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过程比预期的顺利——”

程沉全神贯注地聆听。

“但是,情况却有点复杂,我们在给他进行软骨移植时出了点小问题,感觉病人的情绪处在非常激动的状态中,可能会有稍微的不良影响……”

“什么意思?”

“一切要等病人醒过来才能知晓。现在就看他自己的毅力。”

手术车推了出来,看见他露出头而不是整个人都罩在白单之下,程沉心里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他还活着。

“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医生考虑了一下,对身边的护士说:“你带她去。”

“好的,美杜莎小姐,请跟我来。”

护士带着她,做过全身消毒后才允许她进人。

病房内,默未倾依旧全身插着管子,面色蜡黄,没有生气。

程沉将他的一只手捂在手中,神父说过,温暖的手可以带给人快乐,她要把这种温暖传递给他。

“你听,我会说话了……”她苦涩地笑着,将他的手贴到脸上。

“你听见了吗?我会说话了。你不是曾经说过我的声音好听吗?你有没有听过我唱歌?我现在唱给你听,好不好?”

有人在哀伤的诗句里告诉我

寂寞是我永远的阿修罗

将宿命雕刻为弓

将光年幻化成箭

以指尖滑落

破空飞去那则传说

有人在空寂的声音里告诉我

罪恶是因为我的静默

流在远处的灯火

是你生命的追索

像一只蝴蝶

在破碎的波光中婆娑

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

那是一支歌

所以无法咏喝太久太多

那是一段岁月

所以无法重头来过

那是一朵玫瑰

盛夏之后它将一去不回

而记载着故事的静默之堂啊

有潋滟水色漫天浮光

在风中摇曳,呼唤我们

在那里我们将永远鲜活

永远鲜活……

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悠悠回荡,缓慢的节奏,沉沉的曲调,伤感中编织着一张绵绵的网,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温柔。

程沉一遍一遍地唱着,不知疲倦。

加护病房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正是简兰达和露莎碧。他们听着这首歌,眼中泪光闪烁,久久都不能动弹。

程沉握紧默未倾的手,哽咽地说:“你要振作,你要好起来!一定,一定要好起来……我爱你。”

简兰达和露莎碧对视一眼,双双转身走出去。

☆☆☆.4yt..☆☆☆

医院的走廊里很安静,露莎碧伸手扶着墙,垂下头双肩颤抖。

简兰达看着她,走过去将外套脱下披在她的肩上。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转身投入简兰达怀中,“哇”地哭了出来,“你知道吗,当我第一眼看见她时,我就有预感,她会很讨人喜欢,我的爸爸,我的哥哥,我的所有所有朋友们都会爱上她,也因为这样,所以我很害怕,害怕他们爱上她后,就不会再爱我了,我很害怕她抢走原本属于我的一切……我也不想对她那么坏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你的本性是很善良的,我知道的。”

“可是我藏起了爸爸给她的娃娃,我教唆小朋友们排挤她,我经常欺负她,最后还是因为我她才摔下楼梯的……我是一个坏女孩,很坏很坏的女孩……”

简兰达不再说什么,只是温柔地轻拍她的背。他知道这个时候,她需要的只是个聆听者,好让她将心中所有的内疚全部发泄出来。

“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都会想起她,我很想问问爸爸她究竟怎么样了,可我不敢问……我没想过会在殷达再见到她,她残了一条腿,还变成了哑巴,长得也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那么面无血色营养不良……她小时候很好看的,差不多和我一样好看,呜呜呜……”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简兰达不禁有些莞尔,这个露莎碧,虽然有点小心眼,但却很天真呢。

“我很害怕见到她,觉得都是我害她变成这个样子的,我不是故意针对她,我只是很害怕……”

“我知道得,别太自责了,凡事要往好得方面想,起码她恢复了声音了,对不对?今后的医学会越来越发达,也许她能完全恢复健康呢,往这方面想想,你是不是就觉得舒服很多了?”

露莎碧点点头,又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说道:“她……唱歌很好听。”

“是的,她有很美的嗓音。”

露莎碧偏偏脑袋,忽然说:“默哥哥喜欢她。”

“嗯?”

“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默哥哥对谁都很漠不关心,但是他却老会若有所思地盯着美杜莎看。他表面上看起来对她很冷淡,但我知道他很在意她。所以我那时候就更讨厌美杜莎,她抢了我的爸爸,还抢了我最最崇拜的默哥哥。”

简兰达只是扬扬眉毛,没什么太大的表情。

露莎碧咬了咬下唇,瞪着他说道:“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个,是让你识相点,不要跟我哥哥争,当然,你也争不过他……但是,还是要警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喜欢美杜莎。”

简兰达忽而笑了,他的眼睛又清又亮,还带了那么点戏谑的味道,令得露莎碧脸上一红。

“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简兰达摸摸鼻子说,“其实你误会了,我对程沉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喜欢。”

“什么意思?”

“我承认我在第一眼看见程沉时就对她印象深刻,每次看见她我都会忍不住想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帮她,想让她开心,让她笑起来。但是,我也一开始就知道,无论我多么努力,她都是不会笑的,能让她笑起来的人不会是我。我想我对她,更多的是对妹妹的一种感觉吧,怜惜、疼爱、关怀、体贴。”

“但那次她吻你时,你整个人都呆掉了!如果你的妹妹吻你,你也会那种反应吗?”

简兰达很认真地沉思了一会儿,答道:“我当时的确很有感觉,但那种感觉应该不是动心,我想任何人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主动亲时,都会有那种奇妙得说不出滋味的感觉吧,和爱情无关。”

露莎碧睁大了眼睛,“啊?你的意思是……你之前从来没有跟其他女孩子这么亲密过?”

简兰达脸红了红,有点手足无措起来,“虽然我……对每个女孩子都很温柔,但除了温柔外,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相处……我想也许正因为这样,才让美夕子误会了吧,害她做出那么疯狂的举动,害人害己。”

“呸,她那是自作自受,和你有什么关系!真讨厌那个女生,被抓起来了还敢当着大家的面冲简兰达大喊”我爱你,我爱你“,呸,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她都没这样对他说过呢,哪轮得到那个小日本?

一念至此,她忽然转了转眼珠,抬起头来对他说:“你不知道该怎么跟女生相处?我来教你好不好?”

趁他一刹那惊愕时,她突然搂住他的脖子,将双唇贴了上去,低声呢喃: “我从这个开始教,好不好?”

和上次程沉吻他时的反应一样,简兰达整个人都呆掉了。

☆☆☆.4yt..☆☆☆

飘飘浮浮,那个声音一直温柔地引导着他。

到这里来,到这里来,到这里来……

那声音那么温柔动听,像春风拂过他的心,于是他跟着,一步步地走过去,走过去……

默未倾的手又动了一下。

程沉惊诧地抬头,果然,又动了一下。

她连忙回头大喊:“海伦小姐,他的手动了,他的手动了!”

加护病房外的海伦激动地站起来,差点撞翻椅子,“太好了,我这就去请罗恩院长来!”

程沉握紧默未倾的手,另一只手伸过去拂开盖在他眼睛上的头发,手指还没离开他的额头,他就睁开了眼睛。

她愣了一下,手停在了他的脸上。

金色瞳仁慢慢地自她手上移转,看向她的脸。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好一刹那她有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等她回过神,欣喜的眼泪就顿时从眼眶里流了出来,“默未倾……默未倾……默未倾……”

只能不停重复他的名字,连“你醒了”三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望着他的眼睛,哭得一塌糊涂。

“程……沉?”他开口,低哑的声音里完全是不可置信。

“嗯!”她连忙点头,“是我,是我!”

“你……”依旧是极其的震惊,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你会说话了?”

她用力点了点头,“是的。你没听到吗?我在叫你。”

“你会说话了……”他的声音渐渐变低,几乎让她以为他又要昏过去了,她连忙抓紧他的手,急声叫道:“你不要再睡了,不要再睡了,你已经睡了很多天了!你叫我不要睡,自己却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还一睡睡了这么多天……我好怕……”

“程沉……”明亮的眼睛望着她,忽而柔柔的笑,“我没有睡,我现在很清醒。”

“默未倾。”她吁出一口气,疲软地将脑袋靠在他胳膊上,提心吊胆了这么久,他终于醒了,他的身体是温暖的,不像之前那么冰凉。

就在这时,罗恩院长身穿白袍匆匆走了进来,“对不起,美杜莎小姐,请你出去一下好吗?”

程沉站起来,默未倾却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我就在外面,我不走。”她拍拍他的胳膊,轻轻抽出手,将位置让给医生。

转身朝房门走去的时候,默未倾又喊了她一声:“程沉!”

她回眸,笑了一笑,眉毛和唇角都微微上扬,“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笑容一起,那张苍白的脸上就绽出了神采和生气,她笑起来很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