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亲王妃闻言冷笑了一声,“若是刘侧妃能欺负了我这个正牌王妃,那就是宠妾灭妻!你堂堂王爷自然受不了这个名声。”

秦铮也冷哼一声,“一个庶长子骑到了嫡子的头上,博得才学官位的好名声,步步青云,可是您的功劳!什么叫做欺负?我看您到如今还不太理解欺负的含义。”

英亲王脸一白,被二人驳斥得顿时无言以对。

“您若是有事儿来找我就痛快说,没事儿就赶紧走吧!您来了,我这落梅居的梅花都不敢往下落了。”秦铮挥手赶人。

英亲王妃低下头,继续烧火。

英亲王站在门口,没得二人好脸色,他一时觉得难堪。里面的人是他的女人和儿子。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就觉得和他们总是隔了一层心。

是更早没大婚以前?

还是秦铮记事之后?

多年下来,他本是壮年,却鬓角生了华发,而他的王妃风韵犹存,不减当年。他的儿子少年隽秀,宗室里独树一帜,人人都说铮二公子钟灵隽秀,他偏偏觉得他不成气候。

从年前英亲王府门口争执那一场,似乎打破了某种平衡,让他面对他们母子时手足无措。

他在小厨房门口站了半响,那母子二人各做各的,不再理会他。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须臾,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小厨房。

虽然离开了小厨房,但是他并没有出落梅居的门,而是来到了正屋门口。

谢芳华耳目灵敏,虽然受伤,但也隐隐听到了小厨房内外的说话声,将三人说的话听了个清楚,她没想到英亲王不但不走,反而要进屋,顿时犯了难,不知道该不该迎出去。

装睡吧!如今睡不着!

不装睡吧!她实在懒得应付英亲王。

左思右想时,从窗子内瞥见了英亲王不稳的脚步和他鬓角的几根白发,忽然站起身,迎了出去。

她的父王若是活着,应该也是这般吧!

英亲王来到门口,刚要伸手挑开门帘,门帘却从里面挑开,谢芳华迎出来,挑着门帘立在门口,容色柔和,不卑不亢地见礼,“王爷!”

英亲王一怔,入目便看到了谢芳华的眼睛,脱口吐出一个字,突然醒过神,咳嗽了一声,对她质问道,“为何王妃和二公子在小厨房,你却在屋子里?”

谢芳华听清楚了他脱口吐出的那一个字,垂下头,平静地道,“奴婢身体不适,王妃和二公子怜惜,没有出去。”

英亲王点点头,倒没再说什么,似乎这一个多月以来已经熟悉了英亲王妃和秦铮宠一个婢女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了。他借着她挑开的门帘走了进去。

“爹,你既然留下来吃饭,不准欺负听音!”秦铮忽然从小厨房探出半个身子,对英亲王警告,“否则别怪儿子对您来落梅居下禁令!”

“你个臭小子,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他再如何不好,也是你爹!”英亲王妃不干了,训斥了秦铮一句。

秦铮哼了一声,看着正屋门口,等着英亲王回话。

英亲王转回头,看着秦铮,没有怒意,也未发作,罕见地点点头,“你放心,你和你娘护着她,我哪里敢欺负她!”

秦铮闻言半个身子回了小厨房内。

谢芳华看了小厨房一眼,放下了帘幕,回了屋。

英亲王没立即走到椅子上坐下,反而是站着门口认真地看着画堂,画堂摆设的家具,壁画,古玩,他都逐一看了个遍,之后,缓步进了中屋。

谢芳华不明白英亲王要干什么,但是正如英亲王妃所说,他对秦铮再如何不好,也是他的父亲,有权利进自己儿子的院子,更有权利进自己儿子的住处房间。所以,她去火炉旁烧水,不再理会英亲王。

英亲王似乎在中屋停留了片刻,然后进了里屋,他在里屋呆了许久,才缓缓走了出来。

谢芳华见英亲王出来,水正烧开,她走到桌前,给他沏了一壶茶。

英亲王缓缓坐下身,看着谢芳华熟练地做着倒水沏茶的动作,对她道,“你沏茶的手法到是像极了我母后的手法。”

谢芳华手一顿。

英亲王端起茶抿了一口,肯定地道,“就是这样的手法,沏出来的茶才带着一股余韵和清香。尤其上等的清茶,最是娇气,需要先用热气将茶叶熏蒸一番,再泡。才能出这个味道。”

谢芳华不言声,默默地将水壶放去了火炉旁。

“我母后这样的沏茶手法是曾经谢氏的老祖宗传给她的,你和谢氏到底有什么关系?”英亲王盯着谢芳华问。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没想到一个自小熟练根入骨髓的沏茶习惯竟然让英亲王看出了门道。尤其更不知道德慈太后竟然惯用谢氏这样的沏茶手法。她摇摇头,“我是孤女,自小由道长养大,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你是被道长养大的?”英亲王一怔。

谢芳华点头。

英亲王寻思半响,忽然恍然,“是了,谢氏曾经出现了一位出家人,将谢氏的茶艺借由佛道传了出去也不算奇怪。更何况谢氏子嗣遍布天下,这种方法也不一定你一个人会。”

谢芳华垂下眼睫,不再接话。

“我听说今日玉女河迎春六艘画舫押赌注,你押了第六号,赢了所有的赌注?”英亲王又问。

谢芳华点点头。

“你为何押第六号?”英亲王看着她,觉得这个婢女的确不像个婢女,她的确太规矩本分,可是正因为这样,却全无惧意和怯意,与她的身份面对他一个王爷时不相称。怪不得外面人人都传铮二公子看重的婢女与众不同。

“胡乱押的。”谢芳华道。

英亲王眯起眼睛,显然不信,威严地道,“胡乱押注就赢了四百万两银子?在本王面前,不准说谎话!”

谢芳华平静地摇头,陈述道,“奴婢没有说谎话,的确是胡乱押的。本来二公子今年无意玩耍,只是带着我去凑个热闹,可是怜郡主非要拉着我下注,她说英亲王府有的是钱,让我随便下,他们玩耍的可是大注,我代表我家二公子,不能小气了。所以,我就下了十注。后来二公子说再加十注,就变成二十注了。”

“这个秦怜!原来有她在搀和,真是胡闹!”英亲王见谢芳华不像说假话,不由信了。

谢芳华感觉英亲王威严的气势散去,想着到底是久居高位的王爷,尤其是德慈太后嫡子。就论这份气势,也不是寻常王爷就能有的。秦铮、秦浩的身上都有他几分影子。

“皇上有意给你提携为二公子的贵妾,可以记在宗室族谱里,你有什么想法?”英亲王忽然又问。

谢芳华面无表情,“奴婢是铮二公子的婢女,哪能有什么想法!一切我家公子做主!”

英亲王忽然笑了一声,“真是个聪明的!”话落,看着她沉声道,“既然你如此聪明,就该知道,你这样的婢女如今已经超出了一个婢女的身份。虽是婢女,可是你的一举一动做的可不像是婢女做的事情。你若是想以后能平安地待在二公子身边,最好还是劝说二公子接收了皇上的好意。否则,你要明白,皇上是不会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婢女被他宠上了天,且藐视皇权的。”

谢芳华看着英亲王,“奴婢一条贱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被二公子看重,奴婢也未曾料到。二公子说如何就如何,至于皇上,天太高了,奴婢够不到,也不够资格去够。平安不平安,奴婢说了也不算,能活一日算一日,不能活了到也没什么。”

英亲王闻言认真地又将谢芳华打量了一遍,喝了一口茶,忽然道,“怪不得王妃和二公子都喜欢你,你这副脾性,竟然像极了三个人。”

谢芳华等着英亲王后话。她像极了谁?

“一个就是我母后德慈太后,一个就是王妃,还有一个,她是……已经逝去的忠勇侯府夫人崔玉婉。”英亲王语气有某种情绪,有些晦涩。

谢芳华听他提到了她娘的名字,挑起眼皮仔细地打量了英亲王一眼。当年,她是知道她娘有多出名的。她娘和英亲王妃并称天下二美,她爹和当今皇上并称双绝。当年有一段谣传流传天下,“天下二美生于崔,京都双绝冠天下,延凰勇吏凤青云,海棠东风吹落梅。”

这四句不甚搭调的诗句里包含了当时南秦最有才华和名声的男子和女子。

天下二美说的是博陵崔氏的崔玉婉,清河崔氏的崔紫菁。

天下双绝说的是当年的忠勇侯府世子谢英,先皇的七皇子秦奇,也就是当今圣上。

延凰勇吏凤青云,说的是四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四个男子分别是:如今的右相李延,如今的英亲王秦凰,如今的左相卢勇,如今的翰林大学士王吏。一个女子说的是她远嫁漠北的姑姑谢凤。

海棠东风吹落梅,说的是当年博陵崔氏的海棠和清河崔氏的落梅。

那是怎样的一个时代?少男少女,繁华了天下。

记在这四句诗句里面的人如今除了她父母,都健在,唯一的姑姑,重病之下生死攸关。

谢氏这一个姓氏,得了太多荣华,也因此经年累月后,荣华成了包袱,来反噬谢氏。

门口传来动静,谢芳华打住思绪,转头去看,英亲王妃和秦铮已经端了做好的饭菜来到了门口,她立即去挑开帘幕。

英亲王妃当先进了屋,先看了谢芳华一眼,又看向英亲王,对他问,“你对这个孩子说了什么?惹了她一脸不快?”

英亲王也回过神,对英亲王道,“我还能说什么!皇上有意提携她做铮儿的贵妾,我便询问了她的意见。”

“我已经明明白白地回了皇上,铮儿要的是婢女,不是妾,皇上还不明白?”英亲王妃沉下脸,“他虽然是天子,但是手伸得也未免太长了。连我儿子身边的婢女都要管了。就算要管,也该先给他封个世袭的爵位,他才有资格管。否则还轮不到他管!”

秦铮走到门口,闻言脚步一顿,轻叱了一声,“娘,封了爵位我也是我,他也不能将一个人变大成为两个,又有什么不同?您也不能多个儿子,总执着爵位做什么?也不累得慌!”

“我就是要执着,世袭的爵位本来就该你的。试问这南秦京城,多少贵裔府邸,多少高门宅院,多少世家名门,多少望族门楣,哪家世袭的爵位不是七岁之前就封赐了?永康侯府的门庭比咱们英亲王府的门庭差不差?可是燕亭的小王爷位份在三岁时皇上就批了。可是你呢!他死攥着不给!却还一直提携秦浩,是不是非要让秦浩夺了你的爵位,他才满足?”英亲王妃大怒道。

秦铮撇撇嘴,“不给就不给,死攥着就死攥着,大哥若是夺了我的爵位那是他本事,您儿子无用。您操什么心?英亲王府也没什么好的,不要爵位也不是不能活了。”

“胡说!英亲王府的爵位皇上不给,那也是因为……”英亲王看了一眼英亲王妃,见她看过来,他想说什么,偏开头,有些气闷地道,“你放心,明日我再上折子,给铮儿请封爵位。”

“算了!我今日刚和皇上起了争执,明日你就去上折子,他也不会准了。”英亲王妃摆摆手,“我儿子都不在乎,我一个当娘的还瞎操心什么?铮儿说得对,英亲王府的确也没什么好的,不要爵位也能活。他爱给就给,不给拉到。总之不给的话,就别想管我儿子。”

秦铮顿时乐了,放下手中的托盘搁在桌子上,伸手接过英亲王妃手中的托盘也放在桌子上,然后扶着她入座,笑吟吟地道,“娘,您可真是我的好娘!”

英亲王妃瞪了他一眼,见他讨乖的模样,不由露出了骄傲的笑意。

英亲王看着母子二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从小他就没得到秦铮如此讨乖崇拜过。心里有点儿泛酸。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吃饭!”秦铮坐下身,对谢芳华催促。

谢芳华向英亲王看了一眼。

“这里是落梅居,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怎么?你刚说完,爷的话就不作数了?”秦铮挑眉,显然是听到了早先谢芳华对英亲王说的话。

谢芳华觉得她早先声音并不高,秦铮的耳朵未免太好使了。见英亲王没表态不满,她走过去,坐在了秦铮的身边。

一个婢女同桌用膳,这在古来就没有规矩。但是偏偏在秦铮的面前就是规矩。

“你要喝汤药不能吃太荤的,就吃这两样清淡的吧!这两样是铮儿专门给你做的。”英亲王妃和蔼地对谢芳华指了指两盘素菜。

谢芳华点点头,回了英亲王妃一个平和的浅笑。

“这个是铮儿专门给王爷您做的,他知道您爱吃这道菜。”英亲王妃对英亲王指了指他面前的一道菜说道。

英亲王看向秦铮,秦铮没看他,给谢芳华夹了一筷子菜,谢芳华忍不住也抬头看了秦铮一眼,秦铮也没看她,漫不经心地道,“爹,谁的女人谁疼,我娘早就饿了。”

第九十五章狠吻

英亲王闻言看了秦铮一眼,点点头,给英亲王妃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

英亲王妃忍不住笑了,“王爷的手尊贵,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儿,不觉得难为?”

“没觉得!”英亲王摇摇头,面色如常。

英亲王妃还想说两句笑话的话,但看到英亲王认真的脸,吞了回去,默默地拿起筷子吃下了他夹过来的菜。

谢芳华低下头。

秦铮也不再说话。

四个人都沉默下来,画堂内无人说话,落梅居内极为安静。

直到一顿饭吃罢,也无人再开口。

饭后,英亲王看着秦铮,对他道,“明日再沐休一日,后日你就该去上书房上课业了。你从除夕到今日,短短时间,就得罪了你皇叔两次,这两次和以往不同,主要是牵扯上了忠勇侯府,这些年忠勇侯府的地位一直很敏感,你既然非要娶忠勇侯府的小姐,也不肯不给你皇叔服软纳妾的话,那么近期内就别进宫去上书房了,也别去皇上校场了。”

秦铮无所谓地点头,“听爹的。”

“你若是早就听我的,也不至于闹出今日之事!”英亲王见他难得乖巧地说出听他的言语的话,不由叹气,“你喜欢忠勇侯府的小姐,想要娶她,可以迂回地想办法,如今这般与你皇叔硬碰硬,实在是……”

“他还怎么迂回?除夕前皇上就有意给他赐婚右相府的小姐李如碧,虽然没明说,但是各中意思我们都明白。若是铮儿不在灵雀台前大闹了一场,堵住了没开口的指婚,如今情况怕是更遭。还不如今日呢!你的儿子脾性你又不是不知?不喜欢的人他能娶吗?难道你要他违抗指婚的旨意?别看逼婚强娶可行,但若是金口一开,圣旨已下,那我是没那么好收回的了。”英亲王妃恼怒地打断英亲王的话,“况且我就是喜欢芳华丫头,娶她做儿媳妇儿怎么了?江山基业和皇权高位的筹谋算计碍得着我们女人身上吗?凭什么自古以来就拿我们女人先开刀?我儿子就是不想娶自己不喜欢的人,我就不信他能将我儿子如何了!”

英亲王偏头看着英亲王妃,忽然想起,多少年前,他年仅弱冠,她风华正茂的时候,那时候他未娶,她未嫁,当时年少,他没想过会娶她,她怕是也没想过会嫁他,但是周周转转,他们圣旨赐婚,那日他是随着传旨的公公一起去的清河崔家,她跟随崔氏的一众人跪在最前面,接过圣旨的那一刻,她笑得温婉大气,他想着,以后她就是他的王妃了。

母后爱他,疼他,护他。但是到底当年是拿无辜的她来做了交易的。

这些年,她只字不提,将王府的中馈打理得井井有条,和皇室宗亲和各府夫人处得关系极好。在皇后面前,也从未表现出曾经任何点滴。

换句话说,一个女子,做到她这般地步,相夫教子,已经何等不易。

尤其是他的庶长子平安地长大成人,这在宗室庶出里面都是罕见的。

“你说得对!因了皇上的忌讳,我一直对忠勇侯府也有着忌讳。”英亲王转眼间流转了一番心思,拍拍英亲王妃的手,温和地道,“铮儿喜欢谁就娶谁,他生在富贵之家,不该被富贵权利所累,应该是得益于富贵。”

英亲王妃偏头看向英亲王,自从秦铮逼迫皇上圣旨赐婚后,英亲王便心向皇上,诸多无奈和顾忌,甚是担忧。提起这桩婚事儿,总认为秦铮做得不对。但是今日却是改了口,承认了这桩婚事儿,让她忍不住露出笑意,对他道,“铮儿到底是你儿子,你这个当爹的不向着他,我这个当娘的不向着他?还有谁能向着他?皇叔是皇叔,皇婶是皇婶,太妃是太妃。最疼他的母后离去后,别人对他的好都是有计较的,都隔了一层,认为他是被太后和我宠坏了。殊不知,我的儿子只是不想要不喜欢的人不想做不喜欢的事儿而已。”

英亲王点点头,看向秦铮,褪去看他的嚣张跋扈和霸道轻狂,他忽然觉得这个儿子被母后和他的王妃宠得极好,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虽然秦浩也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但到底在刘侧妃这个内宅只盯着宅院的夫人身边被影响得眼界窄,小家子气。尽管他极力教导,但是也是事倍功半。比起秦铮,连他都承认,差得几多,秦铮连英亲王府都看不上眼,眼界又太宽了,宽得让他忧心。

秦铮见英亲王看他,目光不再威严,他扁扁嘴角,没说话。

这时,喜顺大管家领着一个人走进落梅居。

英亲王妃听到脚步声,看向窗外,当看到喜顺身后跟着的侍书,立即担忧地道,“忠勇侯府的那个小书童来了,是不是华丫头出什么事儿了?”

“这么些年铮儿和谢世子常来常往,能出什么事儿?铮儿说得对,你不要凡事太操心。”英亲王看了一眼英亲王妃,温和地说道。

英亲王妃叹了口气,“最近不是诸事儿不顺吗?我这心总是提着。”

英亲王握住她的手,“这个书童已经来了,问问就是!忠勇侯府小姐病了多年了,都没出事儿,不至于这两日就会出事儿。”

英亲王妃点点头,叹道,“到底是岁月不饶人,我以前哪里会愁这许多烦心事儿。”

秦铮看了英亲王妃一眼,同时也扫了谢芳华一眼,没说话。

“二公子,侍书奉谢世子之命来给您回话。说要当面见您,奴才就给人带来了。”喜顺在门口停住脚步,讶异王爷和王妃竟然一起在二公子这里用膳,这可是稀罕事儿。王妃就不说了,时常跑落梅居,关键是王爷,这么多年,他不曾给二公子好脸色,二公子也不曾给他好脸色,今日儿竟然在落梅居用膳,而且还没听到争吵声,不是稀奇是什么。

“看,你想多了吧!不过是为了赌注当聘礼的事儿。”英亲王对英亲王妃道。

英亲王妃顿时笑了,“若是不说我都忘了,听音也是真本事了,竟然押对了赌注,赢了几百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这回都去做了聘礼,京城又要宣扬一阵子这件事儿了。”

英亲王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低垂着眉眼,没什么表情,暗暗赞扬她的沉静。

“改日招那艘画舫来咱们府给娘您表演一场。”秦铮对英亲王妃说了一句,站起身,挑开门帘,站在门口,看着侍书问,“子归兄要你当面见爷?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事儿?”

侍书抬头,没见到谢芳华出来,他恭敬地对秦铮道,“回铮二公子,是这样的,右相亲自带着人去忠勇侯府送了那些银两,世子派奴才来跟您当面回一声,就说收到了。”

秦铮点点头,“右相亲自去的忠勇侯府?”

侍书点点头,扫见屋内画堂里坐着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他犹豫了一下道,“右相临走时对我家世子说,如今四皇子在漠北,四皇子不是普通皇子,也许小姐的病他能帮得上忙寻找漠北的神医。”

秦铮冷笑一声,“李老儿倒是信得过秦钰,小看爷自己的本事!”

侍书拿不准秦铮想法,依然没见谢芳华出来,揣摩片刻,觉得小姐不出来定是没办法出来,林七被赶去了来福楼学做药膳,若不趁机说的话,消息再不好传进来。他权衡了片刻,索性将话摆开在明面上,低声道,“右相说您和李公子不知因何原因起了隔膜,让世子从中做调停。世子不知原因,特意遣小的来问问。”

秦铮眯了眯眼睛,“李老儿当真这样说?”

侍书颔首,“小人不敢传假话!”

“你就告诉他,有些事情,他调停不了。让他不用理会李老儿的话,也不用管。”秦铮摆摆手,“脸色不太好地道,“若是再被别的事情,你回去吧!”

侍书虽然不明白原因,但还是从秦铮的语气里闻到了火味,他点点头,行了个告退礼。

喜顺向里面看了一眼,带着侍书走出了落梅居。

秦铮站在门口,并没有立即进屋,直到侍书身影消失,他才抿了抿唇,转身回了屋。

“你和李沐清因何产生隔阂了?竟然让右相问到忠勇侯府去了?”英亲王妃在屋中将侍书的话听得清楚,讶异地问。

秦铮哼了一声,“没什么!”

英亲王妃不信,对他瞪眼,“怎么能没什么?右相是谁?这些年了,我可没听说他特意地将什么话摆在明面上来说。这里面肯定是什么事情让他坐不住了,牵动了心思,也牵扯了他的位置。李延可不是傻子,这京城里,谁也没他精。”

秦铮嗤笑,“娘若是想知道,何不学李老儿,您跑去右相府问问?您儿子和他儿子产生什么隔阂了?他若是真精的话,就找来英亲王府,何必跑忠勇侯府去绕弯子?”

英亲王妃一噎,瞪着他道,“几日前各府的夫人来咱们府小坐,你当着未出阁的小姐的面亲听音,那些夫人明面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隔心呢?最近都不来咱们府走动了。尤其是右相夫人,你不娶她的女儿也就罢了,却还当着她女儿的面那般对听音。听说右相夫人将李如碧关一个月禁足反省。你让我还如何去右相府问?”

谢芳华闻言脸撇开别处,耳根子不由得泛起了红色,心中又羞又愤。

“娘,您说什么呢?您看听音面子薄,都受不住了。”秦铮闻言想起那日,脸奇异地变幻了一下,心中因为侍书的话升起的郁气顿时消散,挽起嘴角,笑如春风地看着偏过脸的谢芳华,“她可不是您儿子,脸皮薄的很。”

“哎呦,我竟给忘了你面子薄,好了,我不说了。”英亲王妃见此立即笑了,站起身,对英亲王道,“走吧!我今日也累了,早点儿回去歇着。”

英亲王点点头,也跟着站起身。

英亲王妃走到门口,对坐着没动径自有些羞恼谢芳华笑着道,“听音,你出来送送我。我与你说几句话。”

谢芳华被揭开那件事儿,本来不打算再送客了,奈何英亲王妃提名,她只能站起身,红着脸跟着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出了房门。

来到落梅居门口,英亲王妃停住脚步,对谢芳华慈爱地笑道,“你气色不好,就多休息,臭小子不去上书房了,这些日子让他带你出去玩玩。不过避开点儿宫里人就是了。免得麻烦。如今你分外受人关注,外出的话也要小心些,别出错。”

谢芳华点点头。

“我知你是个好孩子,也许还没喜欢上铮儿,但铮儿是真心喜欢你,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他有时候是孟浪了些,你别怪他,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若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做些什么,那也不是真的喜欢了。”英亲王妃又道。

谢芳华垂下头,面上有些火辣,对英亲王妃的话有些招架不住,生怕她还会再说什么。

英亲王妃看着她,笑得眉目弯弯,到底是没再说让她脸皮子怪不住的话,而是改了口问,“今日永康侯夫人是不是去画舫找事儿了?”

谢芳华点点头,克制住脸红,淡声道,“她不知道听谁说忠勇侯府的小姐也去了玉女河,追去了。被二公子给打发出了画舫。”

“我怎么听说是将她当着许多人的面给扔出了画舫呢!”英亲王妃挑眉。

谢芳华垂下头,没什么情绪地道,“永康侯夫人非说二公子将忠勇侯府小姐藏起来了,不依不饶,所以,二公子让人将她送出画舫了。”

英亲王妃闻言顿时骂道,“那也是糊涂的,好好的儿子,非被逼得走上离家出走的路。若不是永康侯府妇人当家,何至于今日?头发长,见识短!燕亭离家出走,不自寻原因,怨忠勇侯府何来?自始至终忠勇侯府就没搀和她家的事儿,她也找得着?愚蠢的东西!”

谢芳华抬起头看了英亲王妃一眼,没说话。

“好了,你别气了,永康侯妇人一直以来也是个精明的主,她看上范阳卢氏的女儿,无非是因为左相卢勇如日中天,在朝中连右相都排挤得快没地了。比起忠勇侯府这些年的克制低敛,左相府锋芒毕露,她选左相背后的卢氏也不奇怪。”英亲王道。

“别人拿着当草,我偏偏要拿着当宝!等华丫头有朝一日病好了,到底要让他们那些眼瞎的看看,什么叫做倾国倾城,一定不输于当年的玉婉。”英亲王妃恨恨地吐出一句话。

英亲王面色细微地变化了一下,点点头。

“好了,你回去吧!”英亲王妃不再说话,对谢芳华摆摆手。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一起离开了落梅居。

谢芳华目送二人离开,因了英亲王妃的几句话,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

她娘逝去多少年了,还得英亲王妃如此惦记,爱屋及乌,可见当年何等要好。

有这样的婆婆,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只是奈何,忠勇侯府她一定要保住,英亲王府夹在皇权和忠勇侯府之间,比起忠勇侯府,英亲王府和皇室的血脉至亲更近。若是有朝一日,英亲王府挡了她的路,那么她也不会手软。

谢芳华在落梅居门口站了许久,直到清风带着一股乍暖还寒的冷意侵袭她,她才缓缓回身,慢慢地踩着地上的落梅走回正屋。

挑开门帘,秦铮倚在椅子背上闭目养神,偏响的阳光倾斜着从浣纱格子窗射进来,打在他的脸上,侧脸的光影斑斑驳驳,使得他清俊的菱角有一种深邃和难测,她脚步顿了一下。

秦铮忽然睁开眼睛,打量她淡得几乎没有颜色的脸,目光深了深,挑眉问,“怎么了?舍不得我爹娘走?”

“有父有母的人就该知道珍惜!”谢芳华对他道。

秦铮眸光微闪,心思转了转,不着痕迹攥了攥手,对她道,“以后将我爹娘分给你一半用。你也不必这副看着我眼馋的样子了。”

谢芳华瞟了他一眼,她的确是看着他爹娘眼馋,但那又如何?父母是说分一半就能分一半的吗?幼稚!

秦铮见她不买账,轻轻哼了一声,“你不相信爷的大度?那就走着瞧!”

大度?谢芳华翻了个白眼,小心眼的人说大度,可别笑话人了!他若是大度,至于揪着李沐清那点儿事儿不放吗?

秦铮眯了眯眼睛,“你还真不信?”

“不信!”谢芳华丢下一句话,挑开帘幕,进了中屋。

秦铮立即站起身,跟着她进了中屋,在她身后问,“我娘好不好?”

谢芳华回头瞥了他一眼,他娘自然好。天底下怕是哪里也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宠孩子的娘了。他怕是修了千八百辈子才有好福气得到这么个任由他凡事任性而为的娘。

“我爹好不好?”秦铮又问。

谢芳华转回头,英亲王不是坏人,只不过是背负皇室子孙的执念和责任太深,让他行事顾忌被束缚放不开。以前对秦铮身上也是因为望子成龙,严父。从今以后嘛,想法若是转变了的话,想必也能做个好父亲。

“你想不想要?”秦铮又问。

想要就能要吗?谢芳华对他挥挥手,“爷,您不累吗?歇着吧啊!”

“爷辛辛苦苦下厨做饭,忙了一场,都没说累,你怎么知道我累?”秦铮摇头,“不行,今日你就要说出来,你想不想要。”

“不想!”谢芳华道。

“不行!”秦铮在她刚出口便立即断然地霸道地否决,“爷分给你一半,你必须要。”

谢芳华有些好笑,哪里有人给别人硬分一半父母的?也就铮二公子一人吧!她心中的郁气被打散,回头对他笑道,“好,我要行了吧?您歇着吧!”

秦铮见她褪去了早先的寡淡和孤冷,音容笑貌都分外娇软,心中的那点儿郁气也跟着她散去,笑容蔓开,得意地道,“算你识相!”

谢芳华看着他无语,这个人要自大到什么时候?

“爷去歇着了,你也歇着吧!”秦铮转身回了屋,脚步轻快,珠帘翠幕被他轻轻挑起,哗哗作响,是那种清润悦耳的声音。

谢芳华看着晃动的珠帘翠幕,笑意慢慢收起,抬步走到窗前,仔细地打理那两盘仙客来。

仙客来经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打理,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如伺候祖宗一般地娇气,反而愈加硬朗了,花叶枝干虽然看着青翠,但有一种筋骨的感觉。

难道是什么样的人养出的花也比照人的性情吗?

谢芳华看着仙客来笑了笑。

里屋内,秦铮进去后,不多时,便上了床休息去了。他前两日睡多了,昨日晚上喝了大半夜酒,今早一早就带着她跑去了玉女河,回来后又下厨做饭,一番折腾下,自然是困倦不堪。

谢芳华静静地站在窗前,仔细地将仙客来浇了水,摘了多余的枝叶,侍弄完后,便看着院中。清风吹起,落梅居永远是落梅飘花,满院幽静。

白青和紫夜两个小东西午睡醒了后穿插在缝隙中嬉戏玩耍,地面上被它们踩出很多凌乱的小爪印。不亦乐乎。

落梅居分外安宁。

半个时辰后,林七气喘吁吁欢天喜地地跑进了落梅居,人未到,声先闻,带着无限欢喜,“二公子,奴才回来了!”

谢芳华隔着窗子看着林七,浑身一副被烟熏火燎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秦铮被吵醒,眼睛不睁,但是倒没不满,在里屋问道,“都学会了?”

“学会了!何晏师傅将拿手的药膳都交给了我。”林七对语气十分敏感,听出吵醒了秦铮睡觉,闻言连忙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回话。

“行,那今日起小厨房就归你了。每隔七日换一轮,每一轮不能有重复的菜式。”秦铮懒洋洋地吩咐他。

林七点点头,“奴才一定谨记。”

“现在就去吧!晚上尝尝你这两日学的手艺,若是爷吃着不过关,也要仔细你的皮。”秦铮吐出一句话,又继续睡去。

林七连忙点头,欢喜的心情霎时没了,紧张地应声,立即跑去小厨房准备了。

谢芳华见林七的背影进了小厨房,一边走一边揉眼睛,显然为了学做药膳被折腾得够呛。她回头往里屋瞪了秦铮一眼,这个恶人,两天打造一个厨师,也就他能做得出来。

不多时,小厨房传出细微的声音,显然林七刻意放轻动作,不影响落梅居安宁。

谢芳华回转身,也去了床上休息。

侍书得了秦铮的话,回到忠勇侯府,见了谢墨含,将秦铮的话原封不动地回禀。

谢墨含品味半响,暗暗叹了口气,对忠勇侯道,“爷爷,依照我多年对秦铮的了解,他和李沐清的事情怕是出在妹妹身上。”

忠勇侯瞪眼,“你妹妹何时又惹了李沐清?”

谢墨含思索了一下,低声道,“有一件事,我一直疑惑。如今想来,大约就是李沐清做的了。”话落,他凑近忠勇侯耳边,耳语道,“关于清河崔氏二房三公子崔意端解了血毒之事。看来和妹妹一起出城的人是李沐清,几日前,李沐清说处理产业,出城走了一遭,他路过的地方就有清河。”

“右相养的儿子也是个精明的。”忠勇侯闻言老脸皱起,“姓李的小子向来聪颖,心思又细,文武双全。数日前我听说他有心娶你妹妹,若是嫁他,我倒觉得……”

“爷爷!”谢墨含无奈地打住忠勇侯的话,“如今妹妹和秦铮已经圣旨赐婚了,都这般境地了,您还说这些做什么?若是传到秦铮的耳朵里,他更恼了。”

“那个臭小子,倒也是和我的心缘。”忠勇侯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