人也告诉我——这种人才是神真正的敌人、圣经中所说得魔鬼!

我们在世间时常也能见到这样的人,他们自称信仰某神,却烧杀无辜灭绝人性,若是有谁违背了他们意愿,他们便宣称对方是在冒犯他们的信仰、他们的神,鼓动信仰某神的人都为此而战、支持与追随他们犯下罪行。他们信仰的其实是恶魔,而这种人的信仰本身也会堕落为罪恶。

艾森,你自称是神的荣耀守护者,却把神视作你行凶的打手,以神的名义想绑架一位神使助你劫掠,这恰恰是亵渎神的荣耀!如果神的子民都像这样想、这样做,那么人间将失去神的荣耀,神的光辉永远只能照耀在天国。”

一位老者说道:“可是神使大人,您确实是应艾森先生的请求来到此地,面对超越世俗的力量威胁时,您也有责任保护艾森先生。”

阿芙忒娜轻轻点了点头:“是的,身为神圣教廷的神使,有责任保护神的子民不受邪恶力量的伤害,但并不代表我会帮助艾森先生为非作歹。有些人犯下罪恶时,希望上帝的眼睛不要看见他,当他遭遇到惩罚时,却又希望上帝会来庇护他,这是世上最可笑的想法。

艾森先生,正因为你的身份、还有我的使命,所以你现在还活着。刚才是我劝成天乐留你一命,也是给了你一个认清自己的机会。”

另一位老者道:“原来真的是神使大人惊走了他,否则今天艾森先生就危险了。可是您既然已经出面了,为何不把他拦住呢?”

阿芙忒娜:“同样的问题我不想再回答第二遍,请问我为何要拦住他?不要告诉我那位成天乐先生是黑暗生物,你们应该调查过他的来历,而我也清楚他的身份。”

前一位老者又说道:“可是我们刚才与他交过手,有些情形确实很可疑。他已经逃离原地与艾森先生相斗,可还有无形的存在拦住了我们。黑暗生物与人相斗时,也经常不显出身形、令人感到迷惑与恐惧,这是邪恶力量常用的手段。”

阿芙忒娜反问道:“曾经有个魔鬼穿过红色的衣服,你就要对世上所有穿红衣服的人提出他们可能是魔鬼的指控吗?如果是与你们斗法而不显露出身形,我也可以做到,教廷的每一位神使都可以做到,难道你也要因此提出他们都可能是黑暗生物的指控吗?”

那老者赶紧摇头道:“不不不,我绝不是这个意思。但我们的对手远没有您强大,竟然也能做到这样,很可能就是黑暗生物的手段,引起怀疑也是正常的。”

阿芙忒娜面色一沉:“上帝显露神迹的时候,凡人也看不见神的样子。如果你认为这很可能是黑暗生物的手段,那么就是我听过的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亵渎!有可能你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所以我不会惩罚你,但请你再也不要说出这样的话。”

那老者吓了一跳,果然不敢再说话了。艾森却突然开口道:“如果仅仅凭这一点,我们自然不能说什么。但是刚才的斗法过程神使大人也看见了,成天乐居然能直接破开神术一路冲到我的面前,这简直不是人力所能为,至少不是血肉之躯所具备的能力。我有理由怀疑那不是真正的人的身体,而是被黑暗力量寄宿与操纵的躯壳。”

阿芙忒娜冷笑着反问道:“超出了你的想象、你自己做不到,就认为这世上没人能做到吗?就以你刚才的手段,我也可以直接走到你的面前,你是否也要以同样的理由来怀疑我呢?”

艾森解释道:“不,这是不一样的!您拥有神圣教廷的光明护铠,想做到这一点当然可以…”

阿芙忒娜打断他道:“不借助光明护铠,我也一样能办到。”

艾森又解释道:“是的,我相信神使大人您能办到,但情况还是有区别。我最后展开的攻击是我最强大的神术,就是不想让他靠近我。而他几乎没有施展任何神术对抗,就是凭肉身冲过来的,这不正常!”

几乎没有施展任何神术对抗,就在强大的神术攻击中径直走到眼前,这不可能吗?听见这番话,阿芙忒娜不禁想起了多年前所经历的一幕往事——

当时她面对的是个嬉皮笑脸的少年,身边众多高手发出的各种神术攻击漫天呼啸而去,比今天艾森施展的手段不知强大与高明了多少倍。但那少年就似闲庭信步般走了过来,抡起手中的黑如意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个包,然后如凶神恶煞般背手离去。

既看不出他有多么强大的肉身,也不知他是怎样破开漫天的神术,可是那黑如意敲过来的时候,阿芙忒娜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他当时的神情是越看越可恨,就像一根扎在心中的刺。

如今的阿芙忒娜已比当年又强大了许多,可是若能再遇到当初的那位少年,她不会再想拔剑,也许会微笑着用汉语问一句:“风君子,你这么拽,你妈妈知道吗?”(注:相关往事,请参阅本人在起点中文网已完本的另一部作品《人欲》。)

回想起当年往事,阿芙忒娜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温柔的微笑。而艾森等人却很纳闷,不知这位神使大人为何会走神?艾森问道:“神使大人,您在想什么呢?难道认为我说得没有道理吗?”

阿芙忒娜收起笑容,眼神陡然又变得很凌厉:“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玄牝妖丹大成’,也根本没听说过‘陆吾神仑丹’吧?但我清楚也很惊讶,有人居然能够掌握变异生物的力量!

艾森骑士,是你向教廷报告说,有那位黑暗生物的下落线索,我特意到这里来保护你并追杀它。而你昨天又告诉我,有黑暗生物可能会在这里出现,所以我才会来此,但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幕。

在今天之前,你应该与我一样清楚,成天乐根本不是什么黑暗生物。现在你却找出种种借口,企图证明你制造的谣言是有道理的。你明明知道他不是,却还要竭力编造证据告诉别人他有这种嫌疑,甚至企图让一位神使相信。你连自己都欺骗不了,难道还想欺骗上帝吗?”

艾森不说话了,而另一名老者又开口道:“神使大人,这件事情可能是艾森先生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我们也为刚才的言行致歉。可是成天乐带走了艾森先生的法杖还有两支珍贵的卷轴,那法杖是家族祖先、一位神殿骑士的遗物,卷轴也是艾森家族的珍宝,不能让他拿走。您刚才如果想追,是一定能追回来的。”

阿芙忒娜看了他一眼,收起剑转身离去了,身形又消失于密林中。不知是那伴随她的无形光芒离去,还是太阳已落山,周围陡然变得很昏暗,只听阿芙忒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道:“艾森,希望你能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也希望你能搞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不要再提成天乐可能是黑暗生物的话了,如果他真是那种的存在,你今天不会还活着。你攻击了他、企图伤害他,难道还想不付出任何代价吗?既然身为行凶者,就不该指责对手夺走了你的凶器,而要庆幸自己留住了性命。

就算按照骑士的精神,那法杖和卷轴也应是成天乐的战利品。艾森,我真心希望你是一名真正的骑士,哪怕你假装自己是!你既然有那黑暗生物的线索、请求教廷派神使来到这里,那就完成好自己的使命,有消息便随时通知我。”

艾森终于不甘地喊道:“神使大人,您虽然守护着神殿中至高无上的存在,但不要忘了,教廷的神殿也建立在人间,它的存在需要人们的晋献、也需要世俗中各种力量的支持与拱卫。您应该清楚,我为教廷奉献了多少!您守护着神的荣耀,但同样也要看到教廷在人间不可能离开这一切的支撑。所以您不该这么轻视我,至少应对我有足够的尊重。”

第940章、买挟妖僧控佛旨,可笑春风不与谋

艾森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含义其实很简单,就算是昆仑修行各派,也要讲究“道、法、师、侣、地、财”,不可能不食人间烟火。比如成天乐的万变宗,也需要在苏州买宅子建道场,派门下弟子经营产业,更何况教廷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呢?

艾森不仅是一个荣耀家族的继承者,这些年他也为教廷做了不少事情、供奉了巨额的财富,是很重要的一位金主。如果阿芙忒娜明白这一点,就不应该轻视他。

阿芙忒娜的声音答道:“你说得不错,这或许也是你今天能留下一条命、还有机会思考的原因,同样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你所付出的已经换取了你想要的,至于其他的,便是不能用这种方式得到的。神不以永生为诱惑,它只是创造了天国。

我很清楚你是华尔街非常成功的金融家,成功到很多人甚至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你却能操纵与影响着他们的生活。我去过东方,那里有很多供奉佛的寺庙。那里也有很多人,一边留下罪恶一边用大笔钱财供奉佛,难道以为这样就能买通佛来保佑他们吗?其实他们连佛在哪里都不知道!而你呢?我想你一定会认为他们很可笑。

我来到这里,也调查过你做过的事情。你通过变异生物控制犯罪团伙,为你所谓的利益而驱使他们;你也通过你的财团,干预控制着世俗中的很多事情。你自认为这种手段很成功,但还想用这种方式与神做交易吗?与你打交道的其实只是神殿!

但假如是这样,神殿便是在背弃神,而神使也会堕落。请问神在你眼中,与你所操控的那些变异生物又有什么区别?请不要忘了,我这次来追杀的那黑暗生物,曾经就是一名神殿骑士,甚至也曾是一位强大的神使!”

说完这番话,阿芙忒娜便再没有声音,她可能已经离开了,也可能仍在附近,但艾森等人却察觉不到她的存在。他们沉默了很久,仿佛在等待阿芙忒娜走远,艾森与两位老者都站在原地没动,而远处一男一女两名保镖也一直昏迷不醒。

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夜幕中仿佛已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一名老者才小心翼翼的以神念道:“艾森先生,神使大人留下了这样的警告,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绝对私密的谈话,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闻,艾森亦以神念道:“今天让她来,并不是因为我们自认为对付不了成天乐。我原先的打算,是想借此机会结交一位神使,让我们的家族以及财团在教廷组织中、在世俗间都拥有更强大的权柄。

毕竟家族从祖先那里继承的荣耀已经没落,我们需要重新谋求更高尚的地位。我们的财团如今在世间经营的越成功,我这个愿望便越强烈。所以我才会向教廷报告有那黑暗生物的线索,制造一个机会、迎接一位神使。

今天让她来看着我们对付成天乐,我原本是想让她得好处的,成为一个愉快合作的开端。据比尔确认,成天乐手中不仅有一枚风之魅舞,其中收存着艾瑞克家族的密藏;他还有一枚大地之瞳,其中也应当有自古流传的宝贵记录。

这些我本都没打算自己留着,而是准备献给她这位神使大人。她既然参与了这件事,无论出不出手,我都有理由表示感谢、她也有理由接受这种感谢。但是我没想到,这位阿芙忒娜神使竟然如此不领情,那我们就送她去完成使命吧。

我真的知道那黑暗生物的下落,既然掌握了这样的情报,难道还对付不了成天乐?遗憾的是,神圣教廷恐怕将要折损一位神使大人了,而我们还有机会实现愿望。”

艾森能通过比尔暗中控制那么多妖修团伙、暗中供其驱使,他又是华尔街出色的金融家、掌控着一个庞大的财团,同时又能拥有如今的神术修为。像他这样的人,可能狂妄、罪恶、凶残,但绝不可能是个笨蛋。

艾森能获得今天的地位与成就,必然狡诈而有手段。可表面上,他却表现得像个高傲鲁莽、头脑简单的家伙,令人没有太多的戒心。

今天他亲自带人拦住成天乐,事情当然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而是早就做好了安排。但是艾森犯了两个错误:一是没想到成天乐如此厉害,竟是他对付不了的;如此也就罢了,毕竟还有强大的神使在,可他也没想到阿芙忒娜这神使大人也根本没上套。

这是一个艾森是以自己与各种人打交道的经验与手腕所布的局,但无论他如何以己度人或以人度人,恰恰揣度不了成天乐或阿芙忒娜这种人,所以他的想法都落了空。

艾森原先的计划,首先是向教廷报告,他有那位被教廷通缉多年的黑暗生物的行踪线索。身为骑士的荣耀与使命,他当然要追踪并消灭之,但请求教廷派一位神使来保护与协助他,而这样的请求必定不会被拒绝。

对付那位已几乎已是传说的强大黑暗生物,教廷必然会派来一位强大的神使。教廷不可能把斩杀那黑暗生物的希望寄托在艾森身上,这位神使也不是来帮助他的,而是艾森要协助神使大人,同时神使也会保护艾森不受黑暗生物的伤害。

艾森的第一步计划成功了,教廷真的派来了一位神使大人。但艾森并不是真的想让这位神使大人去斩杀那黑暗生物,执行这项任务艰难且危险,一不小心就有陨落的可能。就算神使大人并没有成功完成任务,也不会受到教廷的责怪。

因为那黑暗生物原先的身份就是教廷的神殿骑士,甚至还曾是一名神使,后来却叛出教廷堕落为黑暗生物,至今已经有一百多年了。

一百多年前,教廷就知道那黑暗生物逃到了北美,曾经组织过大规模的追杀和围剿,折损了大批高手却只是重创了他,最终还是让他突围逃走并隐匿了起来。一百多年来,教廷也曾数次派高手搜寻他的踪迹,其中也包括强大的神使,但最终都没有成功将其消灭。

阿芙忒娜神使来执行这个危险的任务,本身就是一种荣耀,能不能完成并不重要,只要她尽职尽责,就会受到教廷的嘉奖。那么要如何证明阿芙忒娜大人是否尽职尽责呢?那当然要看艾森是怎么向教廷汇报的情况。阿芙忒娜应该明白这一点,而艾森也不会不知趣。

所以在艾森看来,只要某位神使大人接受任务来到这里,就等于和他结成了利益同盟。在整个教廷中,总共只有十几位神使,其地位仅次于教皇,能结交这样一位人物,并形成共同利益、这便是艾森最主要的目的,他要设法在将这位神使绑在艾森家族的船上。

艾森在世俗间已经很成功,掌握着一个庞大的财团,能够操控和影响很多事情。但他毕竟是一名修士、掌握了本源力量的教廷骑士,他想要的更多,不仅要恢复艾森家族祖先的荣耀,还想取得更高的地位。通过教廷这股庞大的势力,获得更多他想要的东西,还有什么是比培养一位神使为代言人更好的选择呢?

今天只是一个开始,因为他掌握了那黑暗生物的线索,神使大人肯定会保护他;听说这里可能有别的黑暗生物出现,神使大人也必定会来。如果艾森拿下了成天乐,得到了艾瑞克家族的密藏,就可将风之魅舞与大地之瞳都献给神使大人。

这不仅是表示感谢,而且也是以遵从艾瑞克家族遗愿的名义。艾森也进入了温哥华那处洞厅,看见了艾瑞克家族的留言,其中提到:“这里收藏的战利品,希望能留给真正代表上帝荣誉而战的骑士英雄们。”

只要阿芙忒娜接受了,他们的利益就将捆绑在一起,这是艾森在人间行事百试不爽的一条经验。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阿芙忒娜只要参与进来,他们便拥有了共同的秘密与利益,换句话甚至可以说是犯下了共同的罪恶,能使同盟关系更加紧密、形成可以互相信任合作的基础。

在此基础上,再一步步扶植阿芙忒娜成为艾森家族在教廷中的代言人。当然了,艾森也不会亏待阿芙忒娜,他会继续给她无穷无尽的好处与“帮助”。

但是艾森的计划还没开始就遭受了挫折。成天乐今天就那么离去,还顺走了他的法杖和两张卷轴;阿芙忒娜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并没有拦住成天乐,而且还对他提出了那样的警告。在与艾森打过交道各种人中,阿芙忒娜和成天乐简直就是两个白痴,可此时此刻,却令他感觉自己像个白痴。

但艾森毕竟是艾森,他紧接着又有了新的计划。他确实知道那黑暗生物的下落,既然利用不了阿芙忒娜,那就利用黑暗生物吧。成天乐必须要被消灭,而阿芙忒娜也将在劫难逃。如果阿芙忒娜陨落,教廷必然还会再派一位神使来,那么他还可以继续实施自己的计划,换一个更好的合作对象。

这便是艾森的打算或者说推演,不要惊讶他竟如此阴险与大胆,这种人做事就是这种风格。

第941章、累塔基白骨铺路,再摇身变换当年

已经远去的成天乐和小韶当然不会清楚艾森竟然有这样险毒的计划,如今不仅是他们,就连阿芙忒娜神使都可能会遭遇险境。成天乐飞快的遁走,身形穿过山林时就在空气中消失了,他不仅隐去了行迹而且收敛了气息,并没有在空中飞去,而是沿着复杂的地势穿行。

不久之后他上了一辆火车,这是一辆从东往西行驶的货车。火车开得并不快,在美国,铁路网已远没有今天的中国发达与先进,不少铁路甚至有近百年的历史了。比如这条铁路,就是百年前淘金热时代所修建,也凝聚着无数华工的汗水与血泪。

当年打通横贯美国东西的铁路大动脉,有着巨大的政治与经济价值,也是美国崛起与腾飞的开始。但在当时的条件下,修建穿越荒漠与崇山峻岭的铁路,是异常艰辛与危险的工作,起初工程进展极其缓慢、看不到成功的希望,直至大批华工的到来才出现转机。

美国财团通过中国买办前后招募或诱骗而来的近十万华工,建成了横贯美国东西的交通线,在工地上留下了数以万计的尸骨。铁路修成后,生还的数万华工不仅全部失业,且横遭残杀与驱逐。为了转移矛盾,在刻意宣传与鼓动下,当地人认为华工夺去了他们的就业机会,于是集体涌向华工聚集的地区,烧毁房屋并杀害他们。

这种大规模、有组织的屠杀,得到了美国官方的默许与支持。1886年,西雅图市制定特别立法,强迫华人限期离境。而在美国的西部各州,“排华”一度成为民主、共和两党争夺选民支持的共同竞选口号,双方都竭力宣称自己比对方更支持对境内华人的迫害。

这些华工中的幸存者以及他们的后裔,是美国大陆上最早的华人移民,直至很多年后才艰难的获得合法身份。短短一百多年过去了,世界仿佛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事情虽似曾相识,但发生的方式已大不一样。

成天乐与小韶上了火车,而这条铁路就是通往西雅图的。铁路是一种高效率低成本且节约能源的大规模运输方式,但同样也需要大规模的投资与持续的维护投入。在美国,百年前建造的铁路基础设施已日益老化,如今更发达的是公路网。人们都更愿意选择便捷与奢侈的驾车出行,如果路远可以选择飞机。

他们向西走了两百多公里,然后悄然下车进入了落基山脉深处,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藏身,直到三天后才继续出发。成天乐与艾森斗法时受了伤,但这伤势并不重,而且他拥有一位黑鱼妖王的天赋神通,同时也拥有几乎是最强悍的炉鼎,无论什么样的伤势都痊愈得极快。

当成天乐再度踏上路途时,伤势早已恢复,在山中闭关这三天时间,不仅是为了疗伤,更重要的是研究新到手的法杖。这支法杖果然神奇,结合白少流于大地之瞳中留下的各种神术介绍,成天乐如今持杖在手也可以施展出强大的神术,冒充一位大神术师应无问题。

成天乐这次没有沿落基山脉深处步行,而是站在公路旁伸手,企图搭顺风车。他也没有再背包,随身的东西都收入了风之魅舞中,而风之魅舞揣在兜里。在美国的州际公路旁,像这样招手搭顺风车的旅人时常可见,他也学会入乡随俗了。

但成天乐长着亚洲人的面孔,又是单身男子,接连很多辆车都呼啸而过并没有停下。他正在苦笑间,有一辆黑色的林肯停在了眼前,有一人摇下车窗道:“搭顺风车吗?…啊,成天乐,怎么是你!”

成天乐看见此人也是吃了一惊,愕然道:“于飞,你怎么会在这儿?”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车中坐的竟然就是八年前将他骗到苏州团伙的老同学于飞。自从上次将于飞从传销团伙里解救出来,通知其家人将他领走,至今已经有六年多时间没见面了。

成天乐的相貌几乎没太大变化,只是气质上更加成熟了、留起了长发,所以于飞一眼就认出了他。而于飞的样子变化很大,他明显发福了,头发倒是没白,但脑门中央已有轻微的谢顶,脸也比当年圆了一圈。

在万里之外的异国重逢,当年的恩怨仿佛已烟消云散。于飞当年被家人接回去的时候,封闭心灵的那一层硬壳就已经给成天乐无情的击碎了,他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轨道中,在传销团伙中的经历就像是一个荒诞的梦。他也时常回想起成天乐,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内心中国对成天乐是越来越感激。

于飞在欧洲留学未成,回到中国后误入传销团伙一度难以自拔,等他清醒过来才知道后怕。而他的父母则认为他是回国后无所事事,才会遇到那样的事情,于是又做了个决定——还是送他出国读书!

于飞家境殷实,他的哥哥嫂子提供了赞助,又将这个令人头疼的弟弟送到了美国,通过国内一个大型的留学中介机构办的手续,前后用了大半年时间才成行。于飞从传销团伙脱身后还算争气,或者说知耻而后勇,也有了某种紧迫感开始用功了,在半年时间内就过了语言关,然后来到美国。

他就读的是华盛顿大学,位于美国本土西北角的西雅图市。据于飞自己的感慨,中国的基础教育还真是扎实,像他这样的学生来到美国,克服了语言障碍之后,只要肯用功,成绩竟然也不比同学差,真正的竞争对手只是另一群中国人。他顺利完成了学业并拿到了学位,然后就在西雅图当地找到了工作,在一家软件公司已就职两年了。

于飞不仅解决了就业问题,而且也解决了终身大事,在读书期间就和一位中国留学女生同居并结婚了。更令人惊讶的是,他与夫人并不是在学校里认识的,而是在放假回乡时双方家长安排的相亲中遇到的,他们互相一聊竟发现都在同一个地方留学,顿时倍感亲切。

在美国生活当然要买车,如今他们两口子在西雅图租公寓住,这些都是于飞在车上对成天乐的介绍的情况。这是成天乐八年前做梦也想不到的,他闻言不住的恭喜于飞,至于他则自称是到美国来旅游的,他在电影上看过很多人就站在路边招手拦顺风车,所以也学着试试,没想到竟拦下了于飞。

于飞:“成总啊,你胆子也太大了,就这么单身步行上路,一路都搭顺风车吗?”

成天乐纳闷道:“你怎么也叫我成总?”

于飞笑道:“我后来也打听过你的情况,知道你在苏州成立了一个理事会,还是赫赫有名的大师呢。我当初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也只有你这样的大师,才能把我从那种地方给救出来,还当头给了一棒子把我敲醒。我对你的佩服与感激,那简直是…”

于飞说了一番滔滔江水、黄河泛滥之类的话,成天乐笑着打断道:“也别只夸我,如今你也是事业有成、家庭幸福,让很多人都觉得羡慕。”

于飞却叹了一口气,手扶方向盘吐起苦水来:“国内有不少人提到像我这样赴美留学还能毕业找到工作的,往往都很羡慕。但是成总啊,你是肯定不会羡慕我的。其实我如今的日子也难过啊,在异国他乡哪有那么好混的!”

成天乐微微一怔,他方才只是礼节性的恭维,没想到于飞还当真了。他更没有问于飞借钱的打算,而对方却主动诉起苦来,成天乐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于飞还没有拿到绿卡、也就是在美的永久居留权。

于飞现在拿是工作签证,需要定期续签,一旦失业,他很可能就面临不能合法居留的处境。而如今想申请绿卡,竞争很激烈甚至可以说是惨烈,而对手大多都是与他一样处境的华人。这些人在美国几乎没有别的心思,最迫切的头等大事就是要拿绿卡,最常见的申请方式是通过婚姻、政治避难、投资移民与技术移民。

找一个美国人结婚是申请绿卡最简便的方式,有不少女的就是这么干的,但对于飞来说这显然不可能。至于申请政治避难,曾经是很多人都试过的办法,甚至编造在国内各种离奇的故事与经历,声称自己受到了政治上的各种迫害。

有太多绿卡申请者都曾经尝试过提出政治避难的要求,这搞得美国移民局以及民众很惊讶,这些中国人也不像是什么难民啊!他们都显然受过很良好的教育、拥有相对宽绰的经济基础,为什么来到美国后都宣称在自己的国家受到了各种方式的政治迫害?

到后来具体经办的人员才明白,原来是他们自己制定的绿卡申请政策,在鼓励这些人这样做。再后来鬼子也学精了,虽他们却很乐意看到这种情况,但是申请获批的难度却越来越大,除非申请者的言行真能够得上在国内定罪,而且还能造成国际影响。

对于于飞来说,他能申请的就是技术移民,至于投资移民的门槛太高,他既不想也不可能继续花哥哥嫂子那么多钱。成天乐对这个话题其实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礼节性地问道:“技术移民很难吗?”

这一句问,却打开了于飞的话匣子。这一路他就和成天乐讲起了美国的技术移民,汉语中也夹起了英语,不厌其烦的向成天乐介绍美国的“Employment-Based”政策,简称EB,美国把技术移民申请者分为三等,分别叫EB1、EB2、EB3。

EB1是不可或缺的人才,只要他们不为别的国家工作,就是对美国最大的贡献。EB2被定义为美国需要的人才,但申请人数众多且名额有限,想拿到绿卡并不容易。申请者不是高学历并专业出色,且在大公司做了足够长时间的廉价劳动力,申请是不会被批准的。

至于EB3是美国可能需要的人才,同时也被定义为可能与美国本土就业者竞争工作岗位的人,想拿到绿卡的难度尤其之大,需要等很长时间。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失业,因为获得工作签证三年后便需要每年一续签,配偶也无法工作,父母探视只能短期停留。

EB3如果失业后不能立刻找到给签证的工作,便会被遣返回国,哪怕已经在美国工作多年、辛苦努力所拥有的一切都在这里。因此他们并不敢轻易跳槽,即使对福利待遇不满且受到歧视往往也只能默默忍受。而如今于飞就是EB3等级的申请者,所以处境也不是很好。

等于飞的苦水倒得差不多了,成天乐笑着说道:“无论如何,你已经进步太多了!想当初我们俩从德国刚回来时是什么样子,哪能想到今天呢?如今你到美国拿到了学位、娶了老婆、找到了工作,人生已经站稳脚跟。人在不同的时候,总有不同的烦恼,但这与当初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

但是呢,你要是觉得在这里过得不舒服,又何必苦熬呢?其实回去的话,机会未必比这里少。依我看,如果你的努力加才干能在这个地方混出名堂,如今在国内也不会干得更差,除非你是想打乒乓球或者下围棋拿名次。所以你也不必叹气,其实没那么多可担忧的。”

于飞又叹了一口气,反问道:“成总啊,你真以为我不明白这些吗?可是我不容易做那样的决定啊,除非到了实在没办法的时候。”

于飞如今在成天乐面前倒也不矫情,很坦白地讲了自己的感受与心态。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千方百计跑到这里来,几番辛苦初步站稳了脚跟,仿佛就感觉自己不一样了。如果让他们承认自己做出的选择也许并不是更好的,那么何必又付出这样的代价呢?这岂不在否定他们自身,也是在否定他们已经付出的这一切努力吗?

所以很多人必须要说服自己保持一种优越的心态,并以此为信念支持,才能证明已经付出这一切的价值所在,而心情往往也是矛盾的。

在鬼子面前,要么强调自己的民族自豪感,好让心中有个归宿;要么就是极力痛斥自己所出身的地方各种愚昧与落后、好告诉自己是做出了睿智的选择。而在同胞面前,既要显示自己有一颗爱国心,以求得认同与尊重;又要保持着优越感,以证明自己生活在离天堂更近的地方。

基于这样的心态,于飞虽明白成天乐的意思,却也告诉了他自己的感受。成天乐笑着问道:“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想吗?”

于飞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一部分而已!但有许多处境与我差不多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种心情啊。今天也就是遇到了你,我才会说这些话的。”

成天乐呵呵一笑道:“于飞啊,你真是想太多了!你是过来人,还不明白很多事吗?其实我们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没有意义的,这些年你已经收获了很多,不是非要用一种方式才能证明其价值。我刚才只是说说而已,其实在哪里没有烦恼呢,就看怎么选择了。如果你能留在这里过得很好,我也为你高兴啊。无论如何,祝你的一切都越来越顺利!”

于飞感慨道:“成总,每次遇见你,都是我的造化啊!眼下正巧有一件事,恐怕非得请你这位成大师指点了。”

第942章、梦远宣功德造业,于飞闻弘法心惊

成天乐纳闷道:“你还有什么事求我帮忙的?假如是拿绿卡的话,我可爱莫能助。”

于飞:“当然不是这个,说绿卡的事只是发发牢骚,并不算什么大麻烦。眼下是我家里出事了,真是头疼得要命。…成总啊,我当年骗过你,现在跑到美国却又遇到了这种事,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啊?”

成天乐越听越好奇了:“你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于飞:“这次我是和几个朋友约好去黄石公园旅游的,其中还有我的上司一家人,本来我老婆也会跟着一起去,她却突然有事留在了西雅图。她和一伙当地人在一起组织活动,还负责出面召集了一批这些年结识的同学朋友,商量着怎么迎接一个台湾来的尼姑呢,还要组织什么弘法功德大会!”

于飞讲述了一件家中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在软件公司中的工作是搞技术支持与上门调试服务,也经常到美国西海岸的各个城市出差。大约是半年前,他发现老婆小秦在家中研究佛法,也不知道从哪儿拿回来一堆弘法材料,但他当时并没有太留意,因为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而前不久,老婆告诉他,著名的佛门大德“宽如法师”将要来到北美弘法,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与缘份啊!于飞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宽如法师的名号,而据小秦介绍,这位大德来自中国台湾省,是世界什么协会的会长。这位高僧当年的开悟过程十分玄妙,于诵经时见眼前天花涌现,观世音菩萨亲现法身,命她弘妙法于人间。

于是这位女尼从台湾开始起步,又到中国大陆转了一圈,然后足迹来到了北美。另据供奉她的弟子信誓旦旦的宣称,宽如法师就是观世音菩萨的当世化身,拥有无边妙法,能让闻得人生彻悟之机缘,并有很多故事或说神迹显化。

比如有某某白血病患者听了她的讲法、皈依“功德山”门下,立刻就痊愈了。再比如某某富豪,捐赠给“功德山”多少财富,接着世间福缘便滚滚而来。所谓功德山,就是这位宽如法师建立的一个修行组织,以弘扬功德为名。

这样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要来西雅图弘法,当然会有其传人弟子打前站,事先组织当地信众准备好迎接事宜,而华人圈是他们最重要的活动范围。介绍更多的人来听闻佛法,据说也是莫大的功德。于飞的爱人小秦显然是其中一个很活跃的积极份子,她介绍了不少同学朋友和邻居都去了,也把老公于飞也拉去了。

宽如法师尚未到来,于飞参加的是宽如法师的座下弟子、据说也是一位了不得的大德陈梦远居士主持的弘法介绍会。于飞对佛教没什么研究,只是陪着老婆去看热闹的,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虽然不了解佛教,却在传销团伙里混过那么长时间,对一些洗脑骗钱的手段非常敏感。

佛法与佛学,已经流传了两千多年,自古文人墨客无论是不是真正的佛教徒,吟诗作对时往往都会引用几句经典。而到了当今的信息时代,收集整理有关的经文注疏以及现代化的讲解资讯并不难,它们便被不同的人借来做不同的用处。

那位“梦远居士”在法会上首先讲了一套放之四海皆准的慈悲以及劝善之论,结合着种种佛法典故。于飞并不太明白其中形而上的哲学思辩,但他也没有听出任何毛病来。至少陈梦远所讲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内容,通常人难以挑出什么错,除非来一位真正的法师与之逐条问论。

但是剩下的那百分之一的内容却让于飞心惊肉跳,因为这位梦远居士重点将到了“功德”。在座的居士们听闻了这么多佛法的奥义,怎样修持精进、能获得内在的自信光明呢?那当然要求证所谓的功德!宽如大师在人间传法,就是发宏愿要磊功德成山,所以他们的修行组织就叫功德山。

梦远居士告诉大家,假如你的内心还不够宁静,假如你还在承受着苦难,那么请审视真正的灵魂,积累真正的功德。具体怎么做,其实就是捐钱。梦远居士还讲了很多据称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某某人向功德山捐赠了多少、结果就怎样怎样。

现场就有人表示要做功德,于飞甚至怀疑这些人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托,但是后来却发现至少不全是。他在留学期间认识的一位同学,是一位红三代兼富二代,如今在美国西雅图也拥有不少产业,居然表示要捐赠一座大宅,作为宽如法师在西雅图弘法的“道场”。

梦远居士还声称,捐的越多便是功德越多,如果手头一时没有闲钱,借钱做功德更能表示诚心、得到佛法的护佑!正是这番话,让于飞惊出了一身冷汗。台上的家伙鼓动台下的信众搞捐助也就罢了,居然还鼓动手头不宽裕的人去四处借钱捐给他们花,竟以行功德的名义。

身为“过来人”的于飞,越琢磨越觉得这伙人像是搞传销的,只是换了另外一张皮。他回家之后上网查询了这位所谓的“宽如大师”和“功德山”组织的资料。网上果然有很多信息,大多是各地“信徒”对宽如大师的赞颂,还有这位种种妙法神迹的宣传,看上去简直就是菩萨在世。

但于飞好歹也是干IT的,将信息过滤分筛,发现那个所谓的国际XX协会,就是个花几千美元就能自行登记注册的民间组织。而他居然没有查到宽如大师任何的出家、受戒的记录,搞了半天是个三无尼姑。

于飞越想越觉得不妙,赶紧去查自家的银行账户,果然,除了正常的开销之外,最近莫名多支出了五千美金。于飞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太宽裕,但他来美国毕竟已有不少年,读书期间就在打工,毕业后也有了一份还算稳定的白领工作,出于中国人的传统习惯,手头还是有点积蓄的,准备将来在西雅图郊区买房子,如今却一下子少了这么多。

他赶紧问夫人小秦,不出意料得知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捐助给功德山了。于飞当时就火了,问她为何要擅自捐出这么大一笔钱?夫人小秦却解释说,参加法会活动的同学朋友们都捐了,她这个召集人也不好意思不带头。而且在当时的气氛感染下,她觉得只有这样做了,才是人生正确的追求,所谓的钱财并不重要。

于飞没法再继续斥责小秦,因为他了解她是个多么善良而热心的女子,只得苦口婆心的讲述了自己的疑虑,并且劝阻她不要再卷入这种事情。在于飞看来,陈梦远与其背后的宽如尼姑那伙人就是打着弘法的幌子骗钱的。小秦听的将信将疑,并用在法会上听到的很多“佛法功德”理论来反诘于飞。辩论上升到这种似是而非的哲学高度,于飞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但无论如何,于飞还是请求小秦不要再继续参与那个所谓的传教团伙的活动。小秦其实多少有点被说动心了,可她还是很为难的告诉于飞,自己是附近这一片迎接宽如大师弘法活动的召集者,为此受到了很多赞扬和关注,直接撂挑子说不干就不干的话,恐怕不太合适。

小秦毕业后没有工作,平时参加与组织各种活动和聚会,不仅是因为兴趣也是一种生活与社交方式。她在大学期间就认识很多中国留学生,毕业后也参加了华人圈中的很多聚会,对组织活动非常热心,从中也能找到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

自从接触了这个“弘法”组织之后,她也以联络人的角色召集了好几次小型法会,被那位梦远居士尊称为“护法”,在这个小圈子里很受重视,总有人赞扬她弘法有功、功德甚大。正所谓被捧上去就不太好下台阶了,所以小秦还是决定把剩下的事情做完,假如真的有什么问题,再找机会慢慢的淡出。

这次于飞外出旅行,本是和几个同事家约好的。结果小秦却临时有事留在了西雅图,因为当地的功德山分支组织要召开一次如何迎接宽如大师的筹备会议。会议内容很具体,基本上是活跃份子分片包干,联络亲朋好友来参与法会,千万不要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仅限于私人之间传达,消息不对外界公开,谁能来便是有缘法与慧根。

于飞最后说道:“成总,我对佛法什么的没有研究,明知道那伙人是干什么的,可总是没有办法彻底说服我老婆。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在苏州还被人称为成大师,能不能指点一番,告诉我该怎么做?”

成天乐皱眉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师,而且也不是佛门中人。但真正的高僧大德我也见过,绝不可能是那种货色!至于遇到这种事该怎么想、怎么办,其实没那么复杂,按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去思考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