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澜和秦钰还在院中下棋,二人见三人从屋中出来,目光都落在李沐清的身上,他好模好样,一点儿也看不出半个时辰之前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几乎不成人形的模样。

秦钰眸光动了动,谢云澜淡淡地瞥了李沐清一眼。

“是有华丫头的功劳,若不是她看出媚术,找到我,我也不能救你。”崔荆笑着开口,“但是还有铮小子、四皇子和云澜公子,他们也适当地帮了忙。”

秦铮不在,李沐清见到秦钰和谢云澜,走过来道谢。

秦钰松了口气地微笑道,“沐清兄无事就好。”

谢云澜摇头,“我没帮上什么忙!沐清兄不必谢我。”

李沐清和二人寒暄了片刻,对谢芳华问,“秦铮兄呢!”

“被我爷爷喊去了!”谢芳华道。

李沐清点点头。

“天色已晚了,我吩咐厨房做些菜端来这里,哥哥不在府内,我一个女子不便招待,云澜哥哥,就由你代替哥哥来招待四皇子和李公子留晚膳吧!”谢芳华看了一眼二人所下的棋盘,已经接近了尾声,不分伯仲。

谢云澜颔首,“好!”

秦钰和李沐清都看了谢云澜一眼,哪怕是谢氏米粮旁支,但也姓谢,谢墨含不在,谢云澜虽然来了忠勇侯府是客,但相较他们二人的外姓来说,也是半个主人,谢芳华的安排不为过。但她的语气却将情分有别了个亲疏远近。

见二人并没有推辞,谢芳华出了芝兰苑。

侍画、侍墨等在外面,见她出来,齐齐上前,“小姐!”

“秦铮呢?在爷爷处做什么?”谢芳华低声问。

“陪老侯爷在下棋!”侍画低声道。

谢芳华点点头,对二人吩咐,“哥哥不在,如今天色已晚,我留了四皇子和李公子晚膳,这院中除了侍书和打扫的小厮外,没有婢女。你们去厨房一趟,吩咐厨房做出饭菜端来,然后,你们二人就留在这里侍候吧!”

二人齐齐点头。

谢芳华交待完事情,向荣福堂

走到半路上,她碰到了匆匆走来的福婶,福神见到只她一人,顿时不满,“小姐,天黑了,您怎么连个罩灯也没提着?也没让个婢女跟着?万一滑到了怎么办?”

谢芳华失笑,“福婶,这么多年,也从不曾滑到过!你将我当小孩子呢!侍画和侍墨被我留在芝兰苑招待客人了。”

福婶心急之下说了一番话,说完也觉得自己多虑了,小姐出府这么多年,全是靠自己,老侯爷和世子都伸不上手,虽是女儿家,却比世间大多数男子都刚强。她叹了口气,有些心疼,“世子不在府中,老侯爷岁数大了轻易不招待小辈外客,云继公子早先还在来着,后来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本来您是闺阁小姐,这等招待外男的事情不该由您出面,若是夫人还在就好了,或者是世子娶亲,咱们府中也不会没有个能出来主持的女眷了。”

“云澜哥哥在呢!”谢芳华笑了笑。

前世府中有外男进出,从来不到内院,而且她只要听闻,一定会远远地避开。可是今生,什么男女大防,她早已经不知道丢去哪里了。高门大院的深宅府邸里规矩多,受世家底蕴的影响,到了外面却不是如此。南秦和北齐的民风日渐开放,只要是不出现什么不耻之事,便不会有那么多计较。就比卢雪莹,她追了秦铮多年,京城人们都当做一段风流韵事,可是因为秦铮发难,她才被迫和秦浩议婚,成了笑柄。

福婶在忠勇侯府侍候多年,轻易不踏出府门,外面的世界她知之甚少,规矩多也是应当。

谢芳华自然不会与她争辩什么,又听她絮叨地说了半天,亲自去芝兰苑帮着张罗了。因为来府中的人是四皇子,自然不能慢待。

谢芳华和她别过,一步步地向荣福堂走去。

若是父母活着,该是怎样一番景象?若是哥哥娶妻,忠勇侯府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她想着想着,便来到了荣福堂。

荣福堂正屋的灯亮着,窗前坐了两个人影,正是秦铮和忠勇侯。

谢芳华进了正屋,见二人果然在对弈,见她进来,忠勇侯抬头看了一眼,问道,“李家小子的毒解了?”

“解了!”谢芳华道。

“你哥哥和舅舅还在宫中,皇上留宴,这宴吃了半日里,还没回来。芝兰苑如今有谁在?”忠勇侯又问。

“我让云澜哥哥代替哥哥招待四皇子和李公子,外公也在。”谢芳华道。

“云继那小子呢?跑哪里去了?一个下午也没见到他。”忠勇侯问。

谢芳华摇摇头,“回头我派人去找找。”

忠勇侯点点头,“还没吃饭吧?”

谢芳华看向秦铮,从她进来,和爷爷一问一答说了这半响话,他头也没抬,懒懒散散地看着棋盘,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她知道,以秦铮的聪明,自然是知道他是被她刻意地支开芝兰苑的,她抿了抿唇,“你们用膳了吗?”

“都什么时辰了?自然用了!”忠勇侯道,“铮小子陪我吃的。”

谢芳华点点头。

“你回你的院子里用吧!这么没有给你准备!”忠勇侯对她摆摆手。

谢芳华走到秦铮身边坐下,摇摇头,“我不饿,晚些时候再回去用。”

“女儿家的身体重要!快去!”忠勇侯一推棋盘,赶秦铮,“你陪她去,今日天晚了,你就住在忠勇侯府吧!”

“还没下完呢!”秦铮终于开口。

“和你下了三局棋,快到是快,可是你心不在焉,这棋下得还有什么滋味?”忠勇侯瞪了他一眼,胡子翘了翘,“等崔允来,我找他下,他那个孩子从来不会应付我。”

谢芳华好笑,“爷爷,舅舅都多大了,怎么能说是孩子?”

“多大我也是他的长辈,在我的眼里,也是孩子。”忠勇侯又挥手赶二人,“而你们俩在我眼里,就是俩娃子,看见你们俩就心烦,没有一日不出点儿不愉快的事儿的。都赶紧走!”

谢芳华无语。

秦铮站起身,走了出去。

谢芳华手捏了捏袖口,紧紧地攥住,看着秦铮不管她走了出去,心头有些难受。

爷爷说得对,她和秦铮没有一日不出点儿不愉快的事儿的。这样下去,他们能坚持三年吗?她忽然有些疲惫。

大约是自从见了齐云雪,她拿言宸做条件,大约是她和云澜哥哥的血合在一处,真的能解李沐清的媚术。这两件事儿加在一起,让她觉得心底忽然升起喘不过气的感觉来。

“还不快走!磨蹭什么?”忠勇侯瞪着谢芳华。

谢芳华坐着没动。

“铮小子在外面等着你呢!”忠勇侯道。

谢芳华看向窗外,秦铮站在荣福堂的门口,长身玉立,周身有一种淡淡的烟雾,不知道是夜晚雾气,还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雾气。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看向屋内。

隔着纱帘和窗子,屋中昏黄的灯光下,那少女纤纤羸弱,周身透着浓浓的厚重的雾气。

他看了片刻,忽然转身走了回来。

纱帘噼里啪啦地响起,转眼间,他便到了谢芳华的面前,一把拽起了她,向外面走去。

手掌厚实,温暖,有力,脚步虽然快,但是稳,一步一步地出了荣福堂。

到了荣福堂外的僻静处,秦铮转过身,将她按在了墙上。

谢芳华因为他突然,猝不及防之下,低低地呼了一声,身子紧贴在了墙壁上。

秦铮低头吻了下来。

谢芳华抬眼看着他。

他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撬开她的贝齿,品尝她口中的味道。

谢芳华似乎由深不见底的山谷里被人拉了一下,又似乎在黑夜里,有谁点了一盏灯,她被细微的光灼了一下。

她呼吸一旦稍微地紊乱,秦铮便疯狂起来。

谢芳华的手若不是仅仅地拽住他的衣襟,几乎从墙壁上滑落。

忠勇侯府本来就人少,老侯爷喜好清静,尤其是夜晚,院内院外没有闲杂人晃悠。

但谢芳华也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秦铮,这样的疯狂灼热的吻,一下子打乱了她心中那些高如山峦的黑压压的云,似乎劈开了死死关闭的闸门,水倾泻流下。

一溃千里!

谢芳华身子软软的,手再没有力气抓住他时,被秦铮紧紧地拖住。

许久,秦铮放开她已经被他揉虐的红肿如水蜜桃的唇瓣,气息不稳地贴着她唇边,沙哑至极又低沉至极地开口,“我是谁?”

谢芳华一时不能开口说话。

秦铮等了她片刻,又问,“我是谁?”

“秦铮!”

“嗯?”秦铮看着她。

“秦铮!”

“确定?”秦铮扬眉。

“嗯!”谢芳华似乎被抽干了所以的力气,低低地应了一声。

秦铮将她柔软的,纤细的,不盈一握的,娇嫩的身子抱住,紧紧地搂进他的怀里,“告诉我,外公找你,是怎么救李沐清的?”

谢芳华心下一颤。

“你今日白天对我说,说试着爱我,你不会的,不懂的,我可以教你,哪怕你做错了事情,我对你失望透顶,也让我一定不要放手,不要放弃,任何时候。”秦铮重复谢芳华的话,“我对你说,你这样的话说出来,就算到死,我也不放手。你别后悔!”

谢芳华不吱声。

“你可知道,试着爱,最基本的,就是坦诚?”秦铮放开捂着她眼睛的手,指腹从她眼睛滑下,轻轻地摸着她被他吻的唇,微微用力。

谢芳华“咝”了一声。

“痛吗?秦铮指腹放轻了些。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似乎笑了一下,眉目间有些愉悦,贴着她的额头,温柔地低声道,“我被气狠了,才没了轻重,下次轻些。”

谢芳华脸一红。

这样的秦铮,她知道他今日被外公推开,又被她派人支开,被气狠了,可是哪怕是气,也没有甩脸子大怒地质问她,只是这样的将她圈固住,打碎她的设防,打破她笼罩的乌云,这般风流的,缱绻的,温柔的,却如火焰一般地要化开她的心。

她心底某些东西轰塌,不得不承认,秦铮换了一种谋略,在情事儿上,她不是他的对手。

“对我说吗?”秦铮抱着她,轻轻温柔地摸着她的后背,低声问。

谢芳华对于魅族和她娘和谢云澜这些事情自己也没理清,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不说话。

秦铮等了片刻,眉目笼罩上一丝失望,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放开了她。

温暖如潮水般地褪去,谢芳华一下子感觉到了冷意。

无名山顶的山风似乎也不敌这冷意和凉意。

当然,这冷意和凉意不是来自秦铮,而是来自他的失望,他都这般说了做了,她却不能对他开口,他的失望如此的明显,使得她心底一寸寸发寒发凉发冷。

人都不是石头做的!

秦铮当然也不是!

她谢芳华,也不是!

她虽然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但是知道若是失望一次两次再三失望之后,鸿沟便会铸成,便会成为一道跨不过去的砍。

她想和秦铮成为那道跨不过去的砍吗?

她到底想不想嫁入英亲王府,嫁给他?

她到底想不想试着爱他?

若是他失望太多……

秦铮见她一动不动,眉目间的失望加深,看了她片刻,慢慢地转过身子,对她寻常地道,“我送你回去!爷爷说得对,你还没有吃饭,要好好地养身子。”话落,伸手拉住她的手,拽着她离开。

谢芳华僵硬地抬着脚步,跟着他的步子向前走。

秦铮对英亲王府很熟悉,避开了芝兰苑,走了另一条饶过芝兰苑的比较远的路。

一路上,他再未发一言。

谢芳华也跟着他沉默地走着。

夜晚的忠勇侯府,各处灯光明亮。假山、石雕、水榭、亭台、回廊、白玉桥、竹林、花景,因为人少,景色现出与白日里不一样的柔美,但也正因为人少,却是太安静了。

一路上,谢芳华只听到他和秦铮两个人的脚步声。

足足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二人才回到海棠苑。

海棠苑门口,轻歌等在阴影处,见谢芳华是和秦铮一道回来,他们的状态看起来太过低沉,他想了想,没开口,避了下去。

“不用避了,有什么事情?”谢芳华自然看得轻歌了,对他轻声吩咐。

轻歌露出讶异之色,主子不让他回避了,那是要当着铮二公子的面回禀了?

有些东西,他适合知道吗?

“你说就是了!”谢芳华道。

轻歌看向秦铮,见他转头看着谢芳华,夜色太深,他看不出这位铮二公子什么表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垂首恭谨地道,“言宸哥哥已经启程回京了,如今在路上,戌时之前,定然是能到了!”

谢芳华一怔,“你给他传的信?”

轻歌摇摇头,他是亲眼目睹了齐云雪,也亲耳听到了她对谢芳华说的话,主子既然决定不告诉言宸哥哥,他自然也不会传信的。

“那他为何急急赶路?是谁给他传的消息?”谢芳华问。

“不知言宸哥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轻歌摇头,看了秦铮一眼,想说什么,又住了嘴。

“齐云雪呢?”谢芳华又问。

轻歌摇摇头,“自从她出了南山坡,便寻不到她的落脚之处了。”

谢芳华沉默片刻,“既然已经启程了,那就进京吧!”顿了顿,“你见到他,告诉他,李沐清的媚术已经解了,让他进京后,安置下来,不必来寻我了,休息吧!”

轻歌垂首应声。

谢芳华刚要摆手,忽然想起一事儿,又道,“你去找找谢云继,爷爷说半日没见他了。秦钰既然对我点破他的身世,今日又因为计较李沐清之事,应该不会对他出手,皇上为了修建临汾桥,找谢氏盐仓要银两,面前自然也不会拿他如何,但是难保不出事。”

轻歌点头,见谢芳华再没别的吩咐,他离开了忠勇侯府。

“你进去吧!”秦铮松开她的手,见谢芳华看向他,他笑了笑,“你不会是想要我下厨吧!爷今天可没心情给你做饭。”

话落,他转身就走。

谢芳华一把拽住他衣袖,豆蔻指甲紧了紧,低声道,“若是我告诉你些事情,嗯……就如你说的,我既然说了试着爱,就要对你坦诚……你还有没有心情给我做饭?”

秦铮猛地转过身。

谢芳华慢慢地抬起头,眸光有一抹坚毅和决心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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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坦诚

试着爱最基本的若是坦诚,那么她既然说了,是不是就不能把这条试着走的路给堵死了?

未来如何她不知道,若是瞒着秦铮,一味地让自己陷入某些纠缠,是不是对秦铮不公平?

毕竟他对她摊开了一颗心在眼前!

毕竟,他是她的未婚夫!

爱之一事儿,情之一事儿,她虽然不懂,但也知道是两个人的事儿,不是一个人的事儿。

他知道这些事情了,才能想办法和她一起去解开这些事情,若是他和她一起都解不开,或者因此而出了什么差错,她也算是做了最大的努力,哪怕他们以后因此走不远,那么,也怨不得她了。她也能不后悔,也能问心无愧!

“你……确定?”秦铮看着谢芳华,眸子忽然深深端凝,声音低浅,几乎随风吹走。

谢芳华看着他,摊开一颗心在他的面前,也不是那么难吧!她点点头,“确定!”

秦铮忽然笑了一下,背转过身子。

谢芳华一怔,看着他,有些拿不准,她既然应了,他这是什么想法?见他久久不回过身来,她低声道,“若是你这次不听,错失了机会,我以后恐怕就难说了。”

她想告诉他,摊开一颗心,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勇气的。

她压的赌注,也就是她对秦铮的信任罢了。

这么多隐秘的事情,若是压错了,错信了人,传扬出去,那么,会掀起怎样大的风浪,对忠勇侯府,对谢氏,对她,任何不利的事情,她都要受着。

秦铮没吱声。

谢芳华又不由得攥紧了衣袖一角,既然他不开口,她就等着他。这么长时间,一旦秦铮有这种情绪的时候,她发觉他就看不透他。

夜风吹来,忠勇侯府一样的静。

过了片刻,前方大门口忽然传来热闹的声响,伴随着隐隐的说话声。

谢芳华向前院看去,隐约知道看来是宫宴终于散席了,舅舅和哥哥回来了。

皇上对于秦钰做的事情,既然派了皇室隐卫跟了他去漠北,自然是知道的,对于舅舅被革了漠北的军职,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安抚的目的,总之这半日的宫宴,也算是让人看到武卫将军虽然革了军职,但也不是灰头土脸回来的,他这么多年驻守漠北,一过也抵消不了他近二十年的功绩。

秦铮忽然回头,对她问,“你想吃什么?”

谢芳华正望着门口,听他忽然出声,立即收回视线,看着他。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让她坦白了吗?

“嗯?”秦铮挑眉。

谢芳华抿唇,想了一下,说道,“包饺子吧!”

秦铮眉头蹙了一下。

“你不愿意?”谢芳华想着一顿饭换她这么多事儿,总不能太简单了吧!

“你确定大晚上你要吃包饺子?”秦铮问。

谢芳华点头,“确定!”

“想吃什么馅的?”秦铮看了一天色。

“你做什么馅我吃什么馅的。”谢芳华也随着他看天色,今天折腾了一日,他也累了。

秦铮攸地笑了,“这回倒是好说话了。行,你回屋等着去吧!”话落,他向小厨房走去。

谢芳华见他脚步轻松,她心情也忽然好了些。

秦铮走了两步,回头看向他,目光落在她衣袖上,笑道,“我有没有告诉你,每次你紧张的时候,就爱用手抓着衣袖边角吗?”

谢芳华一愣,低头去看,果然她的手还抓着衣袖边角。

秦铮说完这句话,扭头继续向前走去。

谢芳华在门口又站了片刻,直到秦铮的身影去了小厨房,她才后知后觉地放开了紧攥着衣袖边角的手,连她都没发现的事情,他是怎么发现的?

她慢慢地抬步进了院子。

侍画、侍墨在芝兰苑侍候,侍蓝、侍晩、品竹、品青等人见秦铮和谢芳华虽然回来,但是站在门口说话,都避开了,如今,见一个人去了小厨房,一个人想着心事儿进了院子。她们对看一眼,迎上了谢芳华。

“小姐,铮二公子去厨房做什么了?”侍蓝低声问。

“他去包饺子!”谢芳华道。

几人都睁大眼睛,侍晩立即道,“要不要奴婢去给他掌灯打下手?没有人帮衬着,他能行吗?”

“你该问的是铮二公子他会包饺子吗?”品竹道。

“你们分两个人去给看看!”谢芳华摆摆手,她也怀疑秦铮会包饺子吗?

侍蓝和侍晩立即去了。

品竹过来扶着谢芳华进屋,一边打量她脸色,一边低声道,“小姐,我看您有些累,让人烧水,您沐浴吧!铮二公子包饺子我看得个时候了。您沐浴完了,他也差不多了,用过饭后,您就可以休息了。”

谢芳华点点头。

品竹立即指挥人去烧水。

谢芳华迈进门槛的时候,忽然回头瞅了一眼,小厨房已经亮了灯,她想了想,对身边的品竹道,“若是一个人,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小毛病,小动作,都知道的话。会不会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品竹一愣,讶异地看了谢芳华一眼,因为她们八人是世子从小培养给小姐的婢女,小姐和她们没从小培养,感情不深。她们八人也不过是能在小姐回来的时候,打点一些她吩咐的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而小姐又性格冷清,沉静,凡事有想法和主见,只需要她们执行做事情就行。像这种询问她的探听她想法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见谢芳华看着她,她想了一下,小心谨慎地道,“那就要看那个人是自己的什么人了。”

“怎么说?”谢芳华问。

品竹捏了一下手指,小声道,“若是那个人是自己亲近的人,知道自己的小毛病或者小动作,那是因为和自己亲近,才会关注得多。比如,我们八人,从小长在一起,吃睡一起,都互相知道每个人的优点和缺点的,当然小毛病、小动作、小脾气,都是瞒不过的。若是那个人不是自己亲近的人,那么就是对你观察太过入微,那就要好好思量了,是有什么目的,还是这个人太过厉害,以后要改过这个小毛病,免得被人探寻了心底的想法而去行事,对自己不利。”

“是这样吗?”谢芳华思索。

“我觉得是这样的。”品竹观察谢芳华表情,见他看向厨房,想着这个事情定然是关于铮二公子了,她顿时笑了,悄声道,“小姐,您说的那个人若是铮二公子,他对您的小毛病、小动作都知道,而您自己都没发觉的话,那么您大可以放心,铮二公子一定是太喜欢您了,他对您的心,那可是天下人都知道,可昭日月。”

谢芳华脸顿时一红,直觉地反驳,“不是他。”

品竹拉长音“哦”了一声,笑嘻嘻地道,“小姐,您进屋去照照镜子,说谎的孩子没糖吃。”

谢芳华忍不住笑了,露出一丝羞赧,瞪了品竹一眼,“我这里不用你侍候了。”丢下一句话,便进了屋。

品竹难得见到谢芳华小女儿家的模样,整个人似乎都带着春色,今日的夜晚没月亮和星星,她却都能明艳得似乎照亮了整个海棠苑,潋滟不可方物。她睁大了眼睛,呆了片刻,觉得小姐若是在铮二公子面前这般样子的话,铮二公子的魂怕是都能被她勾去。

她唏嘘一声,退了下去,想着整个南秦京城,怕是再没有哪个女子能美过小姐了。她清冷的时候,有清冷的美,沉静的时候,有沉静的美,温婉的时候,有温婉的美,而这样小女儿羞恼嗔痴的模样,却是最美。

可惜,铮二公子在厨房包饺子呢,看不见!

她有些惋惜。

谢芳华进了屋,掌了灯,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镜子前,看了一眼,想到品竹对她揶揄调笑,她忍不住碎了一口,离开镜子,半躺去了软榻上。

她一直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

若是上一世,她是真真正正的忠勇侯府小姐,学的是女训女戒闺仪礼数,哪怕爷爷、哥哥将她娇养,但是拿出去,她也是坐有坐像,站有站像,端庄温婉,贤良淑德,当得是真正的世家大族的闺秀。

这一世,她丢的东西太多了,不算是真真正正的忠勇侯府小姐,虽然血脉改不了,变不了,但是她出府多年,做的是黑暗的打杀,学的是筹谋算计,踏着鲜血铸成的红河从无名山爬出来,外人在的时候,她会装着端着,外人看不出什么,可是不知道,她骨子里,早已经对这些大家闺秀的端庄淑雅不以为然了。没人的时候,坐没坐像,站没站像。

不多时,品竹带着人站在门口,“小姐,水烧好了,您要沐浴吗?”

谢芳华“嗯”了一声。

品竹带着人见木桶抬了进来,水冒着热气,抬进了屏风,放下后,她知道谢芳华习惯了自己侍候自己,便带着人退了出去。

谢芳华起身,拿了干净的衣服,去了屏风后。

将自己放进热水里,她脑子还是没去想一会儿如何和秦铮说那些事儿,反而想的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想秦铮怎么喜欢这样的她,还是那种极喜欢,他说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