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迟本是男子,按理说,不能进房间,但如今非常时期,再加之谢芳华的身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进了屋,只见谢芳华盖着的被子上全是血,他也吓得脸顿时白了,连忙冲上前,伸手给她把脉。

秦铮紧紧地盯着他,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过了片刻,初迟松了一口气,“孩子的体位正常,不过她身体的原因,怕是难生。如今这刚开始,我去给她开一副药,熬了喝下。”

“那你快去。”英亲王妃相信初迟,连忙催促。

初迟连忙去了,侍画、侍墨拿着药方子下去煎药。产婆都是极其有接产经验的,进来后,将生产所用的一应物事儿都快速地准备妥当。半个时辰后,侍画、侍墨端来一碗药。

谢芳华喝下后,疼痛减轻了些,撤掉帕子,连喘气的力气也没了。秦铮心疼得如被人拿着大刀在砍,恨不得替她受罪,见她浑身被汗水血水包裹,哑着嗓子问,“华儿,你怎么样?”

谢芳华微微偏头,看秦铮,他浑身被汗水浸透,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照镜子的话,估计比她的样子还要难看,这样的秦铮,怕是从来就没有过吧。她轻声说,“据说,女人生孩子,都这样。我没事儿,你别急。”

秦铮点点头,可是脸色依旧紧紧地绷着。英亲王妃见谢芳华松了一口气,她也松了一口气,“对,女人生孩子,都这样。有的人折腾几天才能生下来呢。”她话落,见秦铮的脸又变了。连忙道,“刚刚初迟不是给开了药了吗?华丫头这是早产,不会几天的……”

秦铮转头看初迟,初迟没敢出去,也守在房中,点点头,“喝过药后,很快就会再发作……”

他话音未落,谢芳华又疼了起来,秦铮握着她的手再次叩紧。

这一次的疼痛,比上一次更剧烈,谢芳华疼得心都揪在一起了,但她不想让秦铮害怕,便依旧咬着牙关。英亲王妃又给她换了一块帕子。

之后,便不间断地剧痛起来,足足折腾了小半日后,谢芳华连咬帕子的力气都没了,孩子依旧没生出来。

秦铮给谢芳华撤掉帕子,她想喊,都喊不出来了,整个人,似乎如风中飘着的落叶,屋中的人,任谁,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生命在流逝的样子,怕是下一刻,一口气就会喘不上来。

秦铮周身已经木木的,他即便文武双全,天赋聪顶,但也不包括会生孩子。对于谢芳华如此,他是半点儿办法也没有。

“华丫头,你要挺住,孩子还没有露头。”英亲王妃急得团团转,看向初迟,“初迟,怎么办?”

初迟也焦急心慌,摇头,“能使的办法,我都使了,可惜,我没有术力了,若是……”

秦铮猛然惊醒,“对,王意安!王意安呢?”

初迟看着他,摇头,“还在军营。”

“来人,快,去找王意安!”秦铮对外面喊。

有暗卫应声,连忙去了。初迟向外面看了一眼,如今虽然天色尚早,但是王意安还在军营,如何能短短时间赶回渔人关?就算是骑最快的马,也要三日了。

芳华焉能等三日?他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大床,那人儿如霜雪一样的白,似乎随时就要被日光收了,心也紧紧地揪起。道,“除了王意安,还有一人。”

“谁?”秦铮问。

“谢云澜。”初迟道。

秦铮惊醒,立即对外喊,“来人,去找谢云澜!”

有人应声,又立即去了。初迟想着,谢云澜若是在雪城,比王意安距离军营要近些。骑最快的马,有一日,也能到了。不过如今他的妹妹死了,不知道他是否还愿意来救芳华。

一日的时间……

初迟看着谢芳华的样子,忽然对外面喊,“来人,拿一只碗来。”

有人立即拿了一只空碗进来,初迟伸手割破了自己的手,对碗里放血。

英亲王妃看着初迟,立即问,“初迟,你这是干什么?”

“我虽然术力没了,但毕竟还有血液,兴许,给她喝下能管用。”初迟道。

英亲王妃顿时没了声,初迟放满一碗血,他身体本来因为救谢墨含就损耗太大,如今一碗血放完,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对英亲王妃说,“王妃给芳华喂下吧。希望管用。”

英亲王妃连忙道,“你快自己包扎一下。”话落,连忙端了一碗血,走去床边。

秦铮此时,反而奇迹地冷静了下来,他伸手接过碗,对谢芳华冷静地说,“喝下。”

谢芳华疼得虽然没了力气,清晰地感觉生命似乎在消逝,但还有神智,慢慢地张开嘴。

一碗血喝下后,过了片刻,似乎见了些效用,她喘息的力气比早先大了。

“管用!”初迟大喜,立即说,“王妃,再将碗拿来,我再……”

英亲王妃转身,看着初迟,他的身体放一碗血都受不住了,若是再放,会要命的。

“你的血能用,我想我的血也能用。”秦铮打断他的话,“我毕竟已经与她血脉相融。”话落,他手指用力地一划,顿时鲜血流到了碗里,不多时,便接满了一碗血,又喂谢芳华,“来,喝下。”

谢芳华抬眼瞅着他,喊了一声,“秦铮。”

秦铮“嗯”了一声。

谢芳华张了张嘴,气息虚弱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生不出来,就将孩子剖腹拿出来。你……别随我去……我舍不得让孩子没了娘,再没有了爹……”

“胡说什么!”秦铮大怒,“你不会有事儿的。”

“是啊,华丫头,不准胡说!”英亲王妃也板起脸喝道。

谢芳华看着他们,眼泪在眼圈转,“我真的觉得……我要不行了……”

“别说话,喝下。”秦铮看着她,咬牙道,“谢芳华,你记着,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剖腹,你生不出来,出了事情的话,那么,我们就一尸三命。”

英亲王妃身子晃了晃,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谢芳华看着秦铮,见他绷着脸,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样,她丝毫不怀疑秦铮说到做到,她慢慢地张嘴,将他放满的那碗血又喝了下去。

秦铮拿回碗,又继续放血。谢芳华没力气阻止他,“我……喝不下了……”

秦铮扔掉碗,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道,“谢芳华,你记住我刚刚说的话没有?你若是出事,我们就一尸三命。所以,不要放弃,你辛苦了这么久,期盼了这么久,怎么能连他的样子都没有看到就死呢?你甘心吗?”

“不甘心……”谢芳华摇头。

“是啊,你怎么能甘心?我也不甘心!所以,你用力,没有力气的话,试着用心跟他说话。他会听话乖乖出来的……”秦铮道。

谢芳华困难地点了点头,秦铮转头,恼怒地看着那四个产婆,“你们都站着干什么?以往接生,该做什么?你们不知道吗?用我告诉你们吗?”

四个产婆惊醒,连忙围到床前,有人告诉谢芳华怎么用力,有人给她鼓气,有人用手法轻轻给她推身子。

英亲王妃也回过神,镇定地与谢芳华说着鼓励的话。半个时辰后,有人惊喜地喊,“小王爷,孩子露头了。”

英亲王妃大喜,“华丫头,你听到了没有?孩子露头了!”

谢芳华本来喝了初迟和秦铮的两碗血后,勉强提起的力气已经又消耗没了,可是如今听到孩子露头了,又有了力气,点了点头。英亲王妃和产婆继续的引导,可是一个时辰过去,孩子依旧不出来。英亲王妃大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会把孩子憋坏。”

产婆道,“王妃,寻常这种时候,万不得已,就要拽了。”

“会不会拽坏?”英亲王妃问。

“不好说,孩子一般没事儿,就是大人,易雪崩。”产婆道。

“不行!”秦铮断然否决。

英亲王妃也摇头,“是啊,一定不能拽。”话落,她道,“铮儿,你再放一碗血吧。”

秦铮点点头,又放了一碗血,喂谢芳华喝下。谢芳华已经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用很大的力气,睁着眼睛看秦铮,用眼神祈求他。秦铮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道,“爷说到做到,你若是死,我们爷俩给你陪葬。”

谢芳华眼角流出泪,迷糊了眼睛,连秦铮也看不清了,她想告诉他,不行,不能这样做,她有好多话要说,可是,灵魂似乎一点一点地剥离身体,她的眼睛渐渐地在阖上。

“华丫头,你可要挺住啊!”英亲王妃看着谢芳华骇然出声。

秦铮抬手,镇定地将血给她往嘴里灌。这时,小橙子忽然在外面喊,“小王爷,云澜……云澜公子来了。”

秦铮手中的药碗依旧拿得稳稳的,闻言对英亲王妃说,“娘,你去接他。”

“我这就去!”英亲王妃像是看到了大救星,提着裙摆就跑了出去。

初迟本来靠着桌角,此时也连忙站起身,不顾身体虚弱,匆匆地迎了出去。

“你听到了没有?谢云澜来了!”秦铮灌完一碗血,对即将灵魂被抽离身体的谢芳华道,“他是来救你了!”

谢芳华即将阖上的眼皮动了动。不多时,谢云澜匆匆地进了房间,看了一眼情形,冷声对秦铮说,“你出去。”

秦铮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扔了空碗,走了出去。随着他出去,英亲王妃、四个产婆依次快速地退出了房间。房门关上,隔绝了房中的一切。

外面,日光正好,映照着秦铮脸色如霜雪一般的白。英亲王一直守在外面,脸色不比出来的英亲王妃等人好。每一个人都不出声,等在屋外。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里面没有动静,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英亲王妃双手合十,口中默念求佛祖菩萨保佑之类的话,侍画、侍墨跟随谢芳华一起,本来不信佛,此时也随着英亲王妃祈祷默念。

一个时辰后,房门忽然打开,谢云澜声音似乎从远方飘出来,只两个字,“接住。”

之后,一个被鲜血染红的被子裹着的东西被扔出了屋外。秦铮见了那团物事儿,分外沉着冷静地伸手接了。

紧接着,只听“哇”地一声孩童的叫声,响彻在将军府。英亲王妃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英亲王刚要起身,也跌坐到了地上。侍画、侍墨想上前,发现腿脚发软,挪不动脚步。

反而是产婆齐声说,“是个小公子!”

有人立即说,“恭喜小王爷!”

秦铮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低头看着怀里接住的一团物事儿,包裹裹着,一个小小的浑身是血几乎看不清模样的小人儿,小身子比他的拳头大不了多少,小胳膊、小脑袋,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叫声却挺大,很有力气。她娘的所有力气,估计都被他给吸收了。

英亲王妃从地上爬起来,哆嗦地看着秦铮接住的孩子,眼泪顿时流出来,“生了,终于生了。是……是个男孩……”

英亲王也跑过来,“谢天谢地。”

英亲王妃伸手去接,“铮儿,给娘,娘……看看。”

秦铮抬头看英亲王妃,见她浑身颤抖,伸出来的手都是颤的,他冷静地说,“我带他去洗洗。”话落,依旧冷静地对侍画、侍墨吩咐,“去房间,打一桶温水来。”

“是。”侍画、侍墨连忙应声,匆匆而去。

秦铮抬起脚步,抱着血被包裹的孩子,向另外的房间走去。英亲王妃回过神,秦铮已经走远了,她转头看英亲王。英亲王向屋里看了一眼,又没了动静,他道,“让他去吧,站在这里,度时如年。”

英亲王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住了口。她当娘的,如何不明白自己的儿子。秦铮的心里怕是想着,若是华丫头挺不过去,他就替他多看看孩子,亲手给孩子洗身子,为他做一件事情。以后怕是……

她心里难受,帕子扔了,便拿袖子去擦。英亲王拍拍她,“华丫头一定会没事儿的。”

英亲王妃点点头,“嗯,一定会没事儿的。”

不多时,秦铮将洗干净了的孩子抱回来,但是并没有给他换抱被。孩子被洗干净血污后,十分的白,满是鲜血的抱被包裹下,可以看到他小脸十分干净白皙。小眉毛、小眼睛、小嘴巴、小鼻子、小耳朵,无一处不是十分的小。

洗干净的他,看模样,就是秦铮的模样,英亲王妃再次伸手去接,“给娘抱抱。”

秦铮将孩子递给了他,便负手站在门口,继续等着。

英亲王妃接过后,对凑上前的英亲王说,“你快看,是不是像铮儿小时候的样子?”

“嗯,像。”英亲王激动地点头,舍不得眨眼。

英亲王妃抱着看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眼睛看了一圈,便在不远处看到了初迟,连忙抱着孩子走过去,“初迟,你快看看,这孩子没事儿吧?如今怎么不哭了?”

初迟慢慢地伸手,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大手碰疼了那小小的柔软无骨的手腕。英亲王妃大气也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过了片刻,初迟自己也松了一口气,放下手,对英亲王妃道,“王妃放心,孩子十分健康。”话落,又道,“稍后给他喂些水,半日后再让她吃奶娘的奶。”

“好,好。”英亲王妃连忙点头。

这时,天空飘起了雪花。英亲王对英亲王妃道,“孩子刚出生,受不得冷,这是华丫头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不能有半点儿闪失,你先带他进屋吧,我们在这里守着,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英亲王妃看了秦铮一眼,见他又如雕像一般地站着,点了点头。这一等,便是大半日。

天黑十分,谢云澜从房间里出来,脸色比外面落了一尺高的雪还要白,他看了秦铮一眼,对他道,“王意安呢?来了吗?”

秦铮道,“马上就进城。”

谢云澜道,“让他不必进城了,我们立即启程去天阶山。”顿了顿,他看向天空,雪花打在他的脸上,他慢慢地道,“她、你、王意安、我,我们四人必须下天阶山的轮回池。否则,我们都只有七日的命。”话落,又补充,“孩子就不必带了。”

秦铮抿唇,“七日能到天阶山吗?”

“到不了也要到。”谢云澜看着他,“你甘心就这样死了吗?”

秦铮绷着脸,“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谢云澜不再说话,脸上面无表情。

英亲王妃闻到信儿,带着孩子匆匆出来,看到谢云澜和秦铮好好地站在那里,欢喜地问,“云澜,华丫头怎样?”

谢云澜目光落在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身上,像是睡醒了,孩子睁着眼睛,正好奇地看人。他冰色的脸和冰色的眸光露出丝丝暖意,不答英亲王妃的话,问,“起名字了吗?”

英亲王妃立即道,“还没起,一直担心华丫头。”

谢云澜道,“若是我们都活不了,他便是唯一的传承了。”话落,他看向秦铮,“就叫秦承吧?如何?”

秦铮点点头,“很好。”

英亲王妃欢喜地道,“好名字,就叫秦承。”话落,她看向英亲王道,“既然是云澜救了他,字就叫云希吧。你看如何?”

“好,叫什么都好。”英亲王连连道,“秦承字云希。”

英亲王妃又转向秦铮,“你说呢?”

秦铮点点头,“什么都好。”

英亲王却看着谢云澜问,“什么叫做你们都活不了?”

谢云澜没答话,秦铮将谢云澜的话说了一遍。英亲王妃的身子晃了晃,看着秦铮,“铮儿,你……你们……”

“娘,我们若是回不来,你就好好地将秦承抚养长大。”秦铮脸色异常的沉静,“我给他娘画的那些画像,她娘给我画的那些画像,都传给他。”

英亲王妃眼泪顿时掉了下来,将孩子抱紧,点了点头,“我抱孩子进去给华丫头看看。”

谢云澜道,“她还昏迷着,一时半刻醒不来。”

英亲王妃脚步顿住。

秦铮道,“不必给她看了,我们这就启程,娘好好照看秦承。我们到天阶山后,下了轮回池,她一眼都没看到孩子,定然是不甘心。这不甘心也许就是一线生机。”话落,他近乎冷酷无情地道,“能活着,谁也不想死,与天搏命,博的便是逆天之机。”

英亲王妃回头看向他,抖了抖嘴角,好半响,也狠心地点了点头。

秦铮吩咐人备车马。半个时辰后,王意安赶到渔人关时,秦铮、谢云澜的队伍正巧出渔人关与他汇合。王意安是纵马疾驰而回,得知谢芳华安好,他松了一口气,身下的坐骑倒地而亡。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抱着秦承,站在城墙上送谢芳华。飘雪打在秦承的小脸上,他的脑袋从棉被里探出,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英亲王妃却止不住不停地流泪。

英亲王也眼眶发红,队伍走没了影,她拍拍英亲王妃,“别哭了,我们回去吧,别冻着孩子。”话落,道,“铮儿和华丫头他们会平安回来的。”

英亲王妃点点头。

秦钰得知秦铮、谢芳华、王意安、谢云澜四人去了天阶山的轮回池时,兵马已经攻入了北齐皇都。兵临北齐皇城下。

秦钰大军在皇城外,并没有继续攻城,而是派人对退回了皇城的北齐王和齐言轻下了文书。北齐若投降,南秦一定善待北齐文武百官以及北齐百姓。

齐言轻大怒地撕碎了文书,看向北齐王,“父王,咱们和他们拼了。”

北齐王看着他,“云雪拼过,结果又如何?轻儿,如今北齐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拼得过?”

齐言轻道,“那我们也不能投降。”

北齐王笑了笑,从墙上解下一把剑,扔到他面前,负手背在身后,“北齐已然日薄西山,昔日荣华已大势已去。若是不投降,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这把天子剑。你我父子,共用吧。”

齐言轻抬眼,骇然地看着北齐王。北齐王闭上了眼睛,“朕愧对北齐列祖列宗,无言苟活,但轻儿,你其实,可以活。若是你投降,秦钰不会赶尽杀绝,会给你一席之地。”

“他做梦!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儿臣不做太子,不做皇帝,不知道该做什么。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就与北齐的江山与父王一起葬了吧。”齐言轻一咬牙,拿起地上的剑,“父王,儿臣先走一步了。”

话落,挥剑自刎。鲜血顺着宝剑流下,他倒在了血泊里,闭上了眼睛。

北齐王回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齐言轻,须臾,慢慢地弯身,拿起染了鲜血的宝剑。

他的宝剑刚放在脖颈上,用力一吻时,忽然一枚玉扳指急速地飞来,扳指的力道极大,弹开了他手中的剑。

他猛地转过头,怒喝,“谁?”

谢云继气喘吁吁地从外面奔进来,恼恨地道,“还是晚了一步!”

“云继?”北齐王一怔。

谢云继没答话,快步跑到近前,伸手去触摸齐言轻的鼻息,发现已然断气,他抿了抿嘴角,怒道,“你们急什么?赶着投胎吗?”

“你怎么来了?”北齐王看着他一身风尘,沉声问,“谁让你来的?秦钰?劝朕投降?”

谢云继恼怒地道,“谁来劝你投降了?我是来问问你,你死了,我娘怎么办?”

北齐王闻言冷声道,“她与我再无干系。”

“少说什么再无干系的话,若是真想无干系,这么久了,你怎么不写一封休书给她,她也能再嫁。”谢云继道。

北齐王怒道,“她还想再嫁?”

谢云澜瞪着他,北齐王沉默片刻,忽然道,“罢了,我这便写一封休书,跟我这么多年,她也不易。”

谢云继又恼怒,“就算我娘与你没干系,那我呢?”

“你已经成人了,用不到我管,我也管不了你。”北齐王道。

“谁说的?”谢云继一脚把地上的剑踢飞,咬牙,一字一句地道,“你欠我二十年的父爱,不还了吗?”

北齐王脚步一顿。

谢云继怒道,“你可以不是皇帝,也可以不是谢凤的夫君,但你是我的父亲。你不欠别人的,但是欠我的。我最不喜欢别人欠我的账不还。所以,你还了我的账再死。”

北齐王沉默,许久后道,“朕不会递降表。”

“我递!”谢云继话落,不待北齐王再多说,喊道,“青岩。”

“云继公子。”青岩应声出现。

“你带他走。”谢云继吩咐,“看好他,不准让他死了,若是他死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娶媳妇儿了。”

青岩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终是点了点头,上前,不待北齐王如何,便挥手劈晕了他,将他带出了北齐王宫。

当日,谢云继代替北齐王对南秦递了降表。自此,北齐归顺南秦,成为南秦的附属国。

一个月后,秦钰班师回朝,就在他回朝的当日,天阶山传出消息,烧了多少年的大火灭了。

半个月后,回朝大军途经渔人关,那一日依旧飘着雪花。

有那样一个年轻男子,清贵风流,有那样一个年轻的女子,娇颜明媚,他们站在城墙上,怀中抱着一个如玉似雪般的小人儿,挥舞着小拳头,迎接大军凯旋而归。

风雪融了你我两世深情似海,纵江山基业,盛世阙歌,不及你眉目含笑,醉了风情和柔情。

这一段京门风月佳话,必将流传千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