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同为典级女官,映雪在昭阳宫这些大宫婢面前,却是游刃和随意很多。

桃枝闻声,有些莫名地望过去。

她是个一贯孤僻的女官,从不曾跟同僚有过多接触。瞧见是司设房的掌事时,就更加茫然,她不记得什么时候跟正当红的宫人如此熟络。

“你说是不是风水轮流转。才过了多久,想不到,现在的风向就又转到你们司衣房那边了!”映雪拉着她,热络地道。

“什么风向?”桃枝迷惑地看着她。

映雪笑着眨眼,“内局本是一家,在我面前,就不用这么守口如瓶了吧!”

桃枝却更加费解,“我该知道些什么…”

“就是内侍省的官职调度啊。”映雪言罢,脸上露出几分羡慕之色,“要知道,局里的赵常侍刚刚得到了昭阳宫的破格提拔,从原来的内常侍直接升任为内侍大总管了。现在就算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李元大常侍,都要敬他三分呢!”

桃枝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最近在宫人口中风传的消息,想起,那个花白胡须的老太监赵福全——历经几十年而屹立不倒,这么多年一直四平八稳地供职内侍省,很有威望。可在此次内侍监的官职提拔中,同为备选的内常侍太监里,还有一个李元,明光宫的人,太后亲自保举的宦官。赵福全能够打败李元,在花甲之年再一次青云直上,果然很厉害。

但这毕竟是内侍监的事,跟宫闱局有什么关系…

映雪瞧见桃枝还没反应上来,不由跺了下脚,道:“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呢。赵常侍从太监掌事变成太监总管,其家眷就有资格一并搬进宫城,跟着荣享品阶和封赏了。那赵总管新纳的夫人,不正是原来你们司衣房的人吗!”

风里,夹杂着残花之气,芬芳馥郁。

桃枝的脚步晃了一晃,好半天,她才意识到映雪口中这个所谓天大的消息:

芣苡回宫了。

当朝阳的第一道光辉投射在宫城内苑,熹微的晨光下,宫墙内星罗棋布的殿宇和楼阁,鳞次栉比的琼台和廊苑,开阔明朗的碧塘河渠——宛若揉碎的梦境,都呈现出一片破碎的金波。

昭阳宫和明光宫主殿之侧,是刚刚筑好的翔鸾阁和栖凤阁,雪白的大理石廊道和基石宛若一条条银蛇纵横蜿蜒。青白石底座饰以华美的彩绘,隔墙和游廊将两侧的边道隔开,显露出通阔的龙尾道,以及镇守在基石之上的吉祥瑞兽,威严而安静。

在距离殿前百米处,便是宣政门,宣政门左右是横贯式的宫墙,墙殿之间形成巨大的庭院。紫宸殿就位于宣政殿的北侧,称为内朝,群臣即是在此朝见皇帝,称为“入阁”。因此能直接从宣政门而进,代表着无与伦比的尊荣,普通的臣子和宫人都不允许从此处经过与逗留。

辰时,一辆马车缓缓地驶进宣政门。

冬意渐浓,汉白玉基石上散落几片凋零的花叶,细芬幽然。

宣政门两侧把守着身着甲胄的兵丁,照例拦下马车进行盘查。车夫勒住缰绳小心翼翼地将马车停住,谨慎的模样,不敢惊动车内的人一分一毫。

“可是到了吗…”

厚重的轿帘里,传出一道慵懒的女音。

“回禀夫人,前面是紫宸殿,已离着花坞不远。”

跟着的侍婢上前几步,面朝那道绣工华丽的隔帘轻语了两句。须臾,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掀开了帷帘,掌心里,赫然握着一块暗纹雕刻的腰牌。

把守兵丁一见,面容肃整,即刻予以放行。

等车夫驾着马车经过宣政门,顺着东面廊道一直走,过几道玉苑亭阁,眼前就能见到一片新开辟的花坞苗圃。

原是梅园旧址的地方,早年闺阀鼎盛,这里数百亩梅林连绵不断,宫粉、照水、星湖、玉蝶…各色名贵梅品繁多,又尤以瑞雪白梅为最。每年宫城梅花盛开之时,一段最灿烂明媚的小径上满是纯白的花瓣,似是冰雪天上来。

马车驶到花圃外,便停了。

跟随的奴婢打发了赶车人,自己也跟着一并离开。掀开隔帘走下来一位宫装丽人,身着洒金百蝶穿花绢裙,银丝翠罗绣履,略显消瘦的面庞,傅粉施朱,发髻间金簪金带,尤其是额前佩戴着的一道纯金华胜,显贵无双。

妇人踏着满地花叶,寻到熟悉的路径,施施然走进花圃的深处。

在寻觅驻足的同时,她端起手,朝着那芳菲丛中递去一抹足够高贵的笑容。

“一别小半年,姑娘别来无恙。”

风,在宝蓝色的宫裙上掀起了一道涟漪。

花树下的少女闻声转过身来,纷飞的花瓣间,显露出一张欺霜压雪的脸,毫无血色的肌肤隐着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一双黑嗔嗔的眸子,若有幽意,此时映着一地灿烂花瓣,恍若有月华流转,引人坠落。

“你回来了。”

此刻阳光迷离正好,在花叶间反射出璀璨晶莹的光泽,角度也恰到好处,一瞬间的光晕折射,在那张侧脸上勾勒出一脉艳丽至美的弧度。纤尘不染的宝石蓝宫裙,将整个人凝练成梦境中的谪仙,冰雪之姿,凛冽逼人。

芣苡这样望着,恍然间有些怔愣,准备多时的话半晌都没有道出,只像是不认得了。

“离开这段时日,在宫外过得可好?”

韶光弯起眼眸,使原本沁寒的眸色多了几分暖意。

芣苡倏尔回神,不由慨叹地摇了摇头,跟着笑起来,“真想不到,第一个问我这话的人竟然是你。”

韶光走出花丛,面前一身显贵、仪态雍容的女子,比起在宫里时的瘦弱伶仃,脸颊和身子明显都丰润了些许。大抵是府苑中的水米养人,眉梢眼角的盛气凌人也敛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端雅和温静。终究是嫁为人妇了。

“宫里头一贯多是非,与其记挂着,反倒不如被忘了。就如你这次回宫,是很多人都不曾想到的。”

芣苡拿着绢帕,低头掸了下裙裾,“听说,我离开的这段时日,宫里面好像是发生了不少事。”

时光如斯飞逝,一转眼,她与大太监对食已有小半年了。

过往种种宛若前尘,此时此刻,站在此地,就如黄粱已熟、大梦方醒。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韶光口音细细。

“是啊,焉知非福…这话用在我身上,真真是再恰当不过了。”芣苡挑起唇角,自嘲地淡笑,“当日离宫,你曾与我说必有再见之日,我根本不信。而今回来了,倒更是有些不敢想象。凡夫常说世事难料,而智者往往一语中的。你们这些所谓的老人啊…”

韶光望着她片刻,“在宫外的这数月,你变了很多。”

“再世为人,总要有所长进的,不是吗?”芣苡伸出手,摘下一朵红蕊腊梅,轻薄花瓣,柔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五个月。

整整五个月的屈辱和折磨,对食给老太监,在宫外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不是没有想到过死。

可死了,就一了百了,意味着世间一切再与之无关。

岂能甘心呢!

“你说赵常侍一贯喜欢温顺的女子,尤其嗜好女人给他洗脚,真的让我受益匪浅呢…”芣苡垂着眼睫,私语一般低声轻喃,“知道吗,每日用蜜膏浸泡过的手,香滑而柔软,抚摸在脚背和脚趾上,一寸寸将其熨帖得通透。自打进府,他总是夸我的手指生得漂亮,最合他的意。”

芣苡说罢,将一双手搭在纯雪绸帛上,十指舒展,宛若绽放的玉兰花。

韶光注视着她的手指,镶金嵌玉的戒指和套环,佩戴得满满,然后想着这双手伸进盛满热水的铜盆的样子。盆里,还放着一双皮肤褶皱萎缩的脚,可能脚指甲都是黑的,脚骨畸形,脚跟上的皮皲裂得如同一张张咧开的小嘴。

短短的几个月,从府里最末等的妾室,一跃成为当家夫人。赵福全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能得他的宠爱,岂是这些小伎俩就能过关?她在那深深的府宅大院里,又不知经历了怎样的血雨腥风。

“我该跟你道声‘恭喜’…常言一人升迁,封妻荫子,想来如今你也不差的吧。”

芣苡闻言,扯唇淡淡地笑,“可不是嘛,自从接到任命,几日来府苑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这还不算赏赐和贺礼。只是,钟司衣已经不在宫里了…再怎样风光的场面,她都看不到了…”

看似平息的怨恨,却早已在心里结成了死扣。悄无声息。

韶光抬眼时,恰好看到她脸上那一抹来不及掩藏的哀恸和悲凉,不禁就想起前不久在福应禅院的祈福之行。那时,太后布的通天棋局,算计着兵权、算计着子嗣、算计着凤位,不想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然而,盘上的很多棋子却都成了牺牲品,像被羁留在福应禅院里的宫人,还有那些被直接驱逐、永不录用的女官,譬如钟漪兰…

当初是钟司衣将芣苡下嫁宦官,用剥离出宫,来惩罚她的吃里爬外,现在芣苡回来了,摇身一变成为三品总管夫人,而一度覆雨翻云的司衣房掌首,却已经被驱赶离开。

造化弄人。可这样回宫的女子,懂得内敛和谦卑,学会审时度势、能屈能伸。不像当初那个小小的内局典衣,既无家世背景,又无人脉,只知颐指气使,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升迁。

“会不会后悔呢…”

若不是当初妄图取而代之,她还会是司衣房里嚣张跋扈的女官,被钟漪兰纵容着、管护着,荣享权势,即便后来出了宫,如果能够安于室的话,或许就会做个富贵娘子,在赵福全的庇护下,一世衣食无忧。

重回宫闱,意味着再度卷入斗争和绞杀,也代表着,她要披荆斩棘,走过那些常人难以承受和估量的路。而将来的路还很长,很有可能有来无回,一个不慎,更可能成为某人某事的牺牲品。

芣苡猛然抬眸,刹那间,眼底有无数的情绪呼啸而过,须臾,却是轻笑着摇头,再摇头,“我不甘心被摆布,所以拼了命地往上爬,然而高位者只一摆手,就轻而易举地将我打回原形,任我再怎么屈辱难受,也没人会给予半分怜惜同情。当时我就明白,想要出人头地,想要生杀予夺,就必须杀出一条血路,凌驾于他人之上…只是韶姑娘,你是否也像我一样,有时会想,如果过去的某一环发生点滴变化,现在的自己,就会是另一个模样…”

韶光看着她,一贯清冷的眸里,涌出淡淡的无奈和苍凉。

或许,即便当初她吃里爬外,可对钟漪兰,也是像对待长姐一般崇敬和仰慕的。只不过,当最初的依赖被野心一点点吞噬,背叛,便成了最终的发泄和宿命。

“无论是卑贱的奴婢,还是尊贵的妃嫔,一旦身处在这高高宫墙后,就再也容不下许多感情与真心。”韶光扶着她的手腕,冰凉的指间,传递着寒沁的温度,“既然已经在这里,是否值得,会不会后悔,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不能走下去,如何走下去。”

林间的风停了,一瞬间落英缤纷,花瓣如雨。在那一片残叶落地之前,韶光拂了拂裙摆,踏着满地香尘折身而去。

“韶姑娘!”

这时,芣苡忽然在后面叫住她。

韶光顿住脚步,保持着背对的姿势,而就在离她不远的那株梅树下,一袭洒金百蝶绢裙的女子,面朝着她离去的方向,双挽手,恭然敛身,执宫中最高规格礼。

“没有成为姑娘的对立,何其庆幸。奴婢…多谢姑娘栽培。”

(2)

按照宫中规矩,在立冬之前,内局就要将各类品服和器物制备好,以作换季之用,各处均要配合。因着司衣房已无掌事,几位典籍女官就成了暂代,互相帮衬着,只求不耽误活计。

等到初十这日,司衣房负责的大部分冬服已经赶制了出来。忙碌了整宿的宫人们纷纷回去休息,由另一些宫人替换着继续筹备。而几位女官却未歇,监督着宫婢们将图描画出来,趁着蒙蒙亮的晨曦之色,各自领着宫人送去其他几房。

此时此刻,司宝房里的宫人也正在绣堂里忙碌,女史玉兰吩咐宫人将采买回来的漆雕和金银模具分类,转过身,又瞧见一对宫人捧着托盘而来,都是宫廷织造用的丝线和图籍,用来辅助做首饰花丝工艺。

为首之人是掌衣青梅,算是新晋。现在司衣钟漪兰不在了,内局对司衣房掌首之职暂时没有新的任命,不知是重新选任还是从现有女官中选拔出一个,当值的桃枝和锦瑟因此都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青梅品阶仅次于两人,也很有可能跟着升迁。

玉兰放下手中活计,笑意轻盈地迎上前来,“让掌衣亲自来送,真是折杀奴婢了!”说罢,吩咐宫人将东西搬进去,然后即刻命人奉茶。

“待奴婢等制备好,就立即遣人将配套的宝器拿过去,还要请青梅掌衣您多费神。”

青梅温言道:“都是分内事,太客气了。”

玉兰感激地敛身。

“韶姑娘在吗?”

玉兰往里面张望了一圈,并没见到那抹身影,于是摇头,“大抵是跟着余司宝去东宫那边儿了。最近因着芸妃娘娘要入主雏鸾殿,里里外外需要我们张罗和替换的东西很多。几位女官实在有些分身无暇。”

青梅点点头,客气地托她代为问好。

此刻,巳时刚到。

因着天气的缘故,风变得越来越寒,阳光晒着脸皮,也是一阵热一阵冷。司宝房的宫人带着新锻造的宝器,在宫城内小心翼翼地走着,偶尔轻声细语,不敢过于喧哗。

东宫的雏鸾殿前,有一条宽阔的石子道,转个弯,是瑶雪亭。亭外的几道曲径首尾相连,雕栏玉砌,流觞曲水,围拢出一处仿造江南风韵建造而成的廊阁。廊阁四周有桥,桥面上一脉徐徐微风,桥下是一湖粼粼水色,还未封冻,仍保持着流动。

“早前的天还暖着,想不到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冷。”

“马上都要立冬了,天气自是一日寒过一日。所谓立冬分为三候,一候水始冰,二候地始冻,三候雉入大水为蜃。比起外面,宫城里反倒还要冷着一些。”

“难怪早在换季之前,司衣房那边就赶着将披帛和挂缎制好。”

跟来的有些是新晋宫婢,并没有穿新制的冬服,素衣单裙,风一过就要裹紧领口,颇有些瑟瑟之意。同行的老人则低声轻语,年纪尚轻的宫婢一一听着,听得很认真。

韶光耳闻后面传来的几句轻语,不禁有些莞尔。

彼时进宫,年幼天真,懵懂而充满敬畏之心,也有年纪稍长的宫人这般谆谆教诲,自己略有错漏,即像孩子般委屈羞怯。

那时候不求品阶升迁,也不计较功过得失,女孩儿家的一点儿小心思,纯粹得不染纤尘。

韶光想到此,抬眸望向走在前面的女官:一双纯银丝的绣履,随着步履翩跹,宫裙也随之摇曳生姿,带着几分盎然自得。

“余司宝的心情很好。”

“听说了吗?芣苡回宫了。”

余西子说罢,略微缓了脚步,而后侧眸——

韶光即刻会意地走上前来。

这是司宝房的掌首,尚服局的正五品女官,今日穿的是一袭珍珠白湖襦裙,外面套着湖蓝水色纱,带出婉约端庄之美。高绾的发髻,斜插着一支金嵌蓝宝石簪,额间佩戴的是银镀金串珍珠流苏,一张皎若满月的面庞,眉梢微挑,唇角扬笑。

“掌首说的是…之前曾任职司衣房典衣的女官?”

两人此刻保持着并行,不急不缓的步速,明媚的阳光在后面投射出两道窈窕的剪影,交相辉映,极是相配。

“你在司衣房待过不短时日,对她知道多少?”

韶光轻声道:“奴婢只知道她是市井出身,家中并不体面。若论身份,如果不是嫁给赵公公对食,要做到三品夫人,恐是奢想。”

“所以啊,凡事都要讲究机缘。”余西子扬着下巴,忽而开口。

许是走得有些久了,身侧女子的脸上略有晕红,浓密睫毛下的眼眸却灿若明星,眼底光晕,夹杂着一丝奇异神采。

“掌首在想什么?”

“当初,是钟漪兰将那个芣苡对食给一个老太监,而我最终又将钟漪兰赶出宫。这样算下来,算不算是替她报了仇?”

韶光看着她,“掌首是承认曾经算计钟司衣?”

绕过瑶雪亭,即是通向西宫的廊道。

队伍走至基石一侧,在小亭处停下了。雪白的基石将廊道分割成三面,下面一泓莲溪,芙蕖已殁,只剩些许枯萎的荷叶。澄澈的湖面平滑如镜,偶有徐徐风过,几丝涟漪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片迷离的破碎光泽。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在宫里面,时运不济的人,被淘汰出局也是迟早的事。对吗?”余西子略挑眉道。

“掌首说得是。”

“更何况依照当时的情形,即便我不谋算她,若被她抓住机会也不会放过我的。”余西子扶着红漆廊柱,视线渐渐飘到远处,“将心比心,在这内局之中,谁又比谁好到哪里去呢?就像你之前给我讲过的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成王败寇,一向是宫中的规则。”韶光淡淡地启唇,目光一片凉薄。

“没错,成王败寇!”

余西子仰面而笑,阳光过处,似有些忘乎所以的张扬。

此刻,司宝房的宫婢都在亭外静然等候,不明白为何停下来,却也不敢上前询问。韶光叹了口气,低声道:“其实两位掌首在局内共事多年,奴婢以为,余司宝多少会顾念旧情…”

“钟漪兰一向自诩才貌过人,又因地位,在局内飞扬跋扈,从不把他人放在眼里。而今,经她一手打造的司衣房已经失势倾颓,尚服局从此四房变三房。在宫里面,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笑更讽刺的!倘若将来那司衣房能由我接手,就更是对她的嘲弄。我不能不去想。”

风拂起水面荡过万千涟漪,韶光望着余西子青阶上的剪影,这个一贯柔和温婉的女子,逆着光,身上正隐隐透着昔日钟漪兰的影子。

究是何时,竟变得如此相像…

“知道那是哪里吗?”

余西子忽然伸出手,水晶指甲在阳光下迷离闪耀。

湖心岛乃内侍监所在之地,岸畔一侧矗立着连片的灰瓦屋苑,都是刚刚修葺好。而其中算是很堂皇的一间,也由敞屋改造成了二进院。

都是专为赵福全新进宫的亲眷筹建的。

“奴婢以为,马上去雏鸾殿拜见太子和太子妃才好…”

“东宫是要去,不过却要先去内侍监那里。你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也是我最信任的人。韶光,若我以后扶摇直上,你也少不了会跟着我一起飞黄腾达。”余西子面朝着朝阳,微笑的眼角,迸射出一派灿烂的圆光,“我知道你昔时伺候过朝霞宫,然而在内局这里,我未必给不了你那样的权势和尊荣!我真的希望,你能时时助我,事事上心,为我分忧解难。”

韶光有些惊诧地抬起头,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余西子道出这么露骨的话,却也不得不说,那字字句句,皆透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挽着自己的那一双手,带着真意和诚挚,尚还温热着。

扶摇直上——她的企图和奢想,是不是早将很多事都计划好了,盘算好了,才会放着东宫的喜不讨,要直直扑向内侍监,以求飞黄腾达…

##第二章紫雀归(7)

“奴婢已在司宝房的麾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奴婢定会尽心效命,不让掌首失望。”

她俯首,敛身道。

余西子露出笑容,满意地抚了抚她的肩膀,“很好。那么现在,我便过去拜见内侍监的新夫人了。你一个人到东宫那里,若是遇到新晋的太子妃,切记好生相待,不要失礼才好。”

柔夷又轻轻地落在她的肩头,韶光垂着眼睫,颔首承旨。