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

她拿起桌子上的钱包,打开来。

照片上,展家三兄妹笑得开心,尤其是展景望,脸上的笑容一如窗外的阳光灿烂。

她将钱包放回原处,怔怔地站在窗前,思索着。

对他最初的印象是那节化学课,那时只是觉得他很有趣,想认识他。也许是对他那句“看完了”太过印象深刻,以至于经历了那场车祸重返校园时即使很多记忆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对他的记忆却没有丝毫减损。

记不清是哪天的事情,下午走进教室的时候刚好看到他在跟言逸恺说话,笑容很清澈,一如纯真的小孩。

那一刻就突然想起了展景望。

她一直站在教室门口怔怔地想事情,回过神的时候就看到钟徛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这才想起要回座位。

后来被他欺压,也似乎成为了习惯,有时在与他的相处过程中甚至忘了展景望的事。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逐渐脱离原先的轨道的呢?

突然想起那天下午的事。那时她拿着廖一凡的报纸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想着放学要去医院拿检查报告,以及即将要面对的可怕结果。他猛地走过来抽走她的报纸,那一记动作似乎把脑子里所有混乱的思绪也顺带着抽走了一样。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他那句话:“自习课看什么报纸?没收!”

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丝毫没有让人拒绝的余地。

所有的过往,突然像是放到了放大镜下面一样,一下子变得清晰生动起来。

她甚至记得他唇角上扬的弧度——不深不浅,极小的一个弧度。

如果以前,他在她心中只是偶然掠过心头的飞影,那么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定。

展若绫看着手机屏幕上程忆遥发过来的短信——我觉得我们都可以去中大开同学会了,过了很久,慢慢地回了一条短信:我也觉得。

同在一所大学读书,必定有很多便利的地方。联系、聚会什么的都会很方便,可是,那些人不包括她。

从此,他的生活与她会是两条平行线,延伸向无穷远,却永远不会相交。

很奇怪,她和钟徛高二时就有对方的号码,但是彼此之间极少互发短信。高三分班后,她偶尔会跟程忆遥联系,却从来不敢给钟徛发短信。

即使那天知道他高考语文科发挥失常,在手机上反反复复打了好几条短信,几次按到他的号码最后还是没有发过去。

越是在乎,越是不敢主动去靠近。

展景越还在中山大学上大二,期末考试结束后,他给展若绫打了个电话让她过去广州玩几天。

第二天展若绫抵达广州的大学城,下了出租车后,展若绫没有立刻走进校园,而是在气势磅礴的校门前站了很久。

明媚的阳光从她身后射过来,照到石碑上,横栏上书着六个红色的大字:国立中山大学。

她在心里将六个字默默念了一遍。

中山大学,这所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学,以前在她的印象中仅仅是哥哥展景越读书的地方,而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成为另一个人的母校。

当天下午,展景越带她逛大学城。

从雄伟壮阔的图书馆出来,展若绫放慢了脚步,问道:“哥,你们学校的酒店管理专业也在这个校区吗?”

展景越点头:“对啊,管理学院都在大学城,不过如果读研就要去珠海校区。”展景越所读的专业是市场营销。

“哦。”

这么说来,往后四年他就要在这里读书。

接下来参观的时候,更是认真。

既然不能跟他在同一个城市读书,那么她起码把他以后读书和生活的地方认真地看一遍。

傍晚的时候,两兄妹在中山大学的食堂吃饭。

展景越一边吃饭一边问展若绫:“你应该有不少同学考上中大吧?”

展若绫点了点头:“嗯。我高一那个班有十几个人都考上了中大。”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道:“其中有一个人本来报的是北大,不过他的总分刚好比北大的录取分数线低了十分,所以只能读中大了。”

“那么可惜?”展景越不禁讶然。

展若绫低着头,微垂的睫毛将眼中的所有情绪都掩藏起来:“是啊。他考语文那天发高烧。”

“发高烧?运气那么不好?”

像是要找一个宣泄的渠道,展若绫也不由多说了几句:“是啊,他读书很厉害,平时成绩很好的,那时二模他考了全市第一,我们年级的老师都觉得他肯定能上北大的。谁想到他会发烧呢?而且他虽然语文只考了九十多分,最后总分还是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像程忆遥所说的一样,这就是他不得不让人佩服的地方。

可是,从今以后,她跟他就是南北相隔的人了。她以后还有资格像现在这样说起他吗?

一个月后的晚上,展若绫收到程忆遥的短信:明天早上十一点高一旧同学聚会,在××公园门口等,你来吗?

她拿着手机犹豫了几分钟,回复道:去。

这是一个小型的同学聚会,只有十来个人参加,廖一凡、言逸恺都在其列,却独独没有钟徛。

翌日早上,到了××公园的门口,程忆遥上前拉住她的手,“展若绫,我都一个多月没见到你了。”

廖一凡也说:“展若绫,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简直比见总理还难!你还真称得上真人不露相啊!”

展若绫以为他跟自己开玩笑,正准备回答却听到程忆遥也责怪似的问她:“上个月的同学聚会你怎么不来啊?”

她一愣,随即回道:“上个月?什么时候?我不知道啊。”

“就十五号那天,在××酒店!”程忆遥也有点疑惑,“那天一共来了三十多个人,只是没看到你……你没收到班长的短信吗?”

展若绫一想就明白了,上个月她的手机摔坏了,她当时心想反正也不急,拖了一个星期才去买新手机,班长的短信在那期间发过来,她当然收不到。

她在心里自嘲:“自作孽”说的不就是她这种人?

最终只是平静地说道:“没有。手机刚好坏了。”

“真可惜,那天去了很多人……”程忆遥一脸遗憾地说。

那天去了很多人,他自然也去了。

可是,她还是错过了跟他见面的机会。

一群人找了一家店吃饭,席间一个女生问道:“钟徛怎么没来啊?”

“他跟裴子璇一起去打球了。”廖一凡习以为常地回答。

展若绫停下筷子看了一眼窗外,“这么热不怕中暑啊?”正午白白的阳光射在外面的地板上,看得人眼花。

“他们最近老在一起打球,现在太阳这么猛,我看他们打完球即使不中暑都要黑一圈了。”一个男生说道。

展若绫低下头,目光毫无意识地落到眼前的饭菜上。

裴子璇经常跟六班几个男生一起打篮球,她是知道的。高二有几次体育课她在走廊上就看到裴子璇跟廖一凡他们一起在室外篮球场打球。裴子璇高一时坐在钟徛的前面,在六班没换座位之前,是班上唯一能跟钟徛说上几句话的女生。高三她也选了化学,在十一班读书,跟廖一凡等人的交情颇为不错,跟钟徛是非常好的朋友。

大一还没开学,高三的暑假又这么长,这个时候,有一个人陪着他也好。

哪怕,心很疼。

可是,打球这种事,她毕竟是做不来的。

店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一顿饭吃下来,只觉得冷,全身都冷,膝盖更是完全被冷空气浸透得失去了知觉。

[十]修改

高三漫长的暑假随着夏日的温度在空气中一日一日蒸发掉,很快滑到了八月末。

下午展若绫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时,收到了一条短信:从明天起换新号,137××××5171,旧号作废。钟徛。

一看就知道是群发的短信。

展若绫将他的新号码存进手机,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

想了很久,终于打了两个字发过去:收到。

9月初的时候,展若绫回医院复诊。

那天她刚好拿到北京的SIM卡,出了医院后,她坐在车上将北京的号码发给同学。

一个一个地发。

陆续收到几个同学的回复短信,过了十几分钟,展若绫以为不会有回音了,便将手机收起来。

轿车一路开进了住宅区,她下车的时候才发现钟徛的短信:你什么时候开学?

——下个星期。

跟着妈妈进了家门,她忍不住问他:你呢?

他很快回复道:已经开学了啊。

——啊?

——在军训。有点烦。

这个人真没耐心。

展若绫想象着他烦躁的样子,嘴角浮现一丝疏浅的笑意。

还是问他:广州现在是不是很热?

——嗯。很热。

就这样,在他军训期间,偶尔会互发短信联系。

有一天晚上钟徛去参加合唱比赛,回来后给她发了条短信:唱完了。

其时展若绫正坐在电脑前上网,连忙回复:赶快喝水吧。

她之前听钟徛说过合唱比赛的排练很枯燥无味,而他那种没什么耐心的人,对这种事情最没兴趣了。

九月中旬,是展若绫去北京报到的日子。

去北京的前一天,妈妈在餐桌上问她:“阿绫,明天就要去北京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展若绫一边吃饭一边回答。

明天一走,就要等到寒假才能回来了。

到了那个时候,很多事情都会变了吧?

吃完饭,她回到房间跟展景越聊了几句,阖上手机就收到了钟徛的短信:你几号开学?

——明天。

——什么时候?

——早上七点半的飞机。

她拿着手机,心想:看来这个人今天心情不错。

在他军训期间,展若绫通过观察得出结论,这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极少会主动给人发短信,有时甚至懒得回复短信。

翌日早晨,展若绫坐爸爸的车去机场。妈妈陪她一起去北京报到,展景越在广州读书,自然不能回来送她。

上了车,展若绫望着窗外,一边跟爸爸妈妈聊天。

窗外的景色飞逝而过,正是清晨,晨曦初现,有薄薄的雾霭笼罩在城市上空。虽然隔着车窗,展若绫也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凉意。

手机一震,是钟徛的短信:你今天去北京?

程忆遥这几天忙着军训一直没跟她联系,并不知道她今天去北京。

而他,竟然还记得她是今天的航班。虽然她昨天跟他说了今天去北京,但是她一直以为他下一秒就会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