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秦却提到了老公的哥哥,这也不能算是撒谎。于飞的哥哥在国内的事业确实很成功,也是他将弟弟送到美国来的。至于近两年,小秦和于飞哥哥家的联系并不是很多,具体情况了解得也不是特别详细,于飞的哥哥发了更大的财也是说不定的事情。反正于飞是怎么讲的,她就怎么说。

这样一来,真正的大金主就成了于飞的哥哥,而于飞的哥哥不会来参加西雅图这场法会。他想供奉宽如法师,肯定要请于飞做一番判断确认,并通过于飞搭上“菩萨”这条线,因此于飞的介绍和推荐就显得非常重要。

这也是如今很多富豪常见的做法,比如沈四宝在来北美之前曾在北京混过一阵子,就是在那里认识的陶宗恒。京城有些富豪圈子里如今流行“供上师”,比如通过中间人介绍,去供养青藏某地的某某活佛、拜其为上师等等。这些中间人往往都是“懂行”的,有点像介绍别人买高价工艺品、古董家具一类的掮客,他们最清楚怎样为双方搭上线、让大家各取所需。

于飞今天就无意间充当了这种中间人或掮客的角色,而小秦回到家中则开始准备茶水果品。她已经听陈梦远暗示了,宽如法师到她家来,也可能会示现天降舍利的功德。小秦做梦也没想到啊,传说中的天降舍利居然也能降到自己家里来!

宽如大约是在晚饭后七点半钟左右到的,陈梦远开车停在公寓楼外,恭请宽如法师下车,而小秦就在门外相迎,云少闲跟随在宽如身后。陈梦远皱眉问道:“秦居士,你的爱人于居士呢?”

小秦赶忙解释道:“他正在家里焚香净手摆果盘,准备恭迎法师呢!”

宽如法师看上去就是一普通的中年妇女,圆脑袋圆脸剃着青头皮,身材微微有点发胖,五官寻常微带点肿眼泡,目光稍显混浊,眼中还微带着血丝,却透着一股精明劲。她今天是便装出行,只戴着一串佛珠,并没有披着那件她常穿的、在她身上明显不符佛教仪轨的大红金线袈裟。

几人跟随小秦上了楼进了家门,于飞很热情地迎上前打招呼。宽如面带微笑合十还礼,然后在厅中落座,小秦特意奉上了中国寄来的绿茶,并请大师用些果品。

云少闲看见于飞时就微微一怔,特意多瞄了他好几眼,感觉十分眼熟,又听小秦介绍了老公的名字,突然想起来此人是谁了,心中不禁迟疑不定。

于飞的相貌变化很大,最近一次见面已经是近七年前的事,云少闲听见了他的名字这才认出来。但云少闲的相貌变化并不大,只是换了装束而已,他也担心于飞将自己认出来。但看于飞的样子似乎完全将他给忘了,并没有特别的注意,注意力全在宽如法师身上,云少闲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于飞当然认出了云少闲,之所以装成这样全是按沈四宝的吩咐。沈四宝也不清楚于飞擅不擅长演戏,他只是告诉于飞,到时候尽量别看云少闲,把注意力全放在尼姑身上就可以了。其实对于成天乐等人来说,只要云少闲和宽如进了于飞家,这出戏就算演成功了,至于接下来演得怎样已无关紧要。

但是于飞很有点紧张与兴奋,他也想尽量将这出戏演好。落座之后,于飞向宽如说了几句久仰的话,又介绍了他哥哥的一些情况,并如实说出了自己对爱人小秦最近一段时间所作所为的疑惑,态度虽然非常客气,但也算是在当面质疑了。

宽如坐在沙发上,尽量显现出一副宝相庄严的样子,不动声色亦高深莫测的看着于飞道:“你的情况我已了解,你对佛法功德还缺乏正确的认识。这没有关系,这世间总有邪智邪见对正法弘扬有种种阻挠与指谪,但只要拨开云雾便见到自性光明。众生皆有佛性功德,于居士,你和你的哥哥都可以成为菩萨座下的护法。”

于飞试探着问道:“听说法师每次讲法,都会有天降舍利的瑞兆。这是真的吗?我简直不敢相信!”

宽如女尼却摇头道:“所谓天降舍利,只是门外人的俗称或者说误称,我是不提倡这种说法的,因为它可能会误导很多尚未接受正信的人,对佛法产生很多误解。法会上的舍利不止有降下来的,有些则是功德嬗变。佛经中提过法颂舍利,可见佛的智慧无远弗界,早已预知人间一切未来。而在我们的法会上出现的舍利,便是佛经上所说的法颂舍利。”

于飞却从怀中掏出了一本《金刚经》,置于案上道:“提到法颂舍利,我也听说过一二。佛之遗骨为身骨舍利,佛所遗之教法为法颂舍利。法颂舍利就是佛所留之经典,就像这本佛经,但法颂舍利并不是书本身,而是书中所载之佛法。可是宽如大师的法会上出现的那些琉璃珠子,怎么又被称为法颂舍利呢?”

小秦愣住了,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老公,他这套嗑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当然不是于飞自己的话,而是沈四宝教他说的。宽如的神色微有些不悦,陈梦远则开口道:“于飞居士,你莫要疑佛、疑法、疑师,弘法之时舍利出现,这不是法颂舍利还能是什么?佛经中早有记载!”

于飞仍然一脸诚恳地说道:“若是引用名词的话,似乎更应该称之为感应舍利。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也听过感应舍利的传说。可我想不明白的是,宽如法师的神通和传说不符啊,你每开一个会,就有感应舍利随处乱冒吗?”

这话的口气已经不对了,宽如法师终于开口道:“于施主若称它为感应舍利,也没什么不可,它只是随佛法弘扬而示现,你若不信,可眼见为实。曾有很多人都像你这样有偏执邪信,但最后也都被佛法正信所染化。”听她的意思,今天就要现场露露手段了。

于飞却突然抬手一指云少闲道:“法师啊,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您身边这位护法金刚云少闲,我早就认识他。想当初我陷身在中国苏州的一个传销团伙里,他就是那个搞传销的骗子啊,怎么摇身一变又成了您的护法金刚了?”

云少闲大吃一惊,没想到于飞一直装做不认识他,说话间却突然揭了老底。但他在江湖上混过这么多年,此时还算镇定,正色答道:“于飞居士,我当年确实误入歧途、犯过错,你不也是一样吗?后来我幸运的得到佛法指点,成为宽如法师身边的护法金刚,而你与我有相同的经历,更应该清楚今日机缘之可贵!”

宽如法师刚才也吃了一惊,此刻面容稍霁道:“云护法说得不错,他当年犯过错,但在佛法的指引下已迷途知返。你今天能在这里与他重逢,也是我佛指引的法缘,就像你当年也曾走错过路,而如今也重新寻回了正道。今日有缘聆听无量悲心弘扬观世音菩萨的大悲法门,便能度世间一切苦厄。”

于飞仍然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按照法师你的说法,无论云少闲做了什么坏事,只要他供奉了法师你,就可以一笔勾销都化解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受过他的骗、曾被他所伤害的人,又找哪里去说理啊?”

第964章、自古沧桑求诸事,人间正道在知行

宽如显然也是见识过各种场面的人,心里虽有些不耐烦也觉得今天很不对劲,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菩萨度一切苦厄,指的不仅是犯错的人,也是世上的众生。云少闲如今供奉正信,也是在为他曾经伤害过的人度厄,比如其中就包括于飞居士你。这也是佛法功德,只是这等大慈悲境界,尚非你所能理解。”

小秦在一旁边听得已经有点懵了,她万没想到于飞将宽如法师请到家里来竟然是这样的情形。就在这时,门外有个声音突然说道:“我算是听明白了,搞了半天,供奉你这个宽如,就算是代表了佛法正信,好事都能算在你头上。云少闲因信奉你而解脱,就连于飞都因为云少闲信奉了你,所以也跟着沾光了!

那些曾被云少闲欺骗和伤害的人,后来遇到的好事居然都是你的功德了。账能这么算吗?我有一个朋友曾经让云少闲骗财骗色,人差点都精神失常了!这笔账我是找不到菩萨算,也不可能去找菩萨算,那么按照你的道理,我是该找你算呢还是找云少闲算呢?”

说着话有三个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最前面的就是方才说话的沈四宝,后面跟着陶宗恒与成天乐。云少闲看见沈四宝只是一怔,可是再看见陶宗恒却大惊失色,他早年在武陵乡时可是见过陶宗恒的!等云少闲又看见成天乐,已经是面如死灰。

云少闲已知道今天绝不会有好下场,他可不能坐以待毙,这三人刚刚进门,他的身子就在沙发一弓,如上了发条的弹簧般蹿了起来,看去势想跳出窗外逃走。他的反应可够快的,可是来者也早有准备,陶宗恒身形一晃已到了沙发后面,一巴掌就拍在了云少闲的肩膀上。

这一掌不仅把刚刚蹿起来的云少闲给拍了回去,而且震散了他仓促凝聚的神气法力。成天也暗中出指隔空施法,给云少闲补了一记缚灵印,使其变化不得原身。否则陶宗恒一巴掌将云少闲拍成了一只大耗子,会把于飞两口子吓坏的。

小秦发出一声惊叫,于飞赶紧搂住她的肩膀道:“别怕,别怕,他们不是好东西,犯了事被人找上门来了,和你没关系。”

沈四宝也赶紧说道:“嫂子,你千万别害怕,我们就是来算账的,办完事就走。”

那边陈梦远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沈四宝一边说话一边闪电般的伸手拍了他一巴掌,然后陈梦远也老老实实的坐下去了。陈梦远的身手不错,也有神通修为,他并不是妖修,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江湖散修,搬出宽如这么一个三无女尼招摇撞骗,后来还和云少闲勾结为一伙。

但陈梦远本就不是已大成的沈四宝的对手,此刻未及防备更是没有还手之力。沈四宝一掌把他拍回沙发上坐好了,顺势将手伸进他的衣襟,摸出一把东西撒在茶几上,发出稀里哗啦的清脆之音。这是一把琉璃状半透明的珠子,颗颗都有绿豆大小。

沈四宝笑道:“天降舍利、法颂舍利、神变舍利、感应舍利,你这算哪家的舍利,事先揣兜里的舍利吗?存货还挺多的呢!”

小秦在于飞怀中傻傻地看着茶几上滚落的“舍利”,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而这时陶宗恒又对于飞两口子一抱拳道:“不好意思,我们是追踪这几个家伙到此,今天打扰了。”然后转身对仍坐在沙发上、已成痴呆状的宽如道:“要么你跟我们乖乖地走出去,要么就自己从窗户出去。相信法师神通广大、有菩萨大法护身,是不会有事的。怎么样?请吧!”

陶宗恒与沈四宝将三位客人“请”走了,成天乐却留了下来,除了茶几上那些散落的“舍利”,于飞家中并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事情办得非常干净利索。他们来之前就商量好了,善后的事情不用成总和小韶操心,陶宗恒与沈四宝自会处理妥当。

云少闲嘛,陶宗恒打算将他打回原形带回武陵乡处置。沈四宝这次出国的时日也不短了,如今修为大成并抓到了云少闲,也打算和陶宗恒一起回去。至于宽如和陈梦远这两个人,包括他们搞的这个组织,陶宗恒和沈四宝在离开之前也会“消毒”处理,尽量不留下后患。

成天乐留下来,只是为了安抚于飞两口子。今天的事不仅小秦没想到,其实于飞也吓着了。于飞本以为成天乐等人只是要当面戳穿宽如的骗局,让小秦彻底醒悟、迷途知返,不料他们连人都带走了。

成天乐关上了门,走到沙发旁坐下道:“于飞,嫂子,今天真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

小秦这时才回过神来,勉强能开口说话,在于飞怀中颤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刚才是怎么回事?”

成天乐暗施法术安抚两人心神,和颜悦色道:“我叫成天乐,是于飞的同学,想当年都被曾骗到苏州那个传销团伙里,而云少闲就是那个团伙的头目。当时还有个叫沈四宝的人,也是在传销团伙里认识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后来沈四宝到北美来找云少闲,因为云少闲离开传销团伙后又做了不少缺德事…”

成天乐尽量清晰的介绍了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并没有涉及什么神通法力的异事,就是讲人间的世事,向小秦解释清楚宽如搞的这个组织究竟是什么性质。他当然也没有用神念,所以过了挺长时间才大致说完,最后道:“宽如在西雅图的这场法会肯定是开不成了,接下来会怎么样,你等着消息就行,或许还会有新闻。”

小秦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她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她不仅向宽如的组织捐了五千美元。而且已经为他们忙乎了这么长时间,参加了很多组织和筹备工作。

成天乐看着她又叹息一声道:“嫂子,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不代表就否定了你自己。你是一个慷慨、热心、善良的人,他们利用的就是这些,因此格外可恶。有这种遭遇可能会让人感到世事莫测,甚至连人生的信念都会产生恍惚和动摇。

但你可以从另一个方面去想,可惜的不是善良热心本身,真正可恨是那些人的恶念与恶欲。你可以多想想沈四宝,他万里迢迢从中国追到加拿大又追到美国,就是为了抓住云少闲并阻止这些人继续行恶,这才是真正的善举和义举,今天就发生在你的家里。

我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因此有些话不难沟通。先自己做好身边的事情,努力改善生活,使自己和家人的一切变得更美好。保留着善良开朗的心,不要有恶意,也不要让身边的人被恶意伤害,有更多的能力再去做更多的事情。

这些从来都是没有错的,所谓孝、慈、仁、勇、智的含义都在其中。这些道理其实都很简单,简单到我们甚至平时都不容易意识到。假如世上真的有神灵、有菩萨的话,是否值得我们相信、又该怎样去看待,道理也无非如此。

而宽如那伙人,却不是这么做的,也不是让人们在这么做,这其实不难分辨。假如有人告诉你,只要信奉了什么抽象的存在、用一种简单的模式,将这种行为的意义置于实实在在的解决问题的努力之上,宣称这样就能够解决一切实际的问题。那么,请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们,无论他们是以什么名义!”

成天乐说完这番话才告辞离去,并叮嘱于飞和小秦。今天事情不需要对任何人说,至于宽如这个团伙的善后事宜,陶宗恒和沈四宝自会处理得干净利索。

“宽如法师”在美国西雅图的“弘法大会”,当然没有如期举行,就在原定法会日期的前一天,突然发生了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惊变。宽如身边的“护法金刚”云少闲,莫名卷款失踪;而号称观音菩萨在世化身的宽如,可能是因此事而急火攻心竟病倒了,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宽如一连数日高烧不退,甚至昏迷不醒,躺在病床上不停地说着各种胡话,就像是受了很严重的惊吓或刺激。就在这时又出了另一件事,宽如大师的得意传人陈梦远居士,竟然也企图卷携当地信众捐献的资金跑路,却被这个组织的其他骨干份子发现并及时阻止。

云少闲失踪,而宽如又住院昏迷,这个组织的财务状况就显得非常混乱了,有大笔捐款不知去向。其骨干份子也不止陈梦远一个,当医院宣布宽如病危之后,其他人都慌了神,纷纷考虑后路和退路,陈梦远则动手太早,被其余虎视眈眈的同伙给盯住了。

然后事态就升级了,有捐献了大批财物供奉宽如为上师的当地富豪,感觉受到了欺诈和愚弄,聘请律师控告宽如与陈梦远等人诈骗。警方控制了一批人,也带走一些人接受闻讯调查。有人也请律师介入了,为自己辩护或追回损失。

接下来宽如身边的人就起了内哄,互相揭出了不少行骗的内幕丑闻,令原本准备着迎奉宽如法师的当地信众们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事情至此已彻底演变为一出闹剧,当地的新闻媒体也有跟踪报道,于飞两口子全听说了。

这出闹剧的总导演是沈四宝,而沈四宝只是顺势而为。宽如确实是被吓懵了,回去之后就开始发高烧说胡话,显然是偶感风寒又受刺激病倒了,连救护车都是沈四宝给叫的。当然了,沈四宝也稍微“帮”了她一把,让她不能很快就醒来。

至于云少闲确实是失踪了,但不是主动失踪而是被动失踪,他被陶宗恒带走了。在宽如这个组织里,这位三无女尼本人只是个门面,幕后有一批借着她的旗号捞各种东西的人,云少闲如今已是其中的重要人物,陈梦远也是。

云少闲一失踪,由他经手的捐款便不知所踪,而这些财物,本就是云少闲分赃所得,只是还没来得及把手脚处理干净。至于陈梦远,确实是被放回来的,却已经被废了一身修为。

沈四宝与陶宗恒只是带走了云少闲,然后宽如法师被送进了医院,而陈梦远被废了修为放了,并没有多做处置,却顺势安排了很多事情的发生,这才是沈四宝的江湖手段厉害之处。陈梦远回去之后,知道这个组织是没办法再继续混了,立刻就想卷款走人。

但是组织里的其他人正因为宽如病危、云少闲失踪而一片哗然,不少人都想着要怎样卷款跑路呢,但也有少数真正的受骗者回过味来,也在盯着陈梦远这些人。陈梦远一有异动立刻被摁住了手脚,律师和警察都来了。

宽如并没有死,她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的信徒来看她,然后来的就全是新闻记者了,再后来只剩她一个人躺在病房里无人问津。等她终于醒来的时候,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这出闹剧的余波不知还要折腾多久,而成天乐等人已经远去。他们穿过美加边境在温哥华停留了数日,陶宗恒与沈四宝将要回国,众人彼此道别,成天乐与小韶继续行游。

成天乐穿过加拿大北部的苍茫丛林,最终的目的地将到达北极圈附近的格陵兰岛一带,迎着天地间的生机律动气息而行。美国科罗拉多高原至西雅图一带已经是夏天,进入加拿大往更北、更寒冷的地方前进,所见仍然是春天的景象,而继续往北,春天则刚刚到来。

在成天乐原先的计划里,等到2020年开春之后,就要在加拿大北部苍茫的万里原野中采炼菁华气。而如今菁华气虽已采得,但他还是要继续这番行游,这也是修行之旅。

第965章、知此行风邪何来,合于道体悟天心

离开温哥华之后,小韶又一次“不见了”。在外人看来,不知她去了哪里,这漫漫路途上只有成天乐一个人。只有成天乐清楚小韶一直就在他的身边、融于形神之中,他在春天里,在万物生机萌发的天地间,也行走在小韶的气息萦绕中。

越往前走,便越来越地广人稀,沿途他们也经过了不少有人烟的市镇,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迹,当地那些居民也看见他们了。

艾森与克里特皆已覆灭,教廷也对成天乐做出了承诺,他们确实也没必要再掩饰行踪。这一路上偶尔遇到已开启灵智的妖禽妖兽,成天乐也会留下神念心印指引。当他们穿过大半个加拿大之后,北方的人烟市镇越来越少了,放眼都是一望无际的苍原。

这天成天乐在行走中正与小韶以神念交谈,说的就是在西雅图发生的事情,他叹道:“人各有所长,别看沈四宝的修为不及你我,但江湖手段是越来越老辣了。假如换做我来处理,可能没有他办的这么漂亮。我不禁想起了梅兰德,梅兰德比起沈四宝更是老江湖。”

小韶笑道:“傻乐,你对于飞和小秦最后说的那番话也非常漂亮,我这几天时常回味,是赞叹不已!”

成天乐也笑道:“你这是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有些话也是你在我的神念中说的。你见证的人间岁月比我长久得多,曾经历千年人烟变迁。”

小韶叹息道:“但我当初看见的仅仅是一座姑苏城,走出那个世界来到真正的人间,才能见证更多,否则恐怕永远没有求证出神入化的机会。经过了这件事,小秦自然不会再陷身其中,但世上还有人身在不同的局中,就算听见你说的话也未必会明白、就算明白也未必会认可。”

她这番话另有所指。像宽如所做的事情,在局外人看来其实并不复杂,甚至仅凭常识就能识破。但在阻止这种人时,无论是警方还是世上的其他人所遭遇的最大阻力,恰恰是那些身陷其中的人们。

成天乐曾亲身经历过,比如苏州那个传销团伙。警方去取缔团伙、解救那些身陷其中的人们时,有很多人不甘自己的发财梦想破碎,用各种方式阻挠,甚至有人挥刀冲了出来,果断开枪的警官李轻水还遇到了一系列麻烦。

这段时间在北美行游,小韶也看了不少报道,包括网上能搜索到的各种信息,其实像巴普纳达搞的那种团体,在北美有不少,仅仅是号称印度灵修大师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他们身后未必都有克里特这种黑暗生物,但所做的事情是一样的,手段比那位“宽如法师”只会更狠。

这些团伙及其头目人物,也曾受到过各种指控或调查,但是指控或调查所遭遇的最大阻力,恰恰就来自那些已经身陷其中的人们。有人是真的相信自己在做着善良而正确的事情,还有人则是已经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不愿意看到有谁来破坏这一切。

成天乐苦笑道:“是的,有人也许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那样继续下去,其实往往是因为他们已经是那样。他们选择了那样一个世界,当然不愿意看见自己的世界崩塌,否则他们就感觉失去了所付出的一切。”

小韶又说道:“傻乐,这使我想起了你那幅画卷。当初在梅花圣境中,你向当世众高人求助,石盟主告诉你可以有各种选择时,恐怕没有太多人会相信——你放弃了传说中的神器惊门。”

成天乐答道:“不仅是我的画卷,它也是我们的画卷。对我而言画卷里的姑苏就在人间,拥有了你,我仍然拥有这个世界,并没有失去任何东西。但是有些人,可能不会这么想,或者想得太多。”

在很多人看来,成天乐为打开画中的姑苏世界已付出了太多的心血,甚至贯穿着他的修行始终。随着修为境界的增长,他一步步始终在祭炼着画卷,一层层打开了画卷里的姑苏,连一草一木都清晰的印入元神。

直至有一天,成天乐听到了神器惊门的传说,终于清楚这幅画卷有怎样的来历、能够打造成怎样不可思议的人间洞天世界,他会轻易放弃或者做出另一种选择吗?这对于成天乐本人来说反而是最难的!

可是小韶了解成天乐,清楚傻乐连想都不会多想,这就是他自然而然的灵台一念。能修成这灵台一念实在太难了,莫说小秦那样的普通家庭主妇,就算是刘大有、燕无欢…恐怕也不能。

知道小韶在心中感叹,成天乐又笑道:“石盟主说得清楚,我们选择的也是一种炼器之道,并非是人们所谓的毁器。惊门是一件什么样的神器、画中会有什么样的世界,其实取决于祭炼者自己,我如今正在渐渐参透。

采炼菁华气、心髓焰、沉银魄化入混沌之后,我已经可以施展这幅神器画卷更多的神通妙用。这幅画卷目前相当于我的玄牝珠,但玄牝珠又是什么呢?是妖修假合形神于原身之外凝炼的神通法力,画卷的神通妙用在变化,也是我的神通法力在变化。上次阿芙忒娜就看得很清楚。”

小韶:“世间有阿娜神使那等修为境界者可不多,她的眼界当然不凡,一眼就看出你虽在重证修行道路,但早已比当初更强大。…否则的话,你怎能与克里特那种高手苦斗那么长时间?”

成天乐若有所思道:“我此番重证修行之道,不仅是留下一条清晰的指引,也确实有轮回之叹,这就是一次人生的重逢。想当年我的修行发端,就是被于飞骗到了苏州的传销团伙,在那里认识了云少闲、沈四宝和白少流。

此番远赴海外行游,便是白少流的建议,然后我又遇到了沈四宝、于飞、云少闲,我们居然在这里以不同的身份再度重逢。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缘法,让我回头将所经历的一切看得更清晰吗?不仅是法诀修炼,还有世间诸事;不仅是我自己,还有与我一同走过的人。”

小韶又问道:“傻乐,你在科罗拉多高原重历魔境劫,再度凝炼妖丹已经成功,如今又重修到哪一步了?”

成天乐:“我的修行,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在这茫茫荒原中漫步,就是重修内息、外景、辟谷之道,下一步的考验将是风邪劫。对我而言,重要的已不是如何度过,而是体悟风邪何来?”

神念中带着自然的声闻智慧,解释了自己的感悟。“风邪”与“魔境”都是修炼中的袭扰,但是表现的方式却不一样。魔境是内生的,于定境中自然呈现,与一个人内心中的种种大恐怖有关,所以往往又被称为“心魔”。而风邪是外来的,修士在这个阶段易受外感、召至各种意外的侵袭,所以又常被称为“外客”。

如今这世上的风邪外客,能伤到成天乐的已经不多了,除非是克里特那种强大到离谱的黑暗生物。昆仑各派修士有宗门道场以及同门护法。度过风邪劫倒不算太难,除非是在外出行游时突然历劫。但对于山野中的妖修而言,风邪劫是异常凶险的考验,一不小心就会殒落。

世间风邪何来?如果仅仅是谈修炼,那当然是到了元神外景和内景相融的境界,神气易外感,从而招至各种的存在窥探,因此外客纷来。只要度过这一劫的修士,都会明白其中的缘由。但他们是否仔细想过,修行中为何会遭遇魔境、风邪呢?

修行中的劫数,就是人们在世事中的经历。寻常人难道就没有心魔吗?在人生的经历中,常常有各种意外的遭遇不期而至,这未尝不是风邪!经历这一切,知道怎么看待与解决这一切,就是人生的修行。

欲追求超脱大道,当然必须真正面对这些考验。不知为人、何以成仙?

小韶笑道:“傻乐已在悟道,真的不容易啊!”

小韶说成天乐不容易,当然不是指他这么“傻”的人居然也能悟道,而是指这些话并非任何人告诉成天乐的,全是成天乐自行参悟。而且并非只是说说而已,成天乐经历了反复的修行求证,切身的印证了这些,解悟了蕴含在修行法诀中的大道玄理。

成天乐的修行之初,只不过是个被骗到传销团伙的傻小子,他并没有修行上师,这种经历就像误入人世间的山野妖修。假如换做昆仑各派的修士,上述的那些道理,上师自会告诉他们,而他们的上师最初可能也是听各自的上师教述的。

弟子想听明白并不难,修炼实证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比如有上师告诉弟子什么是魔境、而魔境何来、又该怎样度过?弟子也未必能度过魔境劫。

可是从来没有人这么告诉过成天乐,成天乐是误打误撞自己摸索着修炼。成天乐的妖修法诀,得自心术不正的于道阳留在石狸像中的神念心印,而于道阳又是得自玄妙观。

又称镇妖门的玄妙观一脉,其历代高人总结出的这套所谓的法诀,其目的并不是指引妖物修炼,而是研究妖物修行的各种境界相通之处,好让门下弟子在斩妖除魔时,遇见各种妖物都心中有数。所以它到了成天乐手里,是一种全新的阐扬与印证。

成天乐不仅证明了它可以让妖物修炼,而且也在回答——它为什么能成为妖修正传法诀?他以自己的修证,体悟其中蕴含的自然之道,对这个傻小子来说实在不容易。

成天乐今天的“悟道”,其实就是自古高人所谓的“体悟天心”,在解答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条修行超脱之道,从而使它的传承体系真正自洽与圆融,而不仅仅是告诉传人可以这么修炼而已。

成天乐虽尚未度过苦海、求证出神入化之能,但像他这样并无上师指点,却能自行开悟达到体悟天心、法自然之道境界,自古以来并不多见。如今他的“妖宗”的称号,已不是人们承认不承认的问题,而是人们想否定恐怕都否定不了。

就在这时,小韶突然说道:“傻乐,你方才体悟天心太过专注,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气氛很不寻常,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

小韶这一提醒,成天乐也注意到不对劲了。他们正行走在苍茫的原始丛林中,这里的林木不像热带地区那么茂密葱郁,近看稀疏错落、远望绵延无尽。就算展开神识搜索,也没发现附近有什么异常动静,但这里太平静了。不应该这么平静却如此平静,那么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这样的丛林中本应有大大小小的各种多野生动物出没,哪怕不容易被人发现,它们也在树梢上、草叶间活动,自然逃不过成天乐与小韶这么敏锐的知觉。但此刻四野却禽虫无声、走兽绝迹,仿佛它们不知何故已离开了这一带的苍茫丛林。

这番话只是两人的神念交谈,没有任何外人能听见,成天乐看上去没有任何异状,神色不变仍迈步而行,他明明是径直前行,可不知为什么,在丛林中转了个圈子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很多地方的乡下都有鬼打墙的传说,据说某人赶夜路撞鬼,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就绕回原处了。但是大白天也会碰见鬼打墙吗,就算是鬼打墙,又怎么能困得住成天乐呢?除非是有人在这片天地间布下了一座迷踪大阵,而成天乐方才只是像常人般行走,并未动用什么神通法力,所以他既没有触动法阵,也没有走出这片天地。

成天乐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望着前方,在神念中对小韶暗道:“刚刚在说风邪何来,这人世间的风邪便至。”只见前方十丈外站着一个人,此人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正带着得意的冷笑也在望着他。

第966章、入阵胸有破敌策,浑然无视丑跳梁

来者就是王天方,但成天乐以前却不认识他。成天乐虽见过此人的照片,但王天方的样子已经比当初有很大的改变,况且两人从未真正的见过面。王天方一直在跟踪成天乐,他当然没有直接追踪在成天乐后面,而是打探他沿途走过的踪迹。

成天乐一直是向北偏东方便行走,速度不紧不慢,王天方便提前绕到了这里,选择了这片战场和这个今天这个动手的时机。这片迷踪大阵并不是王天方布下的,而是燕无欢与几位妖王的合力之功。

迷踪阵法本身没什么攻击性,而且布置得绝对巧妙,尽管成天乐拥有那么敏锐的直觉,一时不慎也走了进来,等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身在包围圈中。王天方本可以不出面的,接下来如何格杀成天乐是燕无欢的事情,而燕无欢尚未下令,他却忍不住站了出来。

想当年在八达岭公司中,王天方原本过得很舒服,却被成天乐坏了好事,他不得不隐姓埋名直至今日。虽然回头看,他当初的很多目的都达到了,既躲过了昆仑各派的追索,也修为大成、打开了题龙山的宗门道场,拥有了人世间的各种大好享受。

但这些愿望实现之后,王天方又意识到这一切并不能令自己心安,只要成天乐还在世上,他这一辈子恐怕都会活在担忧之中,尽管成天乐可能早就把他忘了。刘漾河的死令王天方格外心惊,同时也意味着他的好日子到头了,燕无欢并不怎么待见他。而今天,他终于等到了除掉心腹大患的机会。

成天乐这样一位人生宿敌,在其即灭亡的前一刻,如果不走出来发表一番胜利的宣言,王天方怎么可能得到满足?成天乐今天已经死定了,王天方已胜券在握,现出身形冷笑道:“成天乐,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今天!”

成天乐目光的确实在望着这个方向,却好似并非在看着王天方。他的视线穿过王天方的身形,凝望着更远处的林间,微微一皱眉似在思索着什么,仿佛没听见王天方说的话,全然将这个人就当成了空气。

这让王天方很诧异、进而感到很愤怒,成天乐死到临头,竟然还敢不将他这位胜利者放在眼里,未免太傲慢狂妄了!难道成天乐还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吗?王天方下意识的一挺胸,左手中出现了一块板砖样的东西,仔细看是一本浅褐色封皮的厚书,正是题龙山的传承三神器之一万卷书。

王天方左手持万卷书,右手遥指成天乐道:“死到临头你还想摆谱吗?仔细看看周围,你已身陷绝境,就算有再多的阴谋诡计,也无用武之地!”

成天乐有什么阴谋诡计?这话听上去很好笑。但在王天方眼里,成天乐这个人恐怕就是世上最狡诈凶残之徒了。成天乐的目光依然凝视着远方某处,接着环顾着周围,然后又闭上了眼睛不知在感应什么,仍然没有理会王天方。

王天方在喝问,但他的话对成天乐而言仿佛只是不值得留意的噪音,他这么一个大活人跳出来,对方却莫名视而不见,这让王天方更加愤怒,愤怒得身体都在发抖。他手持神器万卷书简直想冲上去直接拍死成天乐,但终究没有动,因为潜伏在周围的高手都还没有动,燕无欢也没有发出动手的指令。

王天方的手指有点哆嗦,又喝道:“成天乐,你可知我是谁?我就是你苦寻多年也找不到的王天方!黄泉路上请记好了,今天就是我王天方送你走上了这条路!”

成天乐既然没有理会他,当然更没有问他是谁,他终于忍不住自报家门了。如果这是一出戏的话,开场就偏离了剧本,王天方的任务只负责提供情报,按照燕无欢的安排,只要确认成天乐已走进陷阱,接下来就没王天方什么事了,他应该呆在迷踪大阵之外警戒周围的动静。

可是王天方却不甘心,他与成天乐这辈子一句话都没说过、一个照面都没打过,难道就这么结束了?所以他要站出来发表他的胜利宣言,成天乐已是待宰的羔羊,他迫切地希望看见成天乐惊慌、恐惧,甚至是苦苦哀求、向他道歉、祈求他的饶恕与宽谅的样子。虽然他绝不会饶了成天乐,但一直在渴望着这一幕。

成天乐仿佛“听见了”王天方的话,眉头不禁又微微一皱,突然抬起视线看向了空中,不知是什么东西又引起了他的注意,却依然没有关注王天方。

别看成天乐没有搭理王天方,但其实他一直在说话,阵中转圈的这一路都在与小韶以神念交谈。成天乐从不傲慢自大,当他发现自己莫名走入迷踪大阵之后,最关心的就是眼下的处境,想摸清楚这是什么样的埋伏?

成天乐对小韶道:“这座迷踪大阵没有任何攻击性和危险性,布阵的手法也非常高明巧妙,所以我们才会不知不觉的踏进来。”

小韶:“环境发生变化的时候,我才察觉不对劲。远处的声息突然被隔绝了,然后这里便显得过于安静。”

成天乐:“那时我们已经走入了大阵,这里的埋伏一定是高手所为,这么大一座迷踪阵法悄然间变化,来的可能不止一位高手,其目的就是让这里的动静传不到外界。”

小韶:“真没想到,我们远在北美接近北极圈的荒原地带,还会遇到这种埋伏。傻乐,你得罪的人可不少啊!看这个架式分明是暗中谋划已久,就是想将你不留痕迹的抹杀。”

成天乐苦笑道:“我得罪的人当然不少,不仅有那些暗中驱使妖物祸乱人间者,当初搞传销的、如今搞邪教的,还有教廷中的一伙败类,恐怕都不愿意看见我。本以为归还教廷的圣物法杖之后,在这片荒原中行游不会再遇到什么事,没想到还有人一直在等机会。”

小韶:“看这座迷踪大阵的布置,可不是教廷修士的手法,分明是来自两昆仑的高手所为,有点出人意料啊。他们既然敢在这里埋伏你,目的就是为了杀你,而且有把握做得干干净净。我们恐不可力敌,先不要想着逞强,尽量搞清楚状况,看看怎么能突围离去。”

成天乐察觉到中了埋伏,第一念并不是找出设伏的敌人拼命,而是摸清楚状况商量突围之策。他从不是强逞英雄的人,更何况如今还有小韶在身边,就算要找对手算账,等冲出埋伏之后再把那些人揪出来才是更好的选择。

所以成天乐看似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走,也没有动用任何神通法力,足迹在丛林间绕了一个圈子。

王天方出现之前,小韶正在说话:“这座迷踪大阵本身没有攻击性,就是隔绝内外声息,但是埋伏的高手却可以在阵中结阵,就是要困死我们,想直接冲出去好像不太可能。”

成天乐:“我此刻也布下了阵中之阵,应可抵挡一阵。”

小韶:“若实在无法力敌,你就进入画卷中的混沌世界,我施法引画卷破空而去,应该可以冲出埋伏。”

融于成天乐形神中的画卷是一件不可思议的神器,但成天乐从来没有以之与人斗法,除了在雪山盆地中、落雷幽谷外,画卷曾自动祭出护主。人们只知传说中的惊门可以展开为人间洞天世界,当成天乐放弃这个选择之后,这幅画卷好像废了。

但神器并未被废,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在祭炼而已,它还有神通妙用。比如成天乐就可以进入画卷中的混沌世界,那恐怕是世上最好的藏身之所。

所以小韶指出了一条脱困之道,让成天乐在万不得已时进入画卷中的混沌世界,而她施展移转空间的大法力,让这幅画卷破开包围冲出去。为什么是成天乐进入画卷而非小韶呢?因为如今情况特殊,成天乐若失去了画卷便相当于失去了玄牝珠。

成天乐:“这样做或许是办法,但你却很危险。”

小韶:“若真是万不得已,就不得不冒险一搏。你此刻已布下阵中之阵,依托阵法我至少可以抵挡一番。假如画卷真能破空而去,你就立刻走出画卷将之收回形神,顺便将我也摄回形神之中。”

假如成天乐进入画卷,小韶施展移转空间的神术破开包围圈,将成天乐送了出去。那么在这一瞬间,也等于包围圈被冲开了一条通道,成天乐可以像摄回自己的玄牝珠一样也将小韶摄回。至于接下来是继续动手还是先逃走,就看具体的情况了。

假如画卷冲不出包围圈怎么办?那就只有拼了!这就是两人商议的突围之策,在突然的变故下应对得很冷静,神念交流的速度也非常快。

恰在这时王天方出现了,小韶诧异道:“这是什么人,他是挺身而出来当炮灰的吗?”

成天乐以神念道:“他就是王天方,我见过照片,虽然样子变了很多,但还是那副眉眼。…燕无欢终于还是决定动手了,此前他做作的一切都是在打消我的戒心。”

成天乐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王天方一出现,他就知道对方是谁了,不仅是认出来的也是猜出来的。两昆仑来的高手无声无息的布下必杀之局,而且还想做的不留痕迹、不为人知,那么主谋者十有八九就是燕无欢。

燕无欢要杀他,当然是因为刘漾河之事,而当年刘漾河的同伙一直尚未露面的,如今只剩下一个王天方。王天方虽变化很大,但毕竟不是改头换面,成天乐既然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来历,又见过王天方的照片,用脚后跟都能认出来。

王天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神气法力,毫无保留的祭出神器、展现了最强大的力量。此人是一名高手、至少已有真空妙有之境,但想跟成天乐动手还是不够看的,他就像是被谁故意扔出来的诱饵,以吸引成天乐的注意力。

更有意思的是,成天乐与小韶并没有察觉到王天方被法阵锁定保护,也就是说若成天乐直接冲过去格杀他,恐怕其同伙想救他都来不及。

成天乐的判断没错,燕无欢一直暗中在观察成天乐的举动,随时可以发动埋伏展开攻击。但燕无欢一直没有下令动手,因为他并没有发现小韶,还需要再仔细观察一番,确定小韶不在附近,也没有跟随在成天乐的身后。

燕无欢的目标只是成天乐,出手务求万无一失,而王天方是自己蹦出来的,不在原计划的安排中,燕无欢没有因此而发动埋伏,更没有想保护王天方的意思。假如成天乐这时想冲过去杀了王天方,王天方恐怕只能自求多福了,而燕无欢只可能趁势发起偷袭。

听见王天方的喝问,小韶对成天乐道:“不用搭理他,他并不在大阵埋伏之中,是自己忍不住蹦出来的,就让他蹦好了,我看他的样子也不敢自己冲过来动手。燕无欢与其他高手应该就在等我们出手,好寻找突袭的破绽,我们不要离开阵中之阵。”

成天乐很听劝,果然没有搭理王天方,就算他知道面前的人是王天方,又能怎样?王天方这位大成修士出现在这个场合,当然不会是来找他谈人生理想的,就是来杀他的。既然如此,已经没有什么废话好说!

至于王天方为何会忍不住跳出来,其想法与心态成天乐也完全能够理解,成天乐已阅历众生世事种种,又怎能不清楚他此刻的心情呢?但成天乐对此不感兴趣,就连骂王天方的兴趣都没有。成天乐又不是王天方的父母、有教育与教训他的责任或义务,如今的王天方,都不配成天乐正眼看的,更别提特意开口骂他了。

这时王天方终于被激怒了,自己报出了名字,但成天乐却抬起了眼睛,对面前这个人仍浑然无视,他的视线从王天方的头顶上方穿过,看着远处的树梢,那里正有一只苍鹰缓缓飞来。

第967章、混沌开辟拨迷雾,人间足迹怎埋藏

王天方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很搞笑,他很愤怒却没有直接冲向成天乐;已见识过世上各种妖物的成总,对他这种马戏团表演似的举动也没有欣赏的兴致;至于设下埋伏企图格杀成天乐的其余众高手,也好像没关心王天方在做什么。

这时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王天方,你已说了这么多,为什么还不动手呢?你一生的宿敌成天乐就在眼前,你手中有神器,他陷身在此已插翅难飞,真要是个男人的话,就亲手宰了他!”

说话者是孔翎,语气很有点挤兑人的意思,随着话音她性感妖娆的身形从林木深处走了出来。但她并没有走得太近,离王天方还很远就站住了脚步。王天方的脸色涨红了,握着法器的手背也出现了青筋,喝道:“燕无欢,你还不动手!”

燕无欢的声音也从半空传来:“该动手时自然会动手,王天方,你且去阵外警戒,周围有什么异常的状况或者有人接近这里,立刻发出警示。”

王天方一怔,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尴尬,燕无欢并没有答他的话,而是直接下令要他出去,仿佛觉得他在这里有些碍手碍脚。他还想再说什么,却意识到自己站在这里真的有点多余而且碍事。宣威与金华两位妖王已一左一右走过他的身边站定,与空中的燕无欢结成阵势,他成了阵中的局外人,只得一跺脚收起万卷书转身离去。

燕无欢是以一只鹰的原身从空中飞来的,林中同时走出宣威和金华,这两人与空中的燕无欢保持着同样的速度,阵型不变来到近前。王天方走了,孔翎却仍留在这里,站在金华宣威身后的远处。正如她来之前所说,要亲眼见证燕无欢如何斩杀成天乐。

成天乐既没有看王天方也没有看孔翎,好似根本没意识到她也来了,只抬头对着半空那只鹰道:“燕掌门,我们又见面了!你今日在此设伏,难道就不想想后果吗?比起后果,更令我感兴趣的是前因,你为何要这么做?身为一派宗门之长,又欲让大有宗何去何从?”

燕无欢在叹息:“成天乐,今日之事我早已决定,只是一直在等待出手时机。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注定是要做个了断的,只在于我们怎样去了断。我今天不是以大有宗掌门的身份来的,就是曾经在高原雪山上、师尊身边的那只鹰。人世间发生的某些事情,注定要被埋葬,今日不是我来埋葬你、便是你来埋葬我,这就是我师尊没有完成的遗愿。”

这番话很伤感,意思也有点复杂,恐怕只有成天乐才能完全听明白。刘大有绝不希望世人知道他就是刘漾河,他创立了大有宗,希望自己是开气象之先、掌控时代潮流的大有宗宗主刘大有,而曾经与刘漾河有关的一切经历都永远埋藏。

刘大有是这么希望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成天乐也在这么做,因为正是成天乐亲手埋葬了刘漾河本人。而燕无欢继承了大有宗,他从来都是刘漾河的死士,也在继承这份遗愿,需要埋葬的不仅有成天乐还有他自己,今天就是最后的了断。

燕无欢的废话不多,也没有和成天乐再解释什么,说话间立刻就动手了。他今天一直就是以原身出现,于空中一震双翅,无数道飞羽向成天乐激射而至,简单、直接、凌厉无比不带任何花哨,飞羽上都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与燕无欢结阵的宣威和金华也同时出手。宣威祭出了白离宝瓶,这件神器是昆仑仙境陆吾门太上长老白陆离的遗物。金华则祭出了金乌骨,则是以那位金乌妖王的原身之物新炼成的法宝。

这两位妖王来自昆仑仙境一个叫苦山的地方,原身都是一种叫“山膏”的异兽,样子长得像猪,浑身的毛发是火红色的,叫声十分刺耳。他们自开启灵智之初就结为同伴,修炼的是同样的法决,又拥有相同的天赋神通,擅长一种合击之术,两人联手的威力要比单独一个人大得多。

只见一片红光笼罩,两人的神气法力融为一体不分彼此。红光中飞出一只白离宝瓶,瓶口幻化张开喷薄出迷蒙的雾气,与那红光化为一体,如红云雾海涌向成天乐的立足之处。雾海中传出刺耳的尖鸣声,伴随着无数道金乌火羽,与燕无欢漫天射落的金光飞羽相呼应。

成天乐的神识中失去了三名对手的位置,面对的就是这片红云雾海,对方施展的神通法术结合了迷踪大阵的阵法。宣威和金华今天的任务是主守,掩护住他们两人与飞在空中的燕无欢的身形,让成天乐难以发起有效的反击。

成天乐若冲至近前格杀,威胁实在太太了,所以他们要利用迷踪大阵和白离宝瓶。

成天乐在蜃光珠演示的景象中,见过白陆离是如何使用白离宝瓶攻击泽真的。白离宝瓶喷出迷离雾海能阻隔人的神识,对方可潜藏在迷雾中对他进行攻击,而他若是被这雾海吞没,就等于闭着眼睛挨揍了。

成天乐大喝一声,周围景象也发生了不可思议玄妙的变化,他仿佛消失了、又仿佛还在原处。虽然迷雾笼罩了天地,但是迷雾中山河树木都还在,这是一片混沌世界。成天乐运转天地灵息,那天地间生机律动气息在流转,仿佛化散为天地诞生之初的混沌景象。

这是成天乐新修成的神通法术,就是画卷中混沌世界如今的玄妙景象。画卷相当于成天乐的玄牝珠,而玄牝珠又是什么,它是妖物假和神气所凝练的神通法力。原先的画卷以及画中世界并非成天乐所打造,但今日的混沌世界确是成天乐所造就。

成天乐采炼菁华气、心髓焰、沉银魄化入画卷中的混沌世界,混沌世界的变化也就相当于玄牝珠的变化、成了成天乐本人的神通法术。他此刻并非是将画卷当成一件神器祭出使用,而就是如妖修般自然的借助玄牝珠施法。

混沌融合了迷雾,迷雾仿佛也成了混沌的一部分,既然是“盲打”,那大家都盲打好了,要么就混沌与迷雾齐破吧!那金乌火羽以及带着金光飞羽袭来的时候,成天乐也挥出了拂尘,无数缠绕着电光霹雳的青丝飞舞,混沌迷雾中瞬间就有无数次密集的法力冲撞。

燕无欢等人一出手便全力施展了如此强大的一击,他们并不想拖延时间,就是要速战速决以雷霆之势将成天乐格杀。假如成天乐真的因为失去了玄牝珠、如今还没有回复神通法力,那么此刻肯定是连渣都剩不下了;就算换做一年前刚刚脱胎换骨的成天乐,这一击他也是接不住的。

出乎预料的是,成天乐居然接住了。拂尘挥出的万道青丝并没有挡住所有的攻击,有不少道飞羽如刀锋利剑、乱刃加身,如飞火流星、烈焰焚躯,从迷雾中穿破混沌,透过万道青丝的落到了他的身上。

成天乐衣衫破碎遍布焦痕,可这些攻击已是他强悍无比的炉鼎原身能够承受的,虽然落了下风,但仍稳稳地站在原地并未被击倒。他也发起了还击,无数道霹雳电光击了出去,被那红云雾海所吞没。宣威和金华联袂擅守,成天乐并没给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这雷霆万钧的一击虽未尽全功,可燕无欢既然做出了万全的安排,就决不会给成天乐任何挣扎的机会,如此强大的一击就算成天乐能勉强接下,他也绝对挡不住顺势而来的第二拨掩杀。就在成天乐的身后,突然又有三道强大的气息爆发,有三人各施展法术从三个方向朝成天乐的背后齐斩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