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初迟不是我的人。而我的人,也断然不会做出拿了秦倾等五人做这等无用之功。”秦钰温润地道,“虽然你不了解我,但是我却对你不能说十分之了解,但也了解了个七八分。秦倾等人不能威胁于你,抓了他们也是无用。”

谢芳华嗤笑一声,“四皇子口口声声初迟不是你的人,但是……”她话音一转,目光落在与月娘带来的那一波人打在一处的黑衣人,“抓了秦倾等五人的那些人如今却在这里,你也在这里,又做何说辞?”

即便因为谢芳华来到,那边也未停止打斗。

秦钰失笑,“你的眼睛倒是毒!认出了他们!虽然他们在这里,我也在这里,但你又怎么能说他们是我的人?”话落,他忽然对那些人道,“都住手!”

那一拨人却没住手,显然没听他的。

秦钰笑了笑,对谢芳华摊摊手,“你也听到了,也看到了,他们不听我的。”

谢芳华心里微微露出讶异,见那些人打在一处,似乎打红了眼,不可开交。她蹙了蹙眉,淡淡喊了一声,“住手!”

这一声清淡,声音不高,却穿透了过去。

须臾,月娘带来的那一拨人齐齐听话地住了手,退了回来。

那挟持秦倾等人的人也只能住了手,其中一人身上已经挂了伤,对谢芳华看来,冷硬地道,“你若是不交出人,那五人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交出来的。”话落,他不惧秦钰,对他强硬地道,“四皇子,我家主子是为你做事情,你不能置他于不顾。”

秦钰不看那黑衣人,却对谢芳华道,“如今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谢芳华淡漠地道,“相信又如何?不相信又如何?就算京城皇宫和各府邸炸开了锅又如何?也不干我的事儿。见不到七星,我自然不会放了他。对于不相识的人,对于我派出去的使者,被人随意扣留了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提醒四皇子一声。我的人不是那么好扣留的。早晚要还回来!”

“你这样的女子真是……”秦钰无奈地笑笑,“如今雨越来越大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一谈如何?说到七星,当初你派人去漠北戍边军营寻我。我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人,那等情形下,你也知道我当时被贬黜,不曾恢复身份,想对我动手的人太多。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不计其数。我不敢冒然相信任何人。如今我知道是你了,而且今时不同往日了。也许,我们不一定非要做敌人。不是吗?”

“今时今日我却不觉得和四皇子有谈的必要了。”谢芳华毫不客气地拒绝,“我是小女子而已。做不来与虎谋皮的大事!”

秦钰没料到她拒绝得如此干脆,而且还拐着弯骂了他狡诈心机深,他忍俊不禁,“你到底是怕被我这只老虎吃掉?还是怕……秦铮这个未婚夫知道后与你悔婚?”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忽然笑了一声,“四皇子未免太小看我了,也未免小看秦铮的度量了。”顿了顿,她云淡风轻地道,“我只是觉得,今时今日的确已经没有必要了。四皇子得皇上器重,下得一手翻云覆雨的好棋局,漠北三十万兵权尽数吞噬入腹。如今回京,更会得皇上器重吧!无论如何,也不该与忠勇侯府的女人有什么牵连才是。”话落,她嘲弄道,“否则皇上怕是会气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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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祈情

秦钰没想到谢芳华如此直白地说出各中牵扯,微微一怔,忽然笑了。

雨渐渐大起来,雨水打在伞上,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水天连成了一色。

须臾,秦钰道,“父皇如今依然强健,未来变数谁也不知。我要走的路,也许还很长很远。虽然我得父皇器重,但我却不是他唯一的儿子。”顿了顿,他微笑道,“漠北三十万兵权是父皇一直以来的心病,就算我不去漠北,也会有人去漠北。武卫将军被漠北风沙吹了多年,当年博陵崔氏的公子,已经中年了。难道你真想你的舅舅作古漠北?”

谢芳华想起她从无名山下来时,舅舅鬓角已经有些细微的白发,唇瓣紧紧地抿了抿。

为了哥哥和他平安长大,为了让皇上一直顾忌漠北的兵权,不对忠勇侯府动手,舅舅却在狂风肆虐风沙雨雪侵袭的漠北军营一待便是近二十年。

舅舅的确是该回来享福了!

但是,不该是这种方式!

舅舅虽然是为了忠勇侯府,为了哥哥和她平安长大。但是丝毫没做不忠于南秦江山之事。他守卫漠北边境多年,边境从无动乱,北齐的兵甲从未踏足南秦边界。

可是,一世英名却最后毁于一旦。

都是因为秦钰!

谢芳华想到此,压制住心底的情绪,忽然冷笑,“这么说,我还要替舅舅感谢四皇子你了?若是没有你,舅舅还在漠北受苦?但是如今,他可不是衣锦还乡!而是军威扫地,多少年的辛苦付之一旦。你觉得我真该感谢你?”

秦钰伸手揉揉眉心,怅然道,“你对我的意见可真是大。”顿了顿,他道,“若是我告诉你,若我不去,别人去,要的也许是你舅舅的命,你会不会感激我手下留情了?”

谢芳华心底一惊,眸光缩了缩。

“武卫将军驻守漠北近二十年,即便一招不查,有损军威,但也抹杀不了他过去近二十年戍边的功劳。如今就算卸甲归京,也好过一具尸体被运回京中被父皇追封其荣耀来得好。你说是也不是?”秦钰隔着细密的雨帘看着谢芳华,清凉的雨水落下,水天青色里,她的脸庞白皙清透,她沉静地站在那里,伞下的她就是一副绝美的画,他眸光紧了紧,温和的声音不变,“除夕当日,十分混乱,副将死了几人,士兵折损无数,主将能够保住不易。我觉得以你的聪明,应该能想到当日个中险恶。”

谢芳华攥着伞把柄的手紧了紧,声音清冷,“皇上可真是狠心下手要我舅舅的性命!”

秦铮闻言笑了笑,“不说父皇是否想要武卫将军的性命,只说北齐,未必不想要武卫将军的性命。当时当日,可不止是我一双手在翻云覆雨。你该想到,没有北齐的出手,我想做什么,也不会成事。我不过是利用北齐之手,达到了我的目的罢了。”

谢芳华心中升起一片荒凉,大约是雨下得大了,使得她周身蓦地升起了丝丝冷意。她虽然不想被秦钰蛊惑,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许就是事实。若不是他,舅舅的性命未必能保得住。他在漠北近二十年,也许皇上要的不是他回来,而是在漠北求仁得仁。而北齐恐怕也不想他回来。毕竟他太熟悉漠北边境的环境和运兵之道了。能够折损他,北齐求之不得。

“我初到漠北,武卫将军对我颇多照顾。我自然也不该心狠手辣,弃他于不顾。我觉得,我们不一定是敌人,不是吗?也许,真能坐下来谈谈。”秦钰温和地看着她。

谢芳华忽然抬头看天,虽然下着雨,但天色不灰蒙,有一种青色的明朗。她看了片刻,收回视线,对秦钰道,“坐下来谈就没必要了,稍后派你的人来接初迟吧!我将他还给你。”话落,她转身向车旁走去。

秦钰一怔。

春花、秋月知道主子是不再多逗留了,连忙来到车前,为她打开了车帘。

谢芳华上了车,帘幕落了下来,遮住了她的身影。

月娘心有不甘,看了秦钰一眼,又对他身边打着伞的月落道,“你叫月落是吗?老娘我记住你了。你最好以后别犯在我手里,否则,我一定将你留在我的清倌楼当头牌!”

月落的面色寒了寒,腰间的宝剑因他的寒气,发出细微的鸣吟。

“他叫玉月落!”秦钰温声道。

“姓玉?”月娘敏感地扬起眉。

秦钰笑着颔首。

月娘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月落一眼,忽然笑了一声,“即便他姓玉,我也是一样的话。”话落,她转身上了车。

春花、秋月也随后上了车。

车夫一挥马鞭,马车离开了此地。

秦钰站在雨中,目送着马车缓缓离开,雨下得大了,山路泥泞,不太好走。但是车夫显然是个熟于驾车的好手。知道那一辆马车走远,只剩下一小点儿,他才收回视线,脸色莫名。

月落蹙眉,还因为月娘的话心中不舒服,“主子,你为何告诉她我姓玉?”

秦钰回头看了月落一眼,对他笑笑,声音温淡,“因为她也姓玉,她叫玉月娘!”

月落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钰。

“没错,她是你自小失散的姐姐。”秦钰忽然微笑了起来,“世间之事,讲究缘法,看来的确如是。”

月落一张脸忽然变幻不明,若不是忠勇侯府小姐出手,他刚刚差点儿杀了她!

“她真是不欠人情,将初迟送还了。”秦钰叹了口气,“可是七星,我却不能立即还给她。”顿了顿,他道,“我们也回去吧!”

月落点点头。

那黑衣人一直站在一旁,以为自己听错了,此时见秦钰也要离开了,连忙走上前,“四皇子,我家主子……”

“你家主子有你这样的属下,也是难得。”秦钰看了那黑衣人一眼,“你行事虽然脑子不太好用,但是办法却是不得不说能够歪打正着。”顿了顿,他道,“你刚才没听错,稍后去胭脂楼接人吧!”

那黑衣人一喜,“多谢四皇子!”他还是明白谢芳华是看在秦钰的面子上将初迟送回的,对于秦钰不怪罪他的威胁有些不好意思。

秦钰不客气地承了他的谢,同时道,“你将秦倾等五人送回原处吧!你总不至于真想要平阳县守将此事禀告回京,京中真下来人查你们的事儿。届时,你们也是麻烦。”

“是!我们这就将人送回去!”黑衣人连忙应声。

秦钰不再多言,向庙宇后面的马车走去。

月落跟在秦钰身后。

不多时,秦钰上了马车,帘幕落下片刻后,忽然又掀起车帘,对月落递出两根红布条道,“去,将这两根红布条栓去那棵槐树上。”

月落一怔,接过红布条,看了一眼,脸色瞬间怪异,他看着秦钰,几乎不会说话了,“您……您这是……”

秦钰面色如常,目光望向月老庙和它旁边的那颗槐树,声音温润,“我就想看看这月老庙能不能给我牵成红线。这神槐长了千年,缔结了多少姻缘,如今到我这灵不灵?”

月落无言地看着秦钰,心中卷起巨大的涛浪,挣扎半响,才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主子,您明明知道她和……”到底没说出那个名字,“你如今又何必?天下好女子又不是只有她一人?况且她哪里好了?属下真看不出来。她根本就是心狠手辣,毫无半点儿女子柔情!”

秦钰收回视线,笑着看了月落一眼,“你只知道她毫不手软地下手给了我一刀,伤了我,的确心狠手辣。可是你又怎么知道她毫无半点儿女子的柔情?”

“就算她有柔情,但她……她……”月落实在不想提醒他秦铮已经是她的未婚夫之事,况且,也不用他提醒,主子心里明明就跟明镜一般。

“月落,我知道她的时候,并不是一朝一夕。”秦钰脸色忽然晦暗了一瞬,低声道,“并不比秦铮的时间短。只不过……造化弄人而已。”话落,他摆摆手,不欲多说,“你照我的吩咐做就是了。”

月落见秦钰心意坚定,他无奈,只能照着他所说,飞身上了神槐。

“将它们栓在最顶端!”秦钰温声吩咐。

月落本来想随意栓了就算了,回头见主子神色端凝,他也收起了随意的心思,点点头,又上了一个枝干,将红条拴在了最顶端,且紧紧地系住,并系了两遭,任风吹雨淋都刮不掉。

须臾,他飞身落下,回到车前。

秦钰一直看着他系,对他满意地看了一眼。

月落上了车,一挥马鞭,马车离开了月老庙。

谢芳华并不知道在她走后秦钰有这样一番举动,马车载着她和月娘、春花、秋月回城。

车内,谢芳华闭着眼睛沉思,月娘也是鲜有的沉默。

春花、秋月见二人都没心情说话,自然也都闭口不语,静静地坐着。

一个时辰后,马车回到城内,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因雨下得极大,所以整个平阳城看起来分外的素寂。

马车停在了胭脂楼后门口,春花、秋月下了车挑开帘幕,谢芳华和月娘也先后下了车。

“主子,您是住回烟雨阁,还是住去小楼?”秋月低声问。

“我先去小楼一趟,稍后还是住去烟雨阁。”谢芳华想了一下,看向月娘。

“我也跟你去小楼吧!”月娘道。

谢芳华点点头,于是一行人向小楼走去。刚走几步,那黑衣人突然出现在胭脂楼后门口,对着几人喊了一声。

谢芳华回头瞅了一眼,又转回头,对他道,“你先等在这里,稍后有人将人送出来!”

那黑衣人点点头。

月娘看了谢芳华一眼,嘀咕道,“七星没还回来,您就轻而易举一句话就还给了四皇子人。也太便宜他了。”

谢芳华淡淡道,“关于我舅舅,秦钰说得的确是事实。他能保得一命回来京城,已经是不易。这里面不管他打着什么心思,但最起码,舅舅在他手下安全回来了。他既然有言在先,七星迟早是要还回来的。留着初迟还得着轻歌看着人。轻歌我另有派遣。本来如今平阳城已经够乱了。难道真要皇上将监察御史等人派来平阳城查案?到时候,可不是这一桩麻烦事儿了!暂且还是不要太乱的好,至少,我有很多事情还没有做。”

月娘闻言觉得有理,只能作罢。

不多时,四人来到了小楼。

桦伯见谢芳华来到,从里屋出来,对她恭敬见礼,谢芳华对他笑着点点头,进了里屋。

“主子,您总算是回来了!若是您再不回来,我就坐不住要出去找您了。”轻歌歪在窗前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对头前进来的谢芳华道。他话音刚落,便看到了谢芳华身后的月娘,立即睁大眼睛,“月娘,你被谁瞧上了?怎么跟被人扒了你衣服似的?”

月娘顿时笑着骂道,“死小子,你这是摆明了寒碜我呢!我就是武功不高没打过别人又怎么了?你想笑就笑。”

轻歌闻言啧了一声,果然不客气地笑了。

谢芳华看着轻歌,他这么悠闲,哪里像是坐不住想去找她的样子,对他问,“那个人呢?”

“你说的是初迟?”轻歌伸手指了指,“在暗室里关着呢!”

“你去将他送到胭脂楼后门口,有人接他。”谢芳华坐下来,对他吩咐一句。

轻歌瞧着她脸色,“七星换回来了?”

“没有!”谢芳华摇头。

轻歌顿时觉得奇怪了,“您不是要留着他换七星吗?怎么如今改了注意要放了他了?难道您出去这一趟,有了别的收获?”

“稍后再与你说,先将人放了!”谢芳华摆摆手。

“好吧!”轻歌耸耸肩,站起身,走到暗室门口,他刚打开暗室的门,里面一把剑忽然指着他的眉心,他一愣,忽然讶异地道,“你穴道竟然这么短的时间就解了?”

“少废话,放我出去!否则杀了你!”初迟清冷地看着轻歌,手中的剑指着他,似乎只要他摇一下头,他的剑就会穿透他的脑袋。

轻歌又啧啧了一声,不理会指在他眉心的剑,偏头对谢芳华道,“主子,您看到了没有?这若是放了他,可就是放虎归山啊!再要抓住他可就不容易了。您可想好了。”

谢芳华想着定然是初迟自己冲破了轻歌封锁的穴道。在他重伤之下,能有如此反击,也的确是一分本事。当然,若不是她让人围攻他才能抓住他,否则她是难以抓住他的。他的武功确实不差。她一时没说话。

初迟拿着剑指着轻歌从暗室里走出来,似乎才发现暗室外坐着谢芳华。他眸光猛地一沉。

谢芳华从上到下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初迟片刻,收回视线,淡淡道,“本来我也是要放了你,还打算送你出去,既然你自己能走,那么就自己走吧!不送了!”

初迟闻言一怔。

轻歌对初迟哼了一声,“若不是我家主子说放了你,暗室的门不会打开。就算你的穴道解了,也是无用。”话落,他伸手推开他的剑,“这么大的雨,谁愿意送你。趁着我家主子没反悔前。自己快走!”话落,补充道,“以后尽量少出现在我主子面前碍眼。否则,今日你被抓,以后也不见得就能逃脱。”

初迟见谢芳华不再看他,轻歌推开他的剑之后又坐回了椅子上,月娘则是丝毫不顾忌地在脱外衣,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见是真的打算放了他,他冷着脸对谢芳华道,“今日之事,就算你放了我,也不会这么算了!”

“我就喜欢能记仇的人!”谢芳华云淡风轻地道。

初迟冷哼一声,收了剑,抬步出了小楼。

小楼内外均布置了机关暗器阵法,初迟在进来的时候是清醒的,所以,自然清楚。但是即便他当时是清醒的,此时发现也找不到阵法的出口。

他在小院子来来回回踱步半响,忽然恼怒地斩断了一根红芍,在红芍被他斩断的一瞬间,突然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有四支箭从不同的方向射来。

他面色一变,若是他未曾受伤时,这四支箭完全可以避开,但此时他受伤,能避开两支已经是不易。

千钧一发之际,轻歌忽然从房中出来,出手帮他打开了另外两支箭,并且看着他一瞬间青白的脸,毫不客气地嘲笑道,“我还当你有多大本事,真能自己走出去!原来是我高看你了。”话落,也不等他反驳,便挥手打了他一掌,将他整个人扔出了小楼外。

之后,他也不再理会他,转身回了房。

初迟在小楼外站稳身子,因轻歌下手不轻,他被气劲冲击,不由得嘴里一阵腥甜上涌,他恼怒地强行压下。

这时,那黑衣人等了半响等不到初迟被送出来,以为谢芳华反悔了,找了来。见初迟踉跄地站在小楼门口,立即上前扶住他,喊了一声,“主子?”

初迟回头看了一眼,咬了咬牙,对黑衣人点点头。那人一喜,扶着他立即离开了胭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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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笙歌

轻歌回到房间,询问谢芳华为何放了初迟。

谢芳华将遇见秦钰之事与他简略地说了一遍。

轻歌撇撇嘴,“主子,这您也信他?四皇子狡诈若狐,心机颇深。他的一面之词不能尽信。就算他有心放了武卫将军一马又如何?那也是这么久以来,武卫将军对他多加照顾,他该报的恩义。”

谢芳华淡淡道,“关于舅舅之事是其一,其二是初迟不是秦钰的人。只不过似乎是和秦钰有某些牵扯的关系,为秦钰做事情,初迟的手下拿住了秦倾等五人,虽然威胁不了我,但是若真是时间久了,招来了京中的监察御史来平阳城,那便闹大了。我暂且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因此坏了事情。”

轻歌闻言住了嘴。

“如今秦铮住去平阳县守府了,倒是方便了我做些事情。”谢芳华对轻歌道,“秦钰既然提前暗地里回京,躲避过了多少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平阳城。那么,他想要趁机除去半途拦截对他下手的柳妃和沈妃等人,必定有个假的秦钰在后面躲躲藏藏时隐时现地走着。同时,皇上为了考验崔意芝,令他去迎接秦钰,如今崔意芝已经到了郾城。那么,如今秦钰在这里。崔意芝迎接的人自然是假秦钰。”

轻歌嗤了一声,“秦家皇室的人都是好算计!”

谢芳华不置可否,“我花了大力气救了清河崔氏的三公子,为的是拿下清河,必要的时候能够为我所用。清河二老爷太过窝囊,扶不起来,听言自小跟在秦铮身边,被他保护得太好了,不堪大用。清河崔氏三公子崔意端太小,更不能用。放眼清河崔氏,我能够用的人,只能是崔意芝。况且他聪明有心思,所以,崔意芝自然不能死在路上。”

轻歌眨眨眼睛,“主子您的血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崔意芝自然不能死。”

“所以,你带着人走一趟郾城吧!暗中相助崔意芝。”谢芳华敲了敲桌面,“另外我想,假的秦钰应该是和舅舅在一起,你去了,也能够保护舅舅。他既然从漠北回来了,就不能在路上出事儿。外公只他这么一个儿子,父子就要相聚了。”顿了顿,她低声道,“外公养了我娘多年,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舅舅护了我和哥哥多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份恩情,天高海深。除了忠勇侯府和谢氏,我也要护着舅舅和博陵崔氏。”

轻歌讶异,“主子,您是说您娘不是博陵崔氏的女儿?”

月娘也呆了一下,同样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点点头,将自小她娘是寄养的事情说了,却没说关于魅族之事。

轻歌唏嘘一声,“那夫人出身何处?”

谢芳华摇摇头。

轻歌见谢芳华不欲多说,也知道有些事情不便多问。主子想说,自然就说了。天机阁如今有大半的人是当初无名山动乱时趁机逃脱下山的。他就是其中一个人。能过上如今悠闲的日子,他曾经做梦都没想过。从那日起,自然是发誓一辈子追随她。所以,关于她的事情。她说,他就听。不说,他自然也知道有不说的理由。天机阁的所有人都一样。

“那个初迟既然不是四皇子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月娘移开话题。她虽然不是从无名山出来的人,但是当初若没有天机阁所救,她这一条命早就入了皇权了。所以,如今的她,也和天机阁的所有人一样,上下一心,追随主子。哪怕她也是个女子。但甘愿让他们追随。

“这个要好好地查查!关于查初迟,就交给你吧!”谢芳华对月娘道。

月娘点点头。

“言宸哥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轻歌叹了口气,“这京城各势力已经都有了动向,恐怕越来越乱了。没有言宸哥哥在,我还真是有些没底。”

“他去了北齐皇都,归期不定。前两日我收到他一封书信,最快的归期恐怕也要二十日了。”谢芳华看了轻歌一眼,“不要凡事都指着言宸。将来你是要科考入朝的。若是这些事情都胆触,那么还怎么以堪大用?”

轻歌嘻嘻一笑,“好吧!未来我可是主子您在京城的最大支柱,的确不能胆触。”话落,他站起身,“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带着人启程了!”

“外面下着雨呢!”谢芳华道,“雨停了再走吧!”

“柳妃和沈妃的人可是不管雨下不下的,只要是看到假的四皇子,定然会出手的。我早去一刻,也能使得崔意芝省些心。”轻歌看向外面,“况且这么大的雨也不算什么,想当初,咱们冒着瓢泼大雨在天女峰怪潭里九死一生。比起那时候来,如今算是小儿科了。舒服日子过了好几年,可也不能忘了当初不知多少次都是差一点儿就命丧黄泉。”

谢芳华闻言心下升起感慨,点点头,嘱咐道,“那你小心一些,多带些人。我在这里,暗中还有忠勇侯府的隐卫,用不到许多人。”

“好喽!”轻歌轻松地应了一声,出了房门。

轻歌刚离开不久,前方便有人来寻月娘。月娘打发春花、秋月出去询问是何事儿。不多时,二人回来,禀告说,“被那些人抓走的八皇子等五人安全给送回来了。那些人好像说是让八皇子等人感谢主子。所以,八皇子等人正在寻主子要感谢。”

月娘看向谢芳华。

“如今秦倾等五人在哪里?又回胭脂楼了?”谢芳华问。

“是!”二人应声。

谢芳华想着大约是那黑衣人看她痛快地答应放了初迟,而秦钰又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在平阳城,所以,对秦倾等人的说辞便是她出手救了他们。既然秦钰将这五个人的人情送给她,她为何不要他们承情?她摆摆手,“你们去告诉他们,谢就不必了,我也是看在秦铮的面子上救的他们。秦铮如今去了平阳县守府,让他们也去平阳县守府吧!如今他们五人之事,惊动了官府。平阳县守府若是上报京里,怕是要惊动京城立即来人彻查。本就是一件私怨的小事儿,倒没必要弄得轰天震地。”

春花、秋月点点头,出了房门去传话。

月娘看着谢芳华,忽然道,“我看四皇子也是不错!”

不错?谢芳华挑眉,看了月娘一眼,“什么叫做不错?”

月娘笑看着她,颇有些意味地道,“主子,天机阁上下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世间若是与你能般配的人,一定是言宸公子莫属了。可是,如今你订婚了英亲王府的铮二公子,你们待在一处,铮二公子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但是你们中间却有着难得的和睦。而今日,我见你与四皇子待在一处,却也觉得,细雨霏霏,风景如画。并不比和铮二公子待在一处差呢。”

“胡说什么呢!”谢芳华瞪了月娘一眼,警告道,“我看你真是太清闲了。既然如此,现在就去查初迟。”

“这个不着急吧?”月娘看着她。

“你不是太闲了吗?”谢芳华凉凉地看着月娘,“竟然有这么多闲心来探究我的私事,不是太闲了是什么?既然这么闲,限你明日,就将初迟给我查清楚!”顿了顿,她看向外面,“否则,你在外面也悠闲得太久了,不如就回天机阁吧!反正有人也是望穿春雨地等着你呢!”

月娘伸手指着谢芳华,半响方才喘了一口气道,“唯女子和小人和难养也这句话说得可真是对极了。”话落,她立即站起身,袅袅地出了房间。

屋中只剩下了谢芳华一人。

谢芳华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天色昏沉,雨帘细密。她想着如今秦铮在平阳县守府不知道做什么。大约是吃完了红烧鳜鱼,平阳县守为了给这位公子爷逗闷子,点了小曲,歌舞助兴乐呵呢!

或者试探着献上一个舞姬……反正,定然是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她正想着,春花、秋月走了回来,对谢芳华道,“主子,八皇子等人非要见您。”

谢芳华蹙眉,“他们还要见我做什么?”

“今日不是下雨吗?据说八皇子折腾这一通,他被毒蝎子咬伤的伤口恶化了,脸色红得脸色,似乎发了高热。别的大夫信不过。请您去看看。”二人道。

谢芳华了然,秦倾的余毒没清楚干净,今日便摊上了这样的事情,折腾一番,他连惊带吓再加上下雨,伤口恶化体弱发热也不意外。她想着左右自己今日也是无事儿,过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可。若是秦倾小命丢了,她就白费力气救他了。于是站起身,“我这就过去!”

春花闻言立即将伞递给她。

谢芳华打着伞,出了小楼。

夜晚的胭脂楼热闹了起来,管弦声声,丝竹蔓缦。即便今日下雨,而且雨下得还不小,但是丝毫不影响胭脂楼的营生。

谢芳华从后门楼梯上了三楼,烟雨阁的门口等了两个人,一个是程铭、一个是宋方。

二人见她来到,齐齐一喜,上前想说什么,看着她清淡的脸色,又住了口。对于这忠勇侯小姐,他们在她面前,总是有一种生怯的感觉。这是在其她京城小姐面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对于其她人,哪怕是曾经追堵秦铮的卢雪妍,他们也是看好戏地说说笑笑。

谢芳华停住脚步,对二人挑了挑眉,淡淡开口打招呼,“程公子、宋公子!”

“芳华小姐!”二人连忙一礼,“多谢你相救!”

谢芳华不置可否,的确若是她不放了初迟,他们五人不会这么快被那些人放回来。

“秦倾看起来很不好,还要劳你再施手相救。”程铭小心地请求,“一般寻常大夫怕是救不来。若是用错药,可就麻烦了。”

谢芳华点点头,“他在哪里?”

“你跟我来!”程铭见谢芳华答应,顿时一喜。连忙带路。

谢芳华将伞递给春花,跟着程铭身后,来到了一处房门口。程铭推开门进屋,指了指床上躺着的人,对她道,“他昏昏沉沉的,如今好像已经发热了。”

王芜和郑译正坐在床前,见谢芳华到来,连忙站起身。

谢芳华看秦倾躺在床上,袖子被挽起,早先被毒蝎子咬伤被她挖骨祛毒包扎的地方已经溃烂。他脸色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似乎昏昏沉沉的,的确是已经发了热。

她伸手给他把脉。

清凉的指尖刚碰到秦倾手腕上,秦倾忽然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芳华姐姐?”

谢芳华手一顿,抬眼看了秦倾一眼,他似乎想要睁开眼睛,却是怎么也睁不开。她没言语,只听他喊了一声之后,似乎确定了是她,又道,“多谢你救我们……”

谢芳华想着还没烧糊涂,声音清淡地道,“我手下从来不救无用之人,我救人也不会不图回报。谢就不必了。记着就好。”

程铭、宋方、郑译、王芜等人齐齐一怔。

秦倾却“嗯”了一声。

谢芳华给他把了片刻脉,便知晓了他的症状,他身体本就余毒未清,太过虚弱,若是不退热的话,任热毒发作起来,那一条小命还真就保不住了。她放下手,走到桌前,桌案上只摆了执笔,砚台里却是没有墨。

她还没动手磨墨,程铭看到了,立即快步走到桌前,动手给他磨墨。

谢芳华到没言语,静静地等着。

宋方等人看着程铭,心下惊讶。他们这些高门府邸的公子们,何曾亲自动手磨墨?不过如今和往日不同,面前的这个女子和别人不同。就算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来磨墨,他们也会的。毕竟,谢芳华本人给他们的震惊已经大过了她本身忠勇侯府的小姐身份。

片刻,程铭磨好墨,谢芳华提笔写药方。

她的字迹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的娟秀,而是有一种力透纸背的苍劲,却又不显得锋芒。

这样的字迹拿出去,没有人会觉得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程铭看得呆呆的。

不多时,谢芳华写完一张药方,递给程铭,对他道,“立即着人去抓药,给他煎熬服下,半夜的时候,再服一次。明日一早,再服役次。”

程铭连忙点头。

谢芳华放下执笔,走到门口,又道,“程公子等人还是派人去平阳县守府说一声吧!免得平阳县守忧急。”

“好!”程铭痛快地答应。

谢芳华出了房门,回了自己的烟雨阁。

房间静了下来,程铭看着药方,唏嘘了一声。宋方等人见程铭模样奇异,也凑过来。当看到药方的字迹,都齐齐惊异了片刻。

南秦举国上下崇文尚武。他们自小学习诗书礼仪,也学习骑马射箭。这里面的人,即便武功都不算好,但是也算是文武双修。

可是,比起谢芳华的字迹来,他们自愧弗如。这样的字迹,让他们由心地觉得真的可以自成一家了!

几人对看一眼,眼中都闪着相同的神色。

程铭喊来一人,将药方递给那人,吩咐了一句,那人拿着药方去抓药了。然后他想了一下,对宋方道,“就让王兄和郑兄留在这里照看秦倾,你我二人亲自去一趟平阳县守府吧!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回京城去,我们丢面子事小,麻烦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